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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長篇小說 】山海妖異奇譚 第十七回

徐行 | 2021-02-03 21:00:02 | 巴幣 120 | 人氣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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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來做誘餌!」

  其實白虎不是真沒聽清楚,他那雙大耳朵怎麼可能聽不清。只是這一個柔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姑娘竟然說要做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任鈴就是召不出白虎也比她強。

  但他們三人都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門後又殺出了一個人影,比姑娘還要再高出一顆頭,肩膀也更寬,身子看上去更雄厚。白虎還想著這第二個人做誘餌大概安全一點,可惜是條漢子。

  「應澤小姐!老爺不是說了讓您去休息的嗎!」

  她身後的是個青年,手一揮就讓兩個丫鬟一人一邊壓住了姑娘的肩,將她往後拉,姑娘不服氣地道:
  「快放開我!阿龍,你也知道父親是因為我才找這些山海師來的,我怎麼能⋯⋯」

  「小姐,求您快別說這種話了!那只是他老人家愛杞人憂天,您不會死的!」

  「等等!」

  這場鬧劇把白虎那原本就算不上靈光的腦袋攪得一團亂,任鈴和清唱也是困惑得滿頭霧水。於是他趕緊在事態變得更難以理解以前喊停,大聲阻止了那群登場太過突然的鬧事要角,然後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一刻鐘過去,那兩個說什麼都要把姑娘架走的丫鬟被支開,姑娘就好好地坐在任鈴他們對面的木椅上,讓三人像是審問犯人一樣地圍著她坐來問話。青年則在她的背後規規矩矩地站好,誰也不吵不鬧,沒有誰要把誰帶離這個房間。

  「原來如此,謝太爺是為了您才找山海師來的。」

  清唱捏著下巴瞭然道。她接委託通常不過問理由,這一聽才明白。

  「是的,因為我身患重病,父親害怕我時日無多,即使要走也希望走得好,別遭遇那等慘劇⋯⋯」

  姑娘說著垂下眉來,她身後的青年更是面露不甘,狠狠地咬著下唇。

  「既然如此,離開庚辰山不就好了?到北方最大城的洌水去,那裡應該有更好的醫生,就算真死了也葬得更風光吧?」

  「白虎!」

  任鈴一拐子撞了下白虎的手臂,恰好命中骨頭而讓他喊了聲疼。姑娘倒是不以為意,只回答:

  「除非出嫁,否則我不能離開這裡。」

  「應澤小姐自小體弱多病,出生時便認給了應龍大人做女兒,是有了應龍大人的庇佑,小姐才能平安至今。」

  既然認做應龍的乾女兒,想想這小姐的名字「謝應澤」,說白了,不就是「感謝應龍的恩澤」嗎?都冠上這名,逃了就好像忘恩負義一樣。白虎無聊地吐了口氣,這群人果然還是特別傳統。但這也讓他特別奇怪,他記得應龍喜歡孩子,有應龍保護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那麼為什麼如今庚辰山上鬧得雞犬不寧,應龍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白虎皺起了眉,應龍一旦動怒,那可是暴風雨等級的災害。若有人敢動她的信徒,天崩地裂都不奇怪。但別說什麼風雨,就是應龍的影子都沒看見,當真有古怪。

  見他沉默了,任鈴便接過話來,道:

  「應澤小姐,我明白您的苦衷,但我們是不可能讓您假扮死者好引出剝皮鬼的,那太危險了。

  「要是被太爺知道,他一定不會同意。更別提還有阿龍先生。」

  「是啊,小姐!我是不可能讓您進棺材的,就算您命令我也不讓!」

  謝家千金,應澤小姐的侍衛阿龍厲聲道,他從小做這份工作到現在從沒這麼強硬過,那張老是板著的臉如今看上去更有魄力。

  「可是,我聽見剛才三位好像為這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是因為我才鬧出這事的,所以我也想幫上點忙⋯⋯」

  「這、這個,剛剛確實是起了些爭執沒錯,但若要女子,清唱來過這裡,也見過場面,她待在外面守棺是一定的。而我,您別看我這樣,雖然年紀比您還小,但至少是個山海師,是專業人士⋯⋯」

  應澤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對面那女孩的眼睛是銀白色的,看上去有種特別的空靈氣質。清唱就不說,應澤在她上次來時就見過,知道她有本事。而任鈴,她本來還不信這一個看起來和自己相差無幾的小姑娘也能捉拿惡鬼,那雙特別的眼眸馬上說服了她。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專業?哈!專業到小命都丟了!」

  白虎倒是沒服,畢竟白眼的少年少女他看多了也熟得很,還知道任鈴是歷來那幾個白瞳的孩子裡目前最無能的一個,出口嘲諷百無遮攔。

  「多嘴!」

  「總之,應澤小姐,這事是您父親委託給我們的工作,那就應由我們全權處理。別說讓您參與,您還是我們必須保護的對象,請別為難我們了。」

  別理那兩個又開始鬥嘴的傢伙,清唱冷靜且真誠,看著應澤的眼睛如此說道,聽得後頭的阿龍瘋狂點頭。再看了下小姐,她雖然看起來一副不服的樣子,還是說:

  「我知道了,對不起,清唱小姐。」

  「沒有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有這份心意已讓我們感激萬分。」

  「可是,我知道這是個危險的差,所以才更想幫上你們的忙。」

  應澤又高聲道。這還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姐,知道父親是因為她才不得不留在庚辰山、不得不為她的後事提前做好打算而找來這一群驅魔避邪的奇人異士,哪個做父親的捨得看女兒香消玉殞後還要被剝皮呢?

  見她如此不希望將別人牽扯進危險之中,清唱稍稍低下了頭思考一下。別人都說到這個地步上還拒絕未免太不近人情,但一個體弱多病的大小姐和她護主心切的侍衛又能幫他們什麼呢?這可難了。阿龍或許還能抬棺,但小姐去了只是讓他們多一個得保護的人。

  此時,好像是要打破僵局一般,一個小廝推開房門,先是被裡頭的凝重氛圍嚇了一跳,然後才道:

  「稟報三位,送葬隊伍已經準備好了,還勞駕過去看看。」

  「是嗎?我知道了。」

  雖然連誰要躺進去都還沒決定好,任鈴早已不顧他倆反對就先讓謝太爺開始籌備隊伍。這畢竟是眼下他們能拿出最好的辦法,危險性高,但成功的可能性也最大。謝太爺動作挺快,才一天不到就準備完成。儘管沒人真死,做做樣子,只怕做得不夠像就釣不出剝皮鬼了。

  「還有,老爺讓我一道通知,壽衣和丫鬟們都準備好了,要替假扮死者的任鈴小姐⋯⋯」

  「且慢,扮死者的不會是她。」

  白虎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疾不徐地走到那小廝面前,看來還想說些什麼「總之我的復祖小姐不能進棺材」之類的理由,任鈴一把拉住了他,現在哪有空爭論那些?

  「我說過了,我不會同意!真要玩不會讓他們紮個稻草人進去裝死,我才不信剝皮鬼這麼聰明!」

  「這、這是我的決斷!我也是山海師,沒理由不去!」

  「但是妳根本召不出我啊!要是符沒用、劍不起作用、我又不在妳身邊,就問妳怎麼辦!送死嗎!」

  「你以為我那麼想去,一點都不怕啊!我相信自己,更相信你啊!我信我夠勇敢,更信你會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來幫我!不行嗎!」

  他怔然,一靜下來才發現任鈴抓著自己的兩手竟然在發抖,抖得他覺得自己真夠遲鈍。任鈴方才是喊得大聲又正氣凜然,但她的出身讓她有個壞習慣,不喜示弱,而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硬逞強。

  「任鈴,我⋯⋯」

  白虎的腦袋還在運轉,嘴也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清唱先一步站到了他倆和小廝的中間,開口:

  「太爺那邊我先過去,給他們一點時間。阿龍先生,請跟我一道來。應澤小姐,我有事情拜託您。」

  她一聲就把大家都發落好,那決斷之快速讓他們都沒有反駁或多問的餘地,糊裡糊塗就被帶出房間,留下任鈴和白虎兩個後帶上了門。

  「⋯⋯妳在哭嗎?」

  「才沒有!」

  白虎刻意彎腰去看了下別過頭的任鈴,她卻在被白虎看見臉以前兩手推開了他。本來是想推肩膀的,卻因為身高而只推到了胸膛。

  「對不起,我不是真想跟妳作對,我只是怕⋯⋯」

  ——怕,他怕什麼呢?堂堂的神獸,西方戰神有什麼好怕?白虎發現這個字脫口而出時,自己都嚇了一跳。害怕?他嗎?他以為自己從來不知道何謂害怕。

  可是他想起那時在殘破得宛如人間煉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任家,任鈴哭得滿臉都是淚水、眼睛紅腫不堪的模樣,那是他絕對不想再看到的任鈴。

  白虎很怕,怕自己又守護不好她、怕他又來遲了,趕不及保護她、怕她只要一出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就會消失不見。

  任鈴只一直背著他,什麼都不說。白虎感覺她要是再不說點什麼,腦子裡的各種擔心和妄想會衝破他的腦殼,因而有點畏畏縮縮地伸出了手。他現在就怕得和任鈴剛剛拉住他時差不多,手好不容易放上了任鈴的肩,那副肩膀薄得讓他又心一驚。

  「任、任鈴,妳說點話好不好⋯⋯」

  「白虎,我呢。」

  「是。」

  她聲音突然就嚴肅了起來,白虎立刻被嚇得把手收回來立正站好。任鈴轉身,臉上的認真不容玩笑,她說:

  「我知道我很弱,光召不出你這一點就稱不上是山海師,最多只能揮揮劍、畫畫符,還是個一點實戰經驗都沒有的新手,又長著一雙特別招搖的白眼睛。」

  任鈴不笨,這點白虎心知肚明,只是他很難想像會聽到她親口承認自己的無能,這個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裡、眾星拱月般地護著長大的她,承認得如此光明磊落。

  「但我如果一直都只被你保護著,是不會變強的,我會永遠都是現在這個弱小的我,沒了你就立刻送命。」

  「⋯⋯嗯。」

  「我知道,要是我躺進棺材之後被抓,大概連妖魔都會開心復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但我想跟你站在一起,不想再躲在你身後了。」

  那時在任家,她因為他而得救。那時面對照海鏡,她第一次自己面對妖魔,她知道白虎依然在保護她,她不是完全不需要白虎保護,卻是第一次發覺,自己並不是只能瑟縮在角落發抖。

  她是復祖,是山海師,降妖伏魔,無所畏懼。

  「就像那時,你相信我能夠牽制照海鏡,好讓你去把大家救出來一樣,這次也相信我吧。」

  任鈴拍拍胸脯,微微一笑。

  「我會讓剝皮鬼出現,也會保護好自己,捉住祂的任務就拜託你和清唱了,好嗎?」

  「⋯⋯好。」

  白虎像是沒辦法奈何她一樣,眉頭還微微皺著,答應了她。想想那時要是沒有任鈴在外面,誰來往照海鏡臉上貼一張符,給待在鏡中世界裡的白虎製造機會?誰讓她這麼勇敢呢,不甘做個被捧在手心上保護的公主,非要跳下來和他一起面對危險。

  「還有,要保護好我喔,你可是西方戰神、監兵神君對吧?」

  「我是,我會保護妳。」

  他抬起手摸了摸那個笑望著自己的小女孩,想想她滿十六歲那天,她哭著說自己害怕、不甘心,哭得聲嘶力竭。現在她卻能夠勇敢地站出來,說她想要保護大家。

  她成長得太快,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可是,我們說要去找應龍的,妳怎麼就開始捉剝皮鬼啦?」

  「啊,對喔,當初是說清唱來捉鬼,我們去找應龍來著。」

  「喂!妳耍我嗎?」

  「沒關係啦,反正你很強,剝皮鬼什麼的咻一下就抓到了,不是嗎?」

  任鈴邊說還邊做了個手勢,迅速一揮拳後抓了把空氣,好像白虎真的只要手一伸就可以捉到鬼一樣。

  「捉到剝皮鬼,之後再去找應龍,這樣就好啦!」

  「妳這丫頭⋯⋯」

  他牙癢癢地笑了下,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服了白虎,任鈴這就已經打開了房門,剛剛那個小廝就在門邊等著。任鈴向他一點頭,小廝轉身就要帶她去換上壽衣扮死者,她在跟上以前,還對白虎招了招手,要白虎也趕緊跟上。

  「妳要是敢從棺材裡出來亂跑,我還不給妳好看。」

  「我才不會出來呢!哪有人死了還不在棺材裡躺好的。」

  「對啊,妳要是不躺好,我一定比剝皮鬼還要先找到妳,然後就帶妳去找應龍,不容抗議。」

  「那可不行!你要先捉到剝皮鬼,然後才可以來找我!」

  「要妳囉唆!」

  任鈴開玩笑地輕捶了白虎一下,拳頭另一端傳來的厚實感令她安心。
  小廝將任鈴帶到了另一扇門前,敲了敲後和裡頭人咬咬耳朵,門便開了。

  她轉頭向白虎笑一笑,像是和他說不會有事,要他等一等般,果斷進了房間。

  白虎於是靠著牆讓身體滑坐下來。剛剛任鈴是那樣和自己說了,他也知道任鈴很勇敢、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但事情總有個萬一,要是任鈴失敗了、他失敗了,該怎麼辦?

  他一方面訝異於自己竟然會如此縮頭縮腦,一方面又因此氣得想直接把整座山連著剝皮鬼都一起掀掉,搞不好順便氣應龍一把,她自然就會為了罵他一頓而出來了。

  好在他不必想就知道,要是被任鈴發現了,她一定會在應龍之前就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他可不要。

  這釣剝皮鬼現身的戰術是不錯,可是讓真人,還是讓一個復祖躺進棺材當誘餌實在危險,難道就不能讓隊伍扛個假人嗎?紙紮人或稻草人都行,他剛剛早就想到了,不如現在就衝進去和任鈴說⋯⋯不行,他想村人們,或是之前來的山海師們應該用過這招了,八成沒用,才會到現在還捉不到鬼。而且依任鈴那種要做就做到底的個性,她不會想耍花招,而是在第一次就拚盡全力,也就是她,復祖本人親自上陣。

  他猛地就舉起兩手,把自己那個生滿蒼白頭髮的腦袋揉得亂糟糟,動作之大與粗魯還嚇到了路過的幾個小廝和丫鬟。他們本來還盯著這樣貌奇異的陌生面孔,幾個小女生還瞧著他後紅著小臉蛋快步經過,這一動作把大家嚇得不輕。

  應龍的異狀、肆虐的剝皮鬼、送作誘餌的復祖⋯⋯詭異、未知與不安籠罩之下,白虎心底說不上踏實。他不是沒見過怪事、沒遇過危機,但就這一次,他特別害怕。

  舉起拳頭,握緊了又放,白虎想起任鈴衝他喊的那句「我相信你」,如果要躺進棺材的本人都不怕了,他還在婆婆媽媽什麼?誓死保護好那棺材還有裡面的人不就行了。


  房間裡,小廝把門關上後,任鈴和裡頭門邊的丫鬟也打了個招呼,禮貌地微笑下。她四處看看,這和她以前在任家自己的房間很像,就是未嫁少女的寢室,甚至比她自己的那間大了些,還焚著香,又摻點化妝品的脂粉味。

  等等,華麗的少女寢室⋯⋯只有一個可能,任鈴再定睛一看,竟是應澤小姐,就站在房間中央,見她視線往自己這兒投來,稍稍向她躬身,清脆如銀鈴的嗓子開口:

  「任小姐。」

  任鈴一愣,趕緊鞠躬回禮。應澤的年紀看起來比她大些,儀態端莊、態度溫婉,還連聲音都這麼好聽。雖說同樣是大家閨秀,任家又絕對比這謝家更大更有歷史,任鈴倒覺得應澤比她遠遠更像個富家小姐。

  應澤漾起一抹笑,招手示意任鈴過來。她一有動作,身邊的丫鬟們便立刻動了起來,有的往房間各角落的櫃子裡去取東西,又有的領著任鈴到小姐面前鋪著絨布的凳子前坐下。

  人一坐定,剛剛散開的那幾個丫鬟如今又圍了回來。任鈴現在坐著而矮大家一截,仰望著應澤臉上那個看不透的微笑,還有丫鬟們手上各種瓶罐、粉盒與有大有小的梳子、髮簪,明知道這群人只是要給自己梳妝打扮,額上竟是滑過一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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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02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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