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面對她的問句，我輕輕嗤笑一聲，為了藏住我的動搖而做出防衛。
「我是要逃避什麼？」
「李誠雨⋯⋯我⋯⋯」
「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去的。不管妳有多希望我去、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跟妳去。」
「為什麼？」
「我去了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我跟她不熟。明明跟她只是普通的同學，卻只因為喜歡她就擅自以為自己有特權、是特別的存在⋯⋯這麼想妳不覺得太過傲慢了嗎？」我用大串大串的話徹底蓋過陳霜的話語權，讓她一時無法回話。
「但是⋯⋯」陳霜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欲言又止，我趁著這個再度開口。
「拜託了。」我深深一鞠躬，讓臉自然地朝向地面。喉嚨一陣酸楚，表情極其扭曲，我不想讓陳霜看到我這種表情，也不想看到陳霜此時的表情，所以我低頭了。
「拜託妳⋯⋯一個人去吧。我什麼都沒辦法為她做的。」我深深地、誠懇地拜託她。
「為什麼⋯⋯」陳霜的語氣和一開始的咄咄逼人不同，聲音中夾雜著憤慨和不甘，她繼續問道：「為什麼⋯⋯你就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呢？」
「我又能做什麼呢？」我抬起頭，我知道此時我的表情真的很難看。
「你明明喜歡她，明明很喜歡她。」
「但能在待在她身邊的終究不是我。」
我努力維持著自己的意志，就算感到痛苦，我也得咬牙撐過去，為了還能維持自己⋯⋯
我不能去。我沒有資格。
「你很喜歡她對吧？我知道喔，我跟李芷晴可是當了國中三年加上高中三年的好閨蜜，我知道你在看她的時候的眼神、知道你是如何看著她⋯⋯我知道你的戀慕，也知道你在這七年裡都沒有改變對她的想法——那個最真誠、最純粹的戀愛。」
陳霜很平靜地說著這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沒有任何偏私主觀的想法，她單純地說著她看到的我。
「我知道你很專情，你很有毅力，你是個不會放棄的人，這點在寫小說之類的地方也看得到⋯⋯在我們不了解的某處，你也在小說上付出了很多對吧⋯⋯我想你對李芷晴一定也一樣⋯⋯」
不對。
完全不是這樣。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為她做。
一股衝勁竄進腦袋，讓我不斷想要撐起的高牆破了。
「妳又懂我什麼了！」我激動了起來，極力想否定陳霜說的一切。
「妳懂我的痛苦嗎？待在她身邊時極力隱藏的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每次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我的心就被狠狠地翻攪一遍！」
和她交往的時候，每一次的互動、每一次的互相拌嘴、每一次交互感染的笑聲，都讓我洋溢著開心——還有痛到心坎裡的痛苦。
那種痛藏在心靈深處，等到意識到它的存在時，就已經無法再裝作若無其事了。
「我啊⋯⋯只要能看到她開心就好了⋯⋯只要感受到她過得很開心，我也能自然而然開心起來⋯⋯哪怕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也好、或是稍微接近她一點也好⋯⋯我這樣就滿足了。」
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成為她的什麼人。
也沒有奢求過成為她的戀人。
明明是這樣沒錯，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
彷彿被硬生生鑿開一樣，能清楚看見裡面的鮮紅。
「但是啊，終究還是不行啊，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啊⋯⋯不管我有多喜歡她，她還是不會喜歡上我，這件事⋯⋯我再清楚不過了啊！」我幾乎是用吼的，把這些擠壓在喉嚨的痛處拉扯出來。但就算這麼做了，痛苦也沒有絲毫減輕。
越是靠近李芷晴，心中的空洞就是巨大；越是喜歡李芷晴，就越會意識到這個事實。
心的距離，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縮短過。
空虛、灰暗、沉寂。我該用什麼來形容這種痛徹心扉的感情？如果我正視這份感情，那這種痛苦就足以讓我分崩離析。
我已經無法再假裝看不見它了。
「我不懂⋯⋯我不會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陳霜抿嘴，聲音中盡是哀傷，這讓我更難以直視。
「但是啊⋯⋯既然有那麼深厚的感情，你也有想要傳達給她的話才對！悲傷也好、痛苦也好⋯⋯李誠雨對李芷晴的心意，應該更凌駕於那些東西吧？」
陳霜一步一步逼近我，我想後退，想別開視線，但我的身體卻一動也動不了。
「你甘心就這樣結束嗎？你和李芷晴之間⋯⋯就因為畢業而這樣結束，這樣真的好嗎！」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我的聲音微微顫抖，擠出莫名奇妙的笑容：「本來就是這樣，我跟她本來⋯⋯就什麼都不是⋯⋯」
「她還是那個我喜歡的李芷晴；而我還是那個⋯⋯什麼都做不了的軟弱的傢伙。」
「那種事⋯⋯」陳霜的表情越來越猙獰。
「那種事⋯⋯不會不存在的，它確實存在著啊。」我莫名其妙地硬扯出一抹微笑，這讓陳霜的表情明顯地變得難受。我不想再看著這樣的她，對她說：「拜託妳⋯⋯就讓我說到這裡吧。我大概知道她會在什麼地方，我現在用line傳訊息給妳。」
「⋯⋯⋯⋯」
陳霜靜靜待在原地，什麼話也沒再說了。我不理會她，自顧自地操作起手機，把「廢棄大樓」的定位位置傳給陳霜。
「我⋯⋯」陳霜的聲音顫抖。
「嗯？」
「我不管你了！你就抱著那種無聊的自我厭惡一輩子吧！」
陳霜氣憤地說道，兩滴淚從她的臉上滴落，她與我擦身而過，離開了。
我佇立在原地，臉上仍是那自嘲的笑容。
對不起，陳霜。
對不起，李芷晴。
對不起，李誠雨。
我的軟弱，是我最大的障礙。
我跟以前的我根本沒有區別。
我對她只能袖手旁觀，和那個時候一樣。
所以，對不起。
「你以為——」
從後方傳來，一個熟悉少女的聲音。
「我會被你的負面情緒牽著走嗎！」
我回頭，長長的馬尾在空中飛舞，陳霜往我衝過來，她一個飛踢把我狠狠踹倒在地。
「幹⋯⋯妳搞什麼！」
「糟糕，太用力了！不過⋯⋯你給我站起來啦！」嘴上雖然叫我自己起來，但陳霜還是伸手牽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
「妳幹嘛⋯⋯」
「你給我聽好！」陳霜指著我的眼睛大喊：「不要在那邊囉嗦什麼李芷晴李芷晴的，你考慮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李誠雨⋯⋯是個軟弱到連自己的決心都不敢面對的人嗎！」陳霜說的話，開始佔據我的內心：「你在情人節和她告白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我⋯⋯」
「你不是小說家嗎？這可是⋯⋯你自己開啟的故事啊！從告白的時候⋯⋯甚至從你喜歡上她的時候就開始了啊！既然如此，你給我拿出小說家的覺悟，好好把這個故事寫完啊⋯⋯！」陳霜用盡力氣大喊，整個人倒在我身上。
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敲在我的心頭上。
「李誠雨，拜託你⋯⋯」陳霜抬頭看向我，這時我才發現她在流淚：「給這個故事，一個好的結局吧⋯⋯」
「陳霜，我⋯⋯」我的想法無法匯聚成話語。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到現在，我依然相信著喔⋯⋯」她離開我身上，注視著我的眼眸說道：「你跟李芷晴之間，一定有某種羈絆牽繫著你們⋯⋯」
「而建立那份羈絆的人⋯⋯不就是你嗎？」
「！」
聽到這番話的瞬間，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行動。
要從捷運站趕到廢棄大樓最快的方法就是去一號出口騎youbike 腳踏車過去，然後穿過大安森林公園⋯⋯接下來的路我都記得。
我飛奔出車站，這才發現我完全忘了陳霜。
不過，我的心情馬上又被李芷晴佔據。
現在我只想要快點到妳的身邊去。
如果還有機會，傳達本來無法傳遞的情歌的話⋯⋯
我一定會再一次回到妳身邊。
//
李誠雨，我可以相信你吧？
我還呆站在月台上，看到剛剛李誠雨瘋了似地跑走，我就知道我可以安心了。
因為啊，我去了是沒有用的。
能夠把李芷晴帶出那件事的陰影的人⋯⋯不會是我，而我所認識的人裡面，只有李誠雨有機會辦到。
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他不知道，李芷晴在國中時交過一個男朋友。
在分手的時候，那個男生對她說了⋯⋯
『妳真是個差勁的女人。』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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