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下午,T大數學系館的大門外,佳蒂正靠在貼滿講座宣傳的布告欄旁小憩。寶鏡湖畔一如往常地平靜,年輕情侶三三兩兩地散步著,即使數學系館已經離他們好幾公尺遠,佳蒂都能清楚感受到一股股黏膩的濃情蜜意。
她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望著蔚藍的天空,又想起和瑞爾在醫院屋頂上的事情。對於那天因鐵門狠狠一搧而聽不清楚的那段話,佳蒂或多或少有所期待和猜測,但她就是因心中莫以名狀的擔憂和焦躁而不願意再往前一步。
早上那時候也是,瑞爾他到底想怎麼樣嘛!佳蒂無奈地埋怨。
當時她和瑞爾剛完成挾持事件的筆錄,走出宏偉的國北市市警署。
「瑞爾,傷口有沒有好一點?」佳蒂擔心地問道:「這麼快出院沒關係嗎?不用再多休息幾天?」
「要休息,回公寓也能休息啊。醫生說沒傷到重要的器官,只要最近小心不要有太劇烈的運動就好。還被稱讚是福大命大咧!」瑞爾說完後還自鳴得意地笑了幾聲。
「那算稱讚嗎……」佳蒂暗自吐槽後,旋即話鋒一轉:「你接下來有什麼計畫嗎?」
「嗯,下午要陪德雷和楓榭去咖啡廳把我們調查的案件給解決掉。」
「不是那個啦。我是說,寒假還很長嘛,你要回老家嗎?還是要待在國北市?」
「唔。」瑞爾一手輕撫著下顎,沉思了好半晌,才不乾不脆地回道:「我應該會一直待在國北市──吧。」
「那很好啊!」「啊?」
瑞爾沒料到佳蒂會掩不住雀躍地回答,而不是死命追問原因。
「平常老是讀書和打工,你應該還有很多國北市的景點沒去過吧?」佳蒂邊說邊有些害臊地微瞥過頭:「我們可以一起去。」
「喔!」面對突如其來的邀約,瑞爾沒想太多:「對耶,不知道德雷和長武他們什麼時候回去,大家一起去玩也很不錯呢!」
這傢伙,明明知道我什麼意思,絕對是故意裝傻!佳蒂忍不住嗔了聲。
「哈亞士‧瑞爾!」「怎、怎樣啦?」
那天在地下街搜查也是,剛才也是,佳蒂怎麼老是突然耍脾氣嘛!瑞爾頗感困擾地搔搔後腦,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喔?你們兩位一起來做筆錄嗎?感情看起來……不錯嘛。」
瑞爾和佳蒂回過頭,只見一位年近三十的女性不知何時跟在他們後方。她穿著長板大衣和貼身牛仔褲,側肩夾著一個米色的包包,看上去相當幹練。
「妳是那天電影院裡的──」雖然現在充足的光線和當時情況相去甚遠,瑞爾仍明快地認出對方:「記者小姐,對吧?」
「是啊,那天我和我男友多虧你們幫忙了。」女記者喜孜孜地笑了聲,但隨即回復認真的神情:「你的傷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也靠你們幫忙,我們才能順利戴上Connector啊!」
「您也是來做筆錄的嗎?」佳蒂隨口問道。
「不是,筆錄我昨天就做了。」話才剛說完,女記者才突地會意過來,從皮夾中抽出兩張名片給兩人:「都忘了跟你們自我介紹了,我叫做雅沃德‧普茲莉,團結日報社會線的記者。」
接過名片,瑞爾和佳蒂也相應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其實我今天來是要問警方,那些挾持犯提到的舊事件。」普茲莉把皮夾塞回包包中後解釋道:「怎麼說呢,雖然被牽扯進事件讓人心情很差,但對他們提到那起疑似有冤屈的案件,我就是無法坐視不管。更何況我也答應過他們要查。」
「那麼久的案件,現在重新調查,還能查到東西嗎?」瑞爾順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普茲莉淡淡地揚起微笑:「但再次提起它,引起社會大眾的注意,就有發現新線索的希望啊!」
這不就順了那些挾持犯的意了嗎?佳蒂不大服氣地在心裡咕噥,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對了對了,今天在這裡遇見你們正好。」普茲莉朝氣十足地湊近瑞爾和佳蒂:「你們願意接受我的獨家採訪嗎?」
「採訪?」
「挾持落幕之後,一堆記者都在找你們兩個咧!很多人都想知道在電影院裡制伏歹徒的人是什麼來頭。」普茲莉一手叉腰嘆了口氣:「不過連事件關係人的我都只知道你們是T大數學系的學生,聯絡你們系上或醫院也都因為尊重你們的意願和隱私,連全名都沒告訴我。」
瑞爾和佳蒂不約而同地對看一眼,都在等待對方的回答。
「嘻,我會好好替你們寫報導的。『獨家專訪拯救國北市的英雄』!」普茲莉一手伸進包包裡,已經準備掏出錄音筆來:「你們肯定會一炮而紅喔!到時候──」
「謝謝。」瑞爾一聽突然臉色一沉,硬是擠出一絲友善的微笑:「果然……還是不用了。」
「為、為什麼?」「好好想清楚,這可是大紅大紫的機會啊!」先不說普茲莉,連剛才稍稍心動的佳蒂都不解地反問。
「我就……做人低調一些嘛。」瑞爾搔搔後腦,大喇喇地笑著。
雖然有些古怪,但畢竟這小子也幫過自己一把。普茲莉稍稍嘆了口氣,隨即恢復幹練的神情:「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會勉強你。要是這幾天你改變心意,或是以後有其他有趣的東西能讓我採訪,歡迎打電話給我。」
瑞爾看著名片上的電話微微頷首。但在普茲莉繞過兩人快步離去之際,他又突然叫住了她:「對了,普茲莉小姐。可以不要公開我們的全名嗎?」
「真的這麼想要低調?」普茲莉沒有回過頭,只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改天再連絡啊!」
在瑞爾目送普茲莉離去的同時,佳蒂則注視著他的側臉。瑞爾的神情看似堅定,卻又若有似無地帶有一絲畏懼,好像自己的名字一傳出去就會招致災難一般。
「嗯?」注意到佳蒂的目光,瑞爾搔著側臉問道:「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沒有啦……」佳蒂搖搖頭,想開口問瑞爾剛才那番回答的原因,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她瞥了腕上的Connector一眼:「已經差不多是中餐時間了呢,要一起吃嗎?」
「喔喔,被女生主動邀吃飯,我還是第一次呢!」
「只是吃個飯而已,是在得意什麼啊?笨蛋瑞爾。」佳蒂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倒是一旁的瑞爾又皺起眉頭。
「什麼嘛,最近一直笨蛋笨蛋地叫,我都要被妳叫笨了。」
「因、因為你就是嘛!」佳蒂大手一揮,險些揮到瑞爾的腹部,所幸瑞爾趕緊退了一步:「小心一點啊,好歹我還是傷患耶。」
「抱歉抱歉,一時太激動了。」佳蒂把手收了回來,調皮地微吐舌頭:「那我等等會避開,注意不要敲到傷口的。」
「慢著,不是這樣的吧!別把敲我當作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想到當時瑞爾慌張的神情,現在正在系館外的佳蒂忍不住掩嘴輕笑,一股久未感受到的暖意流過她的心頭。
「呀,日比同學!妳、妳等很久了嗎?」
就在此時,長武一手提著手提包,從寶鏡湖畔跑了過來,使得髮絲有些凌亂。他邊整理著邊問道,臉上掩藏不住擔憂。
「沒事,是我提早到了。」佳蒂站起身,原先還沉浸在回憶中的她表情突然認真嚴肅了起來。見長武梳理完畢,她指著系館門口整排的玻璃門:「那我們上去吧。」
「好……」長武怯怯地低下頭,緩緩地跟在佳蒂的後方,時不時不安地張望著四周,卻反而讓緊張的情緒更加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