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女孩拖著腳從轉角現身,表情看起來很痛。
哥達的屁股勉為其難地離開沙發,一臉厭惡地靠過來。「怎麼回事,妳受傷了嗎?」
軍人慢慢蹲下,右手摸索腰間準備拔槍。豈知一個黑影閃出,他來不及思考,就被木劍穿過喉嚨。死的時候,眼睛還愣愣瞅著唐納手中的傢伙,好像在說:「這種東西也能殺人?」
片刻之後,兩個小孩沿著走廊開門檢查房間,看到同伴在淋浴間地板上縮著僵硬的身體,表情凝結在痛苦的霎那,皮膚變成綠色,還覆蓋一層半透明黏液。水不停落下,唐納很小心,不讓水花濺到自己。
「是皇帝下令要殺我們的?」男孩擔心。
芙莉妲搖頭。「我寧可不那麼想,如果事情是這樣,那……真的就無路可走。我寧可相信一切,都是哥達上校肌肉發達的頭腦自做主張。」
他們回到大廳,女方將塗有藍色顏料的蟲子從飼養容器取出,放到軍人嘴裡,讓男方按住屍體的頭頂和下巴,用牙齒把蟲咬碎。如此一來,就可以說哥達上校殺害小孩,又把蟲子吃掉,所以被唐納打死,也同時解決他們沒有抓到真正蟲子的問題。畢竟幻影蟲的傳說有很多,有些人相信吃了它就能永遠強壯。
太空船藉著自動導航駛向奧丁主星。躺在沙發上正要休息時,唐納忽然聽到女孩咯咯的笑聲。他好奇走到置物區,芙莉妲正細心地將橡皮繩綁在一個失能女人手臂上。
被勒住的肢體逐漸發紫,芙莉妲轉過頭。「像不像香腸?」
唐納看了,口水都快滴下來。他肚子又餓了。
那個女人三十多歲,表情恍然,直瞪前方,眼球邊緣有被筷子戳出的傷痕,嘴唇不斷發抖,身體因為尿失禁而發出臭味,她是芙莉妲的母親。女兒綁完她手臂,開始綁大腿,做完這些工作,又用重複的方式對待身旁滿臉鬍渣的男人。
芙莉妲的父母是貴族後裔,因為對紡織技術有貢獻,儘管階級沒落,仍被譽為浮木村最睿智的人,受到敬重。家裡有一片棉花田,芙莉妲還沒有逃走前,和姊姊薩德需要幫忙耕種和採收。薩德十歲、芙莉妲八歲那年,家裡的水力紡車壞掉,奴隸也都死光。為了維持生計,爸媽將姊姊銬在一台特製的腳踏紡織機上,固定在工坊角落,每工作兩小時,休息十分鐘,吃飯和睡覺都無法離開機器。座椅底下有一個排泄槽,糞水會通到外面堆肥區。
這樣做的好處是,人不離開機器,不會到處走動,除了工作,平常消耗的熱量少,不需要供給太多的食物。這項創舉後來開放村子裡的人參觀,以紡織為業的同行甚至向他們家訂購此種機器。
大人後來吃了薩德大腿和手臂的肉,只讓身體維持最基本的工作所需,她就算有一天從紡織機上被釋放,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活動了。從父母言談中,小女兒知道自己未來命運,有天趁大人不在,她用鐵絲掙脫腳鐐、逃離平房。離開前她看了姊姊一眼,對方因為聲帶被燒除無法說話,朦朧的眼睛失去活人光采。芙莉妲知道就算救她出去,此人也無法生存。
女孩連夜逃到山中小屋,尋求首領蓋倫的庇護,開始計畫攻擊村落。雖然踏出家門已經隔了兩年,從小體驗的恐怖絕不是那麼容易忘。
此時,宇宙船因為不明的引力偏離航線,速度不穩、船體東倒西歪。
最後他們在一顆極大的隕石行星上擱淺,門自動打開。
唐納和芙莉妲緊張地捂住口鼻,尋找太空服,但是不久後發現,自己居然可以正常呼吸。他們走下舷梯,腳踏堅硬黑亮的金屬礦物,感到神奇。
空曠地面上,突然有個人形爬出──他先伸出手、再來頭、然後是身體,手臂用力一撐,將下半身也從漆黑物質裡拉出。這個人形和周圍環境如出一轍,都是黑亮金屬,唯一不同的是,他身體表面持續流動,而且是受到重力場排斥般向上流。液體從腳緩緩流到頭頂,然後蒸發,腳再從地面補充新的元素,不斷循環。
「當我的口,當我的眼,當我的身體,走我的道路。」液態金屬人說,他沒有眼耳口鼻。
兩個小孩呆住。
「當我的腸,當我的胃,當我的心,咀嚼我的話語。」人形邊說邊走了過來,站在唐納身前,身高跟成人差不多,不到兩公尺,稱不上是什麼大怪物。
他撬開唐納的嘴,手伸到裡面像瀑布一樣灌進黑色液體。唐納嚇到,瘋狂作嘔,跪在地上把黑水全吐出來。當金屬人想要再來一次的時候,忽然一顆石頭砸過來,是芙莉妲丟的。
金屬人走向女孩,手一伸將她打暈,但是下一瞬間,自己的頭就被轟掉,唐納從後面攻擊他。
怪物轉回來時開始變形,變成人類武將:身穿獸面甲、拿著鐵戟,頭上兩根紅色雉尾翎子向後飄揚。唐納趁他用長武器橫掃的時候鑽到他側後,一拳打穿腰際。像是腎臟的東西飛出,落地時化成一灘黑水。
武將倒下,再次變形。這次出現一個褐皮膚金髮男子,身披銀白胸甲,露出強壯手臂,拿著一把劍和小圓盾。唐納擊中他兩次,就算盔甲碎裂,此人的身體也毫不受損,看似堅不可摧,但是在超維視覺解析下,腳踝似乎脆弱。於是男孩一個欺身,抱住對方大腿,像是環繞圓柱般滑了一圈,再頭下腳上地顛倒過來。對方抬腳想擺脫他的時候,已經被咬破了腳踝。
人形發出一陣哀鳴,軟泥般癱軟在地,再次起身的時候,身後張開白色翅膀,金光閃耀。唐納後退兩步,知道這次的對手和前兩次大為不同。
天使赤手空拳和唐納搏鬥,誰都佔不到上風。兩人從隕石中央打到了邊緣,再從邊緣回到了中央。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大隕石自轉了一圈,遠處的紅巨星慢慢透出黎明般的光芒。那光太過耀眼,遮住了星光。
天使自知靠蠻力無法得勝,於是使詐,他摸了唐納的大腿窩一把。男孩瞬間瘸腿,倒了下來。
天使變回金屬人,順手把昏厥、倒在一邊的芙莉妲抓起來,對唐納說:「說我的話語,走我的路,看見我的看見,因為你與神、與人較力都得勝,所以不要再叫唐納,我賜予你新的名子──」說著,他指間出現一根金屬釘,另一手變成鐵鎚。
釘子被鐵鎚「噹」一聲釘進女孩頭頂,芙莉妲瞬間驚醒,雙目圓睜,慘叫一聲馬上斷氣。唐納愣住,還趴在原地動彈不得。
金屬人繼續說。「你新的名子叫做絕望,請你帶你的同類走向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