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本來有著棕色眼睛,但現在卻成了藍色眼睛
瑪雅。
我的老天,光是講起她的名字就足以讓我背脊發涼。我實在很難用言語來形容她這個人。
我的意思是,基本上她很完美,從各種角度來看都一樣。她是我的知己伴侶,是照亮我生命的那道光,以及我能想到的所有肉麻俗氣的稱呼。瑪雅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在各種意義上都是我的一切。我想說的是,婚姻是一則很嚴肅的承諾,你也同意吧?我總是對她說「唯有死亡方能將我倆分開」。而且我是認真的,一直以來都是,以後也會是。
因此,在這個前提下,當她發生那則意外時,我以為這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我們都撐過11年的婚姻了,這點小意外不會終止瑪雅和我的關係的。當然,她必須先在醫院待一段時間,而中間也有約一週的時間我不能去探望她,但最終我總算將她帶回家了。
我腦裡的計畫是要設法讓一切都回到正常。我們得要遵守一個規律,讓我和瑪雅都能重回正軌。我只想要好好地過日子,讓生活往前進,並忘掉有關那則意外的一切。但是,唉,這卻與命運的安排大相徑庭。是這樣的,大概過了兩天左右,我感到一股說不上的怪異,直覺告訴我事有蹊蹺。起初,我還無法明確指出來,但一旦我發現了之後,那陣詭異感如同一列火車般猛地朝我撞來。
瑪雅,我的瑪雅,有著棕色眼睛。然而現在,她深色的瞳孔轉成了冰冷的藍色。我希望這是假的,是一個玩笑。因此,我帶著我的新發現前去跟她對話。
「瑪雅?」我輕柔地問。
「嗯,怎麼了,卡麥隆?」
她並沒有看向我,讓我覺得有點怪,但也並非那麼不尋常。我將它放在心裡記著。
「妳是不是戴了隱形眼鏡?」
「什…什麼?」我老婆結結巴巴地回應。
「妳的眼睛是棕色的,瑪雅,不是藍色的。」
「卡麥隆,我覺得你需要躺著休息一下,」她緊張地輕笑著:「我的眼睛一直都是藍色的。」
不。我在腦海裡嚴厲地大叫。不,它們從來都不是藍色的。
但我還能怎麼做?爭吵對彼此都沒好處。「我的意思是,好吧,親愛的。如果妳那麼確定的話。」我回答,就此打住這話題。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注意到別的東西。她的所有東西。她頭髮染著些微不同的褐色。瑪雅對我認為她最愛的食物的反應也不對勁。我可以發誓她還稍微比我記得的她要矮了那麼一點,而她的手指也有點太細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似乎腫了起來,還帶著那完全錯誤的該死顏色。全部都錯了。她整個錯了。
她不是瑪雅。
除此之外,我想我還能分享其他一些說小也不算小的細節,來強化我的說法。早晨時,如果我起得夠早,我能聽到瑪雅輕輕地在廚房啜泣,而當她一個人獨處時,或是她以為她獨處時,她便會開始用指甲刮牆壁。如果不是這樣,就是她會試著打開各種抽屜和櫃子。她目前已經開過三個抽屜了,只是都是空的。然後她便會崩潰,大聲尖叫、哭泣。通常發生這些事情後,我們就得要…好好聊一聊。
要處理這些問題實在是不容易。在我們發生了…意外之後,我試圖幫助瑪雅調適心境。我盡可能地對瑪雅生活周遭的每件事情都保持耐心。我也試著讓我倆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規律。然而,我的努力卻沒有成功,她不想要讓我成功。的確,我可以忽視她那不同顏色的眼睛,可以忽視她那動不動就刮牆壁的他媽的煩死人的脾氣,可以忽視她的尖叫聲。我可以忽視任何問題。但,有一晚,這一切情緒的積累終於到了最高點。
聽我說,我已經試著要忽視她鬧脾氣,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多數的夜裡,我會用枕頭蓋住我的頭,一直到她鬧到自己累壞,但今晚我就是沒辦法。或許是因為瑪雅設法悶住自己的哭聲,又或許是因為那個掛鎖被砸到窗戶上的聲音。不管原因是什麼,我當下就是受不了。她踩到了我的底線。我起身前去和她對質,絲毫不掩飾我沈重的腳步聲。
我聽見她倒抽了一口氣,同時轉頭看見了我。
「瑪雅。」我疲倦地說:「直到妳學習重新適應家裡的環境之前,我們回到正常生活的計畫是不會成功的。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有關我們生活規律的事。」
「卡麥隆,拜託你,我只想要離開這裡,」她哀求著:「我想要見我媽,拜託—」
「我已經告訴過妳為什麼不能見她了,瑪雅。」
「拜託你,拜託,拜託,拜託—」
「瑪雅—」
「拜託你,卡麥—」
「妳他媽的是哭夠了沒,瑪雅。」我大聲怒吼。
我動怒了,理智線斷裂,雖然我實在不應該這樣做。我立刻就對我的行為感到後悔,但是為時已晚。她畏縮著遠離我,發抖著,並試圖要躲到門邊去。
我嘆了口氣:「我很抱歉,親愛的。我不是故意要吼妳的。原諒我,是我工作壓力太大了。」我蹲了下來,伸出手,對她做著手勢。
她絲毫不為所動,像是決意要違抗我一般地遠離著我並縮著身子。
「瑪雅。」
「不。」
「…瑪雅。」我說,語氣更加嚴厲。
「那不是我他媽的名字!」大廳迴盪著她的哭聲。
當下,我用了洪荒之力,盡我所能當一個最棒的老公。不對她拳打腳踢,不對她大聲斥責,而是好好講理。「妳真的要開啟這個話題?妳還記得上次發生什麼事嗎?」
她停了下來,如同她發起脾氣時一般迅速。瑪雅靜止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爬過來到我身邊。我溫柔地用手臂環繞她。
「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保證。妳會適應這個地方,會適應我。在此期間,我們要學會妥協,好嗎?我不在時,妳可以在屋子裡自由走動,而作為回報,妳得要同意留下來…瑪雅。聽起來公平吧?」
她抽噎著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可以嗎?」
「…嗯,卡麥隆?」
我牢牢抱著她的手臂又更縮緊了一些:「永遠,永遠,別再他媽的違抗我了。否則妳將面臨的可不會僅僅是幾句斥責而已。」
沈默地,我的新瑪雅搖了搖頭。
「很好,我很高興我們把話講清楚了。好了,回去睡覺吧。」
我看著她離開,聽著大廳裡她輕輕的腳步聲,我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嚴格說起來,她並不是瑪雅,至少不是我要她成為的那個瑪雅。還有些缺陷,而我肯定還得要調整一些東西。不過,再過不久,一切就會如同我老婆不曾離開過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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