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恩在取樣區旁手插著腰。「怎麼樣?」
這裡是生物系館非常隱密的位置、用來汲取產物的地方,大部分殭屍化的人都會按時被帶到這裡。
路博松看了看分析儀器,以及裡頭淡紫色膠凍狀物質,又看了看電腦數據。「這是普烈芬沒有錯,產出還比一般樣本來得多。」
陳立恩納悶。「梅若蘭幹嘛沒事送我們這麼好的一個東西?」
路博松說。「一定是有目的的。雖然她掩飾得很好,我仍然可以感覺到她眼神裡透露出慌張。說什麼碰巧在路上遇到殭屍,順便抓起來──你看那東西的神態,像是習慣主人的小狗,搞不好已經被她關起來一陣子了。」
陳立恩說。「有趣的推論。你說她慌張,我怎看不出來?」
「這只是我的想法啦,要把事情串起來才感受得到。」路博松從電腦邊慢慢走了過來。「你也聽說過她在調查殭屍的事情吧,跟自己的老爸做對。」
陳立恩點點頭。「她真的很敢耶,花蓮腦科學惡名昭彰,不知道弄死多少政敵。就算是梅之言的女兒,也沒法全身而退吧。哈哈……我們居然屬於這個機構的一份子,想來也不可思議。」
路博松說。「專題生只是小嘍囉而已,沒有正式工作證,欠缺很多資訊的閱覽權限。但是至少我們知道,梅若蘭抓到的這隻殭屍不屬於我們,可能是江淮或是其他的研究機構。」
陳立恩抬起多肉的下巴。「哦,你說到了關鍵,我有點明白了!這隻殭屍不是我們的東西,根本無法證明梅之言或者花蓮腦科學的作為,她的苦心白費了。」
路博松說。「不只這樣。你應該知道她對於研究機構的指控是公開的吧,被指控的那一方不可能保持沉默,必然有相應措施。」
陳立恩說。「那她有麻煩了。不過,她有那麼笨嗎?幹嘛自尋死路?」
路博松說。「說笨也好,可能也不盡然。有時候很難分辨出一個人的行為是出於愚蠢還是出於絕望。無論如何,她做了沒有人敢做的事。大家都知道政府和科學機構正一步一步的控制並奴役我們,但是渺小的人啊,只敢選擇站在他們那一邊,以免成為整個社會的敵人。」
陳立恩嘆口氣。「很快地,我們都會變成殭屍。」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機器旁的壓克力板,小梅坐在那兒,臉孔爛到無法辨識面容,身體像布娃娃般敞開,內臟散落一地。失去視力的她,再也無法將皮膚縫合起來了。
*
安其羅結完帳,便拉開車門上車。
斷手的溫仁傑已經做到了副駕駛座。「這麼大手筆。」
「我們坐警車來,又甩開了警察,根本沒交通工具回學校阿。」安其羅說著,便倒車離開停車位。
溫仁傑朝後方看了看,吹了口哨。「已經二十分鐘沒看到人影,應該是真的甩開了。」
「看樣子是這樣,」安其羅說著,便倒車離開停車位。「你還會做那種傻事嗎?」他想到剛剛這一連串過程就心有餘悸。
溫仁傑說。「我不認為那算是傻事,但是無論如何,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命運。」
安其羅說。「那我們回到最初那個話題好嗎?吳漫妮失蹤,你究竟知道些什麼?我所猜的,又有哪些部分猜對?」
溫仁傑聳聳肩,閉口不答。
安其羅瞥了他一眼。「我可以當作自己說得全部都對嗎?」
溫仁傑說。「如果真是這樣,你打算怎麼做?」
安其羅說。「如果你的目的真是為了保護那個人,那我可以體諒。」
溫仁傑挑起眉毛。「儘管那個人是殺人犯也一樣?」
安其羅說。「我也有非保護不可的人,她做了非常慘忍的事。」他想起梅若蘭。
溫仁傑點點頭,不再言語。
安其羅表面鎮定,心裡暗想:不會吧,吳漫妮真的被什麼人給殺了?
他們經過市區一家服飾店,溫仁傑下車買了一件新外套再上車。兩人不再交談。
車開進學校時,猶如一片凝固的金色閃電,迎接而來的是同學們,甚至是師長們的敬畏目光。眾人的眼光讓安其羅心煩意亂,他默默戴起收在包包裡的太陽眼鏡,想不到卻更加引人注目。
安其羅把溫仁傑送到禮堂前方,因為後者和別人約在那裏見面。
溫仁傑下車後,馬上就有一個穿著短袖白色襯衫,黑色牛仔短裙的女人飛快跑到他身邊。白襯衫在上方打一個結,露出纖細的腰部。這女人皮膚異常白皙,搞不好從出生後就沒曬過太陽。
安其羅的眼睛本能般、無意識地盯著那個女人。等他發現自己的行為,想要撇頭不看的時候,覺得這女人臉上的輪廓有點熟悉。
這人居然是關凌菲!她特別打扮,和平常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頭髮左右綁了起來,穿著又如此時髦有女人味。安其羅這時才發現,關凌菲原來長得並不差……他開始懷疑那個整天待在實驗室,披頭散髮的謎樣生物只是一種幻覺。
陳立恩曾說過要帶她出去,大概是順便幫她做個造型了吧。關凌菲將手鉤在溫仁傑的胳膊,看起來十分親暱。
此時他的手機響起,梅若蘭來電。
「你在哪?等等影展電影來得及嗎?」梅若蘭在電話裡說。
「已經到了,要不要去載妳?再十五分鐘就開始了喔!」
「不用,我穿個衣服就出門──」
掛了電話,安其羅就決定在這裡等。他把車子上方的硬頂敞篷打開,坐在那裡玩手機。
禮堂被建造成古希臘文明帕德嫩神廟的樣子,比例和諧的多立克圓柱在陽光下呈現米白色。前方有一個電影展的宣傳海報,上面是大大的梅若蘭肖像。
安其羅左等右等,等到電影開播了梅若蘭還沒出現,學生都聚集到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