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Save the last dance for you (4)
獨自一人漫步在聖誕夜的街道上，背影寂寥的瑞爾最終將腳步停在熟悉的場所前。
至少，還有這麼個地方能來吧？瑞爾一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擠出一絲笑容，推開了小飯館的門。
伴隨著清脆的風鈴聲，內裡充滿聖誕氣氛的裝飾映入眼簾。櫃檯旁的角落矗了棵一米半高的聖誕樹，纏滿了球型的吊飾和明滅閃爍的小燈泡，頂端金黃的星星格外耀眼。牆上妝點著槲寄生所做成的聖誕花圈，紅色緞帶和充滿光澤的鈴噹伴隨其上。這些都是上週末，麥格瑟和瑞爾忙了幾個小時的成果。
然而，和平常不同的是，本應散落在飯館內四處的桌子不知怎地通通被排到中間，成了長條形，還鋪上了大紅色的桌巾。上面除了雪人、麋鹿造型的裝飾，還有數盤十人份的炒飯、炒麵、甜點，隱隱飄出香氣。
眼見櫃檯沒人，瑞爾朝著廚房習慣性地喊了聲：「麥格瑟太太，今天需要幫忙嗎？」
「唉喲！是瑞爾啊！你今天怎麼來啦？」麥格瑟掀開簾子，捧著一盤令人食指大動的炸雞塊走了出來。把雞塊放到桌上，她用手背擦擦額頭的汗：「今天聽說是T大的聖誕舞會，你沒去啊？」
「唉，別提那個了。」瑞爾嘆了口氣，順手拉開椅子，把背包放了上去：「倒是今天有誰要來嗎？怎麼這麼大費周章？」
「咦？我上禮拜沒跟你說過嗎？」麥格瑟倚著桌子，語氣中透著一絲疲累，但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今天晚上是包場喔！這幾年我都會在聖誕節辦餐會，和附近孤兒院的小孩一起來吃晚餐。」
雖然確實沒聽說過，瑞爾仍舊點點頭：「感覺很棒！還需要幫什麼忙嗎？」
「嗯，菜除了沙拉外都差不多了──對了！」麥格瑟起身繞到櫃台後，從下方拿出一個瓦楞紙盒，從外頭只能看到幾片紙板，但從放下的聲音聽來，裡面裝了不少東西：「小朋友大概再三十到四十分鐘過來，但是團康遊戲的道具還差一些沒做完。」
「我看看。」瑞爾跟上前，隨手從箱子裡抽出了幾張厚紙板，上頭用麥克筆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
「道具啊！」麥格瑟接過瑞爾手上的紙板，將其收了回去：「用這些，配上數學原理就能表演讀心術嘍。」
「不會吧？一年一度聖誕節還要小朋友碰數學？太殘忍了。」瑞爾聳聳肩，半調侃地說道。
「真不像數學系學生該講的話。而且去年那些小朋友很喜歡喔。」麥格瑟一手叉著腰念道：「跟你說，要是有對的人帶領，數學也可以很好玩的。你知道我年輕時有什麼封號嗎？」
這麼突然問是要人如何猜起？瑞爾盯著麥格瑟的臉幾秒後搖了搖頭。
「那聽好嘍！」麥格瑟自信地笑了聲，站了個美艷的姿勢：「人稱『數學小魔女』！」「噗哈哈哈哈！魔女？」
「沒禮貌。」面對立刻捧腹大笑的瑞爾，麥格瑟微嘟著嘴。
瑞爾好不容易止住笑，一手撫著肚子，一手依著櫃檯：「抱歉抱歉，魔女大人，可別把我變成老鼠什麼的啊。」
「下次再笑這麼大聲，看我把你變成一隻青蛙。」麥格瑟扳著一張臉，但正經不到數秒也不禁噗哧笑了出聲：「真受不了你。趕快辦正事吧！」
她邊說邊從紙盒深處撈出一疊黃色的細長紙帶：「你知道莫比烏斯帶是什麼吧？分不清內外的那個。」
「嗯，知、知道。」瑞爾原先掛著的笑容在一瞬間僵掉。他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那幫我做個十個左右莫比烏斯帶，再做一些正常的紙環。我想讓小朋友們感覺一下莫比烏斯環分不清內外，和一般的圖形很不一樣。」麥格瑟拍了拍瑞爾的肩膀：「就交給你嘍！做完放箱子裡就好，我去廚房弄沙拉。」
從箱子裡拿出剪刀和透明膠帶，瑞爾瞥了麥格瑟的背影一眼，暗自以旁人聽不到的音量嘆了口氣。他在尚未擺上菜餚的桌子旁坐下，先俐落地完成普通的紙環。
接著是莫比烏斯帶了。瑞爾深吸一口氣，把一條紙帶攤平。他輕輕將一側撩起，扭了個彎。
「哪，瑞爾，你不覺得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嗎？」
瑞爾的心底突底浮上另一個聲音。他還記得，那是在高中課堂所發生的事情。聲音的主人是個和瑞爾年紀相仿的少年。他在桌上攤開一張素描，上頭只畫了一個莫比烏斯帶。他的筆觸熟練，在黑白交映間，紙上的莫比烏斯帶彷彿立體地隨時都會跳出來，卻又隱隱地給人一絲不安的壓迫。
「什麼……意思？」一片黑暗中，瑞爾只見少年坐在桌前，帶著玩世不恭的冷笑，不由得地讓瑞爾毛骨悚然。
「你明明也明白的，對吧？」少年仰起頭，傲氣十足地盯著瑞爾。
瑞爾一時語塞，那股難以名狀的恐懼感就像一頭飢渴的獸，掏空著他的內心。那並非來自少年，而是來自瑞爾深深感受到，在其內心深處和少年共鳴的躁動。
「人們哪，總是自以為是地站在兩端，互相指責著彼此，用盡一切手段消滅對方。」少年雙手一攤，好似厭倦被造物的造物者般搖搖頭：「而見識短淺的他們從沒發現，他們站在同一面──同樣地荒謬、愚蠢、無知。」
「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呀。」瑞爾別過頭，卻只看到無窮無盡的黑暗。
「你早就厭倦了吧？這種沒有自我的日子、毫無自由的生活。我都理解。」少年冷笑一聲，撫著自己的胸口：「因為我跟你是如此地相像，打從心底。」
不、不是這樣。瑞爾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辦不到。
「離開吧，和我一起。」少年站起身，朝瑞爾伸出手：「離開陳腐的這一切，對它們復仇，徹底盡情地翻攪它、撕裂它、咬嚙它！」
「不是……」先是從喉間發出的微聲迴響在瑞爾耳際。他牙一咬，忿忿地捶了桌子：「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瑞、瑞爾？」
「什、什麼？麥格瑟太太！」瑞爾倏地回過神，只見麥格瑟站在瑞爾面前，手上還夾著幾張鈔票。他連忙低下頭：「我……不好意思。」
「你還好吧？」麥格瑟把臉湊近瑞爾，在他怯怯地點點頭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沒事就好。你現在方便幫我去幾條街外的超級市場買飲料嗎？忙著弄菜，都忘記泡茶了。道具我做就好。」
「嗯、嗯。我快去快回。」瑞爾接過鈔票，連忙走出小飯館，騎上停在外頭的腳踏車。
在入口風鈴急躁的響聲中，麥格瑟納悶地在剛才瑞爾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清點他的工作進度。紙環都做好了，可是莫比烏斯帶怎麼一個都沒做？還有剛才瑞爾說那句話的眼神，從沒看過他發那樣的火啊。想到這，麥格瑟不禁嘆了口氣。
「怎麼可能沒事呀……」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