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黑氣還不濃密、能見度尚可,所以我就發足狂奔。可是過不久就被厚重的黑氣包圍,就算憑我絕佳的眼力仍難以看清五步以外的狀況,所以只好緩下腳步、謹慎前行。
視覺難以發揮效果,我只好專注於其他的感官,順便練習剛學到的訣竅,組合各種感官接受到的訊息、判斷前方的狀況和行進的最佳路線。
這黑氣之中生機全無,所以我其實不用擔心會受到其他人或魔物的襲擊……唯一可能在這裏攻擊我的人,老實說,遇上了我大概也只能乖乖等死而已。
所以我要注意的只有路面的狀況,以及可能存在的陷阱,畢竟這裏是古戰場,而且如果真是在大戰之後就黑氣瀰漫,那麼一定沒有人整理收拾。
一邊前進、一邊不斷篩選組織感官傳來的訊息、一邊還要規畫後續的路線,真是出乎意料的吃力。放慢腳步雖然可以減輕壓力,但是分心多用、腦力左右支絀的情況卻未見改善。
可是漸漸習慣這樣的行動模式之後,我只要專心注意情況、模擬好路線,本能就會驅使身體照著我的計畫行動。與先前我跟在一賠五身後、模仿他行動的經驗有點近似。
所以我的速度漸漸提高,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慢慢體悟到不需要一直戰戰兢兢,就像在小屋裏捕捉前輩的行跡一般,只要在直覺感應到值得注意的徵候時,再提高警覺、步步為營就好。
這絕無其他生物而又矇蔽視覺的黑暗,實在有助於集中注意力。對於新學乍練的我而言,正是磨練技巧的絕佳環境。如果周圍的干擾太多、我又過份習慣於依賴視覺,恐怕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心領神會。
我對於如何與本能分工合作越來越有心得、越來越熟練,到後來已經可以維持疾行、同時毫不費力的掌握周圍的環境。
志得意滿之際,我也已經深入眾星隕落之地,而且開始感受到這裏果然是戰場的殘蹟……路上開始出現無人收拾的骸骨、散落的兵器,和一些已經毀壞的戰爭器械。
我不禁再度放慢腳步,在這看不真切而又十分殘酷的修羅場中走過。偶爾拾起地上的殘兵,遙想當年魔神大戰的殺戮之慘,帶起鬥技場底下那陷坑的回憶。這裏顯然還是戰場的邊緣,卻已是遍地屍骸,不過幸好沒有食腐動物過來糟蹋他們的遺體。
再往前行一點,我還看到一些奇形怪狀的骨骸,想來應該是魔族帶來的魔物,牠們同樣無法在黑氣的肆虐之下倖免。
雖然知道該盡快行動,但像這樣子實際檢視戰場,是我未曾有過的經驗,加上三不五時就會看到精美或奇特的兵器、甲胄、道具,更讓我忍不住流連駐足……如果這是電玩遊戲的話,等於是滿地神裝等我撿的場面。
我只能拼命對自己說:「前面應該會有更精采的寶物。」才能說服自己繼續前進。
即使如此,我的進度還是十分緩慢。因為沒有任何的資料,我只能摸黑在這一大片戰場中找尋魔神遺骸和朗基努斯的下落,這難度當真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四面八方的黑暗和地上怵目驚心的眾多白骨,也讓我不自禁的頭皮發麻。
當我聽到遠方出現動靜的時候,差點就尖叫出聲。
我立刻停下動作、慢慢壓低身體,同時仔細聆聽、並使用其他的感官去探索聲音的來源。然後我的內心就產生實實在在的恐懼,因為我可以確定那是腳步聲。
(難道……是他嗎!?)
我動也不敢動,只能靜靜的關注遠方的動靜,然後安撫自己:「應該不是他,如果是他,腳步不會如此蹣跚……不,他應該甚至不會發出聲音。」
那聲音的來源離我還相當遙遠,這點讓我安心不少,而且聲音的主人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仍在遠方慢慢的行進。
(會不會是那些蛇?)
想起無懼這黑氣的另一種生物,讓我心裏又踏實幾分,不過那種生物應該不會有腳步聲。可是那些蛇既然能出現在這邊,說不定還有其他來自地球的生物。
潛伏著繼續觀察了一陣子,我慢慢確定聲音的主人不是那名神秘人物,而且行動有點遲緩、警覺性似乎也不高,讓我更加堅信牠是來自地球的想法。
如果牠真是「比史萊姆還不如」,那麼在這黑氣之中可說是沒有天敵,所以跟澳洲那些特殊的動物一樣,缺乏危機意識和自保的能力。
於是我恐懼之心漸消、好奇之心漸盛,忍不住運用潛行的訣竅,向著聲音的來源移動。
這時我又體悟出另一項心得,就是「怎麼做才不會被發現」。既然已經知道環境中出現哪些徵兆時會引起我的注意,行動時就要盡可避免製造或是誘發那些徵兆,才能避免引人警覺。這逆向的應用就是老前輩難以被注意到的原因,可是我恐怕也需要長久的練習才能達到他那種境界。
不過用來對付腳步聲的主人已經綽綽有餘,我已經接近到一百公尺以內,可是他仍舊一無所知。
反倒是我不敢再繼續接近。
因為我已經可以確定那是「人」的腳步聲,而不是什麼野獸。
有本事在這黑氣之中存活,而且自由行動的人物,還能有誰?
恐懼再度侵蝕我的心靈,我開始後悔這魯莽的決定,放慢腳步拉開距離,最後停了下來。
過不久前面那人也停了下來,讓我幾乎想要拔腿就跑。只是這時我聽到了其他的聲音……那人似乎是因為走累了,正在大口喘氣,心跳聲聽來也很急促。
這下我真的迷糊了,不知道在前面的到底是不是那個神秘人物。我很難想像這個驚天動地的角色,會因為走了點路就喘氣不已、甚至需要停下來休息。
過了好一會,那人的呼吸總算平順了下來,然後……聽聲音應該是在喝水和進食吧。
要說不是那傢伙,誰有這個膽子深入眾星隕落之地,還若無其事的休息吃喝起來?
我雖然也想要補給一下,但是在沒弄清楚那人到底是誰之前,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而且我也要保持隨時能夠逃命的狀態。
我就這麼靜靜的觀察著,他用完餐之後,竟然整理了一下地面,然後倒頭就睡。
(難道是故意裝睡,想要引我出來?)
想起木偶在黑地時引誘那神秘人物現身的手法,讓我面對眼前的情況反而更加戒備。
如果是假裝的,那人的演技實在精湛,他的呼吸聲在我聽來十分的蒼老虛弱。而且我舉棋不定的聽了幾個小時,都沒有露出絲毫破綻,那規律的聲音甚至把我的睡意也勾了出來。
可是不要說他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光是知道黑氣之中還有另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存在,我就不可能安心成眠。所以我就這麽撐著,聽到他總算醒了過來、又吃喝了一頓,然後再度啟程。
只不過在腳步聲中似乎摻雜了別的聲響,如果我的判斷無誤,應該是他撿了根棍狀的東西當成手杖。
我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跟丟他……否則難保下次不會被他摸到身後。所以保持能夠掌握他行蹤的最遠距離、跟在他後面。
他的行動讓我越來越覺得可疑,似乎是要前往特定的地點,而不是毫無目標的漫遊。但是好像在黑暗中無法掌握方向,而繞了不少冤枉路……除了察覺到他走的並不是直線之外,還常聽到他咒罵二聲、然後修正方向繼續前進。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在無意中又得到了一項能力,似乎因為一直花費心神掌握周圍的情況,我竟然能精準定位自己的所在,而且還能辨識方位。所以我知道他一直試圖朝著眾星隕落之地的中心移動。
他的聲音蒼老而且有點耳熟,但是我聽不懂他咒罵時所用的言語,我可以確定不是精靈文或通用語……跟那群酒友廝混久了,我通曉所有精靈文和通用語的粗話。
因為他的步行速度實在不快,我甚至有餘裕瀏覽四周散落的裝備器械,甚至把玩一番再追上他。就在我開始感到不耐的時候,他甚至進一步放慢速度。
他就像盲人一樣、用手杖撥掃點擊,確認前方沒有問題才往前走。等我經過他先前通過的地方時,總算知道為什麼。
用前輩教我的技巧,我發現這附近很可能有陷阱,而且不是一個二個。就像是佈署地雷一般,這片區域裏密密麻麻的被安置了不少機關。前面那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小心的繞著這片區域的外圍前進。
可惜他的身體能力實在太過低落,只聽到手杖點地、觸動機關發出「喀啦」一聲,他似乎盡快撲倒,但還是晚了一步,於是我就聽到他發出悽慘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