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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山海妖異奇譚 第三回

徐行 | 2020-11-29 21:00:02 | 巴幣 1114 | 人氣 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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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資源回收中心




  「會製作出另一個空間的妖魔有一個特點,祂們絕對不會將本體放在自己製作的異空間裡。」

  任鈴在村子裡小跑步著經過一戶戶人家,觀察著每一扇門上符咒墨跡的光微弱或亮。妖氣越濃處,墨跡的白光亦會愈強,最甚時更會直接起火燃燒。

  「異空間相對現實來說過於不穩定,要是空間崩塌了,一個弄不好會把自己也賠進去。所以我要妳在現實把妖魔的本體找出來,我去鏡子裡救人。」

  白虎說,這妖魔應該和女孩、男人拿著的掌中鏡長得很相似,估計是將自己本體分裂出來,好將人引進陷阱裡。那時雖然沒救到人,白虎靈敏的鼻子卻已是在一彈指間捕捉到了那股妖異的氣味,吃人的鏡子和被捉走的人手裡的掌中鏡聞起來一樣。

  「用什麼手段都沒關係,想辦法從現實干涉祂。只要製造空間的力量受到干擾,我就有辦法從裡頭找出裂縫並突破。」

  說得倒簡單,她心道。白虎剛向她說明這作戰計畫沒多久,小女孩就被抓進了鏡子裡,神獸連忙追了出去,她只能靠自己一個。

  她想她之前把山海師這份工作想得太簡單了。只讀書操練而沒實戰,總覺得只要有召出來的妖魔在自己身邊,好好判斷狀況並下令就能讓所有難關都迎刃而解。就像之前那些題集,在準備萬全、知識充足的情況下一定能夠解出來。

  但事實上,計畫趕不上變化,妖魔這種說變就變的邪物更不可能照著她的計畫去走。各式妖魔們的能力與相性不同,適合發揮的場合也不一樣,遑論要是遇到危機的當下,妖魔不在身邊待自己發落,山海師可不能因為這樣就把工作丟著不做了。

  她練劍、練體術、學畫符,一個完美的山海師要能夠應付不同的情況,不使用山海術也得要能保護自己與他人。儘管她從前老隱隱覺得練這些東西根本沒必要,他們可是山海師,不是一般的修仙道士,以山海術操縱妖魔是只屬於他們的絕活,很強大、很萬能,不需要再多學什麼。

  幸好還是努力練了,不然今天第一次上工,白虎就不在我身邊,豈不完了?任鈴想想便啼笑皆非。

  既然白虎不在,她只能當自強。警戒著周遭並快跑回老婆婆那兒,迅速地閃進屋子裡抓上了她的靈劍,出來時再往袖袋裡掏出了張黃符,把老婆婆家的大門關緊之後牢牢貼好。剛才洗完澡出來時太匆忙,竟然沒趕得及封門。

  還是不夠細心,在紙上寫寫和實際做起來果然差了很多。任鈴給自己在心裡記上一筆之外,黃符準備得也不夠多,剛剛封門那是最後一張,再加第二筆。她還多掏了掏幾次袖袋,左右兩邊都掏,裡頭真的一張符也沒了。

  她嘆了口長氣,早知道剛剛那幾個人和她多要時就別給他們了。這種小村子,怎麼可能有人家裡能有十扇門!世面見得不夠多,才傻傻地有求必應,任鈴真想掐了自己,這還能算第三筆。

  其實不是真的一張符都不剩了,是還有一張,但只怕不能用。塞在她左邊衣襟的內袋裡,那是任鈴十三歲時第一次畫的白虎召喚符,上頭的筆跡還有些微微發抖而顯稚幼青澀,一直被她當成護身符帶在身上。

  說到召喚,她一次都沒有成功召喚出白虎過,更對為什麼他會在成年禮那時出現這點感到一頭霧水。很顯然現世除了她以外沒人有這個能耐,但她真的不記得是她⋯⋯

  不不,現在沒空鑽牛角尖了。總之,這張符是召喚用,不可能用來退魔,在此刻等於是廢紙一張。任鈴接近萬念俱灰地從漆了白漆、鞘口綁個金穗子的鞘裡抽出她的靈劍,名曰無別。

  任家的孩子出生時,父母長輩們為其取名的同時還會為其鑄劍,到了孩子十六歲成年出師時便將劍作為任家的祝福與守護交付到他們手上,每一把都是能夠破邪障的靈劍,只砍得到妖魔而砍不傷人。即使山海師們真的遇上什麼無法以山海術馭使妖魔的情況,還能有把劍用得上。

  這把劍本該是由當家,也就是她父親在成年禮上頒佩給她的,最後卻是她自己離家時從倉庫裡挖了出來,拔劍一看上頭刻著的字,才知道這柄劍叫做無別。幸好那時拿了,現在可真派上用場。她提起無別後再循著各家門上的符咒提示,找到了妖氣最為濃厚之處,竟然是長街尾處,那扇約一丈半高並緊閉著的厚重村門。

  難道妖魔不在村子裡,而在村外?她對著貼在兩扇門上的符瞪了瞪眼,這可是在黃昏、太陽尚未完全西沉前貼上的。妖魔不可能出現在日光下,而封門符要是被破,身為施術者的她一定會立刻知道。難道妖魔的本體打從一開始就不在村裡嗎?

  這當然不是不可能,只是這麼一來情況就棘手了。白虎需要她從外界干涉,他才有辦法從妖魔架出的異空間裡救人。但若妖魔的本體在村子外面,想捉祂就一定得出去。那麼一來,貼在村門上的的符就會被破壞並失去保護效果,就和直接把村門敞開歡迎妖魔進來沒什麼兩樣了。

  想啊、想啊!該怎麼做才好?任鈴緊緊閉上眼睛,右手握著無別,左手捏著下巴苦苦思考。正為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想破頭時,耳邊響起那突兀而異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集中。

  ⋯⋯海浪聲?

  她這輩子只去過海邊一次,是小時候母親帶著她和兩個哥哥一起,乘著遊船到海邊去找工作結束的父親,那時他恰巧在一座臨海的城市除妖。

  做為一個在山中大宅長大的孩子,大海對她太不一樣了。浪花拍打上岸的聲響、海面的湛藍與遼闊、帶著鹹味與腥氣的海風,她記得非常清楚。

  在這樣一座深山的小村莊裡,很明顯不可能聽見海浪聲,一定有詐。任鈴也感受到了那一瞬間突然加劇的妖氣,和那海浪聲是同源。

  她把無別的劍柄握得更緊,僵硬而懷疑地緩緩轉頭,一想到妖魔八成就在自己背後,可能正虎視眈眈等著她轉頭的一瞬間就要展開攻勢,她緊張極了。

   任鈴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回頭,卻感到很錯愕。面前的不是原本待著的那座小破村莊,沒有那高得嚇人的圍牆和小破茅房,更沒有什麼妖魔,只有一片廣大、一望無際的海洋。

  「咦?奇怪⋯⋯」

  不禁嚇得出了聲,任鈴心道:這裡是哪裡?海邊?我不是正在⋯⋯不對,我原本在做什麼來著?

  記憶竟然模糊得嚇人,腦海裡是一團混沌,耳邊的海浪聲將她的思緒攪成一團亂麻。她方才分明記得自己在山中村子裡除妖,現在卻呆若木雞地佇在原地,兩眼發直地盯著那片藍海上的白浪花。

  「小鈴,妳在那裡做什麼?」

  她認得這個聲音,比誰都還熟悉。那是她娘呼喚她的聲音。

  任鈴猛地轉頭,背向海面,再往內陸靠一點的沙灘上,她看見兩道身影,一黑一白。黑的那個站得挺拔,在強勁海風中仍聞風不動;白的那個則顯纖細優柔,裙擺和衣袖寬寬,隨風飄揚。

  她父親和母親,當家任鑼和他的妻子,人稱任夫人的姚雪仙,兩個人一人一手分別牽著兩個身高只到他們腰際左右的小男孩,孩子都睜著兩雙圓滾滾的烏黑大眼望過來。

  兩個男孩那兩張精巧的小臉之相似,讓她想起出門忙工作、在家忙公務的阿爹以前老是分不出他兩個雙胞胎兒子,相處得少之外,他們還皮,老喜歡對調身份來捉弄大家。

  那是她的兩個哥哥,任鎗和任鉉。任鈴記憶裡幾乎沒有他倆還這麼幼時的模樣,她印象裡的哥哥們老是走在她前面又比她高,長大了的自己見了還小的他們竟有種古怪的違和感。

  她哥哥們現在應該都二十了,怎麼這麼小?還不只如此,竟然連阿爹阿娘都年輕了好多,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等任鈴思考,又聽沙灘上阿娘對她大喊道:

  「快過來呀,小鈴。我們要搭船回家了。」

  左手牽著鎗哥哥,阿娘微彎下腰,向她伸出還空著的右手,臉上的微笑好溫暖,是她熟悉又最喜歡的阿娘。

  任鈴一愣——對了,有一年秋天,我跟阿娘還有哥哥們一起來接結束工作的阿爹回家,邊等船來邊去看了海。我們三個都是第一次到海邊,海很漂亮、很大,風有點臭臭的,還很冷。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到成年儀式那天,有一團又黑又大的可怕瘴氣突然出現,大家都死掉了。

  不要,那好可怕,快去找阿娘!每次做惡夢時,阿娘都會保護我,她會幫我擦眼淚,還會溫柔地摸我的頭。醒了再去找哥哥們玩,和他們到森林裡去捉兔子,捉完了再回去,阿爹一定剛好結束工作後到家了,我要跟他說今天我又練了幾次揮劍、畫了多少張符——

  「阿爹、阿娘、哥哥!等等我,我馬上就來!」

  她在聽見自己的聲音時嚇了一跳:我的聲音什麼時候這麼細又高了?聽上去特別稚嫩,活像個喉嚨還沒長開的小孩。聲音之外,她邊邁開步伐邊伸向家人們的手掌好像也變小了,視線的高度也不太一樣,剛剛怎麼會覺得哥哥們矮了呢?他們明明一直都比自己高的不是嗎?

  不管了,快回家吧。想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做什麼⋯⋯

  「別走!」

  一跨出腳,轉身正想跑向他們時,手卻被狠狠地拉住,讓她一個重心不穩而往後跌了幾步。

  扭頭看見拉住她的那個人,那張臉不是別人,更不是在畫像裡看過,小時候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毫無疑問地是現在的她,十六歲,失去了所有後還是努力重新站起來,樸實無華的那個任鈴。

  「妳不能走,有人需要妳的幫助!」

  十六歲的任鈴這麼喊道,她看起來好焦急。

  「可、可是,阿爹阿娘,還有哥哥們都在等我一起回家⋯⋯」

  「那白虎呢?他也在等妳啊。」

  ——白虎。白虎?他是誰?

  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好像一股暖流流進了心裡,特別溫暖,讓她連指尖都熱了起來,充滿力量與生機。

  「白虎他相信妳做得到,妳不回去找他嗎?」

  誰、是誰?為什麼這名字聽起來這麼熟悉?

  ——「聽好了,妳今天在這裡見到我的事情要保密,對誰都不能說。」

  ——「如果我有乖乖保密的話,老虎哥哥還會來見我嗎?」

  他遵守了約定,我不能食言。

  ——「會啊,幾次我都會來。只要妳呼喚我,我一定會來見妳。」

  說得對,他在等我,我必須回去才行。我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生了,是復祖、山海師,還有一整個村莊的人需要我保護。而且,白虎他相信我做得到。

  再回過神,被另一個自己用力抓住手腕的疼痛感還很鮮明,她想自己的力氣可能比想像中大。

  眼前沒有什麼海洋,還是山裡那個有點簡陋的小村那兩扇厚重的村門。兩腳踩著的地很結實,不是什麼鬆軟的沙子。耳邊不再有阿娘呼喚她的聲音,海浪聲卻依然不絕於耳。

  她再定睛一看,才發現她方才面對著的村門竟成了一塊等身高的半透明大鏡子,她還離得極近,近得可怕。要是剛才沒有被拉住,她應該早就走進去,並落得和那些被捉走的村民一樣的下場了。

  趕緊退了幾步,任鈴回首並抬高視線,向後頭的妖氣來源一看,眼前那塊漂浮著的鏡子玉框雕花,絲毫沒有映照出她的模樣,裡頭只有她剛才看見的那片海。

  ⋯⋯好危險!她趕緊別開視線,想起自己那時瞥見了一眼女孩手上那塊掌中鏡,該不是那時她看見了鏡面一眼,所以才中招的?女孩以正面直直盯著鏡子,立刻就中了妖術被捉,而任鈴只看了一會兒,又是從旁側視,才遲了些看見幻象。

  這就是那鏡魔的妖術了。讓面對鏡子的人從鏡中看見他們夢想的幻覺,以引誘他們走進鏡中空間,一旦進去就正中妖魔下懷。

  任鈴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加快了,她很害怕,如果不小心看到鏡子,她一定會再中計。雖然剛才被自己的意識糊裡糊塗救了一回,但要是再來一次,她沒有自信自己能走得出來。那記憶重現畫面太真實了,不只氣味、溫度、場景,她甚至感覺自己的身心都回到了那時的狀態,孩提時期的她。

  若再中招,她或許真的會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軟弱地投入家人溫暖的懷抱,從而迷失在鏡中空間。

  「你這好傢伙,竟敢用我的家人來欺騙我⋯⋯」

  任鈴用左手半遮掩住眼睛,重新調整站姿,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再被騙的,一定不會。我可是復祖啊。」

  朝著鏡子舉起劍,無別從柄上傳來的微弱波動讓她知道,劍尖現在指的方向正準確對著那鏡魔。既然不可以目視,那就讓靈劍來告訴她妖魔在哪⋯⋯

  不對,她不能一劍就劈了這面鏡子,白虎和那些去向不明的村民應該就在鏡子裡頭,如果把鏡子破壞,天知道裡頭的他們會怎麼樣。

  雖然白虎和她打過包票了,不見他回來就把鏡子給打爛,但她思考了一番,「妖魔若使術藏去生人蹤跡,破其妖術方能辨得方位何在」,眼下該做的不是直接除妖,而得想辦法破妖術。

  本來要是還有黃符,直接貼一張到那鏡子臉上應該就行的,偏生她把符發完了,只剩下一柄劍⋯⋯不,符這不是還有嗎?

  她牙一咬就抱著破釜沈舟的決心把手伸進左襟,掏出那一張她目前唯一拿得出來、一張非作驅趕鎮壓之用的召喚符。

  任鈴知道在她的認知裡,自己從來沒有成功召喚出白虎過,現在當然也不會僥倖地希望自己能成功,但她更不可能放任這鏡魔繼續作亂。她得快想點辦法,免得她一不小心又看見鏡子而中招,白虎還得多救她。

  死馬當活馬醫了!她雙指夾緊那張符後,緊閉著眼後提起劍擺好架勢,劍尖直指左手持著的召喚符,大喊一聲:

  「任家第七世復祖任鈴,降妖伏魔無所畏懼!」

  遵照著無別的指示,任鈴一刺劍,將符擊飛,淡白的微弱靈光包圍著準確而迅速地飛到了鏡面上的那張符,接著便是一陣悽厲的尖銳喊聲——

—————

20210320一修:
我想多加一點跟山海師有關的細節,所以在任鈴的回憶片段以及構成她人格的過去經驗上著墨不少,順便補一下之後設定(



創作回應

二日夾
結果真的全家領便當......Σ( ° △ °)
2020-11-29 21:41:30
徐行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上帝原諒我⋯⋯
2020-11-29 22:30:24
映真
其他段都是寫娘/阿娘,只有一處寫媽媽,是漏了修改嗎?
2021-04-06 03:24:06
徐行
要命了我眼睛真的很大(
謝謝映真大大!
2021-04-06 09:3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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