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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耶雷弗:契約醫生》23

作者:符晴│2020-09-16 12:15:52│巴幣:84│人氣:606






23

【對質】


(本篇建議服用背景音樂,音源:youtube)
 
 
 
 
 
  海棠樹的光斑星星點點地落在我們身上,我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距離我們上次見面明明已經有一段時間,可他的臉卻熟悉的好像昨天才剛見。

  就彷彿來到了我們離別的那天,他穿著白襯衫配米色褲搭皮鞋,外面是一件天藍色的風衣,風衣的胸口布袋上繡著這城市的城徽,一點也沒有變。
 
  彼此似乎都有太多話想說,但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無奈地哽在心頭,這樣的感覺隨著時間在逐漸滋長,讓我的胸口隱隱發酸。
 
  「好久不見了,諭。」
 
  他的聲音落在我耳畔,像落在湖面上的樹葉,一點點產生波紋。
 
  「你看起來……似乎變了。」
 
  辰熙揉了揉我的頭髮,以前他也常這麼做,明明可以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觸感,卻絲毫沒一絲溫度傳來,我很想認為是錯覺,但似乎在告訴我這個人……不像是個真人。
 
  是啊,我為什麼要期待呢。
 
  即使我們能夠在不同的時間點裡再次相遇,或許只是在延續那時還未完結的悲傷,現在不管再做些什麼,一切注定只是亡羊補牢。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看著辰熙臉上擔心我的神情,明明因為我而經歷了那些事情、因為我而受到那些傷害,我不懂他為什麼還願意對我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
 
  相對於心裡一陣煩雜的我,他倒是顯得輕鬆愜意許多。
 
  「看來是太久沒見,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嗎?」
 
  他打趣地對我笑了出來,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如說就是把以前的事情通通忘掉了一樣,但我知道,他只是沒有講而已。
 
  「我只是……不知道要說什麼而已。」
 
  我低下頭,像是在逃避著,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頭上的海棠嘩嘩作響,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他輕輕拍了拍我的頭。
 
  「好啦,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時間差不多了。」
 
  「可、可是!我們才剛……」
 
  聽到這裡,我的心猛然一緊,連忙的想抓住他的衣襬,就在快要碰到的前一刻,手在半空中滯住,最後還是掉了下來。
 
  「畢竟現在待在這裡的我只是個思念體而已呀。」
 
  辰熙朝我笑著,身體裡發出的白色光芒逐漸盛大,照亮了整個視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純白的羽毛在光中紛紛落下。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一片片的羽毛降落在我的掌心,然後又隨著風被吹散,消失在空氣裡。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我終究無法講出來。
 
  就算講出來了,也終究只是個思念體,以為這樣就可以就此彌補些什麼、拚上全力想要過來的我才是最愚蠢的。
 
  我看著空蕩的海棠樹,心裡好像也被掏空,所有的事物也靜的沒有聲音,重新行走的時間彷彿再度凝固在剛剛那刻,再也無法往前。
 
  片刻靜謐,我一個人站在這裡,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旁突然有很多腳步聲傳來,一邊叫著這個身體的名字。
 
  「昕里!」
 
  啊啊、是這個人的夥伴呢。
 
  在紅髮女孩的叫喚下,我一邊想著這些人的名字,一邊看著人群朝我前來,正在想我該怎麼應對的時候,一道聲音制止了對方的行動。
 
  「別過去!」
 
  強烈的嚇阻聲劃開風聲,那個吸血鬼透過傳送魔法瞬間出現在眼前,正面臉色狠戾的看著我,背面則攔下了那群人。
 
  「他現在不是你們所認識的那個小子,別靠近他。」
 
  拋下這句話之後,這傢伙的夥伴明顯覺得有些突兀,明明身為同伴的我就在眼前,為什麼這個吸血鬼會突然說這句話呢?
 
  也好,一開始就劃開界線,也省得我麻煩。
 
  「既然知道我不是他,那也該留給我點私人空間吧?」
 
  我輕笑了一聲,狡黠的盯著他,後面幾個人因為這個身體從未做過的舉動而開始面面相覷,眼前的他卻毫無起伏。
 
  「你以為我會放任你搶走他的身體到處亂跑嗎?」
 
  延陞的臉色越發凌厲,深沉的目光牢牢盯著我,我猜測要不是這個身體的關係,他應該已經試圖動手做些什麼了。
 
  「是他自己知道這樣子會被搶走身體還硬要行事的,本來想要等他有點破綻才動手,誰知道一個大好的機會就這麼掉在我眼前,那就多謝了。」
 
  我看了一眼後方的人群,似乎還沒有搞懂情況,前面的延陞又眼神死死的不說話,看著雖然麻煩,但好像也只能由我來讓人提早接受事實。
 
  「這傢伙一直不敢告訴你們的事,就是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我的存在。」
 
  我語氣淡然,講得不像是我自己的事。
 
  「不想讓你們擔心,但自己沒有能力又想要獨自解決,最後就只能落得這番田地,還真是可憐。」
 
  我聳起雙手,一副漁翁得利的樣子,畢竟我真的是還沒做些什麼,想起來就覺得有些可笑。
 
  「你沒資格這樣說。」
 
  綠色頭髮的女孩推開人群走了出來,怒氣沖沖地盯著我,我也只是毫無表情的看了回去,記得這個人好像叫……伊麗娜吧。
 
  「雖然我們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絕對不允許你對我們的朋友說出如此失禮的話。」
 
  「但事實就是這樣。」
 
  我平靜地看著對方,像是在看一齣站不住腳的鬧劇,嘴角嘲弄的笑意毫不掩飾。
 
  伊麗娜沒有說話,眸神陰驁的迎視著我。
 
  「既然沒辦法反駁,你們也需要這個身體去完成你們該做的事,不如就從現在好好習慣我的存在,或許我們能在分道揚鑣前好好合作。」
 
  我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同時像是想到了什麼而挑釁般地開口。
 
  「不過,別妄想我會好好聽你們的話就是了。」
 
  在此同時,延陞的眼神越發銳利,冰冷的光凝固成了最尖銳的刀直直向我刺來,讓人不寒而慄。
 
  即使已經面對這樣的眼光不下數次,我還是本能性地提起了警戒。
 
  「這樣的話,就還請你在路上多多關照了。」
 
  他忽然咧開嘴,笑得相當陰黠,毫不示弱於我這般威嚇,用著最信誓旦旦的語氣,說著極度有威脅的話。
 
  「你放心,必要時我也很會拖人下水的。」
 
  「那就看看誰比較有本事了。」
 
  我不以為然地回嘴,邁開步伐朝另一邊走了出去。
 
  不在意後面有沒有人跟上來,我多拐了幾個彎回到充滿勿忘我的花園裡,就像剛剛看到的感覺一樣,苦澀的感覺湧上,讓我一陣五味雜陳。
 
  「……我真傻。」
 
  或許是氣氛使然,我自嘲般地對自己講著,心臟感覺像是被勒緊一樣,不管從哪個方向,都找不出逃脫的方法。
 
  「明明什麼都無法改變的,我還在期待什麼。」
 
  把這句話留在這裡,我默默提起腳步離開了學校。
 
  這個世界像是什麼都沒變,又像是什麼都變了,各種意義上我像是成了什麼都沒有的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後,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一個東西。
 
  回到這些人住的旅店,我翻開這個身體主人的隨身包在裡面翻找,最後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明明就不是他的東西,卻老是執意要帶著,好像真以為這本皮革書是我的一樣,這程度根本可以說是濫好人了。
 
  我就只是看著書皮上黑色的紋面,也沒打算翻開,房間的門就先打了開來,站在前頭的鷹眼一看見我,臉色馬上垮了一半,愣在門口卡住其他的人。
 
  「很驚訝嗎?」
 
  我只是冷笑了一聲,講完話就沒打算看他,對方沒有回答,反倒是人先一個一個的走了進來,然後聚集在房間的一邊,估計是對我有防備。
 
  房間裡很安靜,想著當初我在街上逛了有一段時間,這些人居然還比我晚回來的話,估計是在原地向那個吸血鬼把事情都問完了。
 
  那也不錯,省得我還要大費周章跟這些人解釋。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房間外的樓梯突然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聲音,原本以為是同層樓的房客,不久後這個房間的門卻出現了敲門聲,旁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奧茲?有人在嗎?」
 
  外面是那個女牧師的聲音。
 
  以這個身體是不用擔心些什麼,但或許是自己原生的自然反應,連帶讓這個身體也繃起了神經,讓我有些不適。
 
  「紀敏?有什麼事——」
 
  聽到叫喚的奧茲認出了人也去開了門,但除了那個女牧師之外,好像還多來了一位訪客,從開門的角度裡去看,所有人驚得睜大了眼睛。
 
  坐在另一邊的我只能等著那個人進來才看得到是誰,就在那個人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喉嚨口,猛然有股怒火襲來,卻很快變成了難以言喻的情緒。
 
  「你們好,我的名字是伊朵兒。」
 
  早上延陞坐著的位置變成了這位伊朵兒入座,她緩緩地向我們行禮,大家愣了一拍才回應她,畢竟就連我也沒想到早上那位什麼都不說的女長老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表現如此也是正常的。
 
  「伊朵兒長老您好,請問您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奧茲小心翼翼地提問她,她只是微笑回應了一下,視線便穿過其他人,來到了我的身上。
 
  「我有問題想要問這位孩子一下。」
 
  「可是……」
 
  「你不是原本的那位孩子吧?」
 
  奧茲為難地看了我一眼,她倒是直接朝著我把前者在意的點給說了出來,讓眾人再度被惹得一陣訝異,隨之便道出了原因。
 
  「牧師本來就是感應生命能量的,當初在旁邊看到一半時,我就覺得氣息不一樣了。」
 
  「原、原來是這樣……」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也淡然地看著我,三十年前的記憶開始發酵,從她如今的面貌將我帶回往昔的時光。
 
  「看來你還記得我。」
 
  從她會這麼說,顯而易見的是我的身分已經曝光,雖然我本來就沒打算偽裝,但不得不說牧師在優於魔法師的感知這點上就讓人感到麻煩。
 
  當初光要躲這些牧師的搜查網,就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既然已經指名要找我,也知道我原先的真實身分,那就代表彼此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妳來做什麼,當初沒抓到我,趕著現在來抓人嗎?」
 
  「不,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像是還無法完全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記憶中的那個我,她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看看?看我現在變成這副德行?」
 
  我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身體,對方看著我沒有回應,這樣的行為卻反而讓我升起一股惱火,我便維持著自己面無表情的模樣開始質問對方。
 
  「不打算講話就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面對我的問題,對方僅是嘴唇嚅動,到頭來卻也什麼話都沒說。
 
  「果然,一定是在沒有全員同意的情況下採取行動的。」
 
  光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就讓人猜得出問題的答案,我冷哼一聲,嘴角揚起不屑的笑容,在別人眼裡看來冰冷又刺目。
 
  「口口聲聲說著追求人類的和平與進步,卻容不下真正想要和平的人。」
 
  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樣子,我不再看她,垂下眼簾看自己的指尖,像是在呼應我對這群牧師感到的失望,太陽也隨著西下落了下去。
 
  「……雖然你不想聽,但我還是只能說抱歉。」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只得無奈地嘆了口鼻息。
 
  「或許我當初選擇什麼都不做,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算了吧。」
 
  再聽下去估計也只是講了一大串然後繞回跟我道歉的目的,我便自顧自地打斷了對方想說的話,既然不可能接受,那就沒有聽的必要。
 
  「不管再說什麼,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就如同妳心中的愧疚和虧欠,不會再回來了。」
 
  胸口好像刺痛了一下,原本平伏無起的心好像一下閃過許許多多情緒,但我很快把持過來,沒有把這些表現在臉上。
 
  「不過妳放心,就跟他不會再回來一樣,我遲早也會離開的。」
 
  「那、那昕里他!」
 
  看著我說得信誓旦旦,奧茲馬上就截進來打斷了我們說話,除了身穿黑衣的傢伙之外,其他的夥伴也訝異地站起身,那個吸血鬼倒是把眉頭皺得更深。
 
  「現在這身體本來就是我的,我想做我自己的事不礙事吧?」
 
  我不動聲色的回答著她,把對這些人來說無法接受的話講得理所當然。
 
  「會變成這樣我就說是他自己自找的,又不是我殺了他,就跟你們一樣,路上看到誰就想幫,就是這種無聊的情感害了他。」
 
  我嘆了口氣、佯作遺憾地聳了聳肩,用委屈的語氣說得輕快,話語裡不打算針對誰,反正任何人聽了都是嘲諷滿點。
 
  「不過,也多虧了他,我才有機會把這個身體搶過來,說不定把事情一件件攤開來講,我能搶到身體還得感謝你們呢。」
 
  好不容易可以恢復人身,我現在反倒有點小竊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看向誰,反而在活動自己坐酸了的身體。
 
  不過不看人感覺也挺失禮,到頭來我還是充滿輕佻地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延陞的臉色很平靜,可越是平靜,我就越能感受到在他內心裡噴薄的怒火。
 
  「妳很失望嗎?伊朵兒主教?不過這就是現在的我,一個苟延殘喘的亡靈。」
 
  光是看這群人束手無策卻又說不出話的樣子我就滿意,視線來到伊朵兒身上時,我饒有興趣地把話鋒轉向她,然後像是在替她露出惋惜的神情,語氣傲慢。
 
  「不、不會!昕里一定會回來的!」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奧茲握緊雙拳,激動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但在我眼裡就是說說大話,不屑和清高在我的臉上寫得清清楚楚。
 
  「不過,就算他沒回來,又關妳什麼事呢?」
 
  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這樣的笑容根本無法掩蓋我神色中的譏調。
 
  「你們也才不過十幾天交情,講得好像妳能為他出生入死一樣,別笑死人了。」
 
  彷彿是被揭穿了內心底最虛偽的想法,她臉上堅定的神情瞬間黑了一半,然後挫敗地低下頭來,緊握的雙拳鬆開,眼裡噙著淚水。
 
  「您也是一樣,為了一件早就被拋諸腦後的往事跑來道歉,我就不信您沒有其他目的。」
 
  用同樣的語氣留下這句話給伊朵兒,我劈頭起身在眾目睽睽下離開了房間,那個女牧師待在樓下的座位區,似乎有看到我而叫身體主人的名字,但我理都沒理就徑直走出了旅店。
 
  反正已經變成了不是混血者的身體,就算在外面閒逛一整個晚上也沒事,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才發現沒事可做的情況反而是最麻煩的。
 
  夕陽把天際的雲朵給染成柔和的橙色,這時候剛好是眾人準備收工回家的時間,很多人從我身旁走過,不管是大人和小孩、都是大人或都是小孩,嘴裡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今天發生的瑣事。
 
  對比一看,形影單隻的我就相當突兀,讓連帶吹起的風都顯得讓人寂寥。
 
  一開始就一無所有,就算搶到了這個身體,也沒有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改變。
 
  明明不想去回想的,可是帶著那些過往的記憶回到這個世界的我,卻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
 
  以前在這個路口看到了什麼、在這間店裡吃了什麼、這個地方以前和他來的時候,是另一個地方的多種想法不斷湧上心頭,昔是今非的景象並不會對我有太多影響,卻都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
 
  我站在某條街道上,明明是空無一人的單行道,卻好像依稀看見了兩個人在路上打打鬧鬧,嘴裡也是說著今天做了什麼,看到了什麼,還是遇到了討厭的事情之類的。
 
  其中,有一個人總是會伸出手拍拍另外一個人的頭,雖然另外一個人總是很快會把伸過來的手開玩笑似地撥掉,但本人其實一點都不討厭,反而覺得像這樣的景象很好,很喜歡這樣相處的時光。
 
  不知不覺,嘴角竟浮現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不過,這樣的好景雖然維持了一段時間,卻也不是太久。
 
  忽然間,兩個人的街道出現了玻璃碎裂般的裂縫,從中心點迸裂開來,晶瑩的玻璃碎片像是傾盆大雨一般驟降,將和諧的畫面解體得支離破碎。
 
  化為碎片的街景很快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已經入夜的街道,這次路上真的一個人都沒有,明明剛剛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剛剛散開的碎片卻好像有幾片劃上了心頭,胸口有什麼在隱隱作痛。
 
  我抿著嘴巴,不再去看那條觸景傷情的路,走回了原路。
 
  什麼事都沒做,卻也這樣晃悠到了晚上,看到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周遭屋子裡的燈一個一個關了起來,迎接著一天的結束。
 
  其實我大可以厚著臉皮直接回去旅店休息,依這群人的個性,就算是那個吸血鬼也無法奈我何,但畢竟才對所有人說了那些不算客氣的話,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作罷,反正以前的日子裡,能不能坐下來休息都還是個問題。
 
  即使這樣想著,還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旅店附近,房間的燈還有幾扇亮著,不過這群人的房間已經都關上了燈,再怎麼無賴我也不會去擾人清夢。
 
  夜晚的城市路上,只有遠處路燈的餘光照在這一條窄窄的石板路上。
 
  環顧四周,除了街道上的長椅,好像也只剩路旁種的樹這個選擇。
 
  我朝長椅還沒邁出幾步,黑暗中掀起一陣呼嘯的風,地上的落葉順著風的方向飛上天去,地上因月光照射出現的影子裡,多出了一個人影。
 
  我轉過身去,在隨風飄落的葉瓣裡,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仔細一看,是這傢伙的其中一個夥伴,可看起來也不像是來吵架的。
 
  才正要開口,一聲忽然增大的心跳聲佔據耳膜,有一種自己被拆成兩份的感覺,好像有什麼要從身體裡面衝出來,讓我在原地愣了一會。
 
  很快想到這或許是另一個靈魂遇到自己熟悉的人因而產生了共鳴,但我不了解的是,目前和這個人的夥伴待著就沒事,怎麼就單獨遇到他有事。
 
  暫且擱著這個疑問,我把持好自己臉上平平的神情,朝他問了一句。
 
  「有什麼事嗎?」
 
  伊卡勒特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我,眼眸裡是比黑夜還要深的靜謐。
 
  「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正要再次轉身,眼角瞥到他抬手的樣子就又把身體轉了回去,一個短短的問句傳來。
 
  「他……還在這個身體裡吧?」
 
  「是,不過我不會輕易讓他醒來的,要他回來的話,你還是死心吧。」
 
  相較於其他人,伊卡勒特只是淡淡地把目光移到別處,眉頭卻還是微微蹙了起來,似乎在低低念叨著什麼。
 
  「這個傻子……」
 
  看著他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麼的表情,我不以為意,心裡卻突然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像是淋了一杯熱水,胸口有股暖流流淌而下。
 
  我抓著自己的胸口,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他這時看了過來,看到我的樣子好像想要再說些什麼,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趕快轉身離開了現場。
 
  一路跑到城邊的樹下,樹蔭裡一片漆黑,我左手撐著樹木,那股異樣的感覺此時莫名被放大,我感覺像是要喘不過氣來,想辦法大口呼吸著。
 
  冷汗涔涔爬上我的背脊,我倚靠在樹旁,身體慢慢滑了下去,今天的月亮被雲給蓋住,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看。
 
  「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閉上眼睛,對著無人的夜空自言自語,粗重的呼吸逐漸平緩了下來。
 
  後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微微亮,黑夜的晚霞後方出現了澄澈的晨光。
 
  我僵硬地站起身,檢查後胸口已經沒有昨天那樣的感覺,我便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街上已經開始出現了早起晨跑的人們,甚至還有人熱情地朝對上眼的我招手。
 
  原本還想著能在旅店一樓休息一下等這群人起床的,直到看到在門口等待的身影時,我瞬間後悔起昨天為什麼自己要說分道揚鑣前可以暫時合作一下這種鬼話。
 
  想要停下的腳步已經無法挽救,站在那裡的伊朵兒已經發現了我,臉色淡然,看不出任何一點情緒。
 
  我也只是看著她沒打算幹嘛,旅店的門被打開,剛好又是這些人走了出來,一些人先看到伊朵兒,另一些人先看到我,凝結的空氣就像是形成了尷尬的三角局勢。
 
  「看來你們已經決定目的地了,那就出發吧。」
 
  不是很想摻活這種局面的我,只想著趕快解決趕快走人就好。
 
  「走吧,這邊走。」
 
  在這些人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又得提防我的狀況下,伊朵兒也沒有過多的反應,只說句話就帶著人走,想當然就變成了你走一邊我走一邊的情況,特別是昨天跟我對質的奧茲,站得離我特別的遠,臉色沒好多少。
 
  經過圓形廣場、又經過城議會來到它的後方,這裡開始是我沒有去過的地方,那個吸血鬼待在建築旁,加入隊伍時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
 
  後方是一座森林,從外面看因為早晨的關係還霧濛濛的,入口處有個鐵門,周遭也用符合城市風格的鐵柵欄圍了起來,照理來說應該要有士兵在這裡守衛,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待在這裡。
 
  這樣想的話,一個比較小的可能性就是我們繞過了守衛時間,不然就是這個長老刻意支開了士兵們。
 
  推開鐵門走進了森林,那股濃密的霧氣直接撲在身上,除了難以呼吸還給了皮膚一種黏答答的不適感,不過習慣了就沒什麼事。
 
  裡面的路像是放任環境生長而自然生成的,但還是看得出有建置步道的痕跡,看著平平的地勢似乎有不斷往上的傾向,像是在爬一個坡度逐漸增加的山。
 
  晨霧將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層陰影,走著走著聽到了流水的聲音,前方某個黑色的區塊越來越大,最後出現了一棵長在水邊的大樹。
 
  看起來像是直直的水流被打凹了一個洞,這棵大樹長在平面中凸到水上的一塊平地上,雖然長的位置奇特,但看起來完全沒有特別的地方。
 
  就連我也疑惑為什麼要把人帶來這裡時,伊朵兒走到了樹邊,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四周的霧氣卻突然以她為圓心被推了出去,腳下出現了白色的魔法陣。
 
  就在魔法陣的光芒越發燦爛時,眼前的景象像是墨水一樣暈了開來,然後又逐漸清晰成另一副光景,雖然我們的位置仍是在森林之中,卻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暫時回想了剛剛的情況,那樣的感覺不像是傳送魔法,比較像是人被轉移到了什麼地方去。
 
  「這裡就是你們所尋找的光屬性殿堂,黎冥神殿。」
 
  伊朵兒的嘴角微微揚起,其他人還在感嘆剛剛那股類似墨水畫的轉換時,我仔細看了看四周,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樹,沒有任何一條能夠走進來這裡的路,眼前也只有一個寫著奇怪咒文的石碑。
 
  我在想是不是這個石碑跟神殿有些關係時,赫然想起了當初這傢伙在沉土神殿的城門上看到的東西,上面的文字似乎跟這個石碑有些類似。
 
  伊朵兒的右手平平舉起,在她手中匯聚了光芒,碑上的文字似乎在與這個力量相呼應,讓眼前開始閃起了白色的閃光,石碑的中心處就像是一道門,在光中微微敞開了一條往裡面的縫,可看進去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裡面的能量流竄出來,我感受到兩股相當強大的力量,其中一種類似於聖力,讓人感覺這裡就像是整個聖力的源頭一樣。
 
  「進去裡面之後你們得跟好,不然會迷路的。」
 
  伊朵兒講完,開始帶領人群走了進去,就像是在沉土神殿一樣,在最後的我走進去的時候,門就從外面被關上,但這裡的景致卻又不是我想的那樣。
 
  如果說沉土神殿的星空像一條無邊無際的毯子,那現在這個神殿則是把這個星空當成地毯一樣,整個人好像站在比夜空還高的地方,不斷有點點的光在空間裡閃爍,唯一可惜的就是這裡的霧氣更濃,絲毫沒打算給人好好欣賞。
 
  反正也不是來這裡觀光的,我只是隨意看看就跟著前面的人繼續走,整個空間裡一望無際,走起路來又沒聲音,感覺就像是在原地踏步,正當我自己走著也開始有點發慌的時候,白色的閃光突然又在眼前閃現,讓我的腳步有一刻的遲疑。
 
  即使以為是錯覺,卻很快又閃了幾次宣示著這不是錯覺,還在這些人是不是也有看到,只是沒講出來的納悶中打轉,我的腦裡忽然出現了一個想法。
 
  說不定,這個閃光是想要告訴我什麼。
 
  後來只要每閃一次,我就認真去回想起瞬間的光裡是否有潛藏著某種暗示,試了幾次之後,雖然感覺更像是我自己過度思考,但好像真的有讓我往哪個方向走的指示。
 
  看了看眼前的人,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掛的,脫個隊應該也是正常。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故意走的越來越慢,讓自己跟隊伍的最後一個人有點距離後,頭也不回地就往自己直覺裡那個方向走去。
 
  像是在印證我的思考是正確的,眼前的閃光越來越強,閃到最後突然被帶走了幾秒的視野之後,我睜開眼,發現來到了另外一個空間裡。
 
 
 
 
 
23.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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