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作散步,寫作玩水。
就算最初真的打算一個人逛逛,碰碰水,大俱利最終仍是被捲入無情的水槍大戰,搞得溼答答,衣服都黏在了身上。太陽西下,眾人回到屋子的澡堂清洗時,又是另一波小戰爭的開始,早早察覺不妙的大俱利自然是遠離戰場,默默洗完就馬上到更衣間換衣吹頭髮。
除了他之外,南泉、一期、明石,和負責準備晚餐的巴形、小龍、亂、加州、堀川也是較早離開。一行人零零散散邊閒聊邊走在澡堂往餐廳的長廊
「嗯?主人~怎麼了嗎?」亂最先注意到站在電影室門前,神情有些不安的審神者,他提高音量喊著並向她走去。
「啊、亂,我剛好像聽到裡頭有聲……」
轉過頭來的審神者話才說到一半,門忽然從內被用力推開,一道嬌小黑影如閃電飛快衝出,往大廳的方向跑,而來不及閃躲的審神者直接吃了木門重重一擊,她發出悶聲的同時倒退好幾步,最後跌坐在地。
「主(上)!」
好幾人的驚慌聲音交錯。加州、巴形、堀川奔向審神者身邊檢查傷勢,將她扶起;大俱利、亂、南泉、小龍等其他人三步併作兩步,追趕起那道黑影。
越過大廳到西側走廊,跑在前頭的亂,目光勉強捉到似黑影的東西進到門扉大開的訓練室。追隨其後進去,昏暗乾淨的空間乍看之下只有控制台與擺放在台前的旋轉椅印入眼底。
「裡面喵!」
但南泉的喊聲讓大家視線向中間窗戶的另一頭——如黑霧一團團聚成人身的東西,正站在全白的空間,閃亮鮮紅的雙眸瞪著他們,彷彿是在挑釁。
亂率先轉開門進到裡面,黑霧立刻發出尖銳咆哮向他衝了過去。只見他露出一抹豔麗冷笑向右一躍,單腳踩上側邊牆壁用力一蹬,翩翩於空中側翻至黑霧的斜後方,雙手宛如禱告般握起,此刻,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忽然隨著一陣櫻花紛飛——本體的短刀就已握在他手。
從上方一刀而下,黑霧被一閃即逝的銀線劃分為二,霎那回歸虛無,根本輪不到其他刀出手。
「哼,就這點程度也敢讓我的主人受傷。」亂收起刀站起身來,忿忿不平地瞪著黑霧消失的地方。
「沒想到擊退幽靈比想像中還要簡單啊」一見黑霧消逝,明石又鬆懈成懶洋洋的樣子。
「這下子終於不會再有什麼奇怪的事了吧……喵。」鬆了一口氣的南泉臉上的疲憊清晰可見。
六個人從白色隔間出來後,審神者才和清光等人匆匆趕來。
「情況——呃……解決了?」還想詢問狀況的審神者,發覺現場放鬆的氣氛,硬是將已到嘴邊的話改了個問法。
「嗯嗯,人家解決掉的喔!比起這個,主人妳被撞到的地方沒事吧?」
「誒、啊、沒事沒事,只是撞得比較響,實際上沒很嚴重。」
「什麼沒事,臉頰跟耳朵都撞得發紅了。」加州沒好氣地戳破,一副現在就想把審神者抓到醫務室的樣子,「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可以去冰敷了吧?」
「再、再等我一下就好!亂,你可以先告訴我剛才的事情經過嗎?」
「真是的~」亂兩手搭上審神者的肩,強迫她轉身朝門口方向,邊推著她邊似鬧彆扭般說道:「主人不先冰敷人家就不說!」
隨著大家紛紛走出訓練室,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但大俱利卻沒有放下心來。
他推開旋轉椅站到控制台的面板前,伸手撕起面板右上角貼著的,長度約一指節的長方形透氣膠帶,握進手裡。
「大俱利先生,面板怎麼了嗎?」走在隊伍最後頭,打算關門的一期,注意到還停留在房內的大俱利,出聲詢問。
「……沒事。」大俱利看了一期,隨即冷淡回應,走出訓練室。
只要再去確認幾件事就可以結束這鬧劇了。在腦中整理好頭緒,大俱利快步往樓梯走去。
晚上十點。
站在審神者房間前的大俱利準備敲門的瞬間,門就從內側被打開了。
「!」
「咦、大俱利?」
兩人都被忽然出現在視野中的彼此嚇到,較先反應過來的是審神者,她彎起笑容:
「原來我們是心有靈犀。」
「……胡說什麼。」面對馬上照常運轉的審神者,大俱利也變回那張撲克臉,「我有事要問妳。」
「嗯,看你來勢洶洶的樣子就知道了。」
審神者不禁苦笑,退後幾步示意大俱利進來房間後,她踏著散漫的步伐坐到床邊,而大俱利則是靠在關上的門,雙手交叉在胸前。
「那麼,偵探先生——想從我這知道什麼呢?」她交叉起白皙雙腿,兩手撐在腿側邊,在輕鬆略帶愚弄的語氣之下,眼深處卻是無比的認真與緊張。
「明知故問。」
「哼?我聽不懂呢。」
看著沒有比審神者此刻還要更做作的裝傻,大俱利忍住想白眼她的衝動,取而代之呼出嘆息。
麻煩的傢伙。明明一開始就說過不需要「多餘的客氣」。算了,既然想裝傻到底,就把妳逼得無路可退就好。
「一連串的突發事件,實際上「幽靈」真的有參與的只有兩件。一期一振在閱覽室遇到的黑影,跟今天早上的停電。而另外的事,是妳計畫好的吧?」
「計畫什麼的……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怨靈的事,我其實是不希望大家知道的。」
「沒錯。沒有遇到什麼意外的話,妳應該會一個人慢慢調查吧。但實際上卻出了會讓妳改變作法的事情——前天的半夜,有人被怨靈傷害。
所以昨天早上,妳才會在餐廳牆壁上留下紅色字跡,好搬出關於幽靈的傳聞,除了讓大家有警覺外,也更方便妳收集情報。」
「等等。你的推測建立在有人受傷,但是大家看起來都好好的不是嗎?」
「要裝沒事何其容易,儘管這邊沒有修補刀身的資源,靠妳的靈力和醫療用品也能多少修補肉身上的傷口,醫務室垃圾桶裡的紗布跟妳經常使用的手帕,就是最好的證據。
因為出現傷者,妳才急著找到怨靈,不然怕黑的妳哪會想半夜摸黑搜索。」
「說、說什麼!我努力一下還是可以的!」
「明明去過地下室還從頭到尾抓著我不放的人是誰?」
「……不能這樣算,地下室不管去幾次可怕度都是不會變的。」她撇開視線,生硬說道。
懶得理她的硬凹,大俱利立刻把話題拉回來:「唉……總之,我剛才的推論,妳沒辦法反駁對吧?」
「……那你倒是說說,受傷的人是誰?」
「一期一振。昨晚在閱覽室妳會反應過度,不是擔心他被書砸到,而是以為他被怨靈襲擊再次受了什麼傷,不僅如此,早上的訓練妳也曾提醒他不要太勉強吧。」
「……果然是被你看透了啊。你說的對,來這裡第一天的午夜,一期忽然帶著傷來找我。在我說明完一切後,他不僅答應我任性的請求,對大家隱瞞了怨靈的事,還陪我一起找尋線索。」審神者眼中閃過愧疚,隨即理直氣壯地說道:「但是!這也不代表在餐廳留下字跡的人是我!」
「不,如果是照妳說的傳聞,那更不可能是怨靈留下的。」
「怎麼會?因為要趕人出去他才會寫滾回——」她說到途中才忽然醒悟般瞪大眼。
「那要寫的不該是『滾回去』你們的本丸,而是從我家『滾出去』才對吧?在妳提起傳聞前,知道怨靈的只有我、妳和一期一振,而鯰尾和白山曾說早上有撞見的看似剛要進餐廳的妳。這樣還不夠明白嗎?」
「……唔,看來破綻比我想得還要多啊。」
看她如此乾脆承認,大俱利更加覺得心中的結論是接近真相的。就算現在看上去不著急,她應該也沒有餘裕到能拖泥帶水或裝傻消耗彼此時間。
再讓她承認今天傍晚的黑影就差不多了。
「儘管字跡是我做的,從電影室裡跑出來的就只能是幽靈了吧?那時除了你們……呃、一、二……」
「……九人。妳算術到底多差?」
「吵、吵死了!除了你們九人,其他人在還都澡堂裡呢,如果是我計畫的,黑影是誰假扮的?先提醒你,我對式神、召喚物什麼一竅不通喔。」
搶在大俱利提起前,審神者就主動開口質問今天傍晚的事件。對大俱利來說,她的積極根本是求之不得。
「我知道。用不著那種複雜的東西,而是更原始的——除了一期一振之外,妳還有第二個協助者。體型嬌小,還要有跑贏亂藤四郎的速度的話,黑影應該是政府的短刀吧,從白髮女那邊拿到的。」
「有依據嗎?」
「目前沒有確切的證據。」
大俱利邊說邊在房間內四處晃了起來,目光一一掃過每個地方,像是在尋找什麼。
「這樣就完全沒說服力了啊……話說,你在幹嘛?」
「妳這兩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是因為晚上都在找怨靈吧?」
「誒?嗯、嗯,不過還是有小睡一下啦。」
面對大俱利唐突轉移話題,審神者明顯感到困惑,不過還是語氣微妙的肯定了。毫不在意她的疑惑,聽到回覆,大俱利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前天晚上,照妳的個性,應該很抗拒拉著剛受傷的人陪妳搜索房子吧?而且妳也不會沒有危機意識到,知道自己無法對付怨靈還一人獨自亂晃。
但實際上,妳卻在半夜找到了暗門,不求助我們其中任何一把刀的狀況下,能考慮的只有白髮女給妳的支援。」
「……」
「再來,妳去暗門下面的通道,不適夜戰的一期一振不僅要警戒有可能出現的怨靈,還得保護妳的話,只會更顯不利,但如果再多加一把短刀,勢必情況會不一樣。」
「開暗門的機關壞掉了。」
「所以暗門變得沒辦法鎖起來,不是嗎?我已經確認過了。」
「……那我還真慶幸先把暗門封上了結界,不然你就下去查看了吧?」
「因為妳看似不打算對我透漏一字一句。」
看了一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大俱利撇過頭望向坐在床上的審神者如此說道。
她抿起唇錯開視線,或許是出於欺瞞的罪惡感,垂下的眼裡透露著為難。不過大俱利沒打算就此為止,又多說了一句:
「如果一期一振的房間也不見那把政府的短刀,我就承認我想錯了。」
「!好——」
「前提是妳負責去敲門而且不說出我也在。」
「唔……」
表情一下子亮起來又一下子暗下去,有夠好懂。
雖然她的表裡如一幫了大忙,但大俱利忍不住覺得審神者實在是不適合當幕後黑手。
「不、不對!」她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是抓到進攻機會,「就算你的假設是對的,最後他可是被亂收拾掉了喔,這樣我豈不是把政府的刀當成棄子?」
「在我們眼前跑掉的黑影跟訓練室裡面的並非同一人。他只需引導我們到訓練室,在那個白色隔間的,是經由控制台設定出的假想敵,就像是這兩天訓練時,我們對上的擬似溯行軍。因為是程式設定,直到我們踏進這那空間的瞬間,他才冒出敵意並攻擊。」
「但運作中的控制台面板會亮著,在一片黑的訓練室,大家不可能注意不到面板的光吧?」
「只要遮起來就好了。」大俱利邊說邊從褲子口袋拿出撕下的膠帶,展示在她眼前,「這是事情結束後,我從面板右上角撕下來的膠帶,另外三樓類辦公室房間裡的窗簾被剪了一大塊,分別是用來遮擋面板亮光,跟披在那把短刀身上——來假扮黑影,對吧?」
看見膠帶,她瞇起眼,思量般長聲低吟一會,隨後反駁道:
「照你的說法,遮擋的布是在事情結束前被拿下,那不就變成相同的問題?而且引你們去訓練室的短刀又去哪了?」
「嘖,麻煩。」
「不不不,都到這了不要嫌麻煩啊偵探先生!?」
「別那樣叫我。」大俱利瞪了一眼還有心胡鬧的審神者,重新站到她正前面接著道:
「唉……我照順序說。
中午過後妳提議大家去海邊玩就是為了傍晚的事在做準備,趁大家在澡堂的期間,與短刀一起佈置訓練室——灌輸控制台只能短時間運轉的靈力,製造出幽靈,再用剪下的窗簾貼在面板上遮光。之後就和短刀在電影室門前、後兩側等待就好。
讓一期一振抓時間配合要準備晚餐的五人一起從澡堂出來,撞見從電影室跑出的黑影,製造目擊證人。
而負責引導的短刀,要藏在幾乎空無一物的訓練室,最保險的手段是變回刀的模樣藏在門後。追著黑影過來的我、南泉、明石、小龍、亂、一期,因為南泉的大喊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隔間的假幽靈,往隔間跑去,這時候一期就有機會扯下面板上的布並收起來。
待亂解決假幽靈,控制台的電力也差不多沒了,妳只要算好時間帶加州他們過來訓練室就沒有人會發現控制台曾運作過。等大家離開再讓一期回收短刀跟披的布就結束了。
——我有說錯嗎?」
「大俱利。」審神者神情無比認真「真的不考慮轉職當偵探嗎?」
「妳把刀當成什麼了。別扯有的沒的了,快說。」
她看似不服的鼓起臉頰,撇過頭悶悶說道:
「沒有錯啦,就是你想得那樣。這下你滿意了吧?」
「沒有,接下來才是我真正想問的。」
「……怨靈的去向嗎?他早就被我解決啦,不然我怎麼有信心演傍晚那齣戲。」
「什麼時候?」
「……去暗門的時候。」
「那是昨天半夜的事吧,那早上造成停電的人是誰?」
「既然發電機是依靠靈力,那麼我只要同樣灌入不足夠的靈力——」
「那裡面原本放著的水晶不該消失。」
真是死不放棄的傢伙。大俱利忍不住嘆氣,決定一口氣說清楚。
「雖然不知道妳是用了什麼辦法,不過是妳誘導怨靈拿下水晶的吧。停電當下妳沒有驚訝,甚至可以快速拿出替換的水晶,是因為妳早就有所準備。
確信怨靈中了陷阱,妳才透過傍晚的事,解決了妳為掩藏怨靈作為而創造出來的幽靈傳聞,讓事情在表面上有個結束。而真正的怨靈,是要等能夠避人耳目的半夜解決。
連我也隱瞞到底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真面目,不是單純的怨靈。如果是出現消失都隨心所欲的靈體,襲擊一期之後不必從窗戶逃跑。一期也不必說謊騙大家了。」
「大俱利你、真的全都——」
「幽靈傳聞——」遮斷審神者訝異的聲音,不理會她逐漸變得焦急的神情,大俱利繼續說道:「是妳根據資料夾裡的資訊編成的故事,政府所屬地不會毫無理由供什麼大家庭居住。集訓地的前身是本丸,所謂的大家庭是指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而敵對仇家,也就是時間溯行軍。
如果怨靈是被殲滅的本丸中殘存下來的刀劍男士,妳不會說要解決他,那怨靈的真身就是
——暗墮刀了吧?」
下集: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