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戰記】第一集 第八章【故鄉】
虛空曆一三四三年十二月一日
【恩格里斯】
〔女神廣場〕
一千五百七十人，所有恩格里斯的居民齊聚在此，向尤莉雅的雕像獻上最後的致意禮。
代表【寂靜文字】的〈風鈴花〉
代表【創世皇族】的〈始龍牡丹〉
代表【日光精靈】的〈日冕百合〉
三種花朵圍著尤莉雅的雕像呈三個同心圓，白、紅、橙，各自用其獨特的芬芳，表達對【六刻皇女】的崇敬。
禱告聲中混著細微的啜泣和嘆息。許多人眼眶下方紅了一條線，帶著淚意。
畢竟，我們都在這裡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倖存下來，一起依靠在名為【原點平面】的土地上，渡過了二十七個寒暑。
三個種族，雖然生活和文化完全不同，但我們依舊相互扶持，在這白色荒漠中開出強韌的生命之花。
完成致意禮後，大家在克羅克的工程兵引導下，用輪式卡車載往【貝妮莎號】所在的浮動碼頭。
老鎚子早早就上了船，我知道他不太會應付這種帶著哀戚感的場面。
華勒斯則是待在連接橋上，對孩子發放有避免暈船效果的軟糖，順便檢查身體狀況。
「卡雷斯大人，我們先過去了。」吉娜牽著六歲大的芙洛莉向我點頭，小手不斷向我揮舞著。
我舉起手回應：「我稍後就過去。」
不久後，整個廣場就剩下我和自已的弟妹們。
天鷹一族沒有自己的禮法，所以我們學日光精靈的同伴，雙手合十，向尤莉雅低頭致禮。
尤恩
傑達
席瓦斯
艾特
洛克達
坦雅
他們似乎都對有尤莉雅說了一些話。
致禮結束後，尤恩注意我仍佇立不動的姿勢，笑了一下，往其他弟妹比了個手勢，他們也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悄悄的飛走了。
給了我對尤莉雅獨白的時間。
畢竟這是最後了……。
§
「我要走了……和大家一起要離開【原點平面】。」
「在【溯時風暴】的影響下，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決定。」
在空白了幾分鐘之後，我才發現，由思念、懊悔、驕傲所匯流成的浪潮，已經衝垮名為“壓抑”的堤防。
左眼不自覺出現一道紅線，眼角溢出淚水。
自女神廣場落成之後，我再也沒有落下眼淚過，二十幾年了，這是第一次。
兩道眼淚滑過我的臉頰，越過嘴角，在下頷相遇。
好多年了，我都忘了眼淚的滋味了。
「妳的靈魂會跟著我吧？」
「在我們倆共處的最後幾分鐘……你跟我說：『如果神人也能轉世輪迴，讓我們再愛一次…好嗎？』。」
「妳還記得嗎？」
這時，涓流般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我低下頭，任憑這道清淚帶走我心中的酸楚，豆大的淚珠往白色大理石板落去。
「我會向【虛空之母】祈求…等我到了另一個平面……請她讓妳的靈魂從深淵中回歸……找到我……或讓我找到妳……」
「讓我們再一次相戀……好嗎？」
霎時間，我再度聽到一聲清脆的音律……
「叮……。」
那是鈴鐺的響聲……。
我抬起頭，抹去淚水，仔細地看著尤莉雅的臉龐，那有著溫柔和堅強的臉龐。
§
【貝妮莎號】
幾個人圍在後甲板前端，注視著女神廣場的方向。
克羅克一邊搖著火酒壺，一邊走了過來，頭上多了一頂艦長專屬的軍帽。
華勒斯不住搖頭：「都要開船了，你還在喝……。」
「記住，銅矮人艦艇兵守則第一條叫──────」克羅克高舉火酒壺：「喝了再上！」
「在擔心卡雷斯呀！」老矮人又灌了一口。
「嗯……。」華勒斯的女兒，席諾娃，直點頭，臉上有著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用擔心啦，他本想就很多愁善感……但恢復力也很強，不論是生理上或心靈上。」
「二十七年過去了，老哥好像還是很難脫離當時尤莉雅在他懷中逝世的傷痛……。」卡雷斯的么妹，坦雅，倚在防護欄杆上，目光朝著自已兄長。
「幫他找個伴不就好啦！」克羅克用手肘撞了一下華勒斯，露出賊笑。
精靈醫生被這麼一提，露出苦笑，看向一旁的女兒。
席諾娃露出害臊的表情，轉過身去。
一會，一個黑色的身影在他們身旁出現。
§
「你們一直在等我？」我方才試著把眼淚擦乾，但大家似乎還是注意到我紅腫的眼皮。
席諾娃走向前，拿出手帕，在我臉上輕輕抹著，不發一語。
「對了，根據傳統，在虛空戰艦離開某一個平面時，原屬於這個平面的艦艇兵有個任務，就是和家鄉告別之後，關上艙門後啟程。」
「老黑鷹，絕對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老鎚子難得出現正經八百的表情。
「好！」我打起精神，跟著他們走入艦橋後方。
待所有人進入艦艙後，老槌子指著艙門旁一個紅色按鈕：「【原點平面】的王者，等說完對故鄉的告別詞之後，按下這個按鈕，門就會自動關上。」
「交給你了！」克羅克槌了一下我的左肩，其他人則列在我身後。
§
【原點平面】那一望無盡的沙漠，在白色太陽貝里斯的照耀下，浮現刺眼的光芒。
我的故鄉，【恩格里斯】，數千台虛空戰艦和戰機的墳場，白色和灰色的艦體依舊在沙漠出露出氣勢磅薄的巨大身軀，不許世人將他們就此遺忘。
三十公里外的白水湖，依舊透出淡藍色的璘璘白光，那枚未引爆的導彈，現在應該也還在湖底，靜靜的沉眠著。
二百多公里外的穿雲峰，【原點平面】的巨塔，我和克羅諾斯的決戰之地，依然巍然站立在那裡，看著腳下的一切，述說它們的故事。
我在這裡待了連我自已都不知道多長的時間和歲月，我也不知自已從何而來，也不知自已為何在此。
但我相信，這是【虛空之母】的安排。在這裡，我遇到了華勒斯、克羅克、尤莉雅，以及大家。
「再見了，故鄉。」
我按下開關，【原點平面】的一切在我眼前靜靜闔上。
§
「嘶─────！」
「嗒─────！」
「吼呀────！」
如同被千刀萬剮般的劇痛襲上腦門，我睜開眼睛，黃銅色的巨大光柱在眼前不斷迸開！
有著七個稜角的龍鱗光印，從我前方的空間不斷地向外飛散！
（這是……【皇龍霸氣】……！？）
「嘶────────────吼───────────────！」
響徹雲霄的龍嘯聲不斷衝擊著耳膜，音量強大到甚至推開了四周的熖火！
待光柱散去，我才注意到，我的雙手，攫住某隻巨獸的粗壯前肢，它不斷地死命掙扎，骨頭和肌肉喀喀作響！
在巨獸的背後，我看到兩道深深的撕裂傷，似乎原本的位置上有著一對龍翼，現在已經不見了，只留著不斷流出【神質】的醜陋傷口！
而在巨獸背部的正中央，有一個浮在空中的淡藍光圈，像是槍械的準心，奇異的文字繞著外側的圓周旋轉著。
『《兆赫炮》充能中……７５％……』
『《兆赫炮》充能中……８０％……』
霎時，一對血色龍曈轉向我，大聲咆哮！
「放開我────────────！」
「【清除者】──────────！」
話一完！巨獸立刻張開巨口，噴吐出黃銅色的烈熖！
「閉嘴─────────────────────────────！」
從我喉嚨的深處，一句帶著深沉恨意的言語迸出！
隨著我的怒吼，數千片黑色的天鷹羽像炮彈碎片般地從我身上爆開，在巨獸身上燒烙出深可見骨的灼傷。
「呀────────────────────吼─────────！」
巨獸立即發出彷彿能傳遞到深淵的淒厲吼聲！
『《兆赫炮》充能完畢……就緒……』
原本淡藍色的光圈，此時轉變成耀眼的蒼藍色，同時分離成一大一小的同心圓。
我的瞳孔泛起一道血色，多年來累積的懊悔和恨意從胸腔向喉頭湧出！
「克羅諾斯───────────！」
「去死吧────────────────────────────！」
「《兆赫炮》──────────────────────────！」
一發能夠毀滅這世上所有一切的末日彈頭從某個異度空間投射到【原點平面】！精準地貫穿了巨獸的胸腔！
「嚎──────────────────────呀───────！」
巨獸死亡前的淒厲吼聲，響徹了整個【原點平面】！
數分鐘後，當電漿雲造成的濃煙散去，一個如隧道般的巨大空洞，出現在巨獸的胸腔，高溫使得周圍的鱗片和肌肉一片焦黑，【神質】不斷地的剝落。
僅存一個的黃銅色龍頭無力地垂在左肩。
巨獸身上的【神質】開始在空中消融，這是神人死亡時的最後階段……。
即使是【至高神人】，也躲不過這個過程……。
經過方才生死交關的大戰，數度瀕臨死亡的我，不由得鬆開緊抓著巨獸的雙手，精疲力竭的向後倒下。
「尤莉雅……我贏了……我們……都活下來了……。」
一番鏖戰之後，我對四肢已經失去掌控權，連綿不斷的劇痛像爬滿全身的螞蟻在不斷地叮咬著。
心裡開始湧起一陣不安感，從克羅諾斯倒下之前，我就再也無法聽到尤莉雅呼喚我的聲音。
正當我想撐著身體，去尋找尤莉雅時……我才發現，那帶著赤紅瞳孔的黃銅龍頭，飄浮到我的面前，發出一陣宛如從深淵底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你以為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嗎？」
§
「呀──────！」
我在艦控室醒來，我在艦控室醒來，額頭滲出連綿不絕的冷汗！
（是惡夢呀……。）用手背拂去額頭上的汗水後，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抓回現實感。
眼前這個空間裡，還有著二十來個輪值的工程兵，小傢伙們認真地在觀察儀表的狀態，老鎚子則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打盹。
「我怎麼會，突然做了這個夢？」
「剛剛的夢境，無疑是克羅諾斯死亡前的那幾十秒……。」
「只是克羅諾斯倒下之後，我曾聽過那句話嗎……？」
這時，我的目光不自覺的移向身後，艦控室後方的雙頭龍圖騰。
原本鏤空的左側眼部位置，好像……泛起了一陣矇矓的紅光……。
一個緩慢……帶著嘲弄感的聲音傳進我的神權核心中……。
§
「你以為離開這裡……一切就結束了嗎……？」
創作內容
【虛空戰記】第一集 第八章【故鄉】
虛空戰記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