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忍住逃走的衝動，一邊挺起抖得汗水四濺的身體面對那名在幾步外變形的保鑣，一邊握緊手中平衡感絕佳的青銅長劍，吞了口發苦的口水全神貫注欣賞這人們稱之為「普拉恩」的美麗魔法。
首先是拉高的身體、在披上堅硬鱗片的皮膚下喀喀作響的關節和鼓起的糾結肌肉，再來是覆蓋胸口與腹部的大片外骨骼、粗壯如野獸的四肢和隨著變形而擺動的尖刺尾巴，最後則是轉為紡錘狀瞳孔的綠色獸眼與裂到兩頰的尖牙利齒。那名高壯的保鑣此刻完全化為霍瑪王國引以為傲的普拉恩戰士，以充滿力量與威壓的姿態激起我渾身雞皮疙瘩。
變形帶來的震動撫過我淋漓的赤膊，與自頭頂往下竄的麻感一同豎起後頸上的寒毛，滑過緊揪的心口並鑽入抽動的胃部。我咬著嘴唇解開涼鞋踢到一旁，繫緊束腰繩後甩開瀏海瞥向絞著手的瑪姿姊。
似乎是因為準備迎接強敵讓我慌得要命的關係，儘管那頭及腰的波浪長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又黏著起汗的淺棕色皮膚，她看起來卻像正替我祈求勝利的女司祭──美麗得不僅在朝陽下漾出一股聖潔的光，也穩下我震懾全身的顫慄。奇怪，她之前有這麼漂亮嗎？看起來好像跟生死女神一樣，還是我緊張到出現幻覺了？
我眨了眨看得發直的眼，扳開乾涸的嘴淺笑道：「只要接到一劍就可以去參加選拔了哦？說話要算話哦。」
「弟仔，如果不行的話還是不要勉強比較好，要試劍有的是其他方法嘛……」她歪起嫣紅的嘴、拉著隨風擺盪的斜單肩白袍小聲道，泛光的灰眼直盯從貨車上拿起一把巨劍的保鑣不放。「如果你受重傷的話我絕對不會讓你參加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不會受傷的，呃──至少不會受重傷啦。」我顫聲打斷她，對等待我施展普拉恩的保鑣點點頭說：「直接來吧，我沒問題的。」
「可是……」瑪姿姊的聲音化為長長的嗚咽，她知道一旦我凝住表情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其實不太對，畢竟在戰鬥的時候還是得耳聽八方。
我小跳了幾步後伸展手腳，擦去汗水盯住他挑起眉的猶疑眼神，一面觀察他重心和目光的移動，一面繃緊下半身的肌肉跨開雙腿說：「真的，我沒問題的。」
他嘆氣似地聳聳肩，緊接著毫無準備動作就跨開大步劈了過來。
我咬緊牙關將長劍橫舉在巨劍落下的路徑上，一股幾乎將我骨頭震碎的怪力重重壓了下來。山崩般的力道從咬進前臂的劍脊通過幾乎脫臼的肩膀、用盡全力挺住的腰桿、劈啪作響的大腿肌、陷進沙土中的腳掌直竄到地面，隨即引出從全身各處湧上來的疼痛。我忍不住大吼一聲，死死瞪著他吃驚的目光使勁撐起身體，在飛揚的塵土中短暫止住這一擊。
然後被滑開的劍刃向旁擠了出去。
我邊吃進黃沙邊在天旋地轉中伸手亂抓，卻完全止不住飛勢直直栽進一旁的噴水池中，嚇得打水的婦人尖聲亂叫。成功了，太棒了！我就知道我擋得住！本來想趁著這股氣勢一躍而起向瑪姿姊好好炫耀，本該頂住池底起身的背肌卻只發出擾動水面的輕顫。
等一下，使不出力，站不起來！等一下！我會淹死──
「就說要小心點了嘛！弟仔！」瑪姿姊一把揪起束腰繩和腳踝將我拉了出來，在我猛咳不止的時候用力拍著背說：「你飛了有夠遠耶！拜託，看你都咳成這樣了，下次不要再這麼逞強了啦！」
「還……咳哼……還行……」
「還行你個大頭鬼啦，頭抬起來我看一下。」
「真的啦……大家都在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不顧我無力的掙扎捧起雙頰，從裙襬下伸出以普拉恩創造的尾巴捲起手帕擦乾臉上的水，擺著那副看了不下幾百次的氣惱表情拭去嘴角的血，並乘著身上那股蜂蜜甜味鬆開粗眉毛、搖頭抖著唇說：「還好你沒事……拜託，我還有生意要談耶，不要讓我哭花臉啦。」
「就說我沒問題啦。妳先回去找甘賈先生啦，這批貨真的還滿棒的，一定要給他買下來才行。」我捉住瑪姿姊的肩膀把她轉向正斥責保鑣下手太重的商人，憋著氣壓下湧到喉頭的早餐說：「而且我接到那一劍了，這次不能賴皮哦。」
「你這小弟仔，老是在想這個有的沒的！好啦，把傷口洗乾淨之後趕快回來。」說完她就拍了拍長裙、收起毛茸茸的尾巴以招牌的甜美笑容迎向武器商。
瑪姿姊走遠後我立刻抓了個水桶往裡頭就是一吐，頂著頭暈目眩跪倒在大理石做成的圓形水池旁直喘氣，用力咳出剛剛死命憋住的水並癱倒在石板地上。雖然除了關節拉傷和小擦傷以外沒有太嚴重的傷口，但瞬間消耗巨大氣力的疲倦、承受強力攻擊的餘悸以及差點淹死的恐懼依然令我冷汗直流。要不是姊直接跑上來的話可能就會昏倒了，好險。
我輕揉發緊的喉頭心想，這是很好的機會，至少現在知道不可能接了戰士的攻擊之後還能繼續打，別怕，還不是害怕的時候。冷靜下來穩住呼吸節奏後，我撐著搖晃不止的膝蓋和有點麻木的雙腿起身，透過水面倒影檢查傷勢。
被護手撞到的厚唇開了一個小口，一道手臂在淺褐色的皮膚上留下的粉紅壓痕從額頭橫過臉頰。好險鼻梁夠塌才沒有被壓斷。眼裡的血絲把烏黑的眼瞳襯得有些怪異，比瑪姿姊上次不小心噴到檸檬汁的樣子難看多了。雖然她總覺得我看起來很舒服，在男人眼中看起來機靈有神、在女人眼中看起來乖巧得討人喜歡，但我一直認為那幾縷在嘴邊要長不長的鬍子看了很礙眼；相距過遠的眉毛也有一種形影不離的哀傷感。
這的確和我挺搭的。在這個連剛出生的嬰兒都會普拉恩的國家活了十六年，我是該感到哀傷。
「小兄弟，您還好吧？」抬頭一看，保鑣變回原本人類的模樣一臉歉意走到我身旁。和他完全變身的魁梧身形相比，此時的他只像個隨處可見的壯碩霍瑪人，年紀頂多比我大個五歲。「我有放輕力道了，只是我不知道您想要正面擋下來……」
「我習慣了，沒什麼。不好意思害你被罵了，感謝你手下留情。」
他保守一笑，在滿是疤痕的臉龐拉出一幅歪斜的草繪說：「我也習慣了，甘賈大人對客戶總是很小心。我們只知道坦迪昆小姐的個性比較古怪些，沒想到她的徒弟更青出於藍。」
這算是誇獎嗎？「還好啦，我們只是在打賭。」
「關於出征選拔的事嗎？」
「對啊。」
那張隨處可見的泥板壁報頓時浮現在腦中，時間內打贏對手、嚴禁殺人、不限武器的三條規則飛現紅腫的眼前。我草草洗去腿上的黃土不顧還沒恢復的暈眩走向瑪姿姊，因為我知道接下來他會問的問題，而我真的非常不想回答。
「為什麼您不使用普拉恩呢？」
我停下腳步短暫翻了個白眼後偏頭瞅向他，而保鑣真心好奇的表情讓我嘆了口氣，「就打賭的內容啦，沒什麼。」
因為我是全霍瑪唯一沒辦法變身的廢物。這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拍掉腳底的沙子穿好涼鞋，我拖著腿走到瑪姿姊身旁扶著馬車打起精神，希望能藉由欣賞她做生意的技巧來忘卻如影隨形的可悲現實。
來自東方黃金海的甘賈先生直到目前為止的表面功夫都做得非常好，姿態放鬆、表情專注而冷靜，雙手沒有像其他行商一樣總把玩著戰神或是生死女神的護身符。但是他微微冒汗的禿頂洩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偽裝──從火山國度送貨過來的商人絕對不會因為初春的溫度就熱得滿頭汗。
我沒放過的細節瑪姿姊當然全都盡收眼底。不過這位甘賈並不像其他商人一樣只想藉由軍備官的採購狠撈一筆，那些劍的確有不錯的品質，說不定她這次會想要放他一馬。
她撫摸著尖翹的下巴以手指壓著臉，擺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馬車上的成堆武器；在腳踝邊蜷起的尾巴不時前後擺動。每次思考完價錢的問題準備進攻時她總會這麼做。
她突然說：「一把劍一白銀，您怎麼看？」
商人朝自己的禿頂拍了一下說：「太虧了。光是青銅的成本就要兩碎銀了，還不包括運送和工本費。就算總共加起來五碎銀好了，這樣我才賺五成而已。」
「那您願意賣多少？」
「兩白銀。」
「嗯，這下換我虧了，聽好……」雙眼竄出鬥志的瑪姿姊握拳放到挺立的鼻樑上，藏起染上邪氣的笑容開始討價還價。
我有點同情那名商人。長劍的做工精巧又十分順手，適中的重量既不會對使用者造成阻礙也不會減弱殺傷力，更別說是能夠擋下普拉恩攻擊的堅固劍身，一把三白銀都有點太少了；但這是在單買的情況下。要是我的話可能在兩白銀就會妥協了，不過姊每次都能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價錢。
我觀察著瑪姿姊豐富的表情和動作。只要商人一提高價格她就會擺出楚楚可憐的皺眉，壓低價格前會故意頓一下然後放出燦笑，當商人陳述關於成本和製作的細節時也維持著全神貫注；正當我以為談得差不多時，她又會裝作若無其事地透漏關於軍隊準備要出征之類的情報來打亂對方陣腳。最後，就連待在她身旁學了好幾年的我在她否決對方終於妥協一白銀的價錢時也不禁嚇了一跳。
甘賈先生基於對於總督之女的尊敬自始自終維持著禮貌，直到現在他才脹紅了臉咬牙切齒低聲說：「很抱歉，坦迪昆小姐，我也有妻小、員工和保鑣要養，這已經砍到最低了。如果您無法接受這價碼，那還是請您找其他人吧。」
「不是，我沒有要再砍價的意思，我是想……」她撫摸著手腕上的黃金手鐲，露出白淨的牙齒微笑。「就如您說的兩白銀，總共購入五百把外加一白銀的長矛一千把，也就是二十銀磚。您怎麼看？」
一陣錯愕後，商人擦了擦禿頂小心問道：「條件呢？」
「像您這種堅守品質的武器商肯定有一些同行的人脈或友人，打仗不能只靠武器，目前我們還缺不少頭盔、盔甲和盾牌等防具。」瑪姿姊一一扳下手指說：「我們還會需要軍糧和羊毛，當然馬匹還有亞麻也少不了。別擔心，這條件不會寫到合約裡面的。」
「您、您這麼說當然是好事，但我記得軍隊不是已經有自己的供應商了？那些商家不會允許我們搶走他們的生意的。」
「那是前任軍需官的事情了，在我的管理之下我只需要最好的商品。若您能協助法希省軍隊建構一條牢固、品質至上的廣大貿易網，相信在接下來的擴張行動結束之後，肯定會給您帶來不少好處。」
「貿易網？」
「當然是涵蓋東方黃金海、首都的中央宮殿到西邊大草原的貿易路線囉。偷偷告訴您，坦迪昆總督不會只滿足於拓展霍瑪的國界，募兵還有其他目的。」
「您、您是指……除了征戰部落以外──」
「南方啊。」
一陣風在這時吹亂她的頭髮、正好擋住她的表情，但我還是瞥見了那一閃而逝的冷冽陰影。無論有沒有提到國名，只要想到安庫拉帝國她就會染上那無比強烈的憎恨。風過了後，她挺起胸、恢復正常的音量和笑容說：「總之，這個價錢您滿意嗎？」
雖然禿頭商人比瑪姿姊高了半身，但我始終覺得早在賞劍階段他就已經在氣勢上矮了一大截。她談吐間的遠見和話語中蘊含的重量讓他眼睛直眨、汗水直冒。最重要的是，風來的那瞬間他肯定看見了那神情；我想他也聽說過總督家對安庫拉的仇恨。
「當、當然，我會盡快給您交貨日期的。」他以長滿毛的手掌包住她的纖細小手說：「至於附帶條件，相信近期就會有不少堅持品質的商人抵達法希城和您交易，在我前往西方之前一定會讓他們知道您帶來的商機和大方的出價。」
「別太張揚，甘賈先生，只有保密的情報才有價值。十分之一的訂金明天會送到您那裡，很高興和您做生意。」她流暢地抽出手，在武器堆中挑了一把帶鞘的劍說：「可以讓我拿一把回去嗎？」
「沒問題，再次感謝您的慷慨。」
她點了點頭、把劍拿給我後便轉身朝總督宅邸走去。我則擺脫每次在瑪姿姊談成生意時都會興起的佩服，舉起還有點無力的腿跟上。
直到離開甘賈先生的聽力範圍、走過噴泉廣場的轉角她才突然回頭緊緊抱住我喊道：「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啦！真的很恐怖啦！」
「妳、妳自己說要拿這個來賭的……」我圓睜雙眼看著瑪姿姊潔白的長袍沾上我的汗，像個傻子似地舉起雙手說：「我就真的很想要去選拔啊，妳之前都說什麼因為太危險之類的不讓我去，好不容易有這個讓妳答應的機會我才想說──」
「我在開玩笑啊，誰知道你就這樣當真了嘛！」她抬起真的滲淚的水汪大眼望著我說：「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弟仔，我發誓絕對不會再拿這種事開玩笑，拜託不要再和普拉恩戰士打了啦！」
「不行，我明天非得去不可，千載難逢的機會耶。不、不要哭啦，我是認真的。」我退後一步扶著她的肩膀說：「我知道妳和老爹一直想讓我去當商人，妳也把我教得很好、我也很喜歡和妳一起工作；但是，那是我的夢想啊。」
「要活得下來夢想才有意義嘛！光是擋下一招就把你打飛出去了，要是你在選拔上有什麼萬一……」
「那是因為打賭我才接下來的，根本就不會有人去接那種東西啊。」看她帶著淚的眨眼，我比劃起手臂說：「妳看，如果那個保鑣這樣揮下來的話只要我調整角度就能讓他的劍滑出去，然後往前一踏就能趁機刺到他的要害。雖然他的骨甲會有點麻煩，但至少可以對他造成一些傷害，我也可以拉開距離連到下一招。不過也沒有人會全力揮下來啦，大家都知道這麼做太──妳沒有在聽對不對？」
她卸下專心聆聽的表情噗哧笑了幾聲，解開手腕上的皮繩綁起頭髮說：「好嘛，我知道你很努力鍛鍊技巧，但講這些女孩子不會有興趣的；雖然你身體練得很壯很養眼啦。還是你期待的是加入軍隊之後，就能跟著征戰到處認識一些其他地方的女生啊？」
「才、才不是這樣，我說好幾遍了耶，姊！」我紅著臉躲開她彷彿閃著光芒的視線，又因為被她的眼淚騙到而氣得跺了跺腳。「可惡，我知道妳是真的很在乎我，但是不要每次都假哭好不好？那不是拿來做生意用的招嗎？不可以用在家人身上啦。」
「因為我很喜歡看你既擔心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啊，被帥氣又可愛的弟仔安慰可是一種享受呢──好嘛，你不要真的生氣嘛。」看我甩頭一走，她連忙拉住我的手說：「我以後不會再對你假哭了，拜託，相信我嘛。」
我仰頭嘆了口氣說：「條件呢？」
「嗯？我還以為剛剛有人說不要把談生意的招數用在家人身上，既然你自己都這麼想了我就不客氣囉？」
「沒有，當我沒──等一下，幹嘛啦？」瑪姿姊不僅邊舔牙齒邊湊得更近、用尾巴堵住我的退路，連她那對棕色的翅膀都從裸露的背部長了出來，就有如一面牆遮掩住路人的視線和我求救的嗚咽。
「告訴我你加入軍隊是不是想要把女孩子？」
「哪有？誰跟妳說的──」
「你看上了誰？快點說，我超想要知道的！漂不漂亮？你注意她多久了？」
「就說不是這樣了……妳不要激動……」我吞了口口水盡可能在她尾巴的控制範圍內往後傾。雖知道她只是想幫我找對象想瘋了，但這副簡直要把人吞掉的猙獰還是讓我連話都開始抖了起來：「我怎麼可能從十年前開始鍛鍊到現在都在想這種事？才、才不是……跟女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啦！真的啦！」
「不可能！像你這種年紀的男生一定都有幾個中意的女生，你跟武術教練和老爹學得這麼勤勞又這麼拚命去挑戰那個保鑣，肯定是為了某個人！快說！」
「我……沒有啦！」可惡，她的直覺怎麼這麼準？「好啦我說啦，我就為、為了妳和老爹啦！硬要說的話就是這樣……我就是不會變身才鍛鍊得比別人還勤勞，而且我也想為這個家爭取一些榮耀啊。」
瑪姿姊收起尾巴和翅膀、手插著腰退開一步，揚起鬼臉上下打量我說：「在教你怎麼做生意的老師面前說這種話？你這小子不簡單耶，先說為了我這麼努力再說是努力成為戰士而不是商人，然後又逼得我發誓不能哭給你看？拜託，我平常對你這麼好、當你的老師也都沒有刁難過你，有什麼好吃的也都第一個跟你分享──」
「沒有，妳都分給妳老公。」
「然後還在我跟你算帳的時候反駁我，真的好無情啊……」
我雙手一攤，假裝不去在意她蹲在牆角把玩尾巴的模樣小聲說：「反正，只要輸掉就會被淘汰了，這次選拔過了之後我大概也沒有什麼機會當戰士了……所以如果被刷掉的話，我就會乖乖跟妳一起工作啦。」
果不其然瑪姿姊聽了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綻放出只有在她婚禮上才看過的美麗笑容抱住我喊著：「真的嗎？你說的喔！快點發誓！跟生死女神和戰神發誓！」
「我發誓啦！我跟杜可可娜還有阿達哈狄弗塔發誓啦！可以放開了，大家都在看啦！」我推開她用力親著我脖子的嘴說：「哦唷，不要這麼誇張，明明都快二十五歲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妳都不怕布勒許會吃醋哦？」
「看在我現在很高興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你直接說出我年紀的事情了。嗯，今天真是不錯，談成了一大筆生意、弟仔又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當商人──」
「我說的是『如果被刷掉』的話，不要講得一副好像我輸定了好不好？妳那什麼臉？該不會妳已經覺得我會輸了吧？換我哭了哦？」
「好嘛，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拜託你收好眼淚嘛。自己都說其他人都在看還拿眼淚當武器，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她摀著嘴從腰間的小袋子拿出一封信，憋笑憋得連遞信給我的手都在抖。「看在你這麼勇敢面對那個保鑣的份上今天只讓你跑腿就好了，送完這封信就沒有其他事情了，快去快回吧。」
我摸摸紙捲細緻又光滑的觸感抬起一邊眉毛說：「犢皮紙？這是要送到首都去是不是？這麼高級的東西──」
「所以說是重要的客人啊，堂堂曼陲伊家族的大客戶嘛。對方住在休櫓旅店，趕快送去，路上別亂閒晃也千萬、絕對不准把信弄丟，不然我會親手掐死你。」
雞皮疙瘩在她那雙緊盯獵物般的銳利眼眸瞪過來的時候掠過頭皮，令我的聲音破了開來：「這、這麼兇幹嘛？妳今天很奇怪耶……」
「開玩笑嘛，不過真的別弄丟了。趕快送完你就能去練習了，你看我對你多好？」
「休櫓旅店在法希的另外一邊耶，明明自己就能用飛的還叫我送？是對我有多好──」
「你說什麼？」
「沒有，我馬上過去。」當著她散發殺氣的笑臉前把信裝進腰包後，我連忙邁開腳步離開，接著停下回頭說：「對了，感謝妳答應讓我去參加選拔。」
「少來，我知道你已經報名了。不過不客氣。」她的聲音從上頭傳來，抬頭一看才發現她已經拍著不知何時張開的翅膀騰空起飛，臨走前留下一句：「先走啦，別到處亂晃喔！」
「裙子綁好再飛啦！這個女人……」我撥開瀏海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雖然因為被發現報名的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至少姊這關過了之後只剩下老爹的同意了。他應該不會刁難我吧？算了，去送信吧。
《Next》
《Prolog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