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我擔心自己會害了姨娘。」
「白哥哥,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母妃的。」
「我不會,但可能有人會。最近的流言越來越誇張,說什麼父君有意立我為王儲,可父君明明一整年都不見我。」
「哎哎?」
「我對王位沒有興趣,而且丹王兄也很受父君信賴的樣子,這種流言不知道是怎麼傳出來的。」
「難怪母妃會說那句話。」
「就算姨娘那麼說,我也沒辦法不在意,要是因為我的關係害她被盯上,我⋯⋯」
虛梓白別過頭,下意識雙手抱腰顫抖。
自從有記憶以來,就常常聽到人們說他是被詛咒的孩子,不僅罹患罕見的白化症,母親還在他滿月當天病死,是會剋死親近之人的命格。
「白哥哥,別害怕。」
虛梓青雙手擁抱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二哥,拍拍對方的背說。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青兒,我⋯⋯」
「如果有誰敢傷害你和母妃,我一定會替你們打回去的!」
虛梓白怔了一下,不安的情緒隨之消散。
他嘆了一口氣,回拍對方的背,覺得對方抱得有點緊,在對方的耳邊說道。
「我也相信你,不過能不能放開我呢?」
話畢,虛梓青瞬即感到雙頰一陣燥熱,趕緊鬆手後退兩步。
虛梓白淺淺一笑。
只要知道對方不會因此怪罪他,他便如釋重負。
「白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瞧對方又是一臉紅暈慌張的模樣,這次忍不住問了。
「青兒,你怎麼最近常常臉紅呢?」
虛梓青吞了吞口水,慌忙再退一步,稍稍褪色的臉頰變得比熟透的番茄還紅。
「我、我我⋯⋯」
虛梓白淡淡一笑。
「我喜歡青兒,也喜歡愛瑪姨娘,只有你們真心待我好。如果你也喜歡我,我會很高興。」
「我、好像,不是、那種喜歡。」
虛梓白聽了立即傻住。
——不然是哪種喜歡?
「青兒,你確定不是把我當姊姊看?」
「白哥哥!你就放過我吧⋯⋯」
他忽然沒有勇氣追問了,總覺得再問下去可能會發現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就順勢把這個疑問壓下,照常度日。
一週後,愛瑪姨娘恢復元氣,虛梓白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緊接著,他們的武術課程也如期開始了,是由國師推薦的人選擔任導師,一位虛梓王族的旁支——虛凜分家。
「哎?一來就送兩隻小傢伙呀?」
一見到兄弟二人,這位武術導師彷彿看到療癒的小動物般,逕自撫摸二人的頭,宗師威嚴瞬間拋到九霄雲外。
「咳咳。」
國師清嗓二聲,提醒對方注意儀態。
「這兩位是二王子和三王子,虛梓白和虛梓青。」
「哦?實姐姐的孩子呀?長得真可愛,像隻小白貓呢!來來來,喵一個?」
武術導師又揉了揉他的銀髮,咧嘴一笑,虛梓白像隻被觸怒的貓咪推開對方的手,後退一步,一雙王族特有的紫紅眸子瞪著他看。
「不要欺負白哥哥!」
虛梓青見狀,也推開對方的手擋在二哥的面前,鼓著兩腮。
「呵呵,感情真好啊!生在王家的孩子能這麼和睦,難能可貴啊。」
「虛凜將軍,武術方面就交給你了,二王子的體質較弱,可要多注意些。」
「是是,國師還真是偏愛這隻小白貓呢!竟然親自教育他,別的王子王女都沾不到這福氣,也只有這隻小柴犬夠幸運了。」
逢稜國師沒有回話,僅作揖離去。
「我才不是狗狗!」
虛梓青不滿反駁,虛梓白則是遙望漸行漸遠的背影。
「逢稜老師走了⋯⋯」
「嘿,小傢伙們,幾歲啦?」
「九歲。」
「剛滿九歲。」
「嗯?一個年尾生,一個年初生嗎?難怪會讓我一起教。」
他站好身子,收斂笑意,一本正經說。
「我叫虛凜陣,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的武術導師了,預計八年的訓練可不會放水的喔!」
「是!虛凜老師。」
虛凜陣雙手叉腰,看向弱不經風的虛梓白。
「醜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會因為你的先天體弱而少鍛鍊你,反而還會加重強度。」
「虛凜老師,別欺負白哥哥!」
「哼,傻孩子,不讓你哥哥變得強壯些,才會害他受人欺負。」
「唔⋯⋯」
虛梓白拍拍三弟的肩膀。
「沒事的,青兒,老師自有分寸。」他抬頭仰望虛凜將軍,鎮靜地說:「那麼,請開始吧。」
虛凜陣輕笑一聲,低喃一句:「難怪國師會這麼中意你,看來不僅僅是魔導方面的天才,這應對根本不像個九歲孩子啊!」
結果第一天訓練結束後,虛梓白便生了場大病,隔日頂著高燒上課時被國師發現。
虛凜陣立刻被國師訓誡警告,其他大臣也紛紛關切,這才妥協調降二王子的訓練強度。
至於虛梓白,這場病一躺就躺了他三天,整整休息一週才恢復健康;然而,這段期間王君卻連關心露面都沒有,反倒是被逼著上課的虛梓青,一下學就直接住在他那兒,照顧得比宮女還要細心勤快。
復學後的虛梓白,和虛梓青一樣,每天在半日讀書用腦、半日習武壯身之下,一到晚上就身心俱疲,小閒片刻便早早入睡,繞道去看愛瑪姨娘的頻率也因此下降。
充實的生活讓半年的光陰晃眼度過,天氣也由熱轉涼。
就在虛梓白生辰的前一個月,忽然傳來了愛瑪姨娘病危的消息,驚得他們手足無措。
這個時節雖是秋冬交替之際,但正常情況之下,不太可能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染上會讓人下不了床的風寒,更不可能在數名大夫診治後,還發現疑似慢性中毒的症狀。
前來探望的虛梓白很冷靜,神情淡漠得讓宮女僕役指指點點,只有朝夕相處的虛梓青知道,二哥正在努力不讓自己崩潰。
「真沒想到二王子看到養育自己的妃子快死了還能那麼冷靜,一滴眼淚都不掉。」
「那個三王子也真是傻,整天黏在被詛咒的二王子身邊,也不想想是誰快剋死他的母妃。」
「也不知道國師是怎麼著,竟然上諫王君仔細調查玲瓏宮和御醫,懷疑他們暗中動了手腳,這不是撂虎鬚嗎?伊蒂絲娘娘可是王君的寵妃啊⋯⋯」
眼見母妃病重不醒,大夫僕役表面伺候,卻什麼也沒做地在一邊說風涼話,虛梓青只好牽上二哥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他拉離現場。
「白哥哥,這不是你的錯,別自責了。」
「白哥哥,很難過就哭出來好不好?」
虛梓白搖搖頭,仍是低著頭。
「是我不好,當時以為姨娘康復就沒事,根本沒親眼觀察她服用的藥物,才會讓人有機可乘。」
「不是說御醫有檢查過嗎?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騙人,但如果背後真的是伊蒂絲姨娘指使的,那有好多宮女臣子都被收買了。」
「我去告訴父君,讓他替母妃討公道。」
虛梓白反拉對方的手,將他拴在原地。
「沒用的,逢稜老師都試了,父君還為此大怒,壓根兒就是護著伊蒂絲姨娘。」
「但母妃也曾是⋯⋯」
虛梓白再次搖頭,垂下的肩膀微微顫抖。
「我們不懂醫術,除了祈禱愛瑪姨娘度過難關之外,根本無能為力。」
他鬆開對方的手,緩緩蹲下、雙手抱膝,把臉埋進腿間不發一語。
「白哥哥?」
虛梓青也蹲了下來,一撥開對方遮蔽視線的長髮,手指沾了一點濕溽,才驚覺對方正無聲啜泣。
他靠在對方身邊,同樣抱膝蹲著,吸了吸鼻子,瞅著對方含淚泛紅的側臉。
「為什麼伊蒂絲姨娘要害母妃?」
「為什麼父君要那麼偏心?」
「因為伊蒂絲.拉瓦那王妃的野心。」
一抹才剛變聲不久、帶有幾些少年稚氣的嗓音傳來,站在他們一旁,靠著這處繁星宮外不起眼的轉角牆邊。
「愛瑪王妃恐怕是保不住了,倒是你們,要想想該怎麼保護自己,國師這次進諫,已經跟父君留下芥蒂了。」
虛梓白抬起頭,仰望一臉無奈的大王兄,對方頂著一頭微濕的黑短髮,還穿著一身練習用的輕甲,貌似剛結束訓練的模樣。
「伊蒂絲姨娘的野心?」
「雙生半島的拉瓦那國和拉瑪國,開戰了。」
「所以伊蒂絲姨娘才會對拉瑪國來的愛瑪姨娘下毒手嗎?」
虛梓丹餘光暼了暼周遭,確定沒有其他人後才繼續說。
「國師的妻子也是拉瑪國來的,而且還是愛瑪王妃的親妹,國師惹怒父君更是乘了伊蒂絲王妃的意。」
他說到這裡,虛梓白僵住背頸,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白、青,我不討厭你們,但母后和我都不想淌這灘渾水,國師恐怕也幫不了你們多少,你們自求多福吧。」
「丹王兄,那我們該怎麼辦?」
虛梓青回過神來,站起身子踉蹌了下,只見對方早已走遠,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