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清脆步伐聲在廣闊的走廊上響亮地迴盪著。
橘紅夕光透過窗戶,投射在染紅了的長廊上,以及快步行走的那一抹身影,在一旁人們的行禮下穿梭而過。那人看也不看那些侍者,或許是縈繞在腦海中的混亂思緒使他看不見這一切。
亦者,他對此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亞麻色的秀髮在半空中飄揚,勾勒出了一抹美麗的弧度。
面色依然是那離去小屋時,那般凌然。
憶起了伊特諾當時的反應,神情又是一凌。
驚人的氣魄,嚇得一旁的人趕忙躲避,生怕一不小心,身首異處。
淡黃色的眸子又一次染上了怒意。
「……可惡!」
碎念了一聲,他又加緊了腳步。
朝不遠處的辦公處快走而去。
為何要這麼做?
他不知道,也說不上來,充斥了整個視野的怒意,令他沒辦法去思索這個問題。
「……」
他只知道,他之所以會這麼做……
他又一次微微收緊了拳頭。
遙望眼前依然長遠的長廊盡頭。
只是為了……
◇
「帕黎西亞!」
日光下,小小的身影在樹林中穿梭著。
在他的行動下,掀起了一股不大也不小,正是小孩子也能承受得起的微風,將他的頭髮、衣領衣襬吹的舞動。
稚嫩的嗓音在此處回響。
「帕黎西亞……!」
小小的短腿依然不停地努力向前邁步,只為了到達那人的所在。
隨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漸漸拉近,依稀能夠看見坐在不遠處矮樹叢另一側露出來的那一頭亞麻色髮絲。
他的對側,依稀能瞥見坐著一名有著一頭柔順紫髮披散在肩頭,閉著的眼,小男孩對其聲響無動於衷,臉上依然掛著那一抹閑靜的淡淡一笑。
他不怎麼喜歡紫髮小孩,因為和他說什麼他都不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一方面又很喜歡他,因為他會幫自己保守秘密。
印象中,他好像叫塔羅.銀絲,是擔任自己的侍者的人……嗯,奇怪的名字,奇怪的人。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跑來這裡……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吩咐過他任何一件事。
是的,任何一個指令,都沒有。
彷彿他只是個空氣一樣。
絲毫沒有理會他的存在,伊特諾又開心一笑、小跳步了一下。
一見亞麻色髮的孩子,淡金髮小孩停了一下,淺藍眸子一亮,又輕快地跑了起來,開心地又大叫了一聲。
「帕黎……」
那人的身子渾身瑟抖了一下,猛一轉身,朝來人大吼了一聲。
「我聽到了啦!別一直叫我的名字!」
這一聲,淡金髮小孩飛奔的腳終於停了下來。見狀,那人鬆了一口氣,怎料,停了一下的腳又跑了起來,淡金髮小孩腳一蹬,直接往他的身上撲了過去。
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你還來……!」
一語未盡,他整個人就被撲倒了,上方的人呈大字形壓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
「喴!給我下來!」
他大喊,上方的人依然不為所動。好半晌,在他意圖推開對方時,淡金髮 小孩才終於微微移動了一下身體。只是微微一下而已。
「喴……!」
此時,帕黎西亞沉下了的嗓音,已染上了怒意。
那人不動就是不動。
「伊特諾!」
帕黎西亞一吼,上方小小身影很明顯地僵了一下,片刻,才心不甘情不願,慢吞吞地從對方身上爬下來。
被壓得身體一痛的帕黎西亞,火氣又往上升了。
下了身,踏上草地,站了起來,微微抬首,坐起了身來,一手摀著被壓疼的上腹部,怒視著眼前的小孩,後者則是對上了那一對染上怒意的雙目。
「……好玩嗎?」
帕黎西亞一語,伊特諾微微一垂首,嘟起了嘴,一聲也不吭,手指不停搓揉著衣襬,看也不看他一眼。
帕黎西亞瞥了他一眼,又輕揉了一下依然有些發疼的部位。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有些不耐、惆悵,更多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恐懼。
他為何感到恐懼?
只因為他的身分。
因為他是城主的孩子、是都城的大少爺——下一任都城城主的繼承人。
而他,只是一名亡夫宮女在城外獨立扶養的孩子。
不只身分,連地位都有非常懸殊的差距。
他站起身,一轉身之際,他說了如此一句。
「……別再來找我了。」
「為……」
伊特諾停下了搓揉的行端,猛一抬首,一臉受傷又難以置信地往那人看了過去。
似乎希望他的聲音,能夠為他帶來他所希望的一切,但,那人的背影明晰的告訴他,不希望再和他有任何的關係。
意圖使用言靈驅使他人配合自己意願的伊特諾,一時之間,吐不聲來。以力量強行得來的友誼,真的能夠稱得上是『友誼』嗎?
換作是他,真的希望自己是被人控制的那一方嗎?
很明顯地,這並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希望的只是……單純又能長伴彼此、相互扶持又能一同在逆境中成長的友誼而已。
明明就這麼簡單……
但為什麼……?
「……真是夠了。」
帕黎西亞咕噥了一句。這一句,清晰無阻地傳入了伊特諾的耳畔,他收回了手,又微垂首,不再吭聲。
隱約察覺到後方的動靜,帕黎西亞瞥了一旁的紫髮孩子,一見他依然維持一貫的微笑,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他並不是真的想這麼做……
思一此,他微微收緊了拳頭,微垂首,瀏海遮蔽了他的上半面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憶起不久前,路經一棟洋房前,不經意瞥見伊特諾步履蹣跚,搖搖晃晃,在沒有任何人的扶持下,走入了騎樓。
小小的身影,獨自一人使勁全力地打開門扉,佇立一旁的管家始終沒有幫他一把的打算,冷眼觀望這一切。
這一行端,令他很是疑惑。
他看了一下,那一扇大門十分厚重,起碼要七、八歲的孩子才能打得開來,乍看之下,七歲的他,可能有些有些勉強了,更何況是年僅五歲的小小孩!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揣測,正中紅心!
而,那一扇大門究竟為此而來,至今為止,他依然不得而知。
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打開了一點縫隙,伊特諾一抹流了滿臉的汗水,把被汗水浸濕的瀏海撥到一旁,喘了一口氣,又繼續努力。
「……」
看到這裡,躲在樹叢裡察看的帕黎西亞,一臉狐疑地看著這一切。
他不是都城的大少爺嗎?
為什麼連開門這種事情都要自己來?還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那管家到底在做些什麼啊?他知道那個小孩到底是誰嗎?為什麼還能這樣無動於衷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一切?
思索之際,一道「嘎咿」一聲,把他拉回了神。
一抬首,看著又費了一番功夫,終於打開了大門,在他人的冷眼注視下,一搖一晃地走進屋內。隱約瞥見他自己「關上」了大門。
「為什麼……」
他一臉錯愕地看著這一切。緊握的手,微微發抖。
直到這時,他才認真思索。所謂的有錢、有權的人,他們的境遇、為人處事,真的有那麼好?
他一搖頭,神情有些艱難。
「……不,那小子……伊特諾他給我的感覺一點也不像那些人……」
但是,不代表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
但那一群人……
身分、地位、有錢、有權,就可以做任何大多人沒辦法做的事。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口無遮攔的去評斷一切,認為自己真可一手遮天……
這就是從古至今都城的基礎!
可笑的是,都城還有著比那一群人更強大的勢力。
若不提升自己,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份,沒辦法真正做些什麼……!
但這也不代表人人都是如此,也是有些人一心一意為他人付出一切的人……就像他的父親。
年紀雖小,帕黎西亞也多少看清了這世界的醜陋。
要是……他可以和他交上朋友……
若可以真心誠意……對待彼此……
他微微收緊了手,一咬牙。
何嘗他不是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