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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中長篇小說】江某 Letter 1 - 空白(2)

徐行 | 2021-07-07 20:00:06 | 巴幣 34 | 人氣 174





  還不等他,想不到唯一的線索先找上門來了,顧全生抬了抬眉。

  「剛才你醒來時,我也給她打了個電話通知一聲,她說要是你能出院了就告訴她,她會來接你。」

  看來她不只打電話給醫生,也打給了顧曉。這蔣瑩看著年輕,做事倒還算仔細,沒忘了那個緊急聯絡人。

  顧全生只「哦」了一聲,壓脈帶收緊著束壓他的手臂,直至機械式的嗶聲響起,才像氣球洩了氣似地突然鬆開。


  蔣瑩讓他帶著東西下樓去是十五分鐘後,所有量測與簡易檢查都已完成。顧全生被塞了一套常服,理由是不能讓他穿著病患服出院,但偏偏他轉來這裡時什麼行李都沒有,蔣瑩逼不得已才湊了套給他。

  兩手空空地入院聽起來真夠孤單。顧全生原本還期待拿到一點自己的隨身物品,也許能找到和他這個人有關的線索,可惜別說線索,連手機、皮夾、包包這些都一概全無。

  七月盛夏的暑氣在大門敞開時撲面而來,他因那刺眼的陽光而不由得瞇起了眼。蟬叫得比剛才更大聲了,眼前一片綠油油的草皮裡闢出條泥沙路,兩邊全是茂密的樹林,枝葉在日照下反映著光,油亮油亮的。

  「顧姐!」

  領著他出來後,蔣瑩朝路邊那輛軍綠的小客車喊了聲,一旁樹下有個女人,蔣瑩這一喊了才從蔭裡悠悠哉哉地晃出來。

  「過來得真快,麻煩您跑一趟啦。」

  女人將嘴邊叼著的煙取下,一身的煙味也不知是抽了多少根才能這樣濃。蔣瑩似乎習慣了,聞到煙味卻眉頭也沒皺一下。

  「外甥出院,我當然得來。」

  嘴上說著這種話,臉上卻是一副嫌麻煩,顧全生默默地觀察著她。看來這女人就是顧曉,他姨媽。本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這姨媽親不親,反正看到她是什麼也沒想起來。

  「不過我都不知道您還有個外甥,以為就阿硯一個兒子。他放暑假了吧?」

  「放了,昨天還特地去接他過來,晚上才到。這會子還在睡呢。」

  「阿硯那年紀還在長,多睡點才長得高啊。」

  「成天只知道睡睡睡,我看都睡成白痴了。」

  蔣瑩看起來似乎和顧曉認識,居然還閒聊起來。她們話裡提到顧曉還有個兒子,該是他表弟。

  「你們怎麼兩手空空地出來?小全的行李呢?」

  「他從S市那邊轉來時就沒行李了,只有病歷跟他的人而已,我還奇怪呢。」

  就那有跟沒有差不多的病歷還有他本人,顧全生都心想自己是不是被誰丟包在這裡了。

  但顧曉沒多問什麼,只罵了句「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就招招手要顧全生跟著上車去。

  蔣瑩在他走前塞了一張紙條給他,上面寫了兩串數字,她說一串是她的手機號碼,一串是這間醫院的電話。小村裡的醫院平時只要沒有病患就不會有人在,撥到醫院的電話都會被轉到她家裡的市話機。如果有急事時打不通,再打她的手機,她一定會接。

  「謝謝。」

  顧全生感覺她做得很多,是真的盡心盡力。蔣瑩揮揮手要他別客氣,就讓他去找顧曉了。

  姨媽那輛小車不大,不新也不舊,收拾得不特別乾淨但也不髒,就是那種扔進停車場裡很容易找丟的車,普通。不知道顧曉在樓下等了多久,夏日太陽底下的車就是個烤箱,鑽進去那窒息感和緊悶住所有毛孔的燥熱都讓顧全生不太舒服。

  顧曉跟著上車,一發動就把所有窗子都搖了下來。隨著車子起步,吹進來的風也是熱的,但氣流令呼吸暢快不少。

  他坐在後座,偏頭去看外頭的景色,開出那片綠林之後是一片小崖,車子正行駛在傍山闢出的小路上,蜿蜒而下。

  嗯,真是鄉下。正常人有哪個會想到這種小路往上開居然有醫院。

  「聽說你失憶了。」

  他聽了而轉過頭來,後照鏡裡的顧曉開著車分了一眼看他,一閃而過。

  顧曉看著年輕,體態和說話方式也是,方才和蔣瑩那個小姑娘說話也像兩個彼此是朋友的年輕女孩。顧全生看見了她眼角淡淡的魚尾紋,畢竟有個這麼大的外甥,不可能真年輕到哪兒去。

  「別慌張,我沒想跟你裝熟,本來就不是。」

  她似乎看顧全生久久沒反應才又說。蔣瑩在電話裡說過,失憶的人通常反應會有點遲緩或是古怪,因為記憶的缺失讓他們沒辦法全然信任身邊的人,甚至是自己。而像顧全生這樣嚴重到自己是誰都記不得的,她都不太敢想像,好在他冷靜得很。

  「我們不熟嗎?」

  姨媽被外甥這一句話逗笑了,她說:

  「你現在誰都記不起,也跟誰都不熟。不過我們嘛,我就說一句,不熟。我也只在你小時候見過你幾次,你應該本來也不記得了。」

  下了山後的路平緩點,他們遇到出醫院以後的第一個紅綠燈而停下。

  「你小的時候我會叫你『小全』,現在有時候還是習慣性這麼叫,別見怪。」

  「我的父母怎麼了?」

  緊急聯絡人都填到姨媽去了,顧全生不抱有什麼美好的想像,果然得到顧曉回答:

  「你媽在你小時候死了,爸在她懷孕之後跑了,人間蒸發,誰都找不到他。」

  他一語不發,也一點都不意外。一個早死一個失蹤,怪不得只能填姨媽。

  「妳是我唯一的家人?」

  「嗯⋯⋯說起來可能是唯二。我不清楚你爸那邊還有沒有人,不過如果是你媽,也就是我姐姐這邊的話,除了我之外沒有了。」

  綠燈亮起,顧曉放開煞車,踩了油門。

  「我剛剛聽到妳還有個兒子。」

  「對。算是你表弟,今年升高二,叫顧硯明,正在家裡呼呼大睡。回去了帶你見他。」

  顧曉剛剛說唯二,應該就是她自己和她兒子,他的姨媽和表弟。

  「沒別的想問了?」

  她又分了個神去看後座那沉默的外甥。顧曉本以為他失憶了,會對自己的家人多好奇一些,但顧全生失憶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想想也沒那個空去問他父母的事。

  「妳上次見我是什麼時候?」

  「上次?我想想啊。」

  這還真是個令她意外的問題,顧曉必須好好回想一番。

  「可能是你大學畢業典禮吧。」

  他今年二十五,正常算來應該剛畢業兩、三年,顧曉見過的他應該和現在的他很接近,如果她記得全,他能知道很多。

  「啊,不過你是跳級的,十八歲就從大學畢業了。」

  ⋯⋯當他沒這麼想過。兩三年就算了,七年可以讓一個人改變很多,更何況是青春期的年輕男生,一兩個月就能瘋狂抽高,七年都要變不同人了。

  「我跳級嗎?」

  顧曉話裡倒是給了他一條有趣的新線索。

  「跳啊,從小跳到大,一直都是個天才。別要失憶得傻了,那多可惜。」

  她口中的天才本人倒是不太可惜那些讓他瘋狂跳級的聰明才智,反倒是可惜自己為何要跳級,讓顧曉所知道的他斷在了十八歲。那之後到現在長達七年,都是一片空白,無從探究。

  看外甥又不說話,顧曉開始擔心自己方才隨口一句該不會真烏鴉嘴,天才外甥變成了白痴。她在心裡暗咒。

  那之後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小車很快晃進了一個小聚落,唯一一條貫穿村中央的柏油路旁三三兩兩立著幾棟樓,都才兩三層樓高。

  這兒應該是蔣瑩說過他們的村子,全村也才七八十人的那個。

  顧曉在那柏油路末端拐了個彎,又一小片林子後爬了座坡,坡頂有個三合院。

  「到啦。」

  小車在三合院中間停下,熄了火,這是她家,這麼大個院子都隨便她停。這三合院看起來舊了,倒還保持得算乾淨,至少院子裡沒生什麼雜草。

  顧全生跟著顧曉下了車,就看一個穿著襯衫和短褲的小少年搔著一頭鳥窩般的亂髮,踩過門檻打著哈欠走了出來。他揉揉眼睛,惺忪睡眼在太陽底下還看不太清。

  「死孩子,還不醒!」

  他媽媽的河東獅吼永遠是他最好的醒神劑,比直接給他臉上來一巴掌還有用。顧硯明立刻就清醒了,腳上一雙藍白拖在他跑出每一步時發出啪啪巨響,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向前。

  「全哥!」

  他屁顛屁顛地跑到顧全生面前,一臉興奮雀躍不言自明,顧全生那張冷臉卻寫滿了「我認識你嗎」。

  「你全哥失憶了,兔崽子。」

  「啊,對喔。」

  顧硯明尷尬地傻笑,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襯衫領子。

  「全哥,我叫顧硯明,今年十六,是你表弟。」

  「你不用上學?」

  「現在是暑假,全哥。都七月啦,我才來這裡找我媽。」

  顧曉一邊從後車廂把她剛順路去買的日用品和吃食都拎下來,順手把重的都塞給一口一個全哥的兒子後還補了句:

  「他讀S市的住宿式高中,暑假學校不給人丟包,逼不得已只能把他接回來。」

  不顧兒子聽了氣呼呼地回嘴,她又丟了句「幹什麽待在大太陽底下」,就往屋子裡去。

  顧硯明只認命地摸摸鼻子跟上,走在他旁邊的顧全生比他高,順手從他肩膀斜後方拎起了其中一袋芭樂。

  「我們很熟嗎?」

  要是不知道他表哥失憶,顧硯明絕對會被他那張冷臉和這句話嚇得當場尿褲子,還以為在嘲他剛剛裝熟裝得太過火了。

  「比跟我媽熟!」

  他心裡慌得要死地回答。

  「以前我在你住的城市讀國中,平日住宿舍,週末住你家。」

  「哦?」

  這小子才說他今年十六,讀國中應該也是不久前的事。總不會他也跳級吧?

  「也沒真的很熟。你話不多,跟我說話都是問我早午晚餐想吃什麼、什麼時候洗澡這種的。不過你煮的飯很好吃,星期五放學會來學校接我,星期一還再送我回去。」

  「哦。」

  聽起來他好像不管失憶前後都是這種冷個性,人狠不狠不知道,話是真的不多。

  但就算是這冷個性,顧硯明一看到他就開心得像個有糖吃的小鬼頭,笑瞇瞇地跟他走在一起,嘴巴跟個機關槍似的不停說話,都沒停過。他都想表弟國中高中都讀住宿式,該不是顧曉嫌他話癆才把他扔出去的。

  顧全生從頭到尾就負責「哦」幾聲,但還是從這看起來非常崇拜他的小表弟嘴裡得到了點資訊。他和姨媽不熟,跟這小他九歲的表弟本也交集不多,真正多起來是顧硯明上國中那會兒,這個表哥會在週末學校沒課時照顧他。

  怪不得他說顧全生跟他會比跟顧曉熟了。

  他本來試著想從顧硯明嘴裡問出更多,結果除了知道住哪以外,當時的顧全生做什麼樣的工作、有沒有朋友或其他熟人,小表弟都一問三不知。

  「你都酷酷的,不跟我說自己的事。週末沒有朋友來找你,家裡也沒什麼看起來跟工作有關的東西,就只有一堆不知道是什麼的書。」

  顧全生問了句什麼叫跟工作有關的東西,顧硯明結結巴巴,說或許醫生家裡會有人體模型跟聽診器,律師跟法官家裡會有法典這類。他不想吐槽表弟可愛的小心思,舉的例子撇開不談,發想倒是有幾分道理。

  失憶前的他聽起來是個孤僻的神秘主義者,害得失憶後的他什麼狗屁線索都得不到。

  顧全生有個衝動想狠狠打他自己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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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喜歡這話癆表弟的,全生小迷弟(



創作回應

夜梓的臨殃
我也喜歡www
有點可愛////
2021-07-18 02:38:38
徐行
我天嚇死我了,通知突然爆炸(
2021-07-18 12: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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