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港都,深夜。
「喂老闆娘!你們池裡的東西是不是都死了啊?怎麼都不會動啊?」
在市區的某條小巷子裡,有間由鐵皮搭建的釣蝦場,有位少年正坐在水池邊一臉不滿的向老闆娘抱怨。
「……」
「……」
「……」
但老闆娘遲遲沒有回話,她面如死灰的抱著頭躲在櫃台底下發抖,彷彿經歷了一場災難。
看到老闆娘的樣子,少年噗的笑了出來。
「喔喔~也是啦,畢竟他們在水裡不能呼吸嘛。」
少年笑嘻嘻的自問自答,一邊啃著酥脆的鹽焗蝦一邊用釣竿戳著水池裡的「東西」。
那東西,是十幾個載浮載沉的小混混,他們一動也不動的浸在水裡任由少年用釣竿玩弄。
小混混們是這一帶角頭的小弟,專門圍事和暴力討債,今晚他們和大哥一起來這裡找樂子,卻不幸和少年起了爭執。
原因是有個小混混霸佔了少年正在使用的折疊桌,霸佔就算了,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把桌子拖走,所以少年也理所當然的把他踹進了水池裡。
兩方就這樣打了起來,但與其說打架,那根本是單方面的虐殺,只過了不到一分鐘,所有小混混就被少年打趴丟進池裡餵蝦,而帶頭的大哥則是整顆頭被塞進烤爐裡,現在正發出陣陣難聞的焦臭味。
只能算他們倒楣。
因為少年可是惡名昭彰的異能者。
「嗝~~!啊~~吃飽了吃飽了!」
少年滿足的拍了拍肚子,也拍了拍口袋裡吸飽生命能量的烈鋒帚。
「喂老闆娘,不用找了,當作給妳的補償。」
他把一大把從小混混身上摸來的鈔票丟在桌上,哼著歌走出店門。
有注意到嗎?
今天的少年,和平時不太一樣。
一直以來,少年能這麼肆意妄為而且還沒被聖譽界抓到,都是靠著零存在感那無法直接被察覺的能力。
但今天,不知道是少年開始鬆懈了,還是打從心底看不起聖譽界,他已經一整天都沒使用零存在感了。
滴滴。
電子錶響了兩聲,提醒少年現在時間是半夜一點,少年看了一眼時手錶,吐掉嘴裡的牙籤。
「……哼,聖譽界也不過如此嘛。」
他嗤之以鼻,繼續走向小巷深處。
被丟下的牙籤悄聲的在水泥地上彈了幾下,順著路面慢慢的滾到轉角的凸面鏡腳邊。
啵。
照著街景和少年背影的鏡面突然濺起漣漪,一股寒風從鏡子裡竄出直撲少年,緊緊的將他纏住。
「──!!!???」。
少年從腳底一陣發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僵硬的將視線一顫一顫的往下移動。
“據說,在農曆八月十五的夜晚時分,在水晶盆裡注滿清水,將一面鏡子平放於水面,若鏡子裡映出不屬於世間的面孔,表示那面鏡子裡住著妖怪。”
少年的跨下間,多出一顆形狀畸形、五官浮腫,像是被卡車輾過再泡進水裡發爛的人頭死死的盯著他,那個「人」枯瘦的手臂正用著無視人體工學的角度抱著他的身體。
「幹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嚇到整個人飛起來。
對,他真的飛起來了,因為他本來就會飛了。
「我操你媽的幹你祖媽操機掰哭爸啦!!!!!」
他爆出一連串髒話用盡全力甩掉那可怕的東西,然後掏出變回原本大小的烈鋒帚使勁一揮。
劃破空氣的利氣從烈鋒帚前端射出,直接從半空斬進了巷道裡,擋在路徑上的路燈、電線、遮雨棚,全像是豆腐般被削出平整的切痕。
碰轟──!
殘骸和利氣把巷道炸出漫天水泥灰,方圓數十公尺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夭壽喔!」「氣爆嗎!?」「什麼聲音啊!?」
街坊鄰居全被爆炸聲驚醒,紛紛摸黑出來查看發生什麼事。
浮在半空的少年沒有趁機逃走,他用烈鋒帚指著巷道,做好隨時開戰的準備。
「……沒想到是在這種狀況下重逢呢。」
「!?」
逐漸散去的煙塵中,冒出三道青色的火光,映照出一名女子的身影。
那是位幽美的東方少女,有著一頭呵護有加、亮麗又柔順的白色長髮,她身穿一襲淺色的和服和草履,每踏出一步,腳下就彷彿綻放朵朵櫻花。
少年愣住了。
並不是因為少女的美貌,而是少年認得這位少女。
在不久前的曾經,少女是無月的朋友──也許這是一廂情願的說法,但至少無月是把她當作朋友看待,只是,最終因為兩人理念不同少女離開了,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面。
她正是前任安全委員,雲外。
「好久不見了,狂妄的少年。」
雲外抬頭,對少年露出淺笑。
她手上提著一盞年代久遠的紙燈籠,左邊的肩膀上飄著一盞小天燈,右邊的肩膀上則是飄著剛才嚇翻少年的人頭,人頭的嘴裡正燃著青色火焰。
「…………雲外姐……」
少年平淡的回應,烈鋒帚仍指著雲外。
「無月的事我聽說了,我很抱歉……」
「……不,多虧了妳給的護身符,他才沒有受痛苦折磨。」
「是嗎……」
雲外的表情有些五味雜陳。
「……但真沒想到你和無月是不同人啊,才三年沒見,就成為很厲害的異能者了呢。」
「……」
「那敘舊就到這裡吧,請你投降吧,我並不想和你交手。」
「我也是。」
「抱歉,這我辦不到。」
「……那也抱歉了,雲外姐。」
少年睜大眼睛,對雲外使出深邃之眼。
……
深邃之眼?
……
「咦?」
呆掉的少年腦中一片錯亂,因為他最常用的第二能力深邃之眼,莫名其妙的變成這副模樣。
「怎麼啦?你不動手的話就換我們了喔。」
雲外語畢,少年背後就傳來灼熱的氣息,少年猛然回頭,一把燒的通紅的戰斧已經在眼前。
戰斧在夜空中轉出完美的火圈,不過,那只是空虛的一擊。
「切!跑掉了嗎!?」
戰斧的主人扛著戰斧降落在透天厝的屋頂上。
她是位長相剽悍的女性,焰紅色的長捲髮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沒有刻意出力明顯的腹肌就浮現在短版上衣底下,而因為長時間接觸高溫的關係,她的膚色又比芙迪要再深一點,所以經常被人誤認為是亞馬遜女戰士。
她是聖譽界戰鬥部門的菁英、羅馬冶煉之神兀兒肯的後裔,「小冶﹝Sidirourgos﹞」。
「小冶,走了!」
「哦!」
小冶從四樓高的屋頂往下一跳,握住雲外的手兩人一起鑽進凸面鏡裡。
地球的另一端,美國,紐約。
正午的太陽照耀在曼哈頓的中央公園,卻絲毫沒有暖意。
「幹──!!!這到底是三小啦!?」
只穿著單薄長袖的少年狼狽的走在環湖步道上,一邊搓著手臂發抖一邊幹罵。
因為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少年雖然及時使用空間術式躲開了小冶的攻擊,但這裡根本不是他想來的地方,他原本想去的地方,是台灣。
是的,又變成這樣了。
那可是無月出生的國家,也是少年成長的國家,但不知道為什麼,少年就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簡單來說,就是無法理解這個地名,和無法使用深邃之眼的狀況一樣。
不僅如此,就連少年能想到的所有台灣地名和地標都像這樣被打上了黑幕,所以他只能被迫選擇台灣以外的地方傳送。
「別掙扎了,不管你跑到哪裡火光都會指引我的。」
「!?」
不知何時,雲外已經站在前方的步道上,讓少年慌張的停下腳步舉起烈鋒帚。
「放心吧,這裡只有我。」
即便雲外這麼說道,少年仍警戒的看了一圈,這時,他才發現他的頭上飄著一團像鬼火的青色火焰。
「……妳他媽的到底想怎樣?直接給我個痛快不就好了?是在戲弄我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雲外溫柔的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投降吧Blex,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相信所有的罪孽都是有方法能彌補的。」
「我沒有罪,有罪的是這個世界。」
「……很符合你的回答方式呢。」
「……」
「無月也希望你變成這樣嗎?」
「他不會介意的。」
「所以,你真的寧願與聖譽界為敵,也要繼續走你選的道路嗎?」
「……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是嗎?那真是遺憾了。」
啪唰──!
「──!?」
平靜的湖面忽然濺起大片水花射出數十根冰錐,幾乎毫無空隙的射向少年。
這次的突襲和小冶一樣又急又準,少年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只能勉強的展開空間術式逃走。
「欸……這樣也被他躲掉了嗎?」
雲外身後,有位高挑的男子正坐在湖畔的長椅上。
男子有著冰川色的藍色短髮和綠色的東歐雙眼,他外表雖然看似年輕,卻像個退休老人慢悠悠的翻著報紙配著熱咖啡,完全沒有小冶那樣身為戰鬥部門菁英的氣場。
他是斯拉夫神話凜冬太陽神赫爾斯的後裔,「凍雲﹝Zmrazit﹞」。
「你真的有認真嗎?」
凍雲的那副模樣也讓雲外忍不住皺起眉頭。
「有啦……所以說,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吧?」
「是的。」
「這樣啊……」
凍雲闔起報紙,不疾不徐摺好後和咖啡杯一起丟進垃圾桶。
「那是該開始認真了。」
「你果然沒有認真嘛。」
「……」
大西洋對岸,義大利,羅馬。
少年出現在曾經和芙迪一起吃早餐的咖啡廳前,馬上跳上空中飛離市區。
少年當然知道這裡是聖譽界的大本營,但他已經沒有別的地方能選擇了,他一心只想著擺脫雲外,而沒有鏡子的地方,就只剩空中了。
才剛早上的羅馬比美國更冷,迎面的寒風刺到幾乎睜不開眼睛,少年不清楚自己飛向哪裡,只是一直往背向太陽的方向前進。
而就在這時。
轟咚──!
少年的頭頂傳來一陣音爆。
少年抬頭一看,有個突破音障的東西在距離他幾千公尺的高空拖出長長的凝結尾,但那東西並不像戰機或任何人造飛行物體,它比它們要小上了好幾倍。
「……咦?」
突然間,那東西向下轉了個大彎急速俯衝,很明顯的朝少年衝了過來。
「幹──!!!這次又三小啦!?」
少年趕緊急剎,全速往反方向折返。
但少年的極限速度也才時速兩百公里,那東西只花了不到幾秒鐘就追了上來。
「!?」
那是一個人。
是一名有著刀扇型機械翅膀、被淡藍色魔力護盾包覆的面癱少女,她手裡握著一把裝上刺刀的銀色步槍。
是聖譽界的空中最強戰力──「努特﹝Nut﹞」。
這次再也沒有多餘的問候和廢話,努特直接架起步槍並啟動裝載在她大腿上的彈架,如雨般的子彈和空對空飛彈全部射向少年。
「妳他媽的到底是異能者還是鋼○人啊──!!!???」
少年留下這句無力的吐槽,再次展開空間術式消失。
然而,少年並不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注定要敗北了。
美國,華盛頓。
少年才剛出現在華盛頓紀念碑前,小冶的戰斧就已經從他頭上揮下去,他連吃驚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被迫使用空間術式躲開。
美國,阿拉斯加。
少年才剛出現在安格拉治機場的大廳裡,凍雲的冰錐就已經在他面前等著他,他又只能用空間術式躲開。
美國,夏威夷。
少年才剛出現在基拉韋亞火山旁,努特的狙擊就已經瞄準到他的要害扣下板機,他還是只能用空間術式躲開。
就這樣,聖譽界展開了橫跨世界毫無喘息空檔的連續追擊,讓少年的空間術式一張接著一張快速減少,轉眼間用到只剩最後一張。
「混帳──!!!到這裡總行了吧!?」
最後一張術式用在躲掉小冶的第二十六次戰斧,少年來到了阿波絲之前帶他來的無人小島上。
這座小島位在太平洋上,是個不用經緯度定位就找不到的沙洲,這裡是少年保留到最後的殺手鐧,因為知道他曾經來過這裡的人只有阿波絲。
只要阿波絲不把這裡的位置曝光,基本上就沒人會──
「等你很久了。」
「──!!!???」
少年身後冒出一具高大的人影,緊接著砲彈般的拳頭就貫進他的腹部。
少年整個人摺成ㄑ字型飛了出去,摔在沙地上痛苦的嘔出鮮血。
怪力消失了、飛行能力消失了,連烈鋒帚也失去了作用,少年的所有能力頓時全部變成了空白,這樣又外掛又令異能者徹底絕望的能力,除他還有誰?
站在少年眼前的,正是安全委員緘默者。
唰唰唰唰唰唰──!
緘默者身後出現六道空間術式的傳送門,接連走出了六名強者。
那分別是雲外、小冶、凍雲、卡蒂絲多、努特,以及領隊的聖譽界三巨頭之一──阿波絲。
「………………嘻嘻嘻……呵呵呵呵呵……」
面對一字排開的陣容,滿嘴是血的少年終於忍不住的笑了。
因為,完全符合計畫!
雲外的燈籠分別是古籠火、不落和阿岩。
原本預計是三天前就要發的,但一不小心就越寫越長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