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初⋯⋯不是已經回收過所有SCP-1051留下來的東西，也確認過沒有遺留的痕跡了不是嗎？」
「對！」
席歐覺得事情開始失去掌控了。他完全無法想明白，憑藉著顧莫予一個人的能力，就算他察覺到了自身與這些有關係，但找到站點的位置甚至是與SCP接觸——這些都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席歐在最開始才會覺得對方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而他只要保護好對方就行了。
「這下完蛋了。」昏暗的審訊室裡，不同以往的嘲弄和訕笑，喬治嚴肅的說：「基金會現在把太浩湖旁的出沒地點全部封鎖起來，但1051的型態我們完全說不準。他可能就只是那邊的一個電話亭，也可能就是那幾百個人腳下踩踏的地面。現在那已經聚集了好幾隊特工了。」
「我知道！」席歐說不準自己的心情為何，他感到煩躁，而且幾乎要崩潰。為什麼？他費盡心思所準備的一切卻變成現在這副德性：「一年前五十一區事件，最後的結束辦法就是被吃掉的人的意志能夠脫離SCP-1051的掌控，然後以1051的能力轉換出自毀裝置，來想辦法毀掉這個生命體。SCP-1051無效化了，這個我非常清楚。」
「但看來是沒有，鮑爾先生。」
另一個讓席歐煩躁的點是，他不知道喬治在緊張什麼。對方就坐在對面，就像以往一樣。
他有點想念蜜凱拉，在這局勢緊張的幾天內，他們根本無法會面。
不行，他得思考現在該怎麼辦。
顧莫予他前往了內華達州的五十一區遺址，而且在那裡遇上了SCP-1051，或許這也不能說意外，因為莫予本來就是唯一的倖存者，1051是否與他有什麼事情還沒解決？
「有錄音檔嗎？」席歐問。
而喬治咬了咬下唇，似乎相當不耐的說：「他似乎是故意選在那邊和你的下屬談話，為了不被他察覺到，所以基金會的特工都離了有一段距離。」
「我的……下屬。」席歐覺得頭要爆炸了。
喬治發出冷笑，這個模樣比較符合他平常的形象。席歐看著對方雙手拱起，接著說：「就是公關部的透納，他本來應該要聽你的話把顧莫予送回去，但很可惜的是這位員工被說服了，我不知道他們達成了什麼交易，但鮑爾先生，我想你肯定知道顧莫予想要做什麼。」
席歐握緊拳頭，但越想釐清事情的關係，他便越覺得盤根錯節，一切都無法掌控。
「基金會最近越來越混亂了。」喬治話鋒一轉：「站點十七似乎有什麼動作，我聽說SCP-105逃掉了，而且背後還有強大的勢力在支撐著她。」
他默默的想起105，坦白說席歐和105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面了，他隱約記得105和他的年紀差不多大，有著碧藍色的眼珠，而且和自己以前的同事有過來往。
「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席歐覺得好疲累，他想要把顧莫予找回來，把對方毒打一頓，然後送回臺灣，再也不要見面。
「105和O5議會有所接觸，我聽我的長官說的。」喬治輕聲開口：「她似乎要找你。」
席歐愣住了。
SCP-105應該是基金會裡最廣為人知的異常項目。席歐還記得他是新人的時候，就有聽聞過對方的事蹟，那個時候基金會所有的建設都在快速發展，而SCP-105作為只要控管得宜就無威脅性的異常項目，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大家所瞻仰的對象。
105有著金色的長髮，模樣就是個普通的美國女孩。她總是抱著老舊的相機，表情沒有什麼起伏。
席歐依稀記起那本破爛的新人手冊有寫到，即便這些異常項目——甚至不該被稱之為異常項目，面對這些有著特異功能的人類，也不能夠抱有所謂「應對正常人」的態度。
收容控制與保護，唯有當威脅不再的那一天到來時，SCP-105才有可能是普通人類，而不是異常項目。
——「你是說寇罕博士死掉了嗎？」
沒記錯的話，為了通知同事的死訊，構成了席歐與對方第一次接觸。105的房間貼滿了照片，而站在這個空間的中央，總覺得像有風吹過。
——「是的。」那時的自己這麼回答。
105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傷心，那雙藍色的眼睛裡全是摸不透的情緒。她開口：「他是個很好的人。他和■■■博士都會喊我的名字。他們總是說……有一天當異常項目不再是異常，我一定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的。」
那時105坐在床上，穿著時下最流行的牛仔褲和襯衫，而不是如今她在人們眼前的印象——機動特遣隊的特工，配著槍械以及一頭短髮。
眼神像老鷹。
——「你說是吧？席歐。」
席歐愣了許久，他剛剛好像回想起了某個不該記起的名字。不對，那不是不該記起的名字，而是他不小心遺忘的名字……
那是誰？
「鮑爾先生？」
席歐猛地抬頭，他發現喬治已經站在他前面，而審訊室的門打了開來，有幾個基金會員工似乎在呼喊什麼。
「剛剛開會的命令下達了，我們必須出去。」
———
他在經過走廊的時候受到了許多注目，席歐將頭髮綁起，他似乎已經多日未見過自己在鏡子中的模樣了。
喬治走在前方，而其他的研究員席歐並不認識，應該說他也不想要去知道那些與當下現況無關的事情。
他們穿越走廊來到機構內的會議廳，冷氣幾乎要吹進衣服底下，帶來一股涼意。席歐抬起頭，他不喜歡會議廳的天花板做得太過高聳，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堂一般。
基金會是個嚴肅的機構，因此天花板就只有白色的圓頂，大大的基金會標誌被刻在牆上，有些怵目驚心。
早就已經被降下來的投影幕上一片空白，席歐突然有種預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出去。
「好久不見了，我們等等再聊吧。」
席歐嚇了一跳，他往旁邊看過去，在室內仍帶著帽子的克利夫像是輕蔑的笑了兩聲，然後便前往椅子上就坐。
席歐瞇起眼睛看向會議室裡逐漸聚集起的人群，過往在議會上以代號相稱的同事們他也認出了幾個。這讓內心湧現出不好的感覺。
他也在位置上坐了下來。除了前同事們以外，五十一區的費德勒主管也在其中——沒有記錯的話，他與自己似乎是同一時間被基金會軟禁起來的。
一旁的喬治使了個眼色，但席歐不太明白現在該做些什麼。他看著室內的燈光熄滅，只剩下投影幕上的白光。
「謝謝大家——共襄盛舉。」席歐聽出了這個聲音。是當初議會在決定是否提出自己時，第一個舉了同意票的男人。
「前不久我和某個人型異常項目聊過，關於抹滅異常的這件事情，或許下次有機會再分享吧。」
O5議會的六號站在投影幕前，白光照耀了他年老的輪廓。席歐發現對方緊盯著自己。六號露出令人不安的微笑，然後說：「不曉得各位有沒有感覺到，最近越來越動盪不安，就好像當年經濟大蕭條一樣，我老爸說，每天走在街上都可以看到有人從大樓上跳下來。」
「不過換成是在基金會裡，就是每天都能夠發現新的異常項目，以及新的狀況，還有D級人員的屍體。」六號哼了一聲：「我對於當主持人已經非常膩了，每次都用愛與勇氣之類的充滿文學性的比喻，說的好像我們還保有人性似的。總之呢，廢話說完了，各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聚在這裡開小型會議嗎？」
令人訝異的是沒有人回答。席歐看了看周遭，每個人的表情都沉默且緊繃。
「總之呢，我們再次目擊到SCP-1051活動了。」六號嘆了一口氣，一邊讓投影幕上出現了照片。
席歐瞪大雙眼，那張照片拍下了一個人消失的瞬間，而那個身體只有一半留在鏡頭內的就是SCP-1051的化身。坦白說就算現在他看到了SCP-096羞澀的人都不會有此刻這樣震驚。
他實實在在的在那照片上看到了顧莫予。
就站在那裡，好端端的。
「哦——已經不是十二號的十二號，我捕捉到你露餡的表情了。」六號突然說道，席歐瞪了回去。
他開口，聲音被反射回來，像是乒乓球在撞擊著整個室內空間：「你說什麼？」
「鮑爾先生！」喬治在一旁低聲開口：「安靜一點，五十一區再次出現狀況，他們會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你頭上。」
席歐愣了會，他頓時明白了剛剛喬治會如此緊張的原因。在以前那簡直像拖延時間般的審訊中，席歐知道基金會最關注的地方，在於自己以高官的身份做出了背叛的行為，那就是把倖存者顧莫予消除記憶並送走。
但現在不一樣，顧莫予和本該無效化的SCP-1051接觸了，如果換個位置想，席歐也會把自己拿來當作頭號的嫌疑人。
本該無效化的SCP-1051為何又開始行動？
座位區的人都分別在竊竊私語。六號看了過來，舉著麥克風，說：「冷靜點，鮑爾，還是說你習慣聽『十二』，我還是叫你十二號好了。這不是指控。因為負責監視他們的特工還是有設法捕捉到一些聲音。」
席歐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繃緊了。
他看著六號在前方電腦放出音檔，整個場面都安靜下來。伴隨著雜音退去。他清楚的聽見某個油膩且令人不適的男音，用著奇怪的語氣說：
——「去與魔謀易，顧莫予。」
「與、與魔謀易？」席歐聽見費德勒主管說，對方看起來比去年見面時老了好幾歲：「這是SCP-1051吞掉的詹姆士博士的聲音吧，他為什麼會提這個？」
「這就要問你了，十二。」六號揚起一邊眉毛說：「你知不知道答案呢？」
那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席歐試著回想起那些人的名字。像是坐在對面的，似乎是直屬於六號下的生物學博士；還有以監控小組名義跟進來的新進人員；以及那些甚至連面孔都不熟悉的人。
他甚至叫不出六號的名字。
席歐只知道現在非常重要，他不能回答錯誤。但這到底是他媽的什麼情況？
「我不知道。」
他說：「我只負責救他，而不是去理解現況。」
那些話如此自然的從口中就這麼流洩出來。他看著六號詫異的瞪大眼睛。接著全場又開始更加大聲的竊竊私語。
一旁的喬治似乎相當煩悶，不停的在桌子底下跺腳。
「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十二號。」六號傾過身，他身後的投影幕再一次變換了，上頭寫著的字幕因為反光所以看不見。
「因為你也聽見了。『與魔謀易』——我們沒有打算要阻止，這會是你當初在處理SCP-1051事件時，沒有辦法完成的交易。沒錯，這也足以讓你將功贖罪。」
那一瞬間。
腦中的警鈴在響了。席歐唐突的想到，以前顧莫予會用這樣的比喻來形容已經瀕臨潰堤的事態。
他的耳膜像是要爆裂了。
「想想看，那個男孩會向那個惡魔要求什麼東西？從他那麼積極的前來尋求基金會來看，他會求的八成是記憶對吧？用什麼東西能夠換回他的記憶，或許值得我們拭目以待。」六號勾起一個笑容：
「席歐·傑克森·鮑爾。在一年前五十一區發生收容失效時，你曾與SCP-1051談判，即便後來你失去了指揮權，那時的紀錄顯示你仍是個對基金會效忠的員工。而隨後，你出於私心，將那個男孩帶走，讓基金會對此的調查停滯。因此你被降職，這一年來還被軟禁在基金會裡。」
六號的表情像是逐漸陷入瘋狂：「不過，哈哈，我最喜歡這個部分了，你的表情很棒，真的非常棒，要是當初你也這樣看著我們，我就不會讓你落入現在的處境了。」
全場只剩下這個尖銳的說話聲。
「沒關係，我們會部署最嚴格的武力，以及最嚴密的監視——我把它命名為『知更鳥實驗』，讓你那最親愛，最寶貝的孩子來到基金會，作為我們的先鋒。1051要的是什麼呢？與惡魔的交易中，這值得一探究竟啊。」
「畢竟啊，十二，你只負責救他而已。」
他突然覺得世界崩塌了。
在會議結束後，席歐一個人躲到了離會議室最遠的地方，他幾乎是顫抖著的播了電話，被監聽也好，等會兒被用槍指著也罷，他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沒有思考到那麼遠。
他到底做了些什麼？現在還有什麼補救？
「席歐？」優的聲音傳過來了，席歐握緊話筒，連指骨都痛了起來：「你怎麼了嗎？」
他吞了口口水：「我必須聽妳的聲音。」
「為什麼，你玩國王遊戲輸了嗎？」優笑得很開心：「需要聽我說什麼特定詞嗎？」
「不、不用……」席歐閉上眼睛，試著想像優的模樣：「隨便說什麼都可以。」
「那……我昨天想了好幾個名字，像是塞西莉亞、克萊拉、或者是伊芙琳……啊，還有一個，瑪喬安，發音唸起來很可愛對不對？」
「對。」席歐覺得口乾舌燥，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聽清楚優講了些什麼。
「那等你回來再決定吧。」優開口：「……席歐，不會有事的。」
「我知……」
他轉過頭，而克利夫博士就站在走廊的盡頭，彷彿從這裡剛建成時就一直在那裡一般，他們視線交會。而席歐深吸一口氣。
「我愛妳，小優。」
「什、什麼？」
他沒有等優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接著，席歐挺直腰桿，他往克利夫博士的方向走去。
六號的確說對了。席歐只負責救人，但六號小看了自己。
他會用盡全力，無論代價如何，他都要確保顧莫予能夠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存活下去。
收容控制與保護。
自己可是他媽的基金會員工。
TBC
創作內容
SCP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