羊\我說：
『妳在做什麼呢？』
最初的印象在信鴿塔。她瘦小的身軀在顫抖著，我看見她手上的信告知了父母病逝的消息，但是倔強的小貝塔硬是把眼淚吞到肚裡，她對我笑著說——沒事！校長，謝謝您送的小刀！
真是讓人心疼的孩子。
◇
『安潔，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雖然是貝塔，成績普普通通沒特色，但是因為父母的關係，這孩子在藥學方面意外出色。如果那天沒有目睹她的倔強，我肯定會忽略這道小光芒。小貝塔不顧書上所寫，仍固執地加入其他配方，說著——這樣才有效！課本的方法過時了，我們有新工具幹嘛不用啊？發明出來長灰塵嗎？
真是厲害的孩子呢。
◇
『怎麼了？』
她輕咬嘴唇，小心翼翼推來一疊資料，站在旁邊滿臉期待著。我明白了，拿起來翻幾頁，說實話這報告不合格，累贅太多、沒有一針見解，但是當我反覆看時，注意到她特別強調某些東西，翻到最後一頁，小貝塔明顯緊張了，原來她想研究新藥但是沒錢，這孩子真可愛。
——謝謝校長！
她應該感謝自己有勇氣，畢竟沒有貝塔學生，不，讓我糾正一下，不管是不是貝塔，哪怕是紅鑽的小阿爾法們，也沒膽子跟校長要資金吧？
◇
『安潔，妳如果繼續努力下去，總有天會成為最偉大的藥師。』
安潔芮卡，我近年最寵愛的學生。如果說貝塔有什麼令阿爾法忌妒，就是不會受到費洛蒙影響而出錯，尤其在藥學上需要敏銳的鼻子。她因為太優秀被同班排擠，但是從未哭訴過，而是用自己的實力打敗其他同學，我相信這孩子畢業後，絕對可以成為名留青史的貝塔。她有這個資格。
——因為有校長的幫忙，不然憑我自己也沒辦法完成那麼多需要錢的實驗。
她真的很有禮貌呢。雖然聽說安潔對其他人是另種態度，或許這就是屬於貝塔的驕傲吧？
◇
『安潔……』
如我所料，她畢業後成為厲害的藥師。某天安潔回來學院找我，那次相談甚歡，發生了插曲，正常來說阿爾法不會對貝塔有反應，可是我覺得她身上的氣味好誘人，進一步發生關係。我有一個原則是不吃窩邊草，也不碰曾經教過的學生，但是安潔跨過這條界線，如同過去在學院打破許多貝塔刻板印象。
——蒂雅……
她咕噥我的名字，意外動聽。
◇
『安潔，有需要什麼就跟我說吧。』
那件事情不影響我們相處，安潔依舊過自己的生活，缺錢會來跟我申請資金。她的生活步調穩定，跟有發情困擾的阿爾法與歐米佳比，貝塔顯然有更多時間能靜下心思考，他們對費洛蒙遲鈍，阿爾法雖然可以忍住，但是最終得發洩，不然累積太多身體會垮掉，無法像貝塔能壓抑到最後淡化。
——好的，凱爾。
我很期待下次見面，她會帶來什麼新消息。
◇
『你們在聊什麼呢？』
很少見到安潔跟人有說有笑，以往她會有種不耐煩想早早結束話題的感覺。我受到她的笑容吸引，雖然知道不該打斷他們，但是第六感卻不停搔癢處，年輕人看到我時急忙行禮，果不其然話題中斷了，兩人看來看去，最後她說著。
——秘密。
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很心虛，我好奇安潔在打什麼主意。
◇
『安潔，妳從哪知道的？』
我清楚這位貝塔的性格，她時常帶來驚喜，但是這次只有驚嚇。這修改才剛過草案，唯一參加會議的貝塔跟安潔互不相識，為何該保密的消息會傳出來？
——秘密。
又是這一句，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不想多說，所以沒繼續問了，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就該留些隱私——希望安潔有注意到這個暗示，她不該知道太多東西。
◇
『安潔，妳怎麼在這裡？』
歌劇院發生爆炸，我剛好在附近就來察看情況，結果看見熟悉的人影蹲在地上替傷患止血，她一臉氣惱，沒空搭理問話，我很快意識到安潔這身打扮神似在跟人約會，但是沒看見男伴的身影，難不成是心血來潮看劇而已？
有時真希望她聒噪一點。
◇
『這是？』
安潔想申請「我」的全身檢查表，阿爾法最隱密也最有價值的寶物，哪怕是父母也得經過同意才可以看，會透露太多個人訊息。所以我難得拒絕她，安潔看似沮喪「嗯」了一聲，我希望自己聽錯，但是阿爾法的耳力很好，她嘴裡碎唸那句——呵，貝塔的資料就可以隨便給人看嗎？
我告訴自己安潔心情不好，那句話是無意的。
◇
『安潔？』
我們越來越常在奇怪的地方遇上，印象中她寧願待在藥室一整天也不會到處跑，所以不可能會頻繁出現在災區附近。安潔冷漠地點頭行禮，轉身離開，我悄悄跟上去，看見她跟一群聲名狼籍的人混在一起。
到底，怎麼了？
◇
『我真不敢相信妳會歧視人。』
為什麼？我知道她想為貝塔爭取權益，但是爭取不是拿一個坑填一個洞，而是在其中取捨、調整，過程需要的時間長短不一，阿爾法再優秀也無法把握不定因素，畢竟影響整個國家不是個人，何況貝塔佔了大部分人口，隨便一個小決定都會牽出漣漪。
可是她說——我只在意能否繁衍後代。
當時隱約有種預感，之後也成真。
◇
『安潔……過來我這裡。』
安潔加入反派軍，我該意外嗎？她雖然沒有傷害人，但是繼續待著絕非好事，現在情況逐漸失控，演變成戰爭只是遲早問題。那裡混入越來越多雜七雜八的人，佔多數不是為了支持貝塔的權益，而是想滿足私慾。
例如不爽女阿爾法當王、不爽權力被分散、不爽其他階級有平起平坐的機會、不爽王禁止販賣歐米佳或是單純想打架順便看看能不能賺到甜頭，各式各樣的原因都有，就是沒有支持貝塔的念頭……安潔應該知道才對。
——不。
可是她一次次無視。
◇
『安潔芮卡！』
不斷的退讓只換來她的背叛。安潔打傷我重視的一位僕人，她身體原本就虛弱，跟丈夫結婚多年肚皮終於有喜訊，卻被一發子彈斷送希望，無法再生育。
——我……
她跑了，那場突襲中我方死傷慘重，全是因為讓步才導致這個結果，所以——我不會再姑息。
◇
——不要！
我殺了雷吉諾德，領頭羊倒下便能加快結束這場戰爭，安潔芮卡悲痛看來——為何她不想想自己先做了什麼？我再次伸手，依舊只捕捉到背影。之後如預料中的結果，叛亂軍因為擴展太快、內部整頓不齊變成一盤沙，輕輕鬆鬆消滅了五分之四，我準備留安潔芮卡在最後。
因為她本性不壞，因為她有想法，因為她能對話，因為她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藥學天才，因為她的膽量比阿爾法強大，因為她十分聰明，因為她……是我的學生。
但是她卻散播不孕病毒。
◇
——它跟妳同名喔，棒不棒？簡直是絕配對不對！
安潔的笑容帶著扭曲，我想起最初忍著淚水緊握那把藥用小刀頻頻道謝的她，膽怯地抱著申請資料問願不願意投資的她，深夜躲在藥室配藥以為沒人知道的她，總是興致缺缺唯獨聽到藥材會眼睛一亮的她，過去種種回憶排山倒海灌滿我的腦子，最後，竟成了眼前的樣子。
親手將她打倒在地，嘴角沾血之徒發瘋似喃喃自語，那些細語經由風聲傳入耳中，十多年的情意僅是虛偽泡沫，這次不用再任何人提醒。
我的真心誠意成就她的虛情假意。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