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所製造的火牆高度將近有五公尺,灼熱的烈焰四面圍繞著我密不透風,火焰的來襲速度超過了我能思考的極限。
正當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時,一個巨大的影子衝進火牆,用爪子將我拉進懷中,把我抱在懷裡縮成一團,我可以明顯感受到後頭呼吸時的腥羶氣息。
我終於從腦中釐清影子的身份,那是一頭邪神用黑魔法製造的怪物,那是梅芙。
高溫接觸怪物的毛皮表面,發出滋滋聲響,近距離都能聞到一股焦臭味,怪物的身體劇烈抖動,連被護在懷裡的我都能感受火焰極高的溫度。
「吼嗚嗚嗚嗚――」
「嗚嗚嗚」
火牆過後,怪物的爪子放開了我,刺鼻的燒焦味竄入鼻腔,令我不禁不停咳嗽,睜開眼睛看向上方,壓著我的怪物被火焰灼燒全身,皮毛和翅膀都燒得焦黑見骨,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醜陋樣貌。
她餘氣游絲的,用人類的語言,女孩的聲調,向我吐出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
謝謝你的項鍊,讓我記起我是誰。
被轉化成怪物的梅芙倒在地上,身上帶著被火燒灼出的黑煙。
我明白,是她用最後的一絲理智保護了我。
「梅芙!」
我趴跪在地上抓住它的手,依舊是怪物的爪子,但這一刻卻比誰都還要像是人類。原本肌肉緊繃的爪子逐漸鬆開,梅芙,失去了生命跡象。
「不受控制的東西,即使擁有更出色的進化素質依然是失敗的半成品」
洛基對自己製造的怪物失去控制非常不滿。
「梅芙才不是什麼失敗品!」我聲嘶力竭的大吼。
即使體內的聖力在種種遭遇後所剩無幾,被憤怒控制理智的我仍握著銀劍朝那個敗類刺過去。
他卻毫不畏懼,劍還沒刺到他身上,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彈飛出去,撞破後方的雕像,直到撞上地下室的石牆才停止。
「呃―」喉中一股血腥氣息上湧,鮮血染紅了青石地面。
胸口劇烈的疼痛,肋骨必定碎了幾根,連內臟可能也無法倖免。
「你的攻擊根本沒用呀,小鬼,想說有人能找到這裡來,害我還緊張了一下」
弗蘭克總管一步步走來,附在管家身後的邪神幻影舉爪仰天大笑,他一腳將擋路的焦黑怪物踢到旁邊,絲毫沒有對於作為實驗品的梅芙抱有任何情感。
「咳咳咳」
「畢竟也是聖神教庭培養出來的人,跟那些聖騎士和聖紋士一樣,你的生命力應該很充沛吧」邪神勾起惡質的笑容。
「住口,你沒有資格提他們」
這麼多人,有這麼多人都是因為這傢伙的鬼實驗被無情殺害,人死以後連他們的家人、他們的親友,都不知道消失的親人去到哪裡。
「資格?他們都已死在我手上,哪來的資格問題,勝者為王,敗者成塵」
洛基,你這個人渣!
扶著牆壁,我再度舉起長劍,肌肉因為拉扯而痛得顫抖。記憶中閃過那些與我一同生活的聖紋士同事們。如果在這裡倒下,那他們也會遭遇同樣的下場。
還不能放棄。
驅魔聖火的烈焰照耀我的臉龐,拿起劍攻向眼前邪神,為了溫蒂,也為了還在昏迷的亞斯蘭德跟完全不知情的夥伴,絕對不能倒下!
驅魔聖火的火焰撞上透明阻力,黑色的魔法陣在兩方交匯處閃過,衝擊餘波令我再度被彈飛出去,不過這樣就夠了。
「呵,無作用的垂死掙扎罷了」
「你又…知道」
邪神突然感覺腰部一痛,一把金色的匕首正插在他的腰側,鮮血在白色管家服上暈染開來。
溫蒂給的匕首雖然不鋒利,但能破壞邪神的佈下的魔法陣,自然也能破壞邪神的防護罩。
「可惡的蟲子!」邪神朝我大吼,我以劍抵禦音浪,在衝擊下退了三步。
「伊夫利特!」
緋紅的魔法陣在他腳下展開,紅光竄生,火焰化為能填滿半個地下室的巨人,包裹住洛基全身上下,像是穿了一套火焰鎧甲,沒等我思考應對方法,巨大的左拳朝我揮來。
跑起來!快跑起來啊,我的身體。證明給所有人看你並不沒用。
「加、速術!」
綠色的蜻蜓紋樣在空中乍現,腳踩上牆壁,身體以九十度垂直牆面的方式奔跑,化為一閃而逝的綠光,躲開火巨人的火球追擊。
火巨人攻擊落空,繼續朝我揮出右拳,龐大的拳頭帶著灼熱氣息,即使沒有正面迎上,熱氣也會把人給烤乾,隨著地下空間的溫度逐漸升高,我的視線開始搖晃模糊。
大腦彷彿被高溫融化成糨糊,我沒辦法思考作戰計畫,只能本能的躲避拳頭的攻擊,很快的感覺體力開始不堪負荷,喉嚨中的血腥氣味再度湧上來。
「砰!」
反應不及,一陣昏天暗地,我是被拳頭打中了?
「哈哈哈!沒力氣逃了吧,小鬼,對神明來說你不過只是隻螻蟻」
劇烈的疼痛來源於皮膚大面積的灼傷與五臟六腑的位移,我吃力的以劍支撐身體爬起來,看向上方鄙倪我的渾帳邪神。
咳咳咳。
不好,意識逐漸模糊。
眼前的時間彷彿倒回了我還年幼的時候,親眼看著自己的村莊被盜賊焚燒,父母葬身火場,原本視為哥哥的鄰居村民被吊死在樹上,跟母親很要好的大嬸被盜賊抓住手殘忍地一刀刺入腹部。
我本能地轉身就跑,邊跑邊流著眼淚,腦中混亂不堪,只知道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自己原本是誰,自己在哪裡,最後倒下的地方是一整片漆黑的土地,上面還裝飾著許多白骨與兵器的殘骸。
當雙腿失去動力,渾噩的大腦冷靜下來後,我站在地上,望向那漆黑又毫無變化的天際,望向那每日虔誠祈禱卻對我們如此無情的聖神,放聲大哭。
為什麼要逃跑呢?
原本的父母跟村人都死了,我到底留著有什麼用?連復仇都做不到,只會逃跑的我到底有什麼用?
啊,就這樣死掉算了。
漸漸的,我感受到體內生命力流失,血液的流動開始遲緩,四肢逐漸麻木,彷彿是神明在成全我,要讓我死在這裡。
黑斑開始在視覺可見的範圍出現,伴隨著從墳場中爬出的幾隻骷髏兵。
就是這樣讓我死吧。
在漆黑的斑塊占據我全部的視線前,我看到前方出現一名穿著黑色禮服的小人朝我走來,對方的身高跟我近似,從偶爾經過附近的貴族隊伍中貴族的穿著,能判斷對方應該是個有貴族身份的男孩。
他抓住我的手,想掙脫卻被握得更緊,他的手意外得冰冷。
「死氣侵蝕你了,不要亂動」男孩的語氣帶著關切與憐憫,透露出不符合對方外貌年齡的早熟。
貼在臉上絲質衣料的觸感使我恍然。他居然抱住我,一個貴族擁抱平民?
「沒事的好嗎?已經沒事了」他將我擁入懷中,輕輕的呢喃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話令人安心,我在他的懷中失去意識。
從此之後,我將他視為我最重要的人。
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即使我並不是他的唯一。
「滴―」液體滴落水面的聲響,在某處蕩漾開來。
恍然間,彷彿在前方看到了藍斯背對我的身影。
「滴―」
「洛里,不要死好嗎?」
藍斯。
不,我不會死的。所以不要難過,好嗎?
我會想辦法了解你的,所以不要再犧牲自己,不要再把自己關起來獨自忍耐了,藍斯。
邪神藐視眼前狼狽不堪,衣服被燒到像是破布般,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痕,卻仍想爬起來挑戰身為神明的少年。呵,它現在心裡大概想著這人簡直就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我機械性地起身,經過老師的多年磨練,身體自然而然地擺起握劍的架勢,得利於千百次磨練所得來的肌肉記憶,我再度握劍斬向洛基。
此時銀劍上的光芒開始轉變,湛藍色的光芒從劍柄蔓延到劍尖湧出無數的湛藍色碎片,彷彿是傍晚劃過天際的湛藍流星。
血術.萬象解離。內心出現藍斯的聲音與我現在說出口的話語同步。
從原本悠閒看戲的洛基此時終於感受到危險,立刻瞬移到遠處,看來他知道藍色光片並不簡單。
顯然湛藍色的力量對他有效果!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用血術?」
他不可置信,但我並沒有給他驚訝的時間,現在的我只想殺了眼前的敗類,為了所有被他虐殺過的人!
我發現自己的移動速度隨著他的閃避越來越快,很快就到達人類所不能及的速度,腦袋異常亢奮,另一方面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隨時都可能四分五裂,體內循環的血術將我拆成了兩個人。
很快我的攻擊速度超越了他的閃躲速度,銀劍穿透火焰鎧甲,劃傷他的皮膚,他的皮膚遇到銀彷彿是遇到滾燙的熱水,出現燙傷的痕跡。
邪神抬手深紅色的火焰觸手從他的腳下冒出,向我席捲而來,我以斬擊作為防禦,銀劍切到的觸手化為藍色的光片,火焰觸手從切口處消散崩解,連火焰的溫度也同樣化為藍色光片消散而去。
「這是什麼可怕的血術?居然可以分解掉伊夫利特和我的力量!」
邪神哀號,瞠目結舌,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秉持著勢如破竹的氣勢,我繼續朝著邪神揮砍。
「這一劍是為了梅芙!」
銀劍劃破火焰巨人鎧甲,切開他的胸口,胸口上的血肉瞬間崩解成一塊塊湛藍色的光片,連恢復的機會都沒有,全部都化為藍光消散於虛空。
「這一劍是為了被你所殺的人!」
第二劍斬在他的腹部,腹部斷成兩截,鮮血與臟器全都被轉化成藍色的光片消散在空中。
邪神展開紫色的空間魔法陣想要逃跑,魔法陣的魔紋被我一劍刺在地上擊碎,邪神受到魔力反噬,口吐鮮血,他可能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那麼狼狽的一天。
我用兩發聖力凝聚成的箭矢將還想逃跑的對方釘在地下室的牆壁上,在對方張口結舌的慌亂表情面前,舉起長劍慢慢地走過去。
「別…別過來」
我繼續用自己過度負荷的身體前進,雙腿已經痠痛難耐,彷彿再過幾秒身上所有韌帶就會當場斷裂。
「我是神,小子你想清楚你現在可是在弒神!你會被其他神明懲罰的」
因為是神明,因為擁有力量,所以他就拿這些力量來作惡,肆意玩弄普通人的性命,嘲笑著人們的信仰,這樣的神不配稱為神。
在他驚懼害怕的眼神中,冷冷地揮出長劍將它從頭到腳砍成兩半。
「這一劍是為了被你愚弄的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
暗紅色的人臉從總管體內冒出來,不停哀嚎,漸漸的被轉化成湛藍色的光片,粉碎殆盡。
牆上的綠色燭火熄滅了,地下室再度變成黑暗一片。
失去所有的力量,當我察覺時,自己已經倒在地下室的地上,視線垂直的貼在青石地板,模糊的視線裡紅色的血液從這具身體上流出,血水的末端逐漸化為一粒粒細小的藍色光片。
我成功活下來了…嗎?
藍斯。
【待續】
2020.9.2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