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問荊連上了幸田家的wifi,開著暖氣在房間裡舒舒服服地玩著手遊。
問荊很擅長玩遊戲,不管是手遊桌遊網遊都能很快上手,葉雨燕買的體感遊戲機跟switch等都被他玩了個遍,霸佔一堆存檔紀錄。
身為一個遊戲宅,很容易陷入自己的小世界,平常不怎麼講話,戴上耳機連上遊戲就各種指揮吼叫,完全不管現實。問荊不至於到完全不管現實,不過確實在遊戲裡面話比較多,還很喜歡在遊戲裡講垃圾話煩死對方。
放暑假前,某款網遊更新了劇情任務與合成武器系統,可以根據解任務獲得的藍圖去合成手裡現有的系統武器,開發屬於自己的新戰鬥模式,又更新了角色等級上限與高階招式,引爆了一波熱潮。新手瘋狂解任務存材料賺武器、老手回鍋研發新武器,大量的材料在市場來來去去,世界頻道時不時就跳出恭喜某某某合成新武器的字樣,討論群裡也是各種配方交流,朝氣蓬勃。
只不過這合成武器系統是拿舊有的二到五種武器搭配其他素材去合成的,就算有藍圖,卻沒有一張圖能看到武器最終型態,成果有可能是全新的神武,也可能是全新的垃圾。有玩家第一天就利用火箭砲跟左輪手槍合出一把可自由切換兩種型態的步槍,攻擊力雖然是兩把武器的加總,卻喪失原有兩種武器的附加屬性,其他武器搭配裝備加成後就完全可以取代它的輸出。
如果按照官方提供的搭配範例可以有一定機率合成出中規中矩的武器,可是屬性等也不過就比更新前的最強武器要略高那麼一點。而且一旦合成失敗,丟下去的武器材料全都無法復原,所以不是手邊資源夠富有的老玩家或想追求獨一無二武器的新手,大概不會有人有那個心思財力去賭博,漸漸成了只有頂尖玩家去鑽研的領域。
問荊一邊把自己本已封頂的等級往上練,一邊滿世界蒐集材料想去碰運氣,常常研究配方就忘了時間,又剛好是暑假,每日預訂的作業一完成就黏到電腦前,食衣住行全不在意。
合武系統開放約過了兩個禮拜,他終於成功自行配出一把合成武器,可以從雙劍型態切換成雙槍,增加了攻擊距離以外還多了有機率引起目標中毒麻痺的屬性,雖然外觀略醜,他還是樂的成天拿著武器到處顯擺。
某天,他在城外找人PVP的時候,突然跳出一個穿著白色法袍的法師,法師朝他丟了一個好友邀請,問荊反射性地按下同意,數道光芒閃過,他的畫面色彩變成深色,這是角色在遊戲內死亡的狀態顯示。
搞什麼?問荊不解,回主城復活後,一出城,他又看到那個白袍法師,這次他有了防備,手舞雙劍與那法師近身戰鬥,口裡則不斷質問對方的身分目的,可那法師一言不發,手裡那柄華麗到不行的法杖揮過,又是絢爛無比的光芒,然後問荊又死回主城。
這次問荊記了對方的ID,退出遊戲上網一搜,才發現這傢伙是個神級大老,利用這遊戲自由的武器配搭練成一身遠近皆殺的暴力輸出,團隊裡也都是優秀的傢伙。不過這位大神消失了好一陣子,出沒時間也不定,大概也是衝這陣子回鍋,還不知怎麼合成出一把超強武器上過世界頻道,估計是個超有錢又超幸運的歐皇。
估計那把超華麗法杖就是傳說中的超強合武了。問荊想。他沒印象自己哪裡惹到這位大神,那柄標誌性的法杖本就極為顯眼,大神又沒公開自己的武器數據,姑且能躲就躲。但沒想到不只這位大神,還有另一個扛著重劍過來,霸氣無邊地把躲在城下石像邊的他給劈死。
這兩人的攻擊手法不同,職業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樣──逮到問荊就一言不發地把他弄死。
除了這兩人,還有某大公會,到哪都有人盯他堵他,然後這兩人趕來,一言不發地把他弄死。
再去搜這個重劍武士的ID,一看昏倒,這人是那個大神法師的固定搭檔,一手神坦讓很多團隊都搶著要──就算他常常只坦自家法師。
敢情自己哪裡惹了這大老,大老還拖了他的搭檔過來輪他?
問荊真是玩到差點砸鍵盤,直到某天,他乾脆啥武器也不帶的裸奔出城,賭那兩尊大神不會欺負他一個裸奔少年,一看,他們果然又在城外,看見問荊裸奔,都沒有出手攻擊,只是英氣逼人地站在他面前。
白袍法師說:「捨得下線了沒?」
重劍武士說:「你爸在你隔壁他非常火。」
「……!」這兩人的聲音!
問荊火速扔下耳機衝出房間,只見客廳裡瑞樹跟葉雨燕一人抱一台筆電,以嫌棄的眼神看著他,包括夾在兩位父親中間看兩台螢幕的優實。
「一葉傾城!閉門種樹!」
「嗨,裸奔的。」一葉傾城冷冷一笑,「反正都死這麼多回了,不差這次。」
「你已經死了。」閉門種樹微微一笑。
「……靠!」問荊直接衝來葉雨燕身邊看螢幕,果然一葉傾城的視角裡,裸奔的一問三不知已經死在地上了。
現實叫不來只好殺去線上把兒子拖下來的行為是有點粗暴,還動員了公會朋友,所幸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一問三不知是樹葉家兒子,還當他們是想跟這位也搞出合成武器的滿等旅人交流切磋。
樹葉二人對這種粗暴療法的把握並不是十成十,萬一問荊根本不鳥他們遊戲世界裡的大神身分直接爆炸耍自閉該怎麼辦?葉雨燕雖然說「這孩子不是那樣的人。」,瑞樹也覺得問荊品行不壞只是太過熱衷於研究配方,所以才同意這種方式。但結果究竟如何……?
這十四歲的少年低頭握拳一聲不吭,等他終於抬起頭時退了兩步,噗通跪倒。
「拜大神!」
之後在家裡,瑞樹或葉雨燕都不會特別去限制他玩遊戲的時間,只告訴他幾點──不可以只埋頭自己玩,也要顧到家人、陪陪妹妹,還有注意自身健康──否則就等著再被轟下線。
「哥哥!那邊有恐龍!」
「看哥打牠!」
手機畫面裡沒有太多聲光絢爛的遊戲效果,反而是某個主角一路往右邊或上方跑、沿路打怪閃避吃金幣的陽春小遊戲。
優實黏在哥哥身邊看螢幕裡的小人蹦蹦跳跳,丟出小道具劈哩啪啦地炸飛小怪,覺得十分有趣,偶爾問荊還會行有餘力地操作角色不小心被小怪碰到,看到角色掉血時的一個亂抖,優實就會拍手大笑。
兄妹正玩著,忽然門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招呼:「問荊少爺,優實大小姐,冒昧打擾,會長想跟兩位說幾句話。」
「花惹……」問荊被嚇一跳,發字還沒說出口趕緊憋了回去,立刻把遊戲關掉塞進口袋就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人高馬大的蒼輝,身後跟著一票更加壯碩精實的墨鏡隨扈,問荊有種面對人牆海嘯的壓迫感,一手輕輕把優實掩到身後。
看見這小動作,蒼輝不苟言笑的眉梢略略鬆動。
「方便占用一點時間嗎?」
蒼輝開口,翻譯的是他身側的一名墨鏡隨扈。
「……請進。」問荊戰戰兢兢地請人進入房間,蒼輝領著那名翻譯踏進,其他人則恭謹地立在門外等候。
問荊忙忙地拿了角落邊疊好的椅墊過來鋪好,優實等蒼輝和翻譯都坐下後,來到哥哥身邊挨著坐好。
「請問蒼輝大伯有什麼話要說?」問荊在妹妹面前要擺擺樣子,坐直腰桿鏗鏘有力地說,「在下洗耳恭聽!」
聞言,那翻譯眉毛一挑,以日文翻譯給蒼輝聽了,問荊跟優實都不懂日文,也不知道那翻譯怎麼翻的,蒼輝聽完表情沒有什麼起伏。
「你們倆是第一次來日本嗎?」蒼輝問。
「是的!」問荊答。
「之前有去過別的國家嗎?」
「沒有!」
「覺得雪景如何?」
「很漂亮!」
「……」
「……」
他不是句點王,是驚嘆號王!問荊內心淌血地幾乎要當場咬舌自盡,自己怎麼就這麼不會聊天呢?要是是玩遊戲就好了……不,自己有沒有那個狗膽敢對幸田家現任家主大呼小叫還是未知數。
空氣沉默。四人對坐更顯得蒼輝和翻譯如兩塊巨岩般的身形威武霸氣,問荊優實就像待宰的小羊羔。
良久,蒼輝淺淺嘆過一口氣。
「……你們父親有說起關於幸田家的事嗎?什麼都好。」
「呃,」問荊想了想,「豆桑說他家裡雖然是百年歷史的黑道,除了從小就鐵血訓練以外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爸說幸田家很氣派還有溫泉,組裡上下都對豆桑恭敬有加,要吃喝什麼只要給個口味都能準備的妥妥當當,品質也都非常好!但是在走廊上亂走碰到機關膝蓋會被射一箭。」
才剛等翻譯把他的話翻完,問荊就看到這位幸田會長臉上的黑氣更重了一層。問荊滿頭冒汗,不是說講什麼都好嗎?這也確實是他爸跟豆桑的原話啊!
「爸跟豆桑……」蒼輝總算開啟下個話題,「你們是用這方式稱呼那兩人的?」
「葉雨燕爸,瑞樹豆桑。」問荊點頭,又舉手發問,「蒼輝大伯,我有個問題。我能不能叫豆桑偶壓吉?」
「這種事該問本人才對。」蒼輝輕描淡寫地迴避掉問題,「看樣子你們感情不錯。」
「有嗎?」問荊反射性地開口抗議,「之前他們為了把我趕下線,在遊戲裡追殺我耶!還動用最強神武跟公會夥伴,有必要這麼大張旗鼓的嗎?」
「那是因為哥哥都只跟電腦講話,不理我們,把拔才跟豆桑商量,要讓哥哥出來面對。」
優實軟萌的奶音完美地出賣自家哥哥,無奈問荊自從願意讓優實在旁邊看他玩遊戲後,就在那一聲聲的「哥哥加油」裡成了忠實妹控,就算優實吐槽他他也完全生不起氣。
翻譯翻完優實的話,蒼輝依然是面色無波,可假設葉雨燕或瑞樹其中一人在場,他們都能看出這位幸田家現任家主的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精光。
「……儘管你們兩個都不是他們親生的子女,可是感情堪比親生。」蒼輝說著一面起身,「外頭雖然冷,不過這樣的雪景在日本也算難得,不妨去院子裡看看。」
「哦、好的!」問荊乖巧點頭,起身送蒼輝離開廂房,外面等候的那群隨扈也踏著整齊的步伐,和他們的幸田會長一同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呼──」
總算結束這場對話。問荊吁口氣,他們的對話因為都要靠那位翻譯轉達,不免有點隔閡。可是總的來說,蒼輝應該沒有因為語言問題而排斥與他們對話。
至於那個在走廊上亂走會被射一箭的傳說到底是事實還是訛傳,問荊寧願相信是後者。畢竟看剛才那麼一群彪形大漢的隨扈走過去都沒事嘛!
大概是房間裡暖氣開的太暖,這兩孩子在走廊站不多久就回房關上紙門。問荊帶著優實到另一邊的木格子玻璃落地窗前,那邊外面也算是一片小院落,還有個石燈,只是現在看過去都是積雪,只有比較近的小矮灌木叢上方蓋著厚雪,下面掛著雪珠子跟小冰屑。
袖襬被拉了兩下,問荊低頭看去,剛好對上優實圓滾滾的眼睛。
「哥哥,我想去堆雪人。」
「豪!」葉妹控豪氣干雲地答應,「去穿好外套戴好帽帽!Let’s 行!」
「『Let’s 行!』?」
「英文加台語。」
「哦!原來如此,現在的少年講話都這麼潮嗎?」
「對啊,剛剛還MR.蒼輝大伯呢。」
「哈哈哈哈MR.蒼輝大伯哈哈哈,簡直是天才啊!真想看看蒼哥聽到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冷不防就被狠狠取笑了一把的葉問荊呆立在房間門口,迎面而來的是瑞樹和葉雨燕夫夫,他們身後還跟了個橘棕髮的青年,笑的最大聲話最多的也是他。
「把拔!豆桑!」優實一看人回來便要迎上,但她也看到後面還有一個陌生人,就又停下腳步往旁邊問荊身後躲去。
瑞樹微笑著比比那位橘棕髮青年,「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朋友,片桐直哉。」
青年神清氣爽地向問荊和優實打招呼,「兩位好哇,初次見面,你們叫我直哉大哥就可以了,或是日文發音的『naoya』也可以!」
葉雨燕拉過瑞樹大聲地竊竊私語:「都三X歲了還大哥。」
瑞樹溫良恭儉地勸著葉雨燕:「他未婚又單身,讓著他吧。」
「我的心永遠是少年!」直哉抗議。
問荊一臉茫然,「『腦壓』?」
葉雨燕和瑞樹聽了都忍不住大笑,優實還不懂腦壓這個單字只好看著大人笑,直哉自己也笑出來,「你真是太有語言天分啦!」
隨即目光落到優實身上,直哉立刻單膝跪下,「多可愛的小公主,不、小天使啊!請問芳名?」
優實臉紅,小聲地說了句「優實」之後就飛快地躲到葉雨燕身邊,又悄悄地露出半張小臉蛋,十分惹人憐愛。
直哉似乎還要說什麼,忽然一段手機鈴響,他從口袋掏出手機一看後收回,很是可惜地向眾人擺擺手,「我有點私事先告辭了,下次再聊吧!」
瑞樹點頭,「你去吧。」
直哉離開後,四人才在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問荊把剛才蒼輝帶著翻譯過來說話的事一五一十地轉述給樹葉二人。
「蒼輝大伯問豆桑你們有沒有提起關於幸田家的事,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完他就有點變臉。如果蒼輝大伯也像腦壓……直哉大哥一樣會說中文就好了──」
「我想翻譯應該不會惡意曲解你的意思。」瑞樹失笑,「那個膝蓋會被射一箭的事是他從小就這樣告訴我的,大概想不到事隔多年還會再聽到這句,心裡很懷念吧。」
「那是懷念的臉嗎?我怎麼看不出來。」問荊皺著臉,「是說,晚餐如果還跟蒼輝大伯一起吃,氣氛會不會很尷尬?我跟優實都不像爸那樣還能講英文啊……」
葉雨燕以肘戳戳兒子肩膀,「原來你是這麼心思敏感細膩的少年嗎?為父一直都錯怪你了呢。」
問荊炸毛,「什麼鬼,我很認真在思考耶!」
瑞樹一臉嚴肅,「你說的也有道理,不然我們就跟蒼輝大哥去吃大餐,你在房間裡吃泡麵好了。」
「哪有這樣的──」
「好啦不鬧不鬧。」瑞樹笑咪咪地亮出砂鍋大的拳頭發表休戰宣言,問荊也只好乖乖地坐下停戰。
「不管蒼輝大哥問你們『關於幸田家』的用意是什麼,我還是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吧──雖然我知道的也不多,晚點還要跟現任家主討教。」
瑞樹正了正坐姿,葉雨燕一左一右搭著兩個孩子,「聽豆桑講故事。」
「……幸田家的初代創始人幸田龍助,憑藉著山裡的一處泉眼開始對周邊的黑道勢力做起溫泉旅館的生意,因為精準的眼光與強勢的作風,短短幾年事業就初具規模,也累積了大筆財富,中途雖然幾經天災戰亂仍舊屹立不搖。」
「二代家主幸田京介接手後,他的多才多藝讓他在將版圖擴展到其他產業時依然得心應手,武裝勢力雖然漸漸被隱沒到台面下卻仍舊不能忽視。三代家主幸田久紀,據說十分溫和穩重,雖然行事低調卻極擅理財,算是細水長流型的經營者吧……其他後繼的幾位家主也各有所長,如今的幸田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也多虧這些前人打下的基業。」
問荊瞇了瞇眼,「聽起來好像課文……」
「……以上節錄自幸田族史‧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