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襲擊者很清楚自己的下場，在他們舉槍瞄準裝甲步兵那一刻，身為大總統直屬的部隊即有權以叛國罪直接處決，讓他們墮落至瘋狂的原因，我想已經明顯得可以。
無視痛覺，視肢體殘缺為無物，他們的爬行與嘶吼宛如為整幅煉獄般瑰景添上聲色，就像受人操弄的魁儡，只為了彼端無形的陰謀與惡意行動。
機關槍撒出的子彈猶如扭動的火蛇，在夜裡鞭韃躲藏樓房中的狙擊手，這群士兵雖然瘋狂，但是依然保持著組織行動，無法舉槍還擊的撲了上來成為遲滯我推進的肉盾。
他們瘋狂地扣擊板機，傾瀉子彈，不絕於耳的槍聲混雜反器材步槍清晰的轟鳴，我識相地縮回掩體，在後巷與透天厝的後門中穿梭，格蕾壓後護送著一坨搬運傷患的人球。
碰轟──。
探出轉角的敵人被子彈瞬間削平腦袋，白色死神今夜凜冽的藍色眼瞳閃爍過美麗而致命的火光。
就算我們有掩護與開路的菁英，他們的槍砲彈藥更多，我沒有拖著傷患冒著風險與制式武器硬幹的念頭，任務並非不計代價殲滅，是撤退，性命為重的撤退。
「文鶇先生，白恐跟我們也太有緣了吧。」
「或許牠們也在追殺我們呢。」
「你真的很烏鴉嘴。」
她賞我一個白眼，回身繼續開火壓制探頭的敵人。
要是白恐造成的癲狂是廢土的偶遇，情報部隊曾想要解決我的指揮中心應該已經亂套了。
若非巧合，這很可能證明白恐比中央想像得還聰明，甚至符合我最糟糕的臆測──牠們想接觸人類，甚至模仿人類，整個指揮中心都可能被這股瘋狂控制，變成白恐手中的棋子。
白恐具有自我意識、思想與情感，就是長得牠媽驚悚，還可能是舊世紀致命病毒的帶原，在牠們種群的眼裡，人類可能也是臉上糊了非必要器官的噁心禿毛猴。
當然，在我經累鬥爭構成的小小世界觀中，總有股聲音告訴我這座島還沒寬廣到容得下兩個智慧種族共生，這群受白恐蠱惑的可憐蟲，則是最好的證明。
「三點鐘一挺50機槍……彈鏈打完了！」
「文鶇先生，煙幕彈丟了！」
「走！」
格蕾扔出能讓火力點短暫變成廢物的小寶貝，一群人匆匆鑽出暗巷，逃出布置完整的殲敵區，後方追趕的突擊隊只管像撲火的蛾子使勁地投來送死。
但這群蛾子也難纏地能把人逼進掩體，我得顧慮格蕾、蔡姓姊弟跟兩個原住民，他們需要掩體帶來的安全，而非直面槍口的瘋狂。
「進去進去，不想死就進去。」
子彈沒給猶豫的餘裕，郊區建築不多，在夜間迴避死路與追擊，封鎖空曠區的班用機槍與重機槍沒給我們多少退路，像是被驅趕的老鼠，一群人鑽入大排水溝，利用煙幕的掩護藏進黑暗迷宮。
火炮聲稍歇，機槍將追擊至隧道附近的瘋狂士兵鞭韃成碎塊，最後一波衝突過後，只剩蔡視淵稍微安心時發出的喘息。
「哈啊……結束了嗎？」
「暫時如此吧。」
聽見我的總結，蔡視淵繼續說道「這裡應該也是橫貫諸羅大排水系統的一部份，核戰爭前政府修建的產物，範圍遍及全市，據說某些地方成為怪物的巢穴，也有因為積水或年久失修坍方的區域。」
餘悸未從臉上退去，蔡夙明就急著張口提問「剛才那些士兵是嗑藥……不，應該不是毒品，我沒見過那麼有效的，你們應該有看到吧？腸子都掉出來了還能追著我們開槍。」
「蔡視淵，勸勸你姊。」
食指抵著防毒面具，我想意思應該夠清楚。
「林大哥，我……我恐怕做不到。」
他嚥了口唾沫「我也想知道真相。」
「你能不能稍微像一點會跪在槍口前求饒的普通人，就像你被綁在燈柱上的時候一樣，你們繼續追求的一切都是拿自己的命在開玩笑，我們有最先進的裝備，有全身而退的技術，你們有什麼？」
蔡視淵沒有迴避我的視線，反之，一種堅定眼神從鬱鬱書生般的氣質中萌芽，彷彿是文化人獨有的使命感般，很像早年狼人中隊執行洗地任務時見過的知識份子。
「筆跟相機，我覺得夠了。」
無退路時，他們面對機關槍沒有絲毫求饒退縮。
讓人敬肅，心寒。
「林大哥，您還記得我被車頭盟綁在電線桿上吊著打時，您救下我說過的那些話嗎？我正在接近無人揭露的真相，我不想退縮，在謊言裡妥協或接受，或是成為謊言的一份子……我身為新聞業者的自尊不允許。」
「電影裡講出這些台詞的人後來都死光了。」
「真不愧是我弟，開竅了開竅了。」
蔡夙明抱著他使勁地搓著蓬亂的頭髮，這兩瘋子能在末世活到成年真是奇蹟，這座島要是有更多這種瘋子，更多不向虛偽與謊言妥協的瘋子，這座島……這個世界會落得這副田地麼？
「格蕾？妳不勸一下他們？」
她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
「能讓我……稍微任性一下嗎？以病毒學家的觀點而言。」
「如果白恐是３２型帶原，肯定具有一定抵抗能力，否則不可能移動這麼長的時間，考慮到牠們滲透人類社會的可能，我認為有必要讓所有人知道，至少知道該如何預防跟處理這種病毒。」
「好吧。」
「……謝謝。」她抱了我一下。
「裝甲服很髒喔。」
「我不介意。」搖了搖頭，她報以一個微笑。
「衝啊，林上尉，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
「蔡夙明妳給我閉嘴。」
我嘆了口大氣，思索開從何開口。
這是瀆職，肯定的。
散布疫情消息，嚴重違反狼人中隊的維穩宗旨。
「我會說得很快，免得你們全部記起來，但只包含你們需要知道的，剩下的都是機密，自己去猜，關我屁事。」
接過亞凱伊這條冗餘的鹹魚，仔細回想筆記本上的簡錄，廢土的邂逅與仇恨成為楔子。
「走吧，我邊走邊講。」
故事與外勘小隊的腳步一同深入隧道，踏入荒野，進入府城，裝甲步兵概述了白皮畜生一路上如何關照跟噁心外勘小隊，重點在描述牠們身上攜帶的病毒，可怕的未知瘟疫。
白恐三番兩次襲擾人類居住地，感染外洩病毒的個體將對聚落造成無法挽回的災難，如果疫情無法控制，各路高官也只會搶在先頭指著其他勢力的鼻子大罵，拉攏、抹黑、用仇恨拉攏民心。
人命雖然輕賤，但也沒有輕到需要用謊言、情報管制作為裹屍布。
是的，我是自治警的鷹犬，被蔑稱大總統武裝親衛隊的成員，只要這個國家垮台就會被揪出審判的溝鼠之一，負責清理危害國家穩定者，撲滅爭端與不穩定的火苗。
散布有關病毒外洩的消息絕非我的職責，也不會被容許。
但我身為一名殘暴的狼人中隊成員之前，我應該還想認明當人的滋味，在法律之外，將槍口抬高一釐米的士兵，遵從良心準則的……真正的人類。
縱然沒說漏嘴Ｐ４兵工跟生化兵器之類的關鍵字，但這兩位不怕死不怕難的記者仍能成為吹哨者，警告廢土居民，盡可能將未知病毒的防疫觀念傳出去。
「怎麼會，自治警也拿這種染病的怪物沒辦法？」
「經實驗證實，殺得死。」指節輕敲背上的火箭筒示意「兩隻，一大一小，病毒不近距離接觸就沒事，沒錯吧格蕾？」
「沒錯，所有接觸過的東西跟屍體都要一起焚毀，必須戴著橡膠手套操作，操作完畢後手套也需要一並銷毀，雖然病毒的活性很短，但還是請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
「林上尉……難道自治警的軍隊已經被控制了？被核後生物？」蔡夙明停下筆，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怪異表情，恐怕在她心底，美麗的諸羅家鄉又壟罩在一層不知何時遭難的恐懼與迷惘中。
「要是那隻怪物潛伏在市區……。」
蔡視淵打了個冷顫「難道那個意有所指的廣播，那個暗示知道我們行蹤的廣播是牠的指揮？不可能！那只是核後生物，不就是突變野獸嗎？」
「在天擇過後留下的突變個體……就是一種進化，人類，任何物種都是這樣誕生的。」格蕾面色難堪地補述，換來蔡視淵更顯糾結的表情。
「值得慶幸現在我們還活著，牠弄死全城的人之前把牠找出來趕走或幹掉，否則要是這隻是帶原就全完了。」
「白恐是吧？真是不錯的獵物。」
「塔妮芙，我講那麼多妳是不是都當屁話……的啦？」
「你再的啦一次試試看，要知道狩獵強大的獵物是一種榮耀，山豬、雲豹、月熊、森林死神，要是能順帶掛一顆那什麼……白恐的腦袋回霍薩，這趟旅程也值了。」
「妳要把牠抓去煮湯還是怎樣都無所謂，但牠融成肉醬妳還敢摸牠，妳就想辦法自己爬回村子。」
「白浪。」她不滿地鼓起腮幫子抗議，踢飛了一顆長滿苔癬的枯黃石塊。
等等……石塊？那玩意跟人頭一樣大耶。
「妳剛剛踢飛的是什麼？妳是嫌腳受傷不夠痛嗎？」
「誰知道？擋路就踢了，別用平地的標準衡量山上的勇士。」
「妳哪天踩到地雷一定死得很難看。」頭燈順著詭異物體滾動的軌跡照去，慘綠手骨靠在剩下上顎的顱骨上，看來塔妮芙剛剛一踢，把失物還給了主人。
蜘蛛屍體堆在長滿苔癬與螢光蕈的排水通道兩旁，小蜘蛛從披覆迷彩的兩具遺體中鑽出，屍骨與背景色融成一塊，防毒面具的反光似乎在告誡來者，或是發出不願被遺忘的信號。
「兩具屍體，看來清理蜘蛛巢穴過程中死了幾個士兵。」
「咿──蜘蛛。」
蔡視淵慘叫一聲，單腳跳著把從頭頂落進衣服的小蜘蛛抖出來，格蕾看到成堆小蜘蛛鑽出屍體就退了兩步縮到旁邊，好像抱團就不會被蜘蛛纏上似地。
我用槍管頂開枯骨垂下的頭顱，生鏽狗牌吊在頸骨上，正等著同袍將失蹤的名諱刻上忠烈祠。
「自治警安全維護特勤隊在此宣告，二位的任務正式結束，完畢。」
回收生鏽的兵籍牌，踢飛屍體邊亂爬的小蜘蛛，順帶把防毒面具從白骨取下遞給塔妮芙，另一個直接套在亞凱伊臉上，他就算滿臉不願，但還有點身為俘虜的自覺。
「視野好窄……這看得到東西？」塔妮芙端倪著橡膠面具，直盯著望穿鏡片的狹窄風景瞧。
「沼氣可不比山上的空氣新鮮，想活著出洞就隨時準備好。」
「沼氣？我倒感覺空氣有點腥味，油漆混合著血的新鮮味道……不吉利，很不吉利。」她安分地繫緊面具，按著腰間的山刀。
是的，沒錯……腥味。
濃厚的人類血肉所構成的腥甜味。
塔妮芙的直覺與自治警狼人的直覺一樣準確。
我等皆為獵人，習慣了滿盈鼻腔的血腥。
同時，也能嗅出不祥的預兆。
＊
作者雜談
之前的新加坡實習之旅因為疫情取消啦![]()
改成了四月去，這次國內國外都亂成一團，不曉得各位讀者有沒有買到口罩跟消毒用品呢？敝人是只用家裡以前放的，也沒什麼時間去排新的。
敬祝各位和平紀念日愉快![]()
。
創作內容
☢==☣末日系列☣==☢ (1)
改成了四月去，這次國內國外都亂成一團，不曉得各位讀者有沒有買到口罩跟消毒用品呢？敝人是只用家裡以前放的，也沒什麼時間去排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