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測量他和房子最遠角落的距離，計算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碰到你，盡可能把房間設在最遠的地方（決定好以後，就不要再移動你的床了，你必須一直睡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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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圖儀規律的嗶嗶聲幫助我抵擋睡意。
與此同時，我能聽見「保羅」在屋子裡遊走的聲音，天知道他在凌晨四點做什麼事。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才回歸平靜。平靜，早起鳥兒在外頭吱吱喳喳。天色仍很暗，但太陽正升起。
又過了十分鐘，我認為現在夠安全了，可以準備離開。我從床下爬出來，使勁站起身。痠痛抽筋的身體一下子獲得解放。回頭看，床上的男人已經睡著了。閉著雙眼。
當然，這可能不是保羅，但即使臉上有嚇人的疤痕，他倆仍驚人地相似。而且在其中一個版本的現實中，保羅應該已經被燒死了。由此看來，這個人還能是誰？我只需要拍下照片以防萬一。我拿出手機－－
－－沒電了。想也知道。
收起手機，我轉身踱步穿越房間。把耳朵貼到門上聆聽著。冰箱的低沉隆隆聲、漏水的水槽偶爾響起的滴水聲。沒問題。我推開門偷看外頭。不知為何，走廊似乎比先前更暗了。
但至少看起來空無一人。
我悄悄溜出來，關上身後的門。背倚著牆往出口前進。自由就在眼前。家門就在眼前。我離開牆面，在走廊上跌跌撞撞，並撞上前門；砰的一聲在房子裡迴盪。該死。
恐懼蔓延，我鼓起勇氣等著回應。但無事發生，只有寂靜環繞。我鬆了口氣，轉動門把－－
－－他媽的鎖上了？還是從外面？
我拿出彈簧刀插進門框，往前滑動－－
在我身後，走廊上有扇門開了。我往回看。是保羅燒傷的分身的房間。幹。我回頭面對著前門－－
「－－布蘭登？」
聲音從左側傳來。
我驟然轉頭，只能看見漆黑的客廳。我一面使勁想從門框抽回刀子，一面瞇眼盯視著黑暗。遙遠的角落中，拉上窗簾的窗邊，有個身影坐在沙發上。
「你還好嗎？」熟悉的嗓音在黑暗中迴盪。一瞬間像極了我父親。有人站起身，走進蒼白月光下。
是保羅；冰冷藍眼睛中滿是困惑的失望。他的目光看向我手中握著的刀柄，然後望著我。
「米契打電話來……」他說，試圖保持冷靜，假裝沒有壞事發生，雖然顯然並非如此：「他很擔心你……」他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縮起身子，把刀子從門框中拔了出來。保羅緩緩舉起手：「沒事，」他退後：「不需要這樣……我直說了，手槍就在桌子那邊，」他看向左側。黑色手槍被放在一疊書上。「但我們用不到它，對吧？」他輕輕點頭，像在自問自答。
我把刀放低，但沒放手。也許詭異的怪物從米契嘴裡跑出來的畫面讓我有了些信任問題。
「米契說你昨晚心情真的很差。他說你弄壞他的門，驚慌地跑走了。」
我搖頭，痛苦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瘋狂。
「沒事的，布蘭登。我們不會跟你要修理費之類的。我們很擔心你。你有睡覺嗎？」
我苦笑，轉身面向門，重新把刀插回門框。我受夠這蠢遊戲了。
我從眼角餘光看見保羅走向桌子，蹲下、拿起槍，並把槍塞進他褲子腰帶後方。
「布蘭登。」保羅說。再一次聽起來像極了我死去的父親。就像查克死後，爸爸輕敲我房門時的聲音。
「你讓這東西控制了你。我知道這感覺。相信我。我比大多數人都清楚……」
我再次轉頭看向他：「為什麼這扇門會從外面鎖上？」
保羅搖頭：「沒鎖。」
我轉動門把給他看。門打開了，彈簧刀掉到地上。我困惑地眨了眨眼，聳聳肩，扶著門框－－
「－－我不會讓你離開。」保羅說。比起要求更像是威脅。我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和他手上的槍。
「你要射我？」
「我們會在這裡等待協助。」
「警察的協助？」
「他們會帶你去醫院，讓你接受幫助。」
「精神病院？」
「跟電影不一樣，相信我，我去過好幾次。」
我嗤笑不已。喉嚨裡冒出一股苦澀感。所有困惑、所有問題、所有模糊不清的現實全都化作熊熊燃燒的怒火。
「誰他媽的在那個房間裡？」
保羅看向走廊。
「一個老朋友。」
我咬牙：「燒得亂七八糟的老朋友，還這麼巧長得跟你一模一樣？」
「他在戰場上受傷了，布蘭登，我是他的照顧者。」
我不相信，搖了搖頭。保羅總是有答案。「你覺得我會信嗎？它在控制你。我能從你的眼中看見它……」
「那我為什麼試著幫你？」
我張嘴想回應，卻停了下來。不理性的想法詭異到我自己都說不出口。但我知道他在說謊。他媽的我就是知道。在車禍中燒傷但存活下來的保羅，就是走廊底部房間裡的保羅。我不知道怎麼發生，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知道這就是事實。
「聽著……布蘭登。現在說什麼都沒辦法說服你，但沒關係，我只希望你了解：那東西正在糊弄你。」
「全都是我大腦的產物，是吧？」
「不。有些是真的，絕對是。我知道。有些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但這都不重要。我把這些念頭擺到一邊，假裝那不是真的。」
「做得很好，」我說，蹲下撿起刀子。我轉身面對門－－
－－保羅舉起槍。他沒有瞄準我，但看起來已經準備好開槍了。
「你不會射我。」
「拖著那條腿，你走不遠的。」
他說到重點了。
「布蘭登，」保羅繼續說道：「你闖進我家，還帶著致命的武器。但我是站在你那邊的。就連米契也站在你那邊……」
我忿忿離開門口，關上了門。
保羅放鬆，把手槍放到旁邊。
漫長的沉默。
我嘆氣：「你真的相信自己還保有自我意識？」
「什麼？」
「它在控制你。我可以從你眼中看出來。你有察覺到嗎？還是你仍覺得自己是自己？」
保羅說不出話，悲傷地笑著，並轉身走回沙發－－
我往前傾身，流暢地推開前門，跌跌撞撞衝到前院－－
－－紅藍相間的燈光在街上閃爍。我站起身，徒勞無功地踱過院子。
「布蘭登！」保羅喊著，聲音中充滿擔憂。
一臺巡邏車停在我面前。一名年輕警察走下乘客座，躲藏在門後並舉起武器。
「跪到地上！」她大叫，舉槍指著我。
我呆呆站在那，拿著刀。我嚇傻了，愣愣盯著槍管。
「放下武器！」
我回頭看向保羅，他的臉上寫滿恐懼。為我的安危感到恐懼。我懂，我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
－－有東西從側邊打中我。魁梧的警察把我撞倒在地，刀子從我手中滑出、飛過空中。頭被壓進潮濕的土壤與草地中。我被制伏了。
我頓悟，這代表我將被送往精神病院，強制接受測試和藥物。無法回家睡覺。一再破壞基本規則。在遠離家的日子中，隨著每個夜晚過去，入侵者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沉重的恐懼襲捲了我，幾乎無法承受。
我用驚人的力量又踢又打又扭，居然把這個勇壯的警察甩開了。我蹣跚逃跑，半爬半跑。
白費力氣。第二名警察從街上衝了過來，自側邊把我撞倒在地。現在他們兩個一起壓制住我。枯草和泥團湧進我嘴裡，但我沒有放棄，繼續奮鬥。生死交關，我必須逃跑。
我繼續掙扎。
「小心他！」保羅模糊的聲音喊著－－
－－我的後腦傳來一記重擊……
……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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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某個不是人類也不是入侵者的腦袋裡醒來。是隻動物。怪異的感覺，只能這麼說。四足著地。從無法解釋的視角觀望世界。是山貓嗎？是熊嗎？我不知道。但我身在熟悉的森林裡，盯著一條筆直的登山步道。傍晚陽光穿過樹林，無數搖曳的光線照亮冰雪覆蓋的路徑。
接著我看到自己出現在路徑前方。穿著登山服，比現在老一些，腿已經完全治好了，沒有留意到眼前的生物。這個版本的我突然愣住，直瞪著我看，眼中盈滿恐懼。他轉身逃跑……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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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有著綠色牆面的房間醒來，冰冷的日光燈照亮四周。手臂被綁在床邊護欄上。我不認識這個房間，但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精神病院的急性病房。
幹。
來源：
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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