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青兒⋯⋯』
『青兒,你聽著,在我穩固王位之前,父君的死因和我們的關係絕不能說出去。』
『⋯⋯你很在意我和麗的婚約,對吧?』
『對不起,無論是為了馬格諾的子民還是血脈後裔,這都是必要的選項,儘管這會傷害到我們四人的情誼。』
『畢竟,自從大王兄亡故之後,這位子已沾染太多鮮血,如今各國交戰疆界又出現不死亡靈,內憂外患之下須先安內,要是未能安定民心而被四妹的殘黨鑽了空子,那群迂腐自利的貴族只會帶領更多活人走向深淵⋯⋯』
『⋯⋯』
來自銀河盡頭的遙響迴蕩於咫尺耳際,他越想聽得清楚,後話就飄得越遠,漸漸地流向另一座如夢似幻的迷途星系。
隨著理智回歸、意識復甦,實夏樹確信當前景象是自己的內在宇宙,而方才飄忽的銀鈴嗓音,是從破損的靈魂頂輪發出的。
強行榨出瑪納的代價,便是靈魂輪脈缺了一角。
萬幸的是,受損的靈絡已有自癒的跡象,也許放著它休息幾天就能恢復如初。
——看樣子,得當個廢人一陣子了。
迷濛地,疑似外界的視線溫度觸動了內在宇宙,隨後嗅到一股安神的鼠尾草香。
他離開內視狀態,緩慢睜眼,兩頰溫度驟升。
「咦——?」
「你總算醒了。」
「白、白白⋯⋯白哥哥,你、你你⋯⋯」
散髮的虛梓白正穿著睡袍側臥在他身邊,半敞袍領下的鎖骨胸肌若隱若現,正一手與他十指相握,視線柔情似水。
「青兒,我很生氣喔。」
「呃?」
「下次不許你再這麼亂來,否則⋯⋯」
實夏樹吞了吞口水,回望笑得極其燦爛的銀髮美人,小心翼翼地確認:「否則?」
「你說呢?」
纖長的手指撫過伊人的下唇,虛梓白意味深長地在對方耳邊輕聲回應,溫熱的吐息吹得實夏樹臊紅了耳根子,心臟猶如觸電似地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見狀,銀髮男子輕笑一聲,手指撫過伊人的臉頰,撐起身子坐到床沿,鬆開另一手拉了拉滑露半肩的絲質睡袍。
實夏樹看得心跳如雷震鼓,雙手緊抓棉被邊緣,縮縮脖子罩到嘴邊。
「白哥哥,我睡了多久?」
「自你昏迷算起,大約十八個時辰。」
「十八個時辰⋯⋯」
他腦內換算了下時間,餘光瞄過房內牆上的掛鐘,再瞥瞥落地窗外的天色,驚愕地跳坐而起。
「已經是星期二的半夜了?」
「是的,傷及靈魂能在三天內甦醒,已經很不容易了。」
「傷及靈魂⋯⋯白哥哥,莫非這段期間你一直在治療我嗎?」
「嗯,不這麼做的話,不僅會留下病灶,還會倍增你以後的晉升難度。」
「謝、謝謝你⋯⋯」
虛梓白瞧他羞怯的模樣,摸了摸他的頭,淺淺一笑。
「看你是想繼續睡,還是做點別的,這週的訓練都暫停,你只要維持例行的冥想和伸展,專心養傷吧。」
「好⋯⋯」
實夏樹再度躺下,猶豫半晌,輕輕拉了拉對方的衣角,撒嬌似地眨眨眼睛,又惹得對方一陣輕笑。
虛梓白索性躺下,將伊人抱在懷裡,恢復十指交握的姿勢,果斷把暫時離開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白哥哥,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身上一直會有這股香味?」
「自從晉升兩儀後,它就一直隨著我了,估計和魔導習慣有關吧。」
「比如常用火元素的話,氣息會容易帶點焦味嗎?」
被壓在下方的手臂摸摸伊人的後腦勺,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以表同意。
「阿貝爾和哈洛德呢?」
「會以交換學生的名義插班吧?這部分就交給皇甫辰恩處理了。」
「唔⋯⋯這時間轉進來好怪,都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而且一學期增加四個新面孔會讓人質疑吧?」
「何須介懷過客所思呢?」
「就是怪嘛。」
實夏樹閉上眼睛,舒適地呼嚕一聲,靈魂傷處的撕裂感在安神香氣下緩和許多。
「對了,白哥哥,我和阿樂算及格吧?」
「當然。」
「那麼說好要一起玩遊戲的,還算數嗎?雖然已經週二了⋯⋯」
「行,養傷期間,調適無妨。」
「嗯⋯⋯說好了唷⋯⋯呼⋯⋯」
從對方口中得到確認後,他散放意識鬆下身心,任由安寧的鼠尾草氣息拂過每一寸肌膚、沁入每一分經絡,還沒來得及問起前次昏迷時所「夢」到的記憶片段,就已再度沉入夢鄉。
虛梓白憐惜瞅著依偎在懷裡的伊人,緩緩闔上雙眼。
連續三十六個多小時不間斷的靈魂療程,就算總共只耗上一成的瑪納,專注這麼久多少還是會感到精神上的疲憊,不如就此同步小歇,天亮之後再去確認那兩位黎明學子的事了。
「阿貝爾不只是麗,還是玄兒啊⋯⋯」
他喃喃細語著——關於虛梓玄,他只依稀想起是那位小了自己快十二歲、不親不疏的六弟,與病弱的五妹出自同母的親族,至於相關記憶仍是一片模糊。
「⋯⋯罷了,都過去了。」
他的手指溫柔撫摸懷裡的亞麻棕髮。
——只要青兒還在身邊就足夠了。
上午九點。
透入落地窗的暖陽灑亮了大半空間。
房門傳來三聲敲響,十餘秒後無人回應,拐咿的一聲被轉了開來。
暗金短髮青年瞧見床上景象,傻愣在門口半分鐘後,默默地關門走回客廳。
「那個⋯⋯白皇是不是有雙重性格啊?」
哈洛德說著國際通用語,前臂平放在沙發背上問向此地屋主,尷尬地牽了牽嘴角。
剛才猜拳猜輸才去充當擾人清夢的角色,沒想到竟然讓他看見十分微妙的一幕。
「呃⋯⋯我想虛梓白應該不會趁人之危,你沒看到什麼兒童不宜的畫面吧?」
「什麼兒童不宜!只是看到他們相擁而睡而已⋯⋯還有,我的年紀比你大好嗎!」
隔著矮桌、坐在對面沙發右側的阿貝爾,摀著嘴巴嘀咕一句:「白皇和實夏樹真的是那種關係嗎?」
「對啊,我都快被閃瞎了。」
石千樂坐沒坐相地應和著,抱胸鼓起雙頰,任由身子埋進沙發,倚靠左側扶把低聲抱怨了句星雲話。
「『而且明明是我先來的,哪有人這樣橫刀奪愛⋯⋯』」
「哈啊?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小貝貝你不用在意。」
阿貝爾困惑追問,被對方如此答覆後不禁蹙起眉頭。
「⋯⋯可以不要那樣叫我嗎?我好歹也大你一兩歲吧?」
「哈哈,很適合你啊。」
在客廳維持三角距離的哈洛德補上一句,立刻被便宜夥伴白了一眼。
「哈士奇這個綽號也很適合你。」
「靠,就說了別那樣叫我!」
眼看他們又要吵起來,顧及自家房屋可能會有垮掉的風險,石千樂趕緊跳起身子、擋在二人中間,緩和氣氛。
「只是個暱稱嘛!別爭了,看你們要叫我小樂樂還是樂樂貓什麼都無所謂⋯⋯是說今天你們打算做什麼?無聊的話,要不要玩遊戲?」
「呿,你不是學生嗎?今天又要翹課?」哈洛德不以為意地反駁。
「呃,其實虛梓白也算是我們的同學噢。趙豪傑是我們的班長,昨天他有幫我們向學校請假,所以嚴格來說沒有翹課。」
「哈啊?」
二人異口同聲地瞪大眼睛,接著先後錯愕提問。
「白皇要上學?還是你們的同學?」
「你們這麼明目張膽地讓北岸這裡的凡人知道你們會魔法,就不怕惹上麻煩嗎?」
哈洛德一臉難以置信,那位應當高高在上的白皇不是離群索居行蹤未定也就罷了,竟然還如此平民化地混在北岸校園,實在很難想像那位活上至少千年的傳說人物,會是被傳授知識的那一方。
阿貝爾則是眨眨眼睛,視線瞄向關上房門的臥室,暗忖禁書記載近乎完美的白皇,居然會是性向反常者,而且曖昧的對象還是親自教導的徒弟——實在有悖於黎明會的禁忌。
二人互望一眼,同時看向對自己施展局部幻術的黑髮青年,忽然意識到他們倆目前寄人籬下、白吃白喝,還是不要說些太過唐突屋主的話。
因為從他們的眼裡看來,石千樂的氣息對白皇壓抑著諸多不滿,而且幾乎十句不離小樹樹,實在很難不去懷疑他和他的導師,是否還是情敵關係。
被四隻眼睛盯著看的石千樂歪歪頭,會錯意地用發音不太標準的國際通用語澄清。
「班上知情的同學只有兩位啦!老師的話只有系主任知道虛梓白來歷不凡⋯⋯所以你們也別跟他人提起黎明會魔導術和瑪納什麼的,當然也別隨意使用噢。」
他回望二人略顯古怪的表情,愣了一下,腦子閃過另一位轉學生,趕緊補充說明。
「啊,對了,班上還有個新來的女生,是卡美洛的公主,她也看得到瑪納⋯⋯千萬別讓她知道你們是黎明會的人,否則學校從此雞犬不寧。」
「提醒我們也沒用啊!我們又不是學生。」
「那個,我想⋯⋯你們的轉學手續可能很快就會辦好了。」
「哈啊?」
「校長是虛梓白的家臣,然後不用我多說你們也懂的,基本上是沒有選擇,除非小樹樹替你們說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