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普機器人公司辦公大樓側門旁，一小群人靠著欄杆抽菸，陰鬱的氣氛籠罩著他們。
這個禮拜，皇帝身旁的家用機器人啟動淘汰機制，被送回公司維修，搞得大家雞犬不寧。
「『思想僭越』，總不能這樣告訴老頭子吧？」工程師金姆雙手交叉，眉頭深鎖。「那台家用機器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居然得出『機器人比人類重要』這個詭異結論，然後系統就被鎖死了。」
「皇帝有沒有可能自己查出原因呢？」產品課長理查陰沉地問，一手攤開，另一手還摸著自己發白的鬍鬚。
「不可能！」金姆篤定地說。「他是公司創辦人，曾經也是工程師，但那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這台的型號不算很新，但一百年前的系統也和創始時期天差地遠，再聰明的人都要從頭學起──而他早就不問公司事務，退出經營了。」
白白胖胖的產品經理派恩，朝大樓外吐了一口菸。「如果我們實話實說，會怎麼樣？」
金姆狠狠瞪他一眼。「你難道不知道公司即將縮編的事情嗎？我們公司的員工，將被自己製造的機器人取代。你敢保證這件事不會提早發生？再說，之前次元魔物那次，瑪格麗特……」他忽然看了旁邊一言不發的班諾一眼。
「皇帝懶得救她，大家都知道，空間裂斬只用來保護重要的人。」班諾接話時不帶任何表情，像在說他要吃一片花生吐司，但話中的譏諷大家都聽得出來。
「現在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靠人力。有些客戶懶得向業務員詢價，想訂什麼東西，自己上網查就好；工廠產線不用人盯，放幾隻機器人，用視覺探測器掃一掃，及時監控就好……我們這些冗員就算做到經理職位，出事情的時候，也會像垃圾一樣被丟掉！」金姆說話的時候看著派恩，意思是要他不要以為自己是經理就很安全。這次的事情，靠幾個頭銜絕對保不了飯碗。
一陣沉默之後，理查緩緩開口。「老總那邊，有人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嗎？」
這個問題，很顯然大家都想知道。他們抬起頭，互相交換憂鬱的眼神。
「家用機器人出包，揹著很大的壓力，所以就……」金姆說話時，煩躁地用手翻攪著空氣，彷彿那是一團化不開的黏稠之物。「也不是說他故意，反正……畢竟他是總經理。」那表情顯示，他自己都不相信口中的話。
「真是那樣的話，這壓力也太大了吧。讓我忽然覺得……搞不好活著離開都是一種妄想。」派恩左顧右盼，說話時抖動他臉頰的肥肉。
「已經八個了。」理查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遠處有一隻次元魔物，它的身體伸向城市的某處，像一隻黑色的東方神龍。
自從皇帝的家用機器人出事後，總經理奧斯蒙就不斷發飆。他把許多員工叫去他的辦公室，關起門來訓話（具體來說，是不是真的在訓話還不知道。）。這些被叫到總經理室的人包括副總賈斯汀、通信部經理亞伯特、品保部經理賽希爾、硬體部經理席夢娜、軟體部課長貝克、硬體部課長史丹佛、產品部職員迪恩，還有……總機小妹席拉。
他們進去之後，都沒有再出來，變成地毯上的一攤黑水。
「為什麼是這些倒楣鬼，為什麼要找他們，像鬼抓人一樣，難道沒有規律可循嗎？」班諾皺眉。他現在不只頭頂光禿，兩側的頭髮也越來越少。
「這個問題涉及的人員很多，廣義來說，每個部門都有責任。這些人……象徵性的替死鬼，只能說他們運氣不好吧。」金姆搖搖頭，曲起膝蓋向後踏在欄杆上，拍了拍他牛仔褲上的菸灰。
「如果老總真的是按照什麼規律抓人，那小妹席拉要怎麼說？只是經過他辦公室，問他要不要訂下午茶，然後就被抓進去狂飆！我的天，她只來三個月！再說，接個電話要負什麼責任？」派恩雙手一攤。
大家都很喜歡席拉，人資部這次找了一個最可愛的應屆畢業生來當總機，她的出現曾讓公司氣氛煥然一新，想不到迎接她的是這種結局。
「真要說有什麼規則嘛……這些人，好像都跟老總有點過節，比如說，有什麼原因怨恨著他，這些東西像火種埋在心裡，遇到新的屈辱可能就會爆發……」理查皺眉。「可是，又有誰跟他完全沒過節？」他搖搖頭，彷彿自己說了沒有意義的話。
班諾想著那天，次元魔物追著瑪格麗特的情景，心裡有很大疑問：八個人變成次元魔物，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它們會同時追趕總經奧斯蒙？那樣會發生什麼事，這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大概沒人能知道。只希望……我們不要變成下一個犧牲者。」派恩熄了菸，往側門走去。他平常在公司喜歡開玩笑，現在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側門打開時，正好有一個年輕女子走出，是總經理秘書。「班諾，你在這裡啊！總經理正在找你呢！」
已經走進辦公室的派恩瞬間回頭，還在抽菸的金姆和理查也猛然看向班諾。
班諾臉上一僵，發現眾人的表情漸漸從驚訝變成同情，最後不約而同地別過視線。
＊
栗子貓商場，地中海風格的咖啡廣場內，唐納用蛋糕附贈的立體放大鏡，仔細觀賞頂層晶凍的精細雕刻：穿盔甲的警察拿武器面對次元魔物，保護後方小女孩。雕刻精細到，連怪物開罐器般的嘴巴都完整呈現，而且這只是4吋的超小型個人蛋糕！
「太不可思議了。」唐納不禁發出讚嘆。
艾希莉在一旁露出得意笑容。「生日快樂！」她穿著新買的洋裝，顏色很接近唐納的藍夾克。
「……這應該不便宜，艾希莉！你該不會為了這個蛋糕破費了吧？」唐納出現驚恐的神色。
想不到艾希莉驕傲地抬起下巴。「我可是有在工作賺錢的呢！你當我還是個小女生嗎？」儘管這麼說，這東西還是花了她一個半月的薪水。安養院全面機械化，人力需求極低，薪資也變得低廉。
「那妳生日的時候，我也得好好表示一番才行。」唐納揉搓雙手。他其實有點煩惱，因為自己從來不送別人生日禮物。
「唔，你看起來很煩惱，該不會你從來不過生日的吧？」艾希莉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只是不清楚原因。
「別誤會，我很開心妳願意替我過生日。」唐納趕緊說。「我只是沒有這個習慣。」
「這是葛利斯581c的傳統嗎？我看你和芙莉妲都是這樣。」
唐納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不，這只是……我和芙莉妲的傳統。」說話聲音漸漸變得微弱。
艾希莉皺眉，有點不悅，她知道芙莉妲是個怪人，而唐納什麼都屈就於她。正準備說點什麼時，唐納的手機忽然發出紅色警示燈。
創作內容
無生殖主義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