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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魔導具商店「多米諾」，艾拉和愛蓮娜隨便找了家餐館吃了蔬菜濃湯和豬肉腸。在愛蓮娜的小嘴塞滿食物，想跟上艾拉吃東西的速度的時候，艾拉加點兩人三天份的麵包。餐館服務生用疑惑的表情看著艾拉，但艾拉並不在意，只是用小銅幣催促服務生離開。
「那下午呢？還是找兩頭羊騎過去嗎？」
艾拉撐著下巴看愛蓮娜一個人著急地咀嚼，漫不經心地說。想到早上的經歷，艾拉聞聞手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她現在還能聞到自己身上飄著淡淡的羊騷味。
愛蓮娜想要說話，一下子食物碎屑吸到氣管裡面，但是又不能把口中食物噴出來，只能閉著嘴巴咳嗽。艾拉嘆一口氣，起身到愛蓮娜的身邊替她拍背。稍微緩過來，愛蓮娜才說：「我在想我們到西門那邊看看有沒有便車可以搭，商隊的馬車還是農家的牛車應該都可以。」
「那還是很麻煩啊，妳就不能乖乖讓我用魔力飛行帶妳嗎？用魔力飛行，我們下午還有時間逛街呢。」
「就說不要。」愛蓮娜看艾拉不服氣地嘟囔著「是、是、是」，心裡感到有些煩躁，愛蓮娜說：「不要一直想著要玩。妳不是要學火元素生成魔法嗎？不加緊練習就算了，還有時間逛街？」
「欸。」講到學習艾拉頭就開始痛，揮揮手將話題帶回來。「如果我們要搭馬車，那得先在特爾福德鎮停一晚才行。」順著愛蓮娜的疑惑表情，艾拉指著自己的空木碗，說：「妳還記得那張地圖嗎？如果碗是森林，那我們現在在這裡。這邊呢，」艾拉用指尖敲敲碗旁的水杯，「就是特爾福德鎮。到了特爾福德鎮之後，森林就在步行一天內可以到的距離了。」
「還要一天喔。」
「不想魔力飛行就不要嫌。又不想動又要快，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好了，吃好了吧？」艾拉帶上自己的尖頂帽，將愛蓮娜的帽子蓋到她頭上後站起來。她說：「我們去西門碰碰運氣。」
「我跟妳說，魔法就是要一直練習，妳這樣逃避是沒有用的。」
愛蓮娜從服務生手中接過一大袋長棍麵包，邊碎碎念邊咚咚兩步趕上正在開門的艾拉。這時候有人叫住她們。褐綠色基調的服飾看起來像旅行商人，年約二十的男人長相靦腆老實。年輕男人搔搔自己的後腦，說：「兩位小姐，妳們想要去特爾福德鎮嗎？」
「你怎麼？」
愛蓮娜受到陌生人的搭話有些慌亂，她防衛性地退後一步。那人趕緊舉手安撫她。
「我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那人轉身比比角落坐著的四個男人。那些男人舉起酒杯向她們致意。他們一行人都沒有角，不是麥西亞王國的本地人。年輕男人繼續說：「我們算是，嗯，旅行商人，威爾斯王國來的。這幾天剛辦完貨，準備要回去，注意到有人在談論特爾福德鎮就忍不住聽了一下。如果妳們要到特爾福德鎮，不如和我們一起。」男人揉揉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後的四個男人，好像他是猜拳被推出來搭訕的人。他說：「你看我們一群大男人，在路上多無聊呀。」
愛蓮娜遲疑地看著艾拉詢問意見。艾拉大方地聳聳肩，說：「好啊，有何不可？」
「那我們現在要等你們吃完飯，還是？」
男人們的餐桌上只有酒沒有食物，不知道是正在等餐還是吃完準備離開，愛蓮娜向男人詢問他們之後的打算。
「妳們可以先到我們的貨車那邊休息。我們這裡結帳之後馬上就會出發。這樣好了，我先帶妳們過去。」
年輕男人彬彬有禮地幫艾拉和愛蓮娜開門。看到愛蓮娜走得踉蹌，他輕柔地接過愛蓮娜手中捧著的、和她身形不成比例的大袋麵包。愛蓮娜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趕緊低頭跟在艾拉身後。
男人帶她們繞到市集外圍停滿馬車、貨車和牛車的地方。較大的商團規模動輒數十輛馬車，會獨自集結在一起。停在這裡的大多是獨立商人或者從農村運收成來兜售的農民。艾拉感到有點困惑，男人們一行五個人，最多照顧兩台馬車。大老遠從威爾斯王國繞過舒茲伯利和施洛普丘陵，載這麼一點貨賺得了錢嗎？
還沒等到艾拉想完，年輕男人走到一輛馬車後面，單手打開馬車車廂後方雙開門的門閂。
這輛馬車的車廂不是露天車斗，也和載人的馬車車廂有所區別。車廂外部塗上奇異的藍黑色防水漆，側邊沒有窗戶也沒有出入的門。
「我們人比較多，坐馬車前面會比較擠。」年輕男人打開左邊的門板，看了一下車廂內部。在午後的光線襯托下，車內非常暗。「嗯，現在看上去有點黑，不過裡面靠近前座的地方有窗戶，打開就好了，也比較通風。」男人笑了一聲。「聊天很方便對吧？」男人將麵包還給愛蓮娜，說：「那妳們上去吧。我去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艾拉鑽進車廂，車廂內部空間比外面看上去還要長一點。從豔陽下踏入陰影，艾拉一下子看不清車內的情況。眨眨眼睛好不容易適應光線，卻沒有在車廂前部看見男人說的窗戶。
「欸，你說的那個窗戶在哪裡？」
艾拉轉頭想要詢問，和走上來的愛蓮娜擠在一起。兩人推擠之間，車門被關上，門閂「喀嗑」一聲鎖緊。
一片漆黑。
「艾拉，不要亂摸！」
「亂摸什麼？我除了麵包還能摸到什麼？喂！裡面很暗耶！那個……」艾拉將愛蓮娜壓往門口的方向推。高聲抱怨抱怨到一半，艾拉突然驚覺她連年輕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說：「先生？先……愛蓮娜，不要推了，愛蓮娜！」
愛蓮娜被艾拉嚴肅的聲調嚇得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她說：「怎麼了？」
「有點怪怪的。」
艾拉猛力推門，門位移了幾公釐，門縫間卻沒有透出光線，好像整個馬車車廂都被一層深色、有彈性的膜包裹著。突然地面移動，艾拉重心不穩倒在愛蓮娜身上。車廂底部傳來隆隆震動。
馬車啟程了。
「不會吧、不會吧。」
艾拉顫抖著從懷中掏出火柴「嘩！」一聲點燃，眼前出現散落在地上的長棍麵包還有愛蓮娜眼睛的反光。艾拉趕在火柴燃盡之前掃視整個環境。車廂裡什麼都沒有，木條也釘得嚴實，好在還有幾個通風口，她們不至於窒息。
「喂！外面有人嗎？救命啊！」火柴熄滅之後，艾拉敲擊車廂壁。車廂壁面敲起來咚咚悶響，感覺車殼比看上去的還要厚。
「艾拉，現在是什麼情況？」
車廂裡暈出小小光源，艾拉轉頭看見愛蓮娜一手拿著電氣石，一手拿著魔杖。魔杖尖端發出光芒，是火元素生成魔法。
艾拉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怎麼樣，不過她確定她的聲音慌亂得摻雜著哭腔。
「我們，」艾拉的鼻子酸酸的，她忍住不要尖叫出來，「好像要被賣成奴隸了。」
「賣成奴隸？」
「妳還不明白！」艾拉對於她們的處境感到絕望，她說：「他說他們是商人，他們的商品就是我們。他們是人口販子！」艾拉呼吸紊亂、焦急地拍著車門，無奈毫無作用。
愛蓮娜將發光的魔杖舉過頭頂，仔細觀察車廂構造。她說：「所以說，這整輛馬車是一個魔導具。」
而且還不是簡單的魔導具。馬車車廂有阻絕外部光源的光魔法，從艾拉敲擊車廂壁的聲音聽來，還有控制音源的震波魔法。她們現在聽不見那群男人的聲音，大概她們求救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妳可以解開魔法嗎？」說著說著，艾拉已經在抽鼻子了。
愛蓮娜指尖滑過車廂壁，她搖搖頭：「不行。我讀不到上面的魔法陣，漆把魔力移動的軌跡都蓋掉了。」
「那怎麼辦？」
「不要急。他們不會連人帶車把我們賣掉。」愛蓮娜將電氣石收回口袋，將散落在地板上的麵包撿回紙袋裡。她安撫艾拉：「他們想用毒氣燻我們，我們就用風魔法應付；就算他們想等我們筋疲力盡，我們也有麵包可以撐好幾天。我們就趁他們開門的時候逃出去。先不要慌，好嗎？」
「愛蓮娜，妳有沒有覺得空氣有點悶？」
「不要緊張，先深呼吸冷靜下來。」
愛蓮娜以為艾拉情緒太過激動而吸不到氣，正想要引導艾拉呼吸，艾拉兩步踉蹌直接癱倒在愛蓮娜身上。愛蓮娜兩手扶著艾拉，手中的魔杖掉到地板上，光源瞬間熄滅。
愛蓮娜的內心響起警鐘。
艾拉的體溫非常高，熱氣從體表蒸散出來，就像她使用大量魔力時那樣。不過愛蓮娜一點魔力都感覺不到，就連平常艾拉下意識散發出來的魔力都沒有。愛蓮娜緊緊抱住艾拉，追蹤艾拉魔力的去向。
儘管悄無聲息，車廂底板像瀝水的篩網一樣將車廂內全部的魔力漏光了。這就是為什麼靠著魔杖裡暫存魔力發動的火元素魔法，會在魔杖落地後馬上解除的原因。
對於發不出魔力的愛蓮娜來說，她們只是困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間。但這輛馬車是專門用來對付魔女──對付麥西亞王國居民──的魔導具。只要將擁有魔力，卻不懂得把魔力保留在身體裡的人關在馬車裡面，不久他們便會魔力枯竭，變得手無縛雞之力。
然而這是一般人的情況。艾拉使用魔力揮霍無度，平常純粹依靠瞬間發出高濃度魔力施放魔法。長期下來，她的身體習慣在體內魔力減少之後馬上製造新魔力。一旦馬車消耗艾拉魔力，艾拉的身體產生新魔力，新魔力又被耗盡，如此往復，最後艾拉會怎麼樣？
會死，身體代謝超過負荷，多重器官衰竭而死。
「艾拉，控制妳的魔力！」
愛蓮娜搖晃艾拉要艾拉回神。她坐到地上，拉起艾拉的腳讓艾拉蜷縮在她懷裡。遠離地面，至少魔力流失的速度不會這麼快。地板的魔力通量非常大，估計不用五分鐘就能放倒十來個普通人。艾拉魔力再異於常人，也撐不了多久時間。
艾拉比愛蓮娜高上一個頭，愛蓮娜從背後抱住她，下巴也碰只能抵在艾拉的背上。愛蓮娜艱難地握住艾拉的雙手。
「艾拉，深呼吸，跟著我做。」
愛蓮娜的指尖觸碰附在艾拉皮膚上的魔力。她把艾拉當成儲存魔力的結晶──非常複雜的結晶──纏繞艾拉溢出的魔力之後引回艾拉體內。
和平常下意識發出的溫暖魔力不一樣，直接從艾拉身上提取出來的高濃度魔力向愛蓮娜指尖汗孔逆流而入，霎時之間愛蓮娜的皮下組織如沸騰般刺痛。魔力在汗腺堵塞，最後衝破一旁的微血管。疼痛逆著血流向上蔓延。魔力經過指尖、手背、手腕、前臂，繞過肱動脈。在魔力進入心臟前一刻愛蓮娜大叫一聲，甩開艾拉的手。
黏滑的液體從愛蓮娜的指尖滴落。兩隻手刺痛酸麻。愛蓮娜顧不著手掌整片微血管破裂，再次引導艾拉收攏魔力。到了第三次的時候，愛蓮娜終於感覺到艾拉的身體開始自主地抵抗馬車吸收魔力的力道。
「很好，就這樣維持下去。」
愛蓮娜打顫得非常厲害，上下排牙齒互相敲擊咯咯響。身體短時間內充滿魔力又清空重複好幾次，全身忽冷忽熱，愛蓮娜快要昏倒了。
「愛蓮娜，妳幹什麼？」
艾拉虛弱地睜開眼睛，她感到一股力量將她的魔力擠回身體裡面，新製造出的魔力和先前放出去的魔力擠在一起，不僅讓她覺得噁心，還伴隨著強烈的頭痛。艾拉的手腳被愛蓮娜緊緊扣住，舒展不開，更慘的是，馬車搖晃得非常厲害。
想吐吐不出來，想呼吸吸不到空氣，艾拉只覺得熱，非常的熱。
「艾拉！」
愛蓮娜在艾拉耳邊大叫維繫她的心神。剛剛有一瞬間艾拉魔力的流動停滯下來，差點休克。愛蓮娜放輕操作力道，又有一波魔力漫出艾拉毛孔流出車外，急得愛蓮娜都快哭了出來。還好艾拉身體裡魔力的濃度降低之後便趨於穩定，魔力開始循著血液流動，不再往外散逸。
愛蓮娜小心地抽身，將艾拉挪到地上。她靠向車廂壁大口喘氣。馬車車輪輾碾路上砂石劇烈晃動，愛蓮娜還能聞到沙塵揚起的味道。她雙手抱胸，努力抑制身體顫抖。
等到稍微鎮靜下來，愛蓮娜艱難地舉起雙手，將殘留在身上的艾拉的魔力聚集到掌心，「啪！」一聲發動火元素生成魔法，細細地燒掉不屬於自己的魔力。
捧在手心上的火苗飄搖，微光照亮手掌，指紋間毛細孔冒出的血珠子越來越大，最後血泡爆開，幾滴血沫濺到愛蓮娜臉上。
這就是禁忌魔法‧魔力調律。
干涉他人魔力運行並將他人魔力納為己用，不僅個體魔力間細微的頻率差異會產生魔力拍音、破壞施術者身體的內部構造，能無視他人意願強制執行這點也有道德爭議。魔力調律的詳細操作方式只記載在前安潔莉卡時代的醫學典籍當中。當麥西亞王國併吞三大王國，降伏周邊國家之後，這些典籍就被鎖在王家圖書館的禁書書庫管制流通。愛蓮娜只能從散佈在其他古籍裡的隻字片語拼湊這項禁忌魔法可能的機理，並在關鍵時刻盡力重現失傳已久的技術。
但她做到了。
愛蓮娜微笑起來。這是她的魔法，就算沒有角、就算發不出魔力，她的魔法還是她的魔法──只有她會使用的禁忌魔法。
掌上的光逐漸減弱，愛蓮娜左右顧盼尋找她的米白魔杖。魔杖在她手邊隨著車廂彈跳。愛蓮娜熄滅右手的明火，起身去抓，突然一陣暈眩伴隨眼前漆黑，愛蓮娜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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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蓮娜半隻腳踏入魔道。在這裡可以看出她的道德觀和艾拉截然不同。最終兩人將分道揚鑣吧？不過那是更之後的故事了。
下回，絕塵脫俗的冰山美人登場──荊棘騎士。
創作內容
《黃衣魔術師》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