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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大醫院的藥商文化
作者：湛澄│2020-10-06 19:31:41│巴幣：12│人氣：380
在醫院裡來來去去的
除了醫生、病人、護理人員、行政人員、清潔阿姨、傳送人員etc.還有另一個盡忠職守但卻並不在編制內的族群我們都管這群人叫「Propa」這個稱謂簡化自「Propagator」：宣傳人員然而雇用他們的可不是醫院、而是藥廠從我們大五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地開始在醫院見習藥廠業務(以下簡稱propa)便屬於整個龐大體系不可或缺的環節之一這群人─像唸北一女時永遠花襯衫黑褲加黑書包的站崗便衣憲兵─儘管沒有制服沒有名牌但不必開口毋需遞名片任何在醫院待得夠久的人皆可一眼辨識propa與病人的差別甚至上次跟老師一起去離醫院很遠的餐廳吃飯我同事只瞄了一眼就道破隔桌客人是propa(他們主管碰巧是老師高中同學，前來相認，所以才知道同事竟然猜對了)若你問我秘訣在哪裡？便衣的線索是小平頭、黝黑面皮、加大白天無所事事Propa的重點則是衣著光鮮、男帥女美、加一副奴才相最後一個形容詞不免冒犯但敝人真的沒有不敬的意思我老覺得自己沒辦法做propa的原因就在於他/她們姿態都擺得嚇死人的低那柔軟身段沒練過再加點天份是決計不行的當然propa的低姿態加可掬笑容都是工作的一部份一切在算計之內而且不作多餘無謂的浪費醫院如後院的資深propa當然知道誰是頭誰開的藥多誰會做決策於是乎所有有形無形的力氣資源也按這些條件等比例分配根本不能開藥的小clerk是沒人理會的少繡了「醫師」兩字的短醫師袍可以當隱身衣來用(編按：在台灣的醫療體系，主治醫師才能穿長袍，而見習醫師只能繡名字，到實習醫師以上才能繡「醫師」)在護理站不定期出沒的propa對clerk一向採視而不見戰術捱到Intern之後或許會有幾個放長線釣大魚、眼光遠大又資源雄厚的propa開始注意你但頂多講講藥品、發發筆也不可能在你身上耗費太多時間第一線照顧病人的住院醫師則理所當然受到propa們的籠絡跑得勤的可能開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但再怎麼樣還是比不上主治醫師群所得到的待遇在院方未對propa行逕加以管制的數年前每天早上門診即將開始的九點鐘那一排整整齊齊站在景福通道口列隊歡迎的人牆可說壯觀無比大P級的人物一走過去就是此起彼落的「Ｘ醫師早！」、「Ｘ教授早！」歌功頌德的靡靡之音襯著那襲飄逸的白袍真是走路有風我始終無法認同及習慣這根深蒂固的藥商文化在大家都爭先恐後忙著成為醫院一份子的大五大六時期同學們紛紛在口袋放入上頭印著醒目藥名的塑膠筆套只因為學長姐都這樣踴躍出席根本鴨子聽雷的產品說明會只為了那個免費便當我反正白天不吃東西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地對這些來自propa的小惠消極抵抗然而醫生要完全跟藥廠撇清關係是不可能的在醫院浸淫的這七年裡我固然一口propa便當都沒吃過但竟也不知不覺用起propa給的筆、propa裝資料的塑膠講義夾、propa送的筆燈跟pointer……無怪乎查賄標準也要定個新台幣三十元的上限而非全面禁止啊畢竟連蠅頭小利都一概禁止未免顯得自命清高對我來講這之間的分寸拿捏倒也不難藥廠業務的存在有其正當性他們可以提供醫師許多關於藥品使用上的說明無論是適應症、劑量調整、同類藥品的優缺點比較等等藥廠本身都有詳細的資料備查可以省去我們查閱文獻或臨床上自行摸索的功夫或許有人會認為難道這些知識不是醫生就應該要有的嗎？為何需要廠商提供呢？殊不知學生時代所學重學理而輕臨床實際用藥的藝術跟技巧初入殿堂的我們還欠火候更何況醫學知識與醫療法規與時俱進有人能夠替大家整理最新最完整的藥品使用原則不但是醫生之福、對病家來說也是有利無害的才是於是在依舊以病人利益為唯一考量而選擇藥品的前提下我漸漸不再視propa為洪水猛獸然而大醫院的藥商文化不會只限於幾場循規蹈矩的說明會、幾枝無傷大雅的筆高收入的propa們(我聽說propa的月薪是我們的好幾倍)揹負著極重的業績壓力衝藥量可不能光靠藥品的自身優勢再好的藥也需要推而這一推不免推出些遊走於合理邊緣的手段許多藥商送的東西早就遠遠超過那三十元的賄選標準從雙主菜豪華便當、Starbucks的飲料、熱騰騰的新版「熱病」、電影首映包場、KTV夜唱招待到三井晚宴這些都還是看得到的至於無形的「服務」則內容更為包羅萬象幫忙印paper找paper、接送外賓、跑腿送件、代訂高鐵票等等一開始可能還跟醫療公務有關：找paper是為了寫論文、訂車票是為了出席醫學會議久而久之不免就公私不分起來之前忘了在哪裡看到有人爆料propa會幫忙接送小孩我是完完全全相信有這個可能性甚至更加香艷刺激、女propa與男醫師OOXX的說法縱使欠缺真憑實據不過眼看著婀娜多姿的propa小姐跟醫師們交談的媚態我建議醫師娘或未來的醫師娘們提高點警覺總不是壞事醫生們的處方會不會受propa與自己檯面下交誼深淺的影響不得而知但我想藥廠最終極的手段自然不是收買我們這些下游小伽的心若能深入高層從政策面上去左右疏通採購與進價的決議那才真的是商機無限啊前幾年台大內科醫師接受藥廠招待攜眷人住高級飯店而遭人非議大抵上就是這麼一回事只不過除了媒體挖到的那些之外我也無從知道更多了即使明白propa們的付出都可以報帳依我無功不受祿的個性還是很難接受任何價值超過一枝筆的餽贈更別提那些擺明了利用人家職務假公濟私的無理要求只不過…唉…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這幾年來破戒的次數早就不勝枚舉比方說大家開開心心去唱歌結果末了冒出個propa來買單妳能說對不起我不想讓你請、請把總數除以人數我的那份自己出嗎？比方說跟藥商合辦研討會結果地點在晶華而且餐點超豪華妳能說對不起我只想聽演講之後菜一上就丟下老師同事逃之夭夭嗎？到了當CR的這一年甚至常常昧著良心成為這共犯結構的主使者每次輪到要出面跟propa接洽產品說明會總是天人交戰因為我必須為了大家的福利跟對方提出供應便當的要求就算得到的回應多半是乾脆的「這是應該的啊！」我還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羞愧及不齒最糟的經驗來自於R3時負責主辦望年會就因為老師們堅持參加者不必付費的這項傳統我們必須四處募款、低聲下氣地跟propa們伸手要錢我不是不能低頭而是不甘心為什麼我不能好好當一個與世無爭的醫生非得要被逼上梁山跟propa有這些利益上的糾葛呢？Propa們的過度客氣總是教我不知所措及痛心我開藥不是為了討好誰、圖利誰當病人有需要時我才開、不需要時我不可能亂開又哪裡跟跑這藥的propa服務周不周到有關了？近年來的金融風暴也波及到一向財大氣粗的藥廠裁員的裁員、調職的調職幾個相熟的面孔接二連三地消失尤其新院長上任後對propa的「叩診」行為嚴加禁止一早去門診門口總集結至少五六個propa的榮景再難復見所謂「叩診」是以往propa先生小姐們每天門診開始前的例行公事內容說穿了也就是串門子他/她們會事先在診間桌上放好貼有自家產品貼紙的飲料或其他小禮物然後守在候診間等待前來看診的醫生醫師們一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進門內哈拉談話內容或者是提醒醫師要多開藥或者是詢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是回覆上次醫師交代的事項總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show up讓醫生對你跟你的藥留下印象「叩診」有沒有用？我想答案是肯定的看診看一看口渴了不免要喝propa貼心提供的飲料而這一喝、潛意識就感到必須開點他們家的藥以作回報雖然不該開的藥不可能因為一杯飲料就亂開但假如是在作用相同的幾種同類藥中作選擇Propa的出席率或許就會成為最後作決定的關鍵然而過往這欣欣向榮的「叩診」卻造成了民怨許多就診病友好不容易排到前面幾個號碼、眼巴巴地等著醫生前來看診結果人一來竟然就被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propa捷足先登給攔截了愈是大牌的醫師愈愛遲到、等著叩他診的propa也愈多等所有的propa都叩完診可能已經比法定開診時間要延遲二三十分鐘而心急如焚的病友哪兒敢催啊也只能吹鬍子瞪眼睛地乾等弄不懂醫生既然來了幹嘛不趕快看診新院長的不准叩診政策我是舉雙手雙腳贊成老實說想喝水我自己準備就好了而且因為propa們總站在皮膚科門診跟廁所之間的走廊上以前只要一上廁所就要跟他們打兩次招呼(去一次回來一次)實在很累不過要更改這長年以來的積習非得祭出嚴刑峻法不可從醫生面下手就是嚴格規定開診時間超過十分鐘就罰錢從propa面則是派出「抓耙仔」捕捉propa叩診畫面若拍到propa出現在診間就會查明他所屬的藥廠然後送交上級加以約束據說某位propa為了躲避鏡頭還一路逃進廁所裡不肯出來哩在我心裡propa們是友非敵大家同在一個醫療體系裡混口飯吃只是他們服膺的是藥廠利益、我們遵循的是病人權益這兩者間不見得非得是衝突關係倘若拿捏得宜反而可以相輔相成開發新藥所需要的龐大經費跟人力多半來自藥廠財團許多跨國際的大型研究測試背後也都仰賴藥廠的經援支持醫界的許多進步不可否認地是由藥廠來推動只是身為民眾健康把關者的我們要懂得判斷這之間的是非輕重不能被表象矇蔽更不該被金錢收買比方說醫師們讀paper都懂得去看那欄「conflict of interest」假如該研究是由某藥廠贊助則會對結果解讀加以斟酌比方說價值太昂貴的饋贈必須加以回絕即便沒有利益輸送也該維持醫者尊嚴避免瓜田李下見錢眼開乃人之常情我不敢說自己有多清高我請propa幫忙找過paper、刻過印章、洗過照片雖然都是為了醫療上的公務不過總之是收受過一些好處有時候我會覺得好像回到沒有propa要理你的醫學生時代還輕鬆一點一切規則就是自食其力沒人會老在耳邊說：「這種事叫propa做就好了妳幹嘛自己來？」而一旦拿了propa的東西又哪裡能保有自主開藥百分之百的光明磊落？病人怎會相信醫生處方時的立場是完全中立的？與藥商完全劃清界線終究不可能在行醫的路上我只能儘量儘量秉持著自己的良心別的醫師如何看待這個學校裡沒教過的藥商文化我管不著但見利忘義的事我是做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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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日常 (2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