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莫-南方金雪》(長篇小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故事簡介:
世界記載的文明僅八百年。而人類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透過名為"謎文"的文字,從石頭、泥土演進到鋼鐵、機械時代。
故事的主角是個由母親獨自撫養,在森林裡與動物成長的男孩。
男孩眼裡的世界,只有森林與幸福。直到進入了城鎮、社會,失去原有的人事物,才明白幸福並非理所當然。
長大後,基於好奇與理念,追隨起母親的職業"翻譯者",去解讀來自另個世界的文字"謎文"。
目錄:
序章:南方金雪
一章:森林裡的野小孩
二章:和平的星空
三章:黑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
四章:屬於自己該走的道路
五章:我們說好了
末章:我們來自黑星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三節)
放學鐘聲響起,莫背上書包,來到學校圖書館。
館內寧靜得只聞有牆上的鐘擺聲,與書本翻動的摩擦聲。周圍的書本一塊塊拼湊著世界的模樣,世界宛如舉手可得。
莫很喜歡這裡。自從學習謎文後,成了這裡的常客。
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莫走向角落靠窗的座位,拉開圖書館高高的座椅。
長桌對面坐了一位女孩。
女孩的餘光瞧見莫的腳步,抬起了頭。她給了莫一個淺淺的微笑後,又繼續埋頭讀書。
莫同樣以笑容回應,真切的笑容。
他爬上座椅,拿出瓦文課本,準備學習瓦文。而謎文暫且被他放在未來,待瓦文學好、有能力以後再來挑戰。
能有這樣的轉變,正是受到這位女孩的影響。
莫每天期待著放學,坐在女孩的對面一起讀書。儘管每天只有一個招呼,和離開時的一句道別。
女孩擁有東國人的琥珀色眼睛,與海藍色長髮。她的髮後總繫著紅緞帶,加上常在圖書館同個座位讀書,最早莫在圖書館找唇語書時,就對她有些許印象。
直到莫轉班成了她的同學,才知道她名為,薰蘭-林。
薰蘭成績優異,常被老師表揚。她平時低調寡言,只沉浸在她自己的圖書中,與莫從無交集。
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她,隱隱約約吸引著莫的好奇心。
有一天放學,莫來到圖書館,第一次坐到了她的對面。
「你讀的是什麼書?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薰蘭緩慢抬起頭。在她平整的瀏海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望了過來。狐疑的神情似乎在懷疑,莫口中的人是否為她自己。
「…當然可以,這是圖書館的書。只是它很舊了要小心拿,不然很容易散掉。」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對話,第一次正眼瞧著對方。
莫從她朦朧的眼睛回過神,反射性接過書本「謝…謝…這麼舊的書有趣嗎?」
「一點也不。它是傑艾有名的醫生,蘇瑪-蒲斯,周遊世界的行醫記錄。裡面記載了大量藥材,對各種病症的治療效果……」
莫輕輕翻著書本,左右眉頭逐漸靠攏。暗嘆何止不有趣,這根本是另一種謎文。
整本書除了少量素描,其餘都被密密麻麻的瓦字塞滿。
「這麼難的書你看得懂?」
「老實說,不太懂。可是我記憶力還不錯,可以先背起來。有時候想著想著,突然就想通了。」
「啊!瓦文課本的詩句都那麼難背了。這厚得跟字典一樣的東西,能背得起來?你根本是天才…」
「嘻嘻,謝謝你。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是。我常常被我哥笑傻呢。」
薰咧嘴笑了。就像女孩被稱讚漂亮時,那樣喜悅的笑容。
「怎麼會呢,會讀書的人應該不傻才是。但既然它那麼無趣又難懂,你又為了什麼一定要讀它不可?」
薰收起笑容,眼神變得誠懇「因為我有一個小小的夢想。」
「…夢想?」
「嗯…說夢想感覺是不是太遙遠了,不如說是我有一件想做的事。我想成為一位醫生,拯救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
從她堅定的語調聽來,那並不像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是總有一天能實現的理想。
「…………」莫的眼神也變了。改變的是,看待這女孩的眼神。
「已經好幾年了,這個想法從來沒有改變過。尤其每當想起媽媽臥病在床,隨時要離開的模樣,我…這樣的想法總是變得更堅決。你會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莫微微搖頭,癡癡望著她,為她著迷…為她的靈魂著迷。
女孩的美麗無庸置疑,卻仍不及她那優美的靈魂。祂的光芒是如此溫柔、如此烙印在莫的心靈中。
這天起,莫每天都來到這裡,坐在她的對面,一起為各自的目標前進。
兩人平時只有簡單的招呼。
但這天讀書時,薰突然伸長脖子,小聲問道「你可以偷偷告訴我,你前陣子在找什麼書嗎?我看你那天都快把圖書館翻遍了。」
莫恍然抬起頭,薰的臉已經貼到了面前。
「我在…找諾達米人的資料…」
「咦!?諾達米人?是諾良島的少數民族嗎?原來諾良島除了瓦塔斯人,還有其它的民族嗎?」
薰的敏銳讓莫倒抽了一口氣。他想否認,卻見薰的眼睛閃閃發亮。
「…諾達米人才是諾良島最早的居民。我…知道一些他們的傳聞。你想聽嗎?」
「我想聽!」
薰收回了脖子,繞過長桌,坐到莫旁邊的座位。
「據說十多年前,瓦塔斯人還沒發現諾良島時,島上已經住有諾達米人。當年傑克叔所在的船隊,就是第一批來到諾良島的瓦塔斯人……」
莫述盡自己所知,差點連自己的身分也透露出來。
他越說越得意,學起傑克叔說故事的口吻,說得有聲有色、像自己經歷過一樣。但與其說是諾達米人的故事,更像是傑克的故事。
薰似乎不怎麼在意。她對著莫揮舞的手勢發愣,陶醉在故事之中。
「雖然傑克叔沒有告訴我真相,但諾達米人之所以消失,肯定與瓦塔斯人有關。我猜,是瓦塔斯人迫害了他們,事後還隱瞞了實情,讓真相逐漸被淡忘。」
「…想不到和平美麗的諾良島,也有這麼不堪的過去。為什麼歷史就不能像童話故事那麼美好呢?」
「或許是…我…改天介紹傑克叔給你認識。我再拜託他講更多故事給我們聽。」
或許是…因為現實殘酷不堪,才需要美好的故事來填補吧。就連科技發達的謎文世界,也存在著故事。你們果然也是人類對吧?
莫自己疑問著。也因為這份好奇,又一次翻出貝亞的謎文筆記。
謎文字體圓滑、曲折,筆畫有深淺、寬窄之分,如三次元文字。其詞彙能同時蘊含數個瓦文詞意,薄薄一頁內容,瓦文少說需要十頁。
然而在難以閱讀的文字中,卻藏有世界、宇宙的真理。並且默默引導著這世界的走向……
這陣子,莫又沉迷於謎文中,無時無刻思考著它文字的邏輯關聯。有股強烈的企圖心,想要早點學會它,並理解它。
但現實是,望著手裡那本謎文童話書不知所措。
忽然一支筆,伸進了莫視野裡的書本上。
薰說「你最近沒睡好嗎?看你都跑出黑眼圈了。」
莫不自覺摸了摸眼睛。
「原來我媽媽的黑眼圈是這樣來的…思考真的會讓人上癮。我這幾天睡前,老是在東想西想。」
「嘻嘻,我以前也有過。這時候只要放下書本,到戶外看看花花草草就會好多了。你回家不是有一段路要走,試著換一條路,轉換一下心情也許會更有效喔。」
「可惜能到我家的路只有一條。要不是你才剛搬來諾良,我還想問你附近有哪條風景不錯的路。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從東國搬來的吧,那你的瓦語怎麼能說得這麼好?」
「不算是。我們已經離開東國很久了。我還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待在傑艾大陸南方。其中在瓦塔斯停留最久。」
「原來如此。那你還會說東國語嗎?」
「你指的是東國哪一種?東國有十幾個國家,我也只會一點黎比爾語。倒是瓦塔斯卡卡山的土語,我還說得不錯。」
「真厲害,難怪你說你記憶力很好。哪像我在諾良住那麼久了,連瓦語都還不太行。」
薰笑說「你不就正在用瓦語嗎?哪有什麼不太行的。」
莫尷尬一笑。
他才不好意思說,自己兩年前才剛學會說話而已。
「抱歉剛剛打擾到你,我只是想跟你說聲再見。看你這麼認真,很猶豫要不要打擾你。」
「沒關係,一點不會。」
「那就好。最近放學我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晚上不來圖書館了喔。」
「嗯,我知道了。」
兩人談話早已不像陌生人。但莫即便好奇也沒有多問。
隔天,莫依然來到圖書館。
他一進圖書館,第一眼就朝向後方的座位。是空的,跟他現在的心情有點像。
莫如往常坐在老位置讀書。只是偶爾會不禁抬頭,望向前方空蕩蕩的座位。甚至有人進門,都會反應得望過去。
她今天還會來嗎?
莫猛力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專注在文字上。
今晚特別疲累,卻還讀到特別晚。不知道是今天效率很好,還是自己在偷偷期待著什麼。
幾天過去,每天莫都待到圖書館關門,回去時校園已經黑成一片。她還是沒有出現過。
莫回到家,貝亞正好在燒柴煮飯。
「你很努力學習,媽媽我很開心,但別太累了。再等一下飯就煮好了。」
莫回到家就賴在地板上,動也不動。他納悶起,媽媽怎麼有辦法在書桌前工作一整天。
吃飯時,貝亞還拿著書在看。
莫現在看到書就怕。
「媽你不要看了,好好吃飯啦。不專心吃飯會消化不良的。你剛剛還好意思說我,你才是那個最需要好好休息的人吧。」
「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沒關係。你正在發育,沒有足夠的休息會長不高。女孩子通常都喜歡高高的男生喔。」
論道理自己永遠矮了媽媽一截…
飯後,莫問「要留一些給魯約嗎?」
「我想應該不用了。最近每天有人送飯給他。」
「送飯?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看他那麼孤僻的樣子,沒想到還有朋友喔。」
「而且是一個很可愛的女生。你太小看他了,魯約算是長得乾淨漂亮的,我想有很多女生會喜歡吧。」
「好啦,不否認魯約長得滿帥的。尤其是他不講話的時候。」
貝亞笑說「我剛開玩笑的,那女生看起來還很小。而且她跟魯約有一樣的髮色,看起來不是他的女兒就是妹妹吧。送到這裡,還真是辛苦她了。」
跟魯約一樣的頭髮…?難道是她?真有這麼巧的事情?回想起來她確實有提到過她有哥哥這件事。
「…那…她頭髮後,是不是綁著紅緞帶?」
「嗯?你們認識啊?」
莫大吃一驚。但臉上更多的是喜悅。
原來她說最近要忙,居然是替魯約送飯!若真是如此,往後就有更多機會能認識她了。
「你看起來很高興喔!?」
「沒…有阿,只是有點驚訝而已。」
莫在說這句話時,連貝亞正眼也不敢多瞧,心虛得趕緊端起碗盤往廚房走去。
貝亞竊笑著,原來自己年輕時也跟阿莫一樣可愛。對於情感總是高傲又不坦率,深怕被旁人猜出一絲心意…但願他不要像自己一樣,把情感藏得深不見底,到後來連自己都摸不透。
貝亞彎腰撿起莫掉在地上的卡片「咦?這張卡片是什麼?該不會是你收到的情書吧?」
「才不是呢!對了,媽。我明天不會回家吃晚餐喔。那個是……」
時間回到這一天的中午。烈陽炎熱得空氣都扭曲了。
莫躲在中庭大樓的梁柱後方,露出半顆頭窺探刺眼的花園。
花園裡,傑克頂著烈陽,他的黑髮顯得有些花白。他仰望空無一物的遠方,無視毒辣陽光燒灼他的臉龐。
莫知道,那裡並非空無一物,而是銅像過去的擺放處。
此時的傑克就像早晨出沒的異靈,哀傷的看著早已不在的過往。
莫抓著有點疼的胸口,腦袋裡不停打轉著,我明明很努力的遵守約定,但已經一個月了,傑克叔為什麼還不願見我?你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這一回,莫越過梁柱,踏入陽光中。他破壞了約定,來到傑克腳邊。
「喂!臭小子,你要做什麼?你忘了當初怎麼說好的?快上課了,回你的教室去!」
傑克低頭就是一喝。他聲色俱厲,臉上皮肉皺在一起,模樣駭人。
若是一般的孩子,大概會嚇得立刻逃跑。
但莫在傑克眼神中,看見了一絲不尋常的溫柔,且有些哀傷。
那樣的眼神,對於傑克來說,太溫柔了…太溫柔了!
"表情能騙人,眼神則很難"。這是貝亞曾教給莫的。
「傑克叔…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能瀟灑的處理好?你不是說事情處理完要來找我?但你卻總是躲著我?發生什麼事了嗎?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你阿!」
傑克見莫盯著自己的眼睛,馬上意識到眼睛出賣了自己。他闔上了眼,留下一句話,掉頭就走。
「你什麼都不要幫忙、什麼都不要知道,就是給我最大的幫助。這東西還是給你吧。好好保管,弄丟了我可不會原諒你。」
莫疑惑的接過傑克反手的紙片。
紙片上畫有幾處色調繽紛、線條簡單的塗鴉,中央還寫著幾個扭曲的大字。
"星期五是我的生日,晚上邀請阿莫哥哥到家裡玩,你一定要來喔。"
那個"我"是誰?不必猜,肯定是小花。星期五,不就是明天嗎?
莫望著那瀟灑且欠揍的背影,得到了一點點安慰。那樣隱晦的溫柔,才是自己所認識的傑克叔。
明天一定要向他問清楚所有事情!莫如此打算著。
午夜十點過後,迎來星期五。
傑克例行巡視了一圈校園,關閉了最後一盞燈火,結束了夜班最後的工作,回到唯一光源的警衛室。
再來只要注意火災警報等突發事件,夜守到清晨早班來交班,就能回家好好睡覺了。
時間過得緩慢。
辦公桌前,傑克一會望向無人街道發呆,一會又翻了翻書本。
他整理了警衛室雜物,被一個小相框給吸引住。
照片裡是傑克一家三口。
每年小花生日,按照慣例都會拍一張三人全家福。他隨興想著,小花去年是這麼小的嗎?今年…照片裡應該會多一個人吧。
忽然一陣溫暖的夜風,從警衛室門口吹了進來。
傑克驚覺有異時,一個圓形硬物已經抵在了他的後腦杓。
「傑克-巴納,另一半東西呢?」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