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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旅館內仍喧鬧不休,但卻沒有其他旅客前來抗議,因為整間旅館都被郊狼傭兵團給包下來了。艾莉絲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處在這樣的環境裡。
綁著三股辮馬尾的女子站起身說:「好了!就算旅館只有我們也不要太誇張。不然等等城裡的守衛要過來罵人了。」原本嘻笑怒罵,大聲嚷嚷的壯漢們紛紛靜了下來。因為眼前這位女子便是郊狼傭兵團團長的女兒,同時也是這個支部的團長,卡蘿。
卡蘿將所有人聚集到其中一張桌子旁,講解著明天的任務,護送的物品,護送的隊形,可能會遇到的威脅,以及要如何應對那些威脅等。在講解完之後,卡蘿看向艾莉絲:「怎麼樣?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艾莉絲搖手:「不,我沒有問題。」
卡蘿拍了拍身旁精瘦的男子說道:「庫柏,到時候艾莉絲就交給你照顧囉!不要欺負新人啊!」
「我不是保姆。妳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穿著連身長袍的庫柏冷淡地說。
「哈哈!妳別在意啊!艾莉絲。這傢伙就是嘴比較毒一點,其實他可是團裡最愛瞎操心的人呢!」
庫柏不耐煩地說:「那是你們太粗線條了。如果我也跟你們一樣,我們早就滅團了。」
「喔喔!很會說喔!」
「感謝庫柏大爺守護我們。」
「請您趕快讓我膜拜一下,祈求之後任務順利。」大家紛紛出言嘲弄,庫柏則是受不了的翻了白眼。
散會後,所有人各自回到房間。艾莉絲、琳跟卡蘿在同一間房。卡蘿看來心情十分雀躍,她換上睡衣,坐在床邊說:「沒想到除了琳之外還會有女生加入我們的傭兵團。我從來就沒有跟年紀相仿的女生同睡一間房過。之前我都是跟摩斯叔叔一起睡,還要忍受他的體臭味跟打呼聲呢!」
琳笑著回應:「妳這樣說摩斯叔叔他會難過喔?」
「誰理他,臭男人跟臭男人同一間剛剛好吧!」卡蘿帶著壞笑回答。她接著面向艾莉絲問:「艾莉絲還習慣吧?有任何問題直接跟我說就好。」
「嗯,旅行的話沒問題。我之前也常常跟家裡的人一起出去打獵。」
「喔?妳是獵師家族出生的啊?」
「是阿,所以遠行跟野外宿營都已經很習慣了。」
「那就好,希望妳會喜歡我們郊狼傭兵團這個大家庭。」
「不要太害怕庫柏,他雖然很冷漠,也有點嚴肅。但他應該是我們傭兵團裡最會照顧人的傢伙吧!」
「阿啦,庫柏掌握整個戰場的功力可是一等一的,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在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琳也跟著說。
「嗯,我會努力不拖大家後腿的。」
※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荒蕪,無邊無際的紅土大陸上毫無一絲生氣。這裡便是獸人大陸。艾莉絲被眼前壯闊且淒涼的景象所震懾,愣在原地。琳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緊張嗎?」
「有一點。」
「嗯,我也是。這是我第一次來到獸人大陸。」平時總是表情從容的琳,此刻卻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看著前方。
卡蘿將大夥集合到查爾斯帝國的邊境進行行軍演練。她吩咐大家按照昨天的分組就定位。琳是在負責護衛商人以及商品的護衛隊,而艾莉絲則是在先遣隊。
「好,等等我會向大家下達狀況。然後你們每隊都要向我回報如何處置,了解嗎?」所有人都舉起手中的武器,以宏亮的聲音回應。艾莉絲頓時被這陣聲浪給嚇到,她左手摀著耳朵,右手慢半拍地跟著舉起長弓回應。
卡蘿接著開始下達狀況,大家依據狀況呈現各種不同的隊形。卡蘿接著依詢問各小隊如何處理緊急狀況,經驗老到的傭兵們都說出最適當的處置方式,年資尚淺的年輕傭兵則是戰戰兢兢,將應對狀況一字不漏的背出來。
「護衛隊,如果敵人逼近護衛的貨品時,你們該如何反應?琳,由妳來回答。」卡蘿指名琳回答。琳不慌不忙地說:「啊啦,當然要熱情地用我們的武器歡迎他們。」
卡蘿追問:「如果敵人人數眾多,你們無法負荷的話呢?」
「掩護運送的貨車快速離開,並且阻止敵人的追擊。」
卡蘿氣勢懾人地走向琳,問:「那如果你們斷後之後,貨車前方又有敵人埋伏呢?」
琳面不改色地笑著回應:「這就不是我們的問題了。」
「喔?那是誰的問題呢?」卡蘿將視線移往半空中,等待著該對應這個狀況的小隊回答。琳看向艾莉絲,她馬上發現琳在向自己打暗號,她趕緊回答:「是、是我們先遣隊要提前確認隊伍前方是不是有敵人埋伏。」
「如果有看到埋伏的話?」
「要立即派員向指揮組回報。」
「如果後方車隊先被攻擊了呢?」
「要趕快回到隊伍支援戰鬥。」
「那如果你們在偵查時就受到攻擊,沒有辦法即時回到部隊呢?」
「這──」這是艾莉絲沒有聽過的狀況,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確實有可能遇到。
庫柏不慌不忙地回答:「能突圍就先突圍。無法突圍就戰鬥,直到主要隊伍過來支援為止。」
「那如果你們沒有發現埋伏,敵人同時攻擊先遣組跟主要隊伍呢?」面對卡蘿拋出的難題,庫柏卻冷笑一聲後回答:「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不過萬一真的發生了,就請大家自求多福吧!突圍後要儘快跟主要隊伍會合,並且協助商隊迅速撤退。」
卡蘿聽完後點點頭,並對艾莉絲說:「所以你們的工作很重要,了解了嗎?絕對要注意敵方是否有埋伏,不能讓我們傻傻走入敵人的埋伏當中喔?」
艾莉絲神情堅定地回答:「我知道了。」
「好,那今天就先這樣。大家回去休息吧!」
晚餐結束後,卡蘿與幹部們一同在房間內開會。琳跟艾莉絲則在旅館的一樓聊天。庫柏走向兩人,並對艾莉絲說:「去拿武器,跟我來。」
「我可以一起去嗎?」琳問道。
庫柏明白地拒絕琳:「不,我要進行新人指導,請妳不要插手。」
艾莉絲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拿弓箭。」
庫柏帶著艾莉絲來到旅館馬棚旁的一處空地。他走向一旁的木製圍欄,並在各個木柱上放上空酒瓶。
庫柏指著馬廄外的牆壁說:「妳站在那裡,等我的指令放箭。」
艾莉絲站在指定的位置,並等待著庫柏的指令。
「不要看著我,看著妳的目標,明天警戒的時候也是如此。豎起耳朵仔細聽我的指令。」
「是!」
「用妳最快的速度把能看到的酒杯全部射破。準備──」艾莉絲立即將箭給搭上。
「開始!」幾乎在庫柏宣布的同一瞬間,艾莉絲就開始射擊。木柱上的酒杯被一一擊碎。艾莉絲在射擊時發現尾端圍欄的地上,庫柏也偷偷擺了一瓶酒杯。於是她在最後以二連矢迅速射破木柱上,以及圍欄下的酒杯。
「很好,妳有注意到我放在圍欄下的酒杯。到時候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要這樣,不要放過任何細節。」
「是!」
庫柏轉身要離開,但他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回過頭:「對了。」
「?」
「妳殺過人嗎?」庫柏的語氣像是在問艾莉絲『有沒有吃過麵包』那樣平常。艾莉絲頓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雖然她在之前的任務中經歷過許多次驚險的戰鬥,但艾莉絲每每在放箭時,都會刻意避開致命的部位射擊。
庫柏面向艾莉絲,說:「如果妳不敢殺人,就無法成為一個戰士。那妳還是趕快回去當獵人吧!也不用繼續在學院或者是我們傭兵團學習戰鬥技能了。沒有決心的人會拖累整個團隊。」
「我可以的!」艾莉絲緊握著弓回應。
「決心不是用嘴巴說說而已,而是用行動證明。」語畢,庫柏走回旅館內。
庫柏回到旅館內,發現卡蘿在自己的房門前等著。
「艾莉絲表現得怎麼樣啊?庫柏?」
「實力算是不錯,但是覺悟還不夠。」
「覺悟?」
「戰鬥……不,應該說是殺人的覺悟。」
「嗯,這樣就有點傷腦筋了呢。嘛!不過有你在就沒問題了吧!她就拜託你囉!」卡蘿用力拍了拍庫柏的背。
「不要增加我的負擔阿。團長。」
※
廣袤無垠的紅土大陸上,商隊正緩緩前進。商隊旁有數支傭兵隊伍護衛,保護它不受強盜侵擾。在商隊的前方,一支裝備輕薄的隊伍正在偵查商隊的路徑上是否有盜匪埋伏。
庫柏直視著前方問:「各方位回報狀況。」
一旁的弓箭手說:「左側沒有人影。」
艾莉絲也回答:「右側也沒有人影。」
「好,先在這邊等待商隊。等到商隊靠近,我們在往下一個地點移動。在這之前保持警戒,有狀況立即回報。」
「艾莉絲,體力跟得上嗎?」庫柏沒看向她問。
「沒有問題。」
「好。那就繼續警戒,看到任何人影都要回報。」昨晚卡蘿跟琳也告訴了艾莉絲許多該注意的事項;但那些事項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在獸人大陸上『不要相信任何生物』,人尤其是如此。
某些傭兵團可能在這個蠻荒之地搖身一變成為強盜,他們甚至可能打扮成其他商隊來降低其他商隊的防備心。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次任務的護衛範圍,不太可能遇到獸人的襲擊。據卡蘿所說,在近年查爾斯帝國的擴張下,獸人的活動範圍已經向獸人大陸內部退縮了不少。但這附近的蠻族部落仍然很多,那些部落彼此間關係複雜,難以進行有效的溝通,而且他們大多都對查爾斯帝國抱有敵意,這使得查爾斯帝國的商隊在經過此處時總是特別危險。
一陣強風掃過,激起紅塵。艾莉絲隱約看見不遠處的石頭,似乎正隨著風勢而晃動。她感覺到不尋常,定睛端詳,發現那根本不是石頭,而是一塊染成紅土顏色的布匹,一對眼睛正從中布匹的陰影處窺視著艾莉絲一行人。
艾莉絲感覺到心跳加速,緊張地要回過頭:「庫柏先生,我發現有人的蹤跡!」
庫柏立即糾正她:「不要回過頭跟我說話,會被對方發現妳察覺到他了。」艾莉絲停下動作,故作鎮定地將視線移回前方。
「先當作沒看見他就好。商隊應該快要接近我們了。艾莉絲,妳等商隊接近時,向卡蘿報告這件事情。我們再依照卡蘿的指示行動。」
「是。」
等到主要部隊與先遣組會合。艾莉絲立即向卡蘿報告。
卡蘿聽完報告之後非但沒有一絲緊張,反倒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嗯……該拿他怎麼辦比較好呢?」
一旁蓄著山羊鬍的摩斯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派出先遣組把對方趕走。然後收攏隊形,加強對商隊的保護。」
「你真的很無趣耶!摩斯。」卡蘿用手肘頂著摩斯說。
「我不會想在這份工作上尋求樂趣,團長。」
「好,那就這樣吧!艾莉絲,妳跟庫柏等等就上前過去把對方趕走吧!」
商隊旁的護衛組在卡蘿的命令下更加收緊,原本殿後的隊伍也稍微向前靠攏。而先遣組的距離則是沒有調動。庫柏與艾莉絲手持長弓,朝著敵人隱匿的方向移動。
「團長這次竟然沒有出餿主意真是稀奇。」庫柏邊說著挖苦的話,邊警戒著前方那顆『假石頭』。
艾莉絲回答:「這是摩斯先生的意思。」
「我想也是。」
隨著兩人愈接近偽裝成岩石的敵人,但對方卻毫無反應。這讓庫柏起了疑心。
(都已經到弓箭的射程範圍了,為什麼對方還沒逃走?難道他們真的這麼沒有危機意識嗎?)庫柏仔細觀察,卻發現對方直直地盯著商隊。他直覺不對勁,他將箭搭上弓弦,瞄準對方。
「唰──!」庫柏身旁的地面上掀起一塊與紅土相同顏色的布匹。
(還有埋伏!?我竟然沒有注意到。)一名全身塗滿紅土的男子,手持長刀往庫柏砍來,庫柏反射性地用長弓擋下攻擊。敵人口中喊著艾莉絲聽不懂的語言,接著原本仍死盯著商隊的敵人便起身拔腿狂奔。
「庫柏先生!」艾莉絲看著被對方壓制的庫柏,立即拉弓對準敵人。
然而,庫柏此時擔心的卻不是自己,他向艾莉絲大喊:「不要管我!先殺了那個逃跑的傢伙!」
「我知道了!」艾莉絲將箭頭對準逃跑的男子,但她定睛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個年幼的少年。艾莉絲猶豫了,弦上的箭遲遲沒有射出,她瞄準的手也開始顫抖。
「快放箭啊!」
原本壓制庫柏的男子發現艾莉絲瞄準著自己的同伴,立即轉而攻擊艾莉絲。當他持刀跑到艾莉絲面前時,卻忽然向前倒下,他背後插了一把匕首。庫柏坐在原地,保持著投擲出匕首的姿勢,不敢置信地瞪著艾莉絲,說:「妳到底在搞什麼鬼?」
※
傍晚,商隊安全抵達原本預定的紮營地。傭兵團各隊的隊長與幹部們群聚在一起開會。
「以上就是先遣隊今天遇到的情況。」庫柏表情無奈地說。
卡蘿表情嚴肅地詢問:「庫柏,那時候有什麼異狀嗎?」
「在我們接近時,對方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逃走。」
「對方在等你們過去?」
「不,應該不是。我在接近的時候,那個小鬼很專注地看著商隊。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商隊沒錯。」
「也許他們只是伺機要偷走商隊的貨物拿去變賣之類的。不過無論如何,之後幾天大家都要提高警覺」卡蘿說。
晚餐時刻。艾莉絲端著晚餐坐在營火前,表情滿是懊悔。琳走近她問道:「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當、當然可以。」
琳坐下後開始享用晚餐,雖然只是沒什麼味道的蔬菜湯還有肉乾跟麵包,但琳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琳向艾莉絲問:「我聽卡蘿說妳今天遇到麻煩了?」她的盤子已經清空了。
艾莉絲沉默了一陣子後開口:「……琳,妳殺過人嗎?」
琳苦笑:「阿啦?真是個尖銳的問題呢!」
「抱、抱歉,如果妳不想說……」
「我出生在一個小農村。」琳忽然把話題帶開,但艾莉絲仍靜靜地聽著。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跟媽媽相依為命。從我懂事開始,就開始在田裡幫媽媽做活。雖然我們的村子很窮,常常連三餐都吃不飽,不過大家互相扶持,日子也都還過得去。直到……」琳深吸一口氣,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後說:「直到盜賊團來劫掠我們的村子為止。」
「我跟媽媽還很幸運,在盜賊的襲擊村子時來得及逃走,但整個村子都被他們毀掉。我們顛沛流離了好一段時間後,才終於又找到願意收留我們的村子,但在這段期間,我媽媽生病了,她最後因病逝世。在不久後,郊狼傭兵團經過我住的村子,我想都不想就加入他們了。」艾莉絲從來不知道,看起來總是堅強又開朗琳,過去竟然發生過這麼多事情。
「之後的事情,妳也聽過了吧?幾個領主聯合起來並且雇用數個傭兵團,把西部地區的盜賊團一一殲滅,查爾斯帝國的西部地區才又恢復平靜。而郊狼傭兵團就是其中之一。現在想想,我當時可能是抱著想復仇的心態加入傭兵團的。」
琳喝了一口水,接著說:「所以,我當然殺過人。因為我們是戰士,殺敵是我們的義務。我不知道妮娜同學是不是也殺過人,不過我相信她在選擇成為戰士時,心裡就已經做好覺悟了。艾莉絲,妳對自己的選擇做好覺悟了嗎?」
艾莉絲無法回答,她沮喪地低下頭。琳拍了拍艾莉絲的肩膀:「話說回來……」
「?」
琳指著艾莉絲的餐盤,說道:「那個肉乾妳還有要吃嗎?」
※
夜裡的獸人大陸十分寒冷,冷風如入無人之境般吹拂。所有人都不想離開帳篷,但一股寒意悄悄溜進帳篷,一名傭兵走進來並拍了拍艾莉絲的肩膀,艾莉絲認命地睜開眼,準備前去站這班夜哨。
艾莉絲披上厚重的外套,監視著荒原上的每塊岩石、每叢雜草。不遠處的火把左右搖晃,艾莉絲也拿起一旁的火把同樣搖晃回應,這代表彼此監視的地方並無異狀,同時也要確認在站哨的同事有沒有偷偷打嗑睡。
倏地,一陣風將黑影拋至空中,艾莉絲定睛一看,發現一塊布匹。她立即往布匹飛出的方向看去,接著……
「轟!」幾乎是同時,數十塊布匹從一個巨大岩石的陰影處一同飛起。一群手持長刀的壯漢自陰影中衝出,直奔向艾莉絲所在的營地。艾莉絲見狀立即拿起腰間的號角,並奮力吹響。
號角聲傳遍整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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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 6-6 蠻荒之地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