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哥德爾
他站在城垛上，寒溼的空氣在粗硬密布的白鬍結成水滴，左肩的金毛獅頭朝天呼吼，旭日將整身金色盔甲映得栩栩如生，彷彿一頭年邁雄獅對天咆哮。遠處先是叢叢矮灌木站立，接著是枯萎的棕樹、樸樹、榕樹，但在陽光之下呈現的卻是滿滿的黃色生命。左側是一片散著冷光的雪色大陸，右側則被霧濛濛的黃沙擋住視線。在更遠更遠之處已看不清是何處，再亮的光線也無法把那極黑之地展現。
哥德爾望向城垛兩旁的旗幟，兩幅紅底的軍旗繡著黃金雄獅高吼於天，眼睛縫上兩顆金石，濃厚鬃毛給了他安全感。這是我應得的，他心想，心情從未這般踏實且滿足。他和莫托斯都年及半百，但從此刻起只有他的歲數能繼續攀升，聖騎之王對他來說不過是徒有虛榮的名稱，他討厭這君王名諱，過於神聖、虛假，連王座的名字也不如他意。雄獅就該認清事實，為當下的生存利益謀劃未來，而不是替遙不可及的幻想負責。公平、正義、平民的安全、世界的公理，全都是屁，連家族都安頓不了，還想為百姓服務？
沒有人能批判雄獅，沒有。
他從城垛這頭走到另一端牆邊，人類城堡的正牆長及四百米，由花崗岩及少數鋼鐵和金屬打造而成，從底仰望，整座高度幾乎是直上雲霄，千年以來無任何敵人能攻破。就他讀過的史書記載，當先王帶領守軍在垛口處往下淋落熱油、砸下堅硬岩石、朝敵軍萬箭齊發，歷代篡奪者即在這無可踰越的界線喪命。惡魔踩到城牆之下便投降，神族也不敢妄想侵占。
那時是黃金雄獅與火焰薔薇一同治理的鼎盛時期，直到某位自以為具有包容之心的國王開始接納城外的民族進入城堡，城內的家族才因此逐漸增多，日後的分歧也隨之俱增。
歷經幾世的紛亂之中篩選出僅剩的黃金雄獅、火焰薔薇、冰魄戰斧、鋼鐵一族與騎士家族，還有一兩個根本不足掛齒的貴族。鐵血王座，哥德爾仍清楚記得這從前的王位名號，在莫托斯上位後才改名為聖騎王座，但零散的歷史已不重要了，王族政權又重回雄獅手中，城堡內僅有黃金雄獅與冰魄戰斧，以及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而向他投效的殘存貴族。
他重新編整了軍隊及職務分工：四千名掠財部隊同時兼任對外征討與游擊工作，兩千名雄獅軍則擔負守衛一職，三百名冰魄戰斧軍與向他投效的五百位步兵、騎兵、弓兵則合編成一批額外軍隊——名稱尚未想到，但他絕不會稱作騎士團。至於財政總管，別無他選，哥德爾自認自己最為適合。財政合一，是他統御的初步計畫，這麼一來他想掠奪哪就掠奪哪，無人有權干涉。
雄獅繞下螺旋塔，走往內城。多數的茶田由於被他燒成灰燼，因此已無茶農照料，但稻田與麥田完好如初，鐵匠鋪與武器庫也都在，薔薇聖地和住所雖沒被毀盡，可也幾乎是了。自從他劃破每片薔薇花瓣後，那裏就只是塊沾染鮮血的破地。他走過農地之後的馬廄，裏頭尚有五百匹左右還未被訓練成為戰馬的坐騎；馬廄隔壁則是騎士團東部訓練所，哥德爾不打算毀掉這，因為剩餘的馬兒和騎兵成員能於此訓練，阿杜恩的冰魄戰斧軍也能多一處除了戰斧之地外的訓練場。
此刻城內呈現從未有的寂靜，馬匹嘶鳴聲少掉八成，奔跑嬉鬧的貴族孩童變成馬僮和戰亂清掃者，白鴿不再於空中盤旋，充滿刀劍互擊聲響的訓練場所頓時縮減如寂寥之夜。當他走至東部訓練場外頭時便停下腳步，因為根本沒有過往的吼叫歡呼和金屬撞擊聲從內傳出，於是他繞道而行，走往鄰近西部訓練場的戰斧之地。
這時的聲音在他越加靠近時緩慢增加，他聽見斧頭敲擊、碎冰彈石，還有盔甲的清澈聲響。阿杜恩穿著深淺交錯的水色鎧甲，腰際抱著水晶鑲邊的頭盔，正在戰斧之地訓練剛恢復元氣的冰魄戰斧軍。
雄獅靜如影地走近，可那刺眼的金光不得不讓人注視他。不過阿杜恩沒回頭，他等到哥德爾站在他身旁時才開口：「國王陛下，您好。」口氣平淡無奇。
哥德爾維持三十秒的安靜後說：「你沒把那平民殺了。」
「你也沒把那朵火焰薔薇殺了。」
「她帶著兩千名守衛隊逃離，我的金兵能收拾掉一半就該偷笑，假若我像隻瘋狗追著她跑，你回到城下可無法獨自面對聖騎大軍。」
「瘋狗？我以為雄獅也會追捕獵物，而且不輸瘋狗。」阿杜恩的口吻冷清到像冬夜的凜風。「那朵破爛薔薇還真不識趣，跑回城下營救那雜種，哧！還好我戰斧夠鋒利，一千名守衛隊根本不成問題。」
雄獅咬著牙說：「該殺的沒殺掉，你倒是挺樂觀的。」
「那小子……你可別小看他，他體內存著不知道是甚麼的詭異力量。」
「不就火元素嗎？薔薇在雄獅面前只不過是一咬就破的可憐蟲。」
這回阿杜恩終於撇過頭直視他，「我說的不是愛翠絲。」
哥德爾拍拍他肩膀冷笑道：「薩尼？哈！區區一個平民就把你嚇成這樣？你身為冰魄戰斧的戰士會怕一個雜種嗎？」
「我怎麼記得某頭雄獅當時躲在城牆上作壁上觀？」冰魄戰士給了一個輕蔑的笑聲。
「你是在和國王講話呢！不要忘了你周遭的一切是誰給予的。」
「我怎麼沒看到你說的一切？前方是我少得可憐的三百名戰斧軍，薔薇聖地根本不能用了，東部訓練場有幾名士兵操練？一千？五百？十？我想是空空如也吧！算一算，如今城堡的兵力不到七千哪！國王陛下，歷代先王把守這城池所持有的兵力可沒如此之少，如果您對自己說過的話有印像，應該發現鋼鐵量在年尾便會到達谷底，縱使有再好的鐵匠，資源匱乏只會讓他們敲空氣。沒有武器的士兵，沒有可靠的城防器械，看來你真想成為人類歷史上首次讓城堡崩陷的傳奇人物啊！」
根本不用說，他早已知道，但趾高氣昂的雄獅不認為會被輕易攻破。「雄獅絕不是笨蛋，亦不是弱者，我們有自己專屬的一套狩獵法則，那是莫托斯和其他家族學不來的。再者說，薩尼已沒有餘力奪回城堡，如果連這位被你稱讚得如此高強的平民都毫無辦法，想必我們也不用擔心愛翠絲了。」
「你真以為我們的敵人只在外頭？」阿杜恩眼角及嘴邊噘著一個奇怪角度。「那些投效你的士兵可是龍蛇混雜啊！衣衫不整的步兵、連馬都沒了的騎兵、只有一半武器仍完好的弓兵，他們都曾是莫托斯的部下，只因求苟活而投效我們，可不要對這些人的忠誠抱太大希望。哪天你高枕在王座上時，一個想留顆金毛獅頭當作紀念的小人在你喉間抵著匕首，雄獅也只能淪為階下囚了。」
我早當過囚犯了，哥德爾心想。「這就是為甚麼我把他們集中，並授權你管理。我清楚你的為人，你這一生獨愛戰鬥廝殺，厭惡平民，貴族是最不會讓你下手的原因，特別是黃金雄獅，所以我信任你。阿杜恩，你雖然講話……我該說聰明嗎？還是惡毒呢？但你終究不會背叛幫助你的貴族的，因為那有違你的信念。」哥德爾自信地說著，他對冰魄戰斧家的人太熟悉了，他們一百多年前居住在冰霜絕境，到後來進入城堡才成為貴族。那時候的黃金雄獅看中這水元素一家的實力，希望有朝一日推翻火焰薔薇，因此歷來待他們不薄，冰魄戰斧家也為此與雄獅較為親近。「是的，你說的沒錯，我們目前並非擁有一切，可就和當初的冰魄戰斧家族一樣啊！你們最後不也成為貴族了嗎？」
「你很了解我，可是我們都不了解騎士家族和莫托斯的聖騎大軍。問題仍舊存在，就算我有管理權，我也無法輕易辨別誰忠誰不忠。」
兩人聽著戰斧敲擊聲，由這頭砍至另一位士兵的盾牌，又由那頭劈往這士兵的藍晶鎧甲，冰晶在鐵製的鎖子甲凝成一顆顆似鑽石般閃耀的水亮珠子。
「你底下分配好由誰擔任步兵、弓兵、騎兵的三位代表了嗎？」哥德爾問。
阿杜恩回答：「你把他們調度給我的那天就分好了。你有甚麼打算？把他們都插在金刀上高掛城牆殺雞儆猴？萬一裡面有對你忠誠的部下，那你只是在塑造更多敵人。」
他悠悠地笑著，心中已想到辦法。「你見過獅子捕獵嗎？」
「沒有。」
「大部分獅子都躲在一處等待獵物，靜待時機靠近，最後撲殺。然而這方法往往耗上大半時間卻不一定獲得成功，所以有某一部分比較機靈的，牠們只要簡單抬個頭，便能尋覓佳餚。許多人以為獅子抬頭是想仰天吼叫宣示主權，還有些愚民覺得牠們是在向諸神禱告，以求捕獵成功。真是些愚蠢至極的想法。」他湊上冰魄戰士的耳旁柔柔道：「獅子抬頭，是在觀察禿鷹，因為盤旋的禿鷹底下，都是些將死的生命，等待著牠們前去享用免費一餐。」
「我記得覓食這工作是由母獅完成，但你可是威風凜凜的雄獅。」
「雄獅不也是由一雄一雌誕生嗎？我體內流淌的是雄獅的威武和雌獅的智慧啊！」哥德爾語氣漸漸富有一國之君的風範，「請你選出的那三位分隊代表，分別在午時、未時、申時來會議室找我，我將送你一批忠貞部隊。喔對！部隊名想好了，就叫寒冰鐵血吧！你自此接下鐵血隊長一職了，阿杜恩。」
金光閃耀在阿杜恩水藍色的眸子，他很少有感到疑惑的時候，除了面對黃金雄獅。「屬下謹遵吩咐。」鐵血隊長語氣依然平淡沉穩。
哥德爾在中午之前巡視了雄獅獵場、鐵匠鋪、糧倉、馬廄、兵器庫、金庫、鋼鐵庫，還有一些滾木、拒馬、垛口箭台等城防修繕狀況。除了備用的五千把鍍金鐵刀，兵器庫僅存兩百餘把短弓、五十把長弓、三百枝長矛和不上三十支的寶劍。糧倉與金庫存量倒還剩不少，除因對資源控制得宜外，莫托斯前往冰霜絕境後他刻意拖慢糧草運輸速度以減少供給；金庫則是他們家族世代以來的豐厚家產，據說黃金雄獅在兩百年前開挖「沙金流河」後，便讓城內的黃金資源不虞匱乏。他在雄獅獵場觀察金兵的訓練情況，和以往相差不多，仍是進行揮刀練習、三對一包圍演練和追擊模擬訓練。
城內的工匠為數眾多，這也是這座城長年不可攻破的原因之一，人類對於守城的觀念良好且工匠技術發達。門塔與牆上走道每隔幾尺布置一鍋滾燙熱油，各處牆塔之上的小望臺則能容納共五百名火矢弓手，邊緣塔兩側的巨鐮可讓敵軍進行登城戰時功虧一簣。
就是兵力太少了，雄獅暗忖。他巡視完畢，以剛推翻王權後的善後工作來說，進度評估勉強及格，但人類王國可不是只有城堡而已，青川以南皆屬他的管轄範圍。可又多少平民會服從他呢？莫托斯在位時歸順貴族的平民不及十分之一，但這還指得是名義上，畢竟為了城內的毛料糧草不得不低頭，所以真正認同人類國王的臣民可說是少之又少。
國土遼闊，權力卻少。他心底覺得好笑，雖稱王國卻沒有王國該有的樣子，人口多至百萬，自家軍隊僅只七千以下，更遑論裏頭自稱投效的士兵有多少是不忠於雄獅的。若不是平民各個分散而居毫無紀律，恐怕再多熱油和巨鐮都擋不住的。還要考慮惡魔呢！雄獅發著愁長嘆。
朝陽行至天頂正上方，幾處白雲悠然飄浮，金束射至乾冷的內城地，哥德爾在正午到來時站在城堡大廳外沉思，先安內，之後的問題之後再考慮。他擬定好國家對策後朝大廳二樓走去。
一名士兵已在會議室等候，他沒穿訓練時的服裝，穿的是一套褐色亞麻製的長褲和尖葉形飾邊的外束衣，衣服上無任何刺繡或多餘裝飾。
「陛下，」他問聲好。「我是步兵代表，克羅。阿杜恩大人說您找我。」
他點點頭，「克羅啊！我看你這一身休閒裝扮，剛剛應該不是在帶兵吧！」
「士兵不多，晨操結束得早，鎧甲又硬又緊，穿得挺不習慣，我便換上休閒服了。」
哥德爾仔細打量他，眼中是平凡的眼白與黑色眼球，留著一頭中分偏棕短髮。「訓練狀況如何？」
「還行吧！陛下，我將兩百名步兵分成四隊各五十人，一隊行軍，一隊基本揮砍訓練，一隊進行鈍劍與盾牌格擋，另一隊狀況模擬。大夥練習沒什麼大礙，我們不會魔法，用這些就夠了。」
他請一名侍從送來兩個低筒鋼杯和一壺熱茶，然後倒進茶杯推向克羅，自己也開始飲用。他喝下一小口道：「知道你們現在叫作甚麼嗎？」
「知道，陛下，阿杜恩大人說了，寒冰鐵血。」
「那你覺得你的訓練方式夠讓步兵成為一名鐵血戰士嗎？行軍這種早該會的基本功就別浪費時間了吧！還用鈍劍？你知道雄獅軍怎麼訓練嗎？當日沒留下一百個滴血的漢子我直接挑滿一百個用雷電教訓教訓。喝！」
克羅喝了一口茶，「陛下所言甚是。」
「阿杜恩怎麼教的？」
「他目前只訓練冰魄戰斧軍，請我帶好步兵，偶爾會來西部訓練場驗收。他看過部隊狀況後告訴我先從基本開始，進階的戰術訓練則等到一個月之後。」
他看起來挺乖的，哥德爾心想，我發點脾氣他就把阿杜恩的話都告訴我了。「不用等到一個月，兩週基本訓練即可。還有，一個月之後寒冰鐵血由我親自操練，到時我就是你的鐵血隊長。」
「陛下……那阿杜恩大人呢？」
「我打算另立偵察部隊，讓他帶著三百名冰魄戰士前往阿塔克沙漠探勘黃金位置。」
克羅小愣一下，部隊剛集結就解散一半，還把原隊長調職，但黃金雄獅的個性本就令人難以捉摸，因此他沒將驚恐神情表現得太明顯。「遵命……國王陛下……兼鐵血隊長。」
「可以離開了。喔對，這件事我沒向太多人透漏，你先別說出去。」
步兵代表飲盡茶液後便離開會議室。
未時已到，一名淺灰色鎖子甲貼頭帽尚未摘除的士兵進門。他的眼瞳與克羅一樣平淡無奇，面容算不上醜但也沒到好看，黑色髮絲摻了點銀白，外襯的鎖子甲是完全不會讓人多注意兩眼的深綠色，唯獨左手腕處刺著一批紅棕駿馬。
「陛下，您找我？」
「你是弓兵代表？」
「騎兵代表。」
這傢伙語句簡短，要辨別真偽不太容易。「剛操練完畢？」雄獅問。
「是的。」
「你的名字？」
「羅德利克，陛下。」
「羅德利克，騎兵跟步兵的訓練時長為何差距之大？」
「報告陛下，阿杜恩大人下的命令。」
「他是想把你們操死是嗎？七點開始的晨操，步兵只花不到四個鐘頭，你們卻一路練到剛剛？」
「不會的陛下，訓練內容大夥都很滿意。」
他照樣到了杯茶給他。「跟我說說訓練內容，羅德利克。」
「就是些平常的騎兵訓練，陛下。」
要他開口多說話好像要他命似的，而且還一臉正經八百。「跟我說，你的國王想聽。」
他喝口茶說道：「一個鐘頭的體力訓練，一個時辰的真劍對擊，三個鐘頭的走位、戰術演習。」
「該不會我不叫你來會議室，你現在還在西部訓練場吧！」
「是的陛下。」
話少的可憐，不過不重要，我不是靠這判斷忠貞的。「你認為阿杜恩對騎兵的訓練模式好嗎？」
「報告，很好。他觀察過騎兵部隊，我們基礎功打得扎實，本就該多花時間在進階訓練上。這是鐵血戰士的義務。」羅德利克難得說超過兩句以上的話。
「以剛打完仗的訓練程度來說，我依然覺得太久，阿杜恩那小子竟然不先和我討論騎兵訓練的規劃就擅自決定。羅德利克，我正好有個打算，下週開始，寒冰鐵血就由我操練，你們騎兵部隊我也會重擬訓練時間。」
「了解。」
這騎兵代表話是少，但看起來算聽話。哥德爾喝了一口茶又重新注滿，「所以下週後我就是你的鐵血隊長了。沒意外的話，我會解除阿杜恩職位，派他率領冰魄戰斧軍到冰霜絕境西側駐守，增加王國周邊安全。」
「了解，陛下。」羅德利克喝完已降溫的茶液後也準備轉身離去。
「對了，」雄獅喊道：「這件事我沒讓太多人知道，你先別說出去，待我準備周詳。」
「好的，陛下。」騎兵代表離開了。
窗外光照逐漸縮小，時間靠近申時，哥德爾坐於那柔軟的短邊椅上思考，前兩個似乎沒什麼問題，步兵代表被我嚇得話語增多，騎兵代表則是甚麼也不願多講。可這些都不足以顯示忠誠與否，他邊想邊等待最後一位士兵進入會議室。
他請侍從將冷掉的茶重新加熱，等到熱茶送上時，兩片木製大門在他面前緩緩敞開。
士兵穿著輕型板甲，除了黑色長褲與長衣外，還有灰棕色皮靴穿於腳上，鞋上則刺著一朵紋路別緻的雪晶花瓣。哥德爾瞄了他一眼，他有著藍色雙瞳，不過比阿杜恩的來得淺，長相清秀，五官端正，嘴唇紅潤，整體來說富有朝氣。
「弓兵代表，請進。」雄獅說。
「陛下您好，小的名叫雷武。」
「你不是騎士家族的吧！」
「我是冷飄雪花家的，家族分系不大，原本在城內也就三十來人，家父和長兄死於冰霜絕境一戰，其他親戚亦是，如今只剩我和弟弟相依為命。」
哥德爾舉起茶杯，「我為令尊與令兄，以及冷飄雪花家族哀悼，願你們能前途順遂。」
「感謝陛下。」
雷武聲音清麗，口齒清晰，談吐有禮卻不落俗套，哥德爾對他恭敬的態度無半點挑剔，但他仍不會因此輕易相信。
「近來弓兵訓練如何？」國王問。
「狀況普通。弓手僅存五十餘名，短弓及長弓數量夠我們使用，但訓練場的箭靶有些毀損，想請陛下立即派工匠修理，否則夜間特訓無法正常進行。」
「小子。」他對旁邊的侍從喊道：「去跟工匠薩爾……還是傑爾？」
「威爾，陛下。」
「對，去跟他說馬上處理西部訓練場的箭靶維修。去吧！」
「遵命，陛下。」
哥德爾等侍從離去後繼續說：「雷武，你們家的箴言是甚麼？」
「報告陛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對冰魄戰斧家有甚麼看法嗎？」
「冷靜、沉穩、勇猛。」雷武回答。
「知道你現在所屬部隊被我稱作甚麼嗎？」
「寒冰鐵血。是個好名字，陛下，很稱隊長阿杜恩的性格，他會引領我們迎接一場場戰鬥的勝利。」
雄獅捻了捻粗硬的白色鬍子，他說話得體，對阿杜恩評價極高，口吻毫無破綻……可離我判斷他是否忠貞尚有一段距離。「你的說話態度和舉止非常優雅，讓我敬佩，雷武，就和火焰薔薇一樣。」
弓兵代表突顯一點不悅，牙齒好像在他下巴咯咯響，但沒有發出明顯聲音。「陛下，請您收回這句，我不想讓家族受到侮辱。」
雄獅確定了。「萬分抱歉，雷武兄。往後我不會再提了。」他道歉聽來誠懇，可嘴角是彎彎一笑。
「那麼陛下找我所謂何事？」
「我想讓你成為新任寒冰鐵血隊長，帶領步兵、騎兵、弓兵展開嚴密訓練，雖然總數只有五百，但之後這部隊會蓬勃發展的。」
「那阿杜恩大人何去何從？」
哥德爾杯中盛滿熱茶，茶香沁入鼻息，隨著澈液入口，幾滴沾在鬍上。「我要他和冰魄戰斧軍假意投效冥界，隨時向我稟報馬洛斯的消息。」
「了解，陛下。這工作危險需要勇氣。」
「這事先別說出去，兩週後我自會發布公告。」
「好的陛下。」雷武乾掉熱茶後步離會議室。
都結束了，雄獅想。一切都在他計畫之內，他還未找出不忠之士，但也快了，禿鷹會出現告訴他答案的。
陽光在窗邊西落的陰影漸增，時辰很快來到傍晚，橙色的黃暈似火舌般舔舐著雄獅的鍍金鎧甲。他坐在會議室裡，喝著香噴噴熱茶等候禿鷹。
會議室隨著到來的夜晚黯淡，光源僅剩門邊兩把金鑄龍頭的火炬閃熠，黑門緩緩而開，一雙水藍色的鑽石亮眼和紅色火苗形成兩種顏色的寶石。禿鷹來了，雄獅暗忖。
阿杜恩砰地一聲將戰斧甩至會議長桌，木桌頓時間喀喀斷裂，噴出幾道碎木屑。他衝向前一把抓住哥德爾的金屬頸部環甲，藍眼透著憤恨緊盯，但雄獅面色喜樂，對於冰魄戰士的出現不以為然。
「我死也不會去阿塔克沙漠和冰霜絕境，我已不是游擊隊長這狗爛職位，開挖黃金是你家的事，駐守保護平民這種無聊的任務也休想叫我做。別和莫托斯一樣把我當狗呼來喚去，我受夠那種在外來回奔波的游擊生活，我是寒兵鐵血隊長，冰魄戰斧家的冷血戰士！」
「這都是假的啊！親愛的鐵血隊長，我甚麼都沒說呀！」是誰向你告的密想挑撥呢？哥德爾暗自發笑。
笠日的早晨，旭日一如往常地升起，但內城的牆上多了三把流過血跡的金刀作為裝飾，紅液泛著金光撐起三尊肉雕。
步兵代表的頭顱、騎兵代表的頭顱，為了保險起見，連那位倒茶的侍從也插上去了。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艾諾森樂章第二部：千鳥尖鳴-4哥德爾
艾諾森樂章：冥冥魔海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