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名怪盜,拋棄
莉婭的初次記憶,是在一場大雪之中。
在白雪紛飛的冬天,她牽著父母的手,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忽然注意到遠方某個發著閃亮的東西,她的目光被深深吸引過去,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心讓她鬆開父母的手拔腿向前奔跑。
雪下的很大,眼前的景色幾乎看不見。朦朧帶點模糊,但莉婭如同著魔般深深著迷。
不該看的見,但她看得非常清楚,那是個反射著琥珀色彩的玻璃珠,被雪掩埋著光芒,但卻被這個小女孩輕易的在一片雪白之中找到。
「好漂亮──!」
兩眼閃耀著找到寶物的光芒,閃閃發光著有如天上的流星。
抱持著炫耀的心情,興高采烈的轉過身,但身後卻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媽媽……爸爸……?」
迷惑且困惑的不斷轉動視角尋找著兩人的身影,但除了一片雪白外什麼都看不見。
就這麼隻身一人,獨自站立在大雪之中。
那年,她五歲。
莉婭努力尋找父母的身影,在大雪中尋覓著熟悉的背影。
大聲喊叫的聲響與行人擦肩而過的腳步聲相互重疊,她就如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般沒有人注意到她。
不備任何人注意到,她內心的恐懼攀爬在心頭,但隨即就被拋諸腦後。
「一定是莉婭很厲害……所以大家才不敢跟我說話!」
故做逞強的說著,內心突然湧起一抹驕傲。如此一想還真是如此,一定是她很厲害不然怎麼可能大家都對她視而不見?
樂觀開朗的態度成了在大雪中一盞明燈,剛剛的緊張感剎那間一掃而空,嘴裡輕哼著輕快的童謠,邁開步伐很隨意的向前邁進。
前進的方向沒有絲毫邏輯,行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天色漸晚,大雪也累了,變成細微的小雪。已經走了一個下午,莉婭感覺身體發出生存的渴望。
「肚子餓了……幸好有雪可以充飢所以不怕餓!」
瞬間就想出天真的想法縱然可笑不過這的確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唯一制止自己的就是沒有草莓糖漿。
剛蹲下來要用帶著手套的手挖一口雪塞進嘴裡,卻突然聽見附近傳來騷動的聲音。
抬起頭發現原來附近有間麵包店,後知後覺的聞到烤麵糰的香氣。發出騷動的是幾個小孩子,穿著破 破爛爛看起來家境並不怎麼好,每個人手裡都至少拿著一條剛出爐的吐司,莉婭立刻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
──搶劫。
麵包店老闆衝了出去,怒氣衝關的模樣只有氣勢,終究比不上小孩子的靈活敏捷。
「那群死兔崽子!」
既然有麵包店,沒必要委屈自己吃雪。雖然錢是一大問題,她知道「錢」這個概念,但不知道一條土司的價值,只從記憶中覺得應該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
他們家比較常吃飯,肯定是麵包比較便宜才不常吃──莉婭幼小的內心完美的將兩者關係弄顛倒。
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了過去,按耐住肚子發出的抗議,趁著老闆轉身走進店內前,用最有精神的聲音打聲招呼。
「我叫莉婭!可不可以給我麵包吃呢?」
朝著老闆大喊,但麵包店的門還是不給面子地直接關上,給這名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吃了個閉門羹。
不過她似乎沒有認為自己被拒絕,呆呆的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才說出自己所認為的推論。
「是不是都被搶光了?還真是不湊巧……」
完美忽略可能是自己說的話對方沒聽見,莉婭摸著自己空空的小肚子,決定不要繼續糾纏下去給對方難堪,還是回去原本的計畫──吃雪。
剛這麼想,撞見了「她」。
蒼灰的長髮、蒼藍的眼睛。氣質與容顏並存外加那身再保守的衣服也遮蓋不住的好身材,種種形容詞閃過莉婭的腦海,都跳脫不了「女神」或是「聖女」之類只會在童書上看到的褒意詞。
「好漂亮!」
不亞於剛剛撿回來的玻璃珠,直白的誇讚毫不壓低的音量直接傳到了對方的耳中,那名少女對她勾起溫柔的微笑。
然後她走進了麵包店,沒多久便走了出來,溫柔的看著正在蹲在地上吃雪的莉婭,將一個剛剛才買、剛出爐還熱騰騰的麵包,交付在這名小女孩手中。
莉婭眨眨眼睛,看著一個小巧的麵包落到她的手中,她知道是對方看她肚子餓特意買給她吃的,滿懷感謝的大口咬了一口,然後狼吞虎嚥的把整個麵包給吃完。
一餐飽足,至少能活過這晚。
不記得回家的路,莉婭只能卷曲躲在麵包店的房門旁,神經大條的她現在才注意到不對勁。除了那個姊姊有發現到她、有給她麵包外,其餘的人都對她視若無睹。
「大家都看不到莉婭……莫非是世界末日的前兆?──莉婭在說什麼蠢話,還是想想明天早餐怎麼辦。」
拿出收藏著的玻璃珠,琥珀的光澤在夜光之中、在雪夜之中仍閃耀著光芒。
透過玻璃珠,看出去的景色截然不同。莉婭本就不是悲觀的人,很快便調整好情緒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許繼續在原地等總有一天爸爸媽媽就會找到她。
但如果是他們拋棄了莉婭呢?即使這個可能近乎微乎其微,但是莉婭還是忍不住往那個方向想。
「怎麼可能……拋棄莉婭……莉婭明明那麼可愛……」
如果不是拋棄,那會是什麼?有甚麼可能是會把莉婭獨自留在街上的理由?
而且為什麼那麼可愛的莉婭,卻好像所以人都沒看見似的?
「雖然與眾不同很好,可是莉婭比較想要引人注目……」
而能看見她的人剩下那個給她麵包的好心大姊姊。
但是要怎麼找到她呢?忘記詢問名字,只記得長相,不過就算知道也沒辦法問人,因為唯一會理她的人就是她要找的對象。
「有沒有辦法能讓別人注意到莉婭呢……?」
回想今天發生的種種,瞬間得出個想法。
麵包店的老闆不理莉婭卻去裡那群小孩子強盜……那是不是代表,如果莉婭也做相同的事情或許能引人注目?
「可是叔叔好像很生氣──對了,如果莉婭先說的話,一定就不會生氣……沒錯!因為是莉婭嘛,叔叔肯定會很高興很光榮!」
這麼想著,然後開始在雪地上寫下了文字,雖然字寫的歪歪扭扭但還是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犯罪預告」給寫出來。
至於之後老闆每天都會在店門口看到只有在報紙上才會看到,怪盜在犯案前會寄出的預告信,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歲月匆匆,時間如白駒過隙,很快的七年的時光過去。
今天的莉婭仍然在街上閒晃,現在正被一群孩子團團包圍,看起來非常熱鬧的樣子。
「莉婭姊姊,再表演一次!」
「沒有糖果莉婭大人才不會輕易表演哦。」
「可是我的零用錢已經花光了……」
「那就沒辦法啦。」
被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孩子團團包圍的,是剛過十二歲生日的莉婭。身上穿著為了慶祝生日剛到手的上衣以及褲裙,站在公園的某張長椅旁表演魔術。
論打扮莉婭在街頭藝人裡算是突出,雖然還不到女大十八變的年紀,但小時候就很可愛的莉婭長大了自然能撐得上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讓人忍不住期望未來的發展。
只可惜本人的氣質有些殘念。
打發掉比自己還小的小孩子離開後,往旁邊的長椅一坐,立刻就脫掉腳上的靴子毫無顧忌地將腳放在椅子上,雙手抱膝。透過魔術手法憑空抓出剛剛收到的棒棒糖,津津有味吃了起來,是葡萄口味。
這裡便是昨晚莉婭睡覺的地方,七年的小偷生崖沒辦法偷走的便是家,所以她這些年都是過著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
七年的時間還未找到爸爸媽媽,甚至連那個漂亮的姊姊也沒見到。唯一隨著時間有所改變的除了外表,就只有對於自己「天賦」的掌控。
自己遭人無視的情況能由自己掌控,如同按個開關似的能夠自由切換。這個感覺非常奇特卻又理所當然,就好比解釋自己的右手怎麼運動,太過理所當然反而難以用言語表達。
剛剛那群孩子剛走她便立刻切換成別人看不見的模式,安然自在地吃著棒棒糖。
一根棒棒糖吃到一半,發現人群開始聚集於公園,手裡提著木盒或是提著布巾,有一個人也有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開始尋找位置──莉婭見狀立刻套上靴子,不用看時間也知道接近中午時間。
她的天賦就算與人接觸也不會失效,但由此延伸出的諸多麻煩是莉婭並不想碰到的事情。以前就有被人撞倒或者鞋子被踩住的事情,在被人忽略的情形下還發生那些狀況讓她不是很高興,乾脆迴避。
受限於天賦,她經歷了很長一段沒有與人來往的日子,對於孤獨已經麻木,但一直以來都感覺有些空虛。
最初是為了被別人看見才當起小偷,但七年的時間過去,在這個自己出生的家鄉,卻仍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知何時,她對於自己的出生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七年的時光,她已經不是原先的莉婭,而要追求嶄新的莉婭。
七年過去,最初的那間麵包店已經倒閉換成了另一間店。這讓莉婭開始思考自己不該侷限於此,這個小鎮實在太小了,雖然肚子能吃飽、有衣服穿,日常生活沒有問題,但卻容納不下她的器量。
她需要一個更大的舞台,一個更能讓別人看到的舞台。
忽然一張報紙飛了過來,莉婭很順手的直接接下,只是因為粗魯的動作整張紙皺成一團,但只要攤開來還是不影響閱讀。
報紙的頭版寫著聳動的標題,迅速掃過所有內容的莉婭,眼睛閃耀著閃光。
寶石失竊,重點並非那顆寶物有多麼貴重,而是引起這次事件的人,充滿著神秘感。
自稱亞森的竊賊,是一名臉上戴著面具、身上穿著可稱得上浮誇的整齊服飾,畫像所繪畫出的模樣像極了只有自己在一個人的舞台上亮相的巨星。
閃耀的程度不亞於莉婭在大雪中發現的琥珀色玻璃珠。
她,決定成為一名怪盜。
──以亞森‧莉婭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