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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山海妖異奇譚 第二十四回

徐行 | 2021-03-07 20:00:05 | 巴幣 38 | 人氣 251

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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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資源回收中心




  任鈴的戒備沒卸,劍也沒歪,男人因此稍稍向後偏了偏身子,脖子離了劍,雙手都扶上棺蓋後一抬,把蓋子抬離了轎身,拿著走遠了幾步後規規矩矩地放下,又在任鈴面前站直。這次是在無別刺不到的距離外,仍然一語不發。
  他一個人就抬動了兩個年輕力壯的抬棺伕才搬得動的棺蓋,開了棺又什麼都不做,乖巧地站在一旁,這人來做什麼的?
  任鈴想都沒想通,姑且先警惕地握著無別坐了起來,就見那神祕男人垂著雙手,似乎相當愜意地在離棺材四五步距離那兒靜靜待著。他離了遠點便能見其全身,一頭黑長髮又戴斗笠,尖頂端上繫了一串紅念珠,在笠帽邊緣垂下而長及耳邊。男人披一身黑衣綴紅又配黑靴,飄逸而顯仙風道骨,又似帶幾分俠客氣質,詭譎而妖冶,仍舊見不著全臉。
  至少和剝皮鬼比起來人模人樣多了。雖然還不知道那頂斗笠底下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她還是能篤定這人絕不普通、絕不可能是碰巧路過而搭救。哪個普通人會大半夜地進這鬧鬼鬧了十五年的深山?
  回想清唱那時的說明,她說開不了棺的是「心懷惡意的妖魔」。那麼這男人要不就是不懷惡意,要不就是並非妖魔,才能開棺。任鈴這麼推測後又想了下,不管是哪一個都比剝皮鬼好,她也沒那麼怕,便鼓起勇氣朝那人喊道:
  「你是來幫我的嗎?」
  男人聽了,輕點頭以示回應。如果剝皮鬼和怪屍都是這個人趕走的,他開了棺以後還很規矩地退開,也不像想加害於她。
  「謝謝你⋯⋯那,我可以知道你是誰嗎?」
  感覺跟這真身不明的人道謝心裡有點疙瘩,但他救了她是事實。男人這次卻不點頭也不搖頭,一點動作也沒。
  若他拒絕回答,直接搖頭就行了,何必刻意不答呢?任鈴又道:
  「不說也沒關係,我再問一個,你為什麼幫我呢?」
  男人不開口就無法回答是非以外的問題,他依然沉默以對。任鈴看他好像極度不願意透露自己,可既然要幫她,他大可把剝皮鬼一幫直接轟走就行,做什麼還要開她的棺呢?剛才那場面,任鈴或許手再伸長點就真要刺中他喉嚨了,差點救了人還賠命啊。
  不由分說地打上來或來救人都還好辦,至少要殺她還是幫她都是明擺著的。眼前這男人究竟有何意圖,她想也想不透,又不能躲回棺裡當縮頭烏龜。看看棺蓋被他拿到那麼遠的地方擺著,再爬過去拿回來也不是,還怪可怕的。
  她還不敢把視線挪開一寸,那男人又有了動作。只見他走到了道路一端,並非下山,而是回山裡的方向,站定了一點距離後回過頭來望她。
  「⋯⋯你希望我跟上去?」
  他那樣子看起來就像在等任鈴跟上去一樣。任鈴一問,男人還真的點了點頭。
  若是平常,任鈴絕對不可能放下戒心跟上去的。儘管沒有惡意,這仍是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她又是妖魔見了必定喊打的復祖,就像剝皮鬼想要吃她,大家都要她的命,她哪還敢亂跑。
  但就鬼迷心竅地,任鈴手攀上棺緣,雙腳一跨出棺材,放到了轎上。
  這人打跑了剝皮鬼、輕而易舉地開了棺材、看起來可疑卻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甚至被任鈴用無別指著脖子都絲毫不動搖。這人真身不明,但任鈴卻不怕他,還覺得這人有種神秘的氛圍,神秘卻不危險。
  她一跨出棺材,仍在離地面還有點距離的轎子上。轎子合著棺材做,並不比棺材大上多少,也沒有多少空間留給任鈴做腳踏。她腳跟勉強踏到了一點邊緣,卻不夠穩,當她嘗試把身子撐起來一起下去時,金花鞋便打滑了。
  做給逝者的鞋子怎麼能走,她剛才在山中奔跑一陣已經把腳都磨疼,本就不好穿的金花鞋又沾了泥巴,腳沒力又鞋打滑,不跌倒才奇怪。
  任鈴都做好了一屁股摔疼到地上的心理準備,卻只感覺自己摔到了一個胸膛上,右手攔上那厚實的肩,左手被牢牢地拉住。她是一點都沒摔著,剛剛那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穩穩地接住了她,好像他早就料到她會在下轎時摔跤,方才分明還離這棺材十步左右遠,現在卻近在身邊。
  那手很穩,卻冷冰冰的,涼得像死人的手一樣。
  「謝、謝謝,不好意思。」
  男人確認她站穩了便鬆手退開,任鈴還是沒能在那一陣忙亂中看見他斗笠下的長相究竟如何。他再規矩地退到「安全距離」之外,停下來望著她。
  任鈴邊拍拍衣服邊心想,這男人要帶她走,是想把她帶到哪裡呢?他剛剛又幫了她一把,讓她免了一次屁股疼。他還極其禮貌,興許是想把她帶去安全的地方,總會比一個人待在妖山裡好。
  繼續待在這裡不是辦法,只怕前腳剛走一個剝皮鬼,後腳又來一個不速之客。她便想乾脆再賭一把,拿起收進劍鞘裡的無別跟上去。
  神秘客一路走在前頭,夜晚的深山伸手不見五指,他手裡竟不知何時變出了一盞燈籠,沿路才不算太黑暗。那步伐以一個年輕男人來說挺慢,適當地和任鈴保持著五、六步的距離,每走一段就會回頭來看看她有沒有好好跟上,她倒依然警戒地隨走隨停。男人回首看見她好好地站在那兒,便又會扭頭前進。
  他領路就領路,還挺溫柔貼心。偶爾地上有幾個坑,或是旁邊的樹根生得長了擋路,男人還會停下來,用燈籠的提棍指指,好似想用那木棍告訴她哪兒會絆人,也像想用那燈籠的光讓任鈴看清楚點。她稍微跨大腳步邁過去後,男人才繼續走。
  她走著走著竟也覺愜意起來,剛才那命懸一線的緊張感紓解不少,儘管她仍不鬆開緊握無別的手。心情一輕鬆,周遭的景色似乎也少了一層肅殺。月光明亮、微風陣陣,踏著這不快不慢的步伐,就彷若悠閒的夜間散步一般。
  於是她便開始仔細觀察這神祕男人了。總不可能他背後有長眼睛,還知道她偷看他吧?男人的背影沒什麼新奇,就那一身帶點紅的黑衣,直到任鈴發現他腰帶上吊著的一塊白玉腰牌,隨他的腳步左晃右搖,還綴著一道紅穗。
  腰牌?這男人怎麼會有腰牌。他做官嗎?可這兒離王城不知有多少哩遠,又有哪個官會在大半夜的單槍匹馬進妖山。她再想,這男人憑空出現來接差點摔下轎的自己、憑空變出了一盞燈籠;剛才出棺材時沒見到理應被他打得不能還手的剝皮鬼和怪屍殘骸,興許他用了什麼法術把他們都清走,總不可能剝皮鬼要逃還能帶著十七具怪屍一起。
  加上他的手冰冷得不似活人,傻子都知道這男子絕非人類。
  可是妖魔會有腰牌嗎?哪個妖魔這麼閒,化人身還順道化塊腰牌。況且那物看來年歲久遠,上頭似乎還刻了字,只是她看不清。妖魔化物一般很難化出如此精緻的東西,這男人要不是真有塊上年紀的腰牌,就是他法力強得巧奪天工。
  「大人,您莫非⋯⋯是無常鬼?」
  並非凡人,不帶惡意;擊退妖鬼,接她的棺。那腰牌讓她想到這個可能性,也許這人非神非妖,而是陰曹的鬼官,來接引她的黑白無常之一?這就能解釋他的法力,還有腰上那官員的信物了。
  男人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站定了將臉轉過面對著她,依然不語。
  「不、不是的話對不起了。我倒也不是真的想刺探您的身份⋯⋯」
  任鈴繼續說:
  「我想您或許以為我在往陰曹的路上遇到了麻煩,所以才出手搭救。不過事有緣由,就像您看到的,我其實沒死⋯⋯」
  她說著卻沒注意到,專心看著她絞盡腦汁斟酌字句的男人臉上竟漾出淡淡一抹笑。
  「您幫了我,我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未免太失禮,所以才一問⋯⋯如果讓您不快,我——」
  「妳可以叫我無常。」
  ⋯⋯嗯?他說話了?任鈴一時之間嚇得不輕。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沉穩卻極具穿透力,彷彿能直接傳達到人心坎裡般清澈而悅耳的一把嗓音。
  男人只說了這句話,轉身繼續走。他沒說自己就是黑白無常,只說任鈴能這麼叫他。關於他身份的線索,任鈴還是一點都沒得到,卻終於讓他開口說話了。
  她仍是一頭霧水,覺得這男人絕對不只是一介鬼官這麼簡單,可已再難開口追問,只心裡莫名其妙地跟著繼續走,估量著默默稱他為「溫柔的無常先生」。
  今晚可真是個多事之夜。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他腦子裡裝狗屎嗎?沒事發什麼神經?祂想不通那位大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把自己打成現在這副鬼樣子,祂就是已經做鬼了也受不住。無力反抗又不敢吭聲,只敢罵罵咧咧地夾著尾巴逃。
  剝皮鬼一拐一拐地,拖著那條骨頭已斷,剩皮囊牽連著才沒真斷的腿走在山裡。祂左手裡還拿著只餘手肘以下的右手斷肢,右臂下頭空蕩蕩的。本就被任鈴燒破得只剩半張的臉皮更殘缺,又硬生生少了一半之後只剩下左眼附近還能算上是張人臉,其餘部分就是光禿禿的白骨,還被火燒得有點焦黃。
  十七具怪屍都在一瞬間被收拾掉了,祂還來不及回收那幾張人皮,那可是祂十幾年來好不容易才搜集齊的。不過一開始被那個山海師姑娘收拾掉的三具,可能是被燒破了幾個洞,人皮修一修補一補還能要。
  「修好了、修好了還是會很漂亮,我要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
  祂畫出來的那副應澤模樣的假皮囊掉得差不多了。這其實不是祂從應澤身上剝下來的,祂那時唬了任鈴。只是探過幾次村子,知道應澤是個死期將近的年輕姑娘,剝皮鬼用畫筆記下了她的樣子、畫出了她的皮囊,就是祂現在身上披著的這副。
  做出來的皮囊終究不比剝下來的,這才被打幾下就破爛成這副狗樣,走幾步路就掉落幾塊碎皮。剝皮鬼假皮之下的身體沒有血肉,就像祂的臉,只有一副乾枯而有些發黃的白骨,被打了會特別疼,摔著了特別易碎。
  剝皮鬼原本還盤算著,祂可以花上幾天幾個月,把手腳都接回去之後再給自己畫一副漂亮的皮囊,今晚失去的姑娘皮還可以再補回來,不管要花上幾十還是幾百年,直到找到那一副最漂亮最好看的皮囊為止,再死幾個姑娘,祂就剝幾張皮——
  祂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一陣銳利的迅響劃破夜風,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掐著脖子壓在一邊的老樹上,後腦勺骨頭碰樹撞得祂發暈,僅剩的左手好像也被斷了,一點也無法反抗。
  「痛痛痛⋯⋯又是誰啦!老子今天心情很不好,最好別⋯⋯」
  才剛要罵街,一睜眼就見那雙渾圓虎瞳盯得祂直接閉嘴。黃澄的眼裡那道細長而黑的瞳孔裡散發一種危險的光芒,祂感覺自己若是多動一下、多說個字就當真會被直接吞噬。
  「畫皮。」
  白虎森冷的聲音道。本來剝皮鬼已經被他那大得能直接捏碎活人頭顱的手勁掐得要直接被渡化,聽見他喚了自己的真名,才擠出點力氣來回答:
  「 好、好久不見,大人⋯⋯」
  「你在幹什麼?稍微沒盯著你就開始造孽了?」
  「就像您看到的呀,大人。吃幾個人,再剝幾張皮來玩玩⋯⋯您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你還反過來問我問題了?」
  他又把手抓得緊了些。
  「我本來想在不驚動大家的情況下逮住你,才裝作不知道的。你手腳很快,這點我佩服。但你既然對任鈴出手,我就不想和你玩了。」
  白虎剛才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副棺材,該在裡頭的人卻不在裡面。四周沒有她的氣息,只有剝皮鬼,或者說是畫皮受傷後逃走時留下的妖氣。
  「你帶她走,用了障眼法隱藏她的氣味?藏得可挺好。」
  「⋯⋯誰知道呢。」
  畫皮笑了笑,沒說是誰來帶走任鈴,走時還讓楓香藏住了她的蹤跡,讓白虎追不上。
  「我耐心有限,給你三聲,告訴我任鈴在哪裡,不然就讓你灰飛煙滅。」
  白虎的神情、虎眼裡的森寒光芒、雙頰上的幾道黑虎紋都說明他沒在開玩笑,之前從沒這麼生氣過。
  「哎唷,我好怕⋯⋯」
  畫皮只裝模作樣叫了聲,白虎手一緊,清脆的斷骨聲之後又一揮手,看上去輕鬆至極,畫皮的頭顱已經被他一把扔到旁邊,滾動幾下後停了下來,恰好臉還對著白虎那兒,看見祂自己那前一刻還好好和頭連著的身體。
  「您貴為神獸、一尊天官,這麼粗暴真的好嗎?殺我怕是髒了您的手呀。讓那小復祖知道了也不好唄?」
  把脖子捏斷、頭顱剝下來後,白虎又一腳把畫皮那無主的身子踹倒後踢到旁邊,好像那是什麼碰也碰不得的穢物,動作之狂暴不羈令人難將他跟神聖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神獸想在一塊兒。
  他冷著臉,對畫皮滾落在地卻還在說話的頭道:
  「我不在她面前殺戮,跟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甚無關。你敢動她的下場就是神形俱滅,讓你連渣都不剩。」
  他走了幾步,把腳踩上畫皮那顆頭此刻正朝上的太陽穴,冷聲道:
  「我說過我耐心有限,三聲已經到了。」
  「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儘管踩吧!讓我碎得不成形更好,反正這種醜陋的樣子,我早就不想要了!太醜了、太醜了!我自己都不愛,還有誰會!」
  畫皮邊笑邊流淚,淚水順著斑駁的白骨流入泥土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也不知道那丫頭在哪,還怕您一直追著我問呀!那我還更頭疼,比被您現在這樣踩著還疼!給我個痛快吧,大人。」
  「⋯⋯不是你藏她的?」
  「不是,當然不是!有別人把她帶走了,還把我打成這副樣子!」
  「是誰?」
  「您都把我的頭扭下來踩著了,我若夠傻就會告訴您啦。哈哈哈!要是您還找得回小復祖就好囉!」
  畫皮說到「踩著」時,白虎還挪了挪腳看看祂的樣子,祂居然邊哭邊笑。白骨空洞洞的眼窩裡源源流出的淚水看著怪嚇人,卻也怪令人心酸。該是有多難過,才能連眼珠都沒了還哭得出來;該是有多瘋癲,才能連一雙能笑的唇都沒了還要笑。
  喀喀的牙響聲、帶著笑的哭聲、帶著哭的笑聲,白虎看著聽著還覺得可憐起來,但他不願去想那些亂七八糟,只知道危害蒼生的妖魔該殺,早解決了祂好去找任鈴。
  本該痛痛快快,可祂方才說有別人把任鈴帶走了,竟令他心裡有點不暢。畫皮很顯然知道對方是誰,但刻意那麼說,是絕對不可能告訴白虎那人身份。
  白虎蹙蹙眉,暗暗吐了句:
  「胡說八道。」
  腳下一使力,畫皮那顆白骨頭顱這就被白虎踩成了一堆灰白齏粉,不再開口說話了。
  灰飛煙滅以前說什麼愛呀、醜陋的,又說有人帶走了任鈴。想想畫皮似乎失心瘋了,又笑又哭,誰知道祂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白虎心裡疙瘩,卻不願多想,只要趕快找到他的寶貝復祖。這麼多年,悲慘的事沒少聽過,畫皮想必也有自己的悲苦,但這些話他就只當胡言亂語聽聽,聽過,但不留在心上。

—————

20210410一修:
後面會把畫皮的故事補齊!



創作回應

夜梓的臨殃
先卡!
今天放學回來看//
2021-03-10 07:00:12
徐行
我真的好愛你(?)
上學加油!學生最快樂了!
2021-03-10 21:35:03
夜梓的臨殃
看完了真的覺得超精采的啊啊啊
尤其是未婚妻那段QAQ
有點小悲傷QQ
不過白虎都到這時了還不忘開一下玩笑ww
2021-03-11 01:25:21
徐行
欸我好糟糕喔現在才看到有留言QQ
雖然內容變新修了不過我還記得原本的!老婆變殭屍真的要哭
2021-04-10 11:47:01
東堂隼人
這篇修的很棒呢,很有代入感![e12]
2021-04-10 13:11:45
徐行
真的嗎!太好啦(淚)我還怕會不會寫太多細節變得很冗呢
2021-04-10 13: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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