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十九歲了，大學一年級還和妹妹躺在同一張床上，這是很不合理的一件事吧？
該怎麼說好呢，這樣類似的煩惱在我腦中已經盤旋許久。
我看著天花板的長型燈管，感受著電風扇吹來的風……大多都被睡在隔壁的妹妹擋住了。
難得又習慣起來的悶熱讓我想踢開被子，但想想妹妹可能會著涼，而這房間也沒有其他可以說得上是被子的東西能替換，斟酌了幾秒，我輕手輕腳從床上爬起，打開衣櫃拉出一件薄外套，將被子全讓給了妹妹。
房間外頭，飆車族的機車隨著刺耳的轟鳴漸行漸遠，我邊詛咒這種沒公德心的人最好下個路口就撞上電線桿，邊想著到底為什麼又變成這樣的日子了呢？明明當初是下定決心要讓妹妹徹底獨立起來的。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兩件事無法避免，一個是成長，一個是死亡。
但我這裡好像還多了一個妹妹。
想著無謂的事，隔壁傳來的體溫還是那麼的高，本來就是併在一起的兩張單人床，但突然被分掉一半的空間還是令我很不習慣，南部慣有的悶熱在今天特別難熬，我躺了近半小時還是無法睡著。
「……數羊根本沒用啊，乾脆來數棺材好了。」
「沒有人在數棺材的，哥哥。」
我的自言自語突然被回答了。
妹妹的聲音有點慵懶，將睡未醒的感覺，其實和以往的每個早晨都差不多。
「妳沒睡著？還是太熱了嗎？」
「哥哥才是。」
妹妹揉著眼睛，並不是那種想要人安慰或撒嬌的語氣，只是帶了點抱歉的苦笑，然後有些遲鈍的從床上起身，「嘿喲」一聲下床。
「我去趴在書桌上睡好了。」
「不可能讓妳這麼睡的吧。」
我輕輕扣住妹妹的肩膀，傳到掌心的感覺軟綿綿的，和自己的肩膀完全不同……雖然有一個月不見，但她還是那樣嬌小又毛躁，真是的。
「我開一下窗戶，妳回去睡床上。」
強行把妹妹塞回被子裡後，我坐到書桌前開啟筆電，打算上網看漫畫打發時間。
「哥哥不睡沒關係嗎？」
從被子裡探出半張臉的妹妹睡眼惺忪，果然是強撐著沒讓自己睡著，但這樣是不對的，青春期的女生就是要好好睡好好長大，半夜是休息的時間，食不多言，寢不多語，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沒事，我明天沒課，連學校都不用去。」
我眨了眨有點酸澀的眼，進入大學才一個月，就知道為什麼以前的老師都說玩得最爽的時候就是大學。
課程自由到了極致，除了系上的必修課外，其他都是個人時間，怎麼安排都不會有人多嘴。
同學們有社團的玩社團，在家睡覺打電動的也大有人在，我則是安排了打工，但也不到會讓自己疲累的水準。
畢竟老家那邊還是有把生活費寄過來，父母都是公務員，家裡的狀況不用擔心，應該說，唯一需要擔心的反而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了。
妹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笑著閉上眼睛，「哥哥這樣就好像變壞學生了呢。」
「怎麼可能，只是沒必要去學校而已。」
「那，明天載我去學校？」
「我沒有買機車啊。」
「陪我去搭捷運呢？」
「要我爬得起來。」
又開始了。
算上暑期輔導和新生訓練，妹妹的高中生活應該已經持續兩個多月了，也應該要有自己的交友圈……不過，果然還是這樣嗎？
「不和朋友一起去學校嗎？」我苦笑著問。
「朋友就是哥哥啊。」妹妹回答的理所當然。
不不，所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表達妳也應該要有除了我以外的朋友──我正想這麼說，輕淺的呼吸聲出現在這時候有點故意的感覺，但妹妹的確是閉上了眼睛。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斷提醒著我，曾經我會壓下這個聲音假裝沒聽見，但到這時候可不能了。
我十九歲，妹妹十六了。
已經不再是小時候彼此抱團取暖的年紀了，就算真的要找人依靠，那也不能是找哥哥。
沒錯，要找一個比哥哥更好，更值得信賴，社會地位更高或潛力更大的好人才行。
為此，我的妹妹必須要踏出那一步。
雖然一想到妹妹哪天抱著別人胳膊的樣子就覺得胃好像整團都揪起來似的，但那才是現實。
所以就這樣吧，明天要好好告訴她，哥哥已經不能再被妳依賴了這個道理。
不能一起睡，不能一起吃飯，不能總巴在我身邊，不能說只要有哥哥就好這種沒有邏輯的話。
我試圖理清腦中的想法，最後眼皮沉重起來。
耳邊漸漸只剩下電風扇和妹妹規律的呼吸聲。
－－
「……哥。」
「哥……哥！」
身體正在搖晃。
鼻子傳來淡淡的洗髮精香氣，是我自己的嗎？但明明不是剛洗好澡，還能聞到自己剛洗完頭髮的味道？
我慢慢眨了眨眼，對上了一個正托著臉頰看我的目光。
像是琉璃珠般反射著瑰藍色光彩的眼睛，正中央的瞳孔像是鏡子般反射出我剛睡醒的臉。
但妹妹的眼睛應該和我一樣都是平凡無奇的黑色──我正想著，才反應過來自己昨天睡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
而那一抹藍也不過就是反光，定睛一看，妹妹的瞳色還是我熟悉的那樣，帶了點棕色的黑，滴溜溜的轉了轉。
「……早上了？」
「是中午了喔，哥哥。」
「是嗎，我睡了這麼久……不對，既然是中午，那妳為什麼不在學校，而是在這裡？」
「因為搬過來和哥哥你住以後，我就不用像之前那樣搭半小時的電車上下學，就連中午也只要搭一站的捷運就可以回來了。」
妹妹伸出手，在我眼前比了個軟綿綿的「Ｖ」字，就像是在炫耀一樣說著，「還好我選了離哥哥大學很近的高中呢，要不然媽媽肯定不會答應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的。」
「哈？但你不是念了我的母校嗎？就在老家附近那間……」
「……那是騙哥哥的。」
妹妹的聲音突然小了起來，「那時候，只有哥哥不能知道我要念這裡的高中。」
「……」
我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也就是說……
「妳是為了搬過來和我一起住才念這附近的高中？」
「沒錯！」
妹妹笑嘻嘻的點頭，「雖然也很想念哥哥的母校，想知道高中的哥哥在學校裡是什麼樣子，也想認識哥哥的每一個老師，但是我果然還是想和哥哥一起住！」
「……」
我啞口無言，話說回來，為什麼老媽會同意這種荒唐事呢？都這個年紀還這麼親哥哥的妹妹，真的不會很奇怪嗎？
「妳是為了和我一起住，才報考這裡的高中的？」
「我有很努力念書喔。」耶──妹妹又一次比了她的招牌「Ｖ」字。
不知為何，看著她燦爛的笑容，我總覺得肩膀還是身體的哪個部位又沉重了起來。
要和她說嗎？
明明她這麼努力，甚至連我都騙過了。
自小教她數理的我很明白，她要在短時間內達到這裡高中的分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說也算是重點的升學學校啊，如果不是花了很大心力準備是連門檻都碰不到的。
但「只是為了和哥哥住」這個動機──我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嘆了口氣。
「既然中午了，那要吃飯嗎？」
「嗯！」
「……下午妳還要回學校，我們就先在附近解決吧。」
創作內容
妹控哥哥養成日記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