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初秋的街道告別溽暑，在徐徐清風中帶著一股宜人的涼爽。
即使經過一整天課程的疲勞轟炸，走在街上的瑞爾振作起精神，背著背包推開面前的玻璃門，入口的風鈴隨即響起一陣清脆的響聲。
「麥格瑟太太，我是瑞爾。」見內裡燈火通明，舉目所及竟沒有人影，瑞爾先是疑惑了一下，之後才朝另一頭的簾子後喊道。
「喔，瑞爾，你來了啊！」掀開簾子，一位五十餘歲的婦人用手臂擦了擦額頭走了出來。她的身材微微矮胖，看上去挺有福氣，穿著一件白色的圍裙，上面因油漬而微微泛黃。她面容和善地朝瑞爾笑著：「背包先放下，去換衣服吧。」
很大一部份的大學生除了上課，或是為了賺取零用錢，或是為了體驗生活，往往利用課餘在外尋求打工的機會，瑞爾也不例外。此處正是瑞爾打工的地方：麥格瑟太太的小飯館，而今天是他上工的第一天。
小飯館內部打著黃色的燈光，地板貼著木紋壁紙，讓人覺得溫暖。靠著街道的一側是塊大型的玻璃，讓坐在窗邊的顧客可以飽覽街道群像。整間小飯館有八張餐桌，並提供麥格瑟太太每天泡的紅茶。
跟餐桌相對的另一側是長長的木製收銀櫃檯兼吧檯，後頭的櫃子裡擺著幾瓶陳年葡萄酒，增添幾分低調的奢華感。與此相對，小飯館提供的是還算平價的家常套餐，客源除了家庭外，偶爾也有三三兩兩聚餐的學生。櫃台旁的簾子後則是廚房，所有的料理魔法都由此變出。
瑞爾簡單地披上棕色的圍裙，站在玻璃旁邊，看著其中自己的倒影。應該還算不錯吧？瑞爾靦腆地笑笑。
想當初離開家鄉，來到T大，瑞爾就已暗自下決定，盡量不跟家裡拿錢。不過當他看到令人咋舌的學費後，他也只能跟自己的壯志妥協，把決定修正成拿越少錢越好。然而說到打工，對數學系學生來說，一般的首選都是家教或補習班的工作，但瑞爾倔著脾氣，本就不想念數學系，就更不想連打工都看到數學了。走在街道上四處尋覓，瑞爾只見這間小飯館貼了徵服務生的啟示，索性心一橫來應徵，只是過程讓他現在想來都還有些莫名其妙。
「OK，所以你叫瑞爾。」簡單聽完瑞爾的自我介紹，麥格瑟坐在吧檯內，對另一側的瑞爾問道：「是T大的學生，讀什麼系？」
「我……讀數學。」瑞爾有些不情願地承認。
「數學？怎麼會想來應徵服務生？」麥格瑟一聽頗有興味地問：「家教應該比較好賺呢。」
「就是──」瑞爾的眼珠轉了轉，有些模糊地回答：「想試試不同的工作。」
「這樣啊。」麥格瑟點點頭，把臉湊過去，興奮地追問：「那你喜歡數學嗎？」
瑞爾下意識地往後靠，突然問這個問題，我是不大想念數學系，但是那原因和老爸關係比較大。至於說喜不喜歡數學嘛──
瑞爾乾笑了幾聲：「至少不討厭啦。」
「真的嗎？」麥格瑟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那就來上班吧！」
「啊？我被錄取了嗎？」瑞爾指著自己，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這樣。」麥格瑟雙手抱胸，頗為滿意地說道：「看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等等告訴我。這裡忙的時候也需要多個人手，閒的時候你也能陪我聊聊天。告訴你，我平常的興趣也是研究數學喔！」她彎下腰，從櫃檯中拿出一張白紙：「把時間和你的電話寫在這上面吧。」
「好、好喔。」瑞爾愣愣地接過紙，同時暗自想著：什麼？這老闆娘的興趣也太異於常人了吧？如果她的興趣是研究數學，該不會就是看我不討厭數學就錄取我了吧？真要說起來，連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當好個服務生，麥格瑟太太就這麼放心地把工作交給自己。該說她果決還是隨便呢？
話說回來，自己到底是跟數學結了什麼樣的孽緣？進了數學系不談，就連出來找個服務生的打工都得碰到喜歡數學的餐館老闆娘，這種組合也太前所未聞了。瑞爾聳聳肩，走到桌旁，拿起菜單就讀了起來。對於工作內容，麥格瑟太太也沒著墨太多，不過依照自己以前的印象，至少要對菜單有一定的熟悉吧？
在簾子後頭，廚房中的麥格瑟除了準備著小菜，也不斷用眼角餘光偷瞄著瑞爾。
還不錯嘛，自己就拿起菜單讀起來，麥格瑟暗自笑著，看來我看人的眼光還算不錯。她完成手邊的工作，洗完手，邊甩去手上的水珠邊走了出來：「瑞爾，沒有問題吧？」
「沒、沒有。」瑞爾放下手中的菜單回道。
「你今天來的還挺早的，客人應該等等才會陸續進來。」麥格瑟悠哉地坐在櫃檯旁的椅子上。
「下午課比較早結束。」瑞爾走到她的旁邊，同時也觀察著四周形勢。
「這樣啊。」麥格瑟一手靠在櫃檯上，想和瑞爾攀談，但想了一下才找到話題：「對了，聽說你們T大數學會操作什麼……Server系統來對戰？真的假的？」
「欸？麥格瑟太太妳也聽過嗎？」瑞爾有些訝異反問。
「大家多多少少有聽過，但都不大了解吧。好像是用個特殊的手錶，還可以叫出虛擬的武器。不過我也沒有親眼見過人操作。」麥格瑟盯著瑞爾帶著普通手錶的手腕續道：「你怎麼沒戴那種手錶？」
「那叫Connector。」瑞爾一手叉在口袋中翻找著：「今天第一次上課，大部分同學下課後都很興奮地戴在手上，不過我還是習慣原本的錶──找到了。」他從口袋中拿出Connector：「就是這個。」
「哇，可以示範給我看看嗎？」相較麥格瑟興奮地要求，瑞爾面有難色地苦笑道：「每一次操作都會被記錄使用的時間和地點，要是隨便操作，會被抓去問話的。而且沒有戴Connector的人也看不到虛擬實境啊。」
「喔……」麥格瑟難掩失望，但隨即話鋒一轉：「那這樣說起來，你們好像就變成了學校裡的特殊份子了呢。畢竟能夠操作那種超高級科技系統的也只有你們，有沒有種特別了不起的感覺啊？」
「了不起嗎？」瑞爾把Connector收回口袋中，走到窗邊，側肩靠著，眼光望著望不到盡頭的街道逐漸向晚，自喃自語似地說道：「掌握的東西越多，要承擔的也越多，歸根結柢，獲得更多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那雙眼到底在凝視著什麼？麥格瑟沒問出心底的問題，坦然一笑，逕自站起身，本想讓瑞爾繼續望下去，豈料腳步聲突地把瑞爾喚回現實。
「啊，我好像說了些不大動聽的話，不好意思。」瑞爾靦腆地轉過身：「麥格瑟太太，廚房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什麼動不動聽的啦。」麥格瑟很爽朗地笑了聲：「幫我把廚房裡的紅茶桶提出來吧。」
「知道了。」瑞爾明快地走向廚房，不料走到麥格瑟身邊時，她的手突然搭上了瑞爾的肩膀，讓瑞爾嚇了一跳，但還來不及叫出聲，他見麥格瑟眼神認真，趕緊微傾身。
麥格瑟沒面對瑞爾，只在他耳邊淡淡地說道：「你還年輕，盡你所能地承擔和付出吧。」
「唔──」瑞爾回過頭去，卻只見麥格瑟默默整理著餐桌的背影。
盡我所能地承擔和付出？瑞爾看著自己的雙手，現在的自己能做些什麼呢？使用Server的力量嗎？相信那連本體都沒看過的系統？這麼說來，現在穿著圍裙，正要去搬紅茶的自己，不也是另一種形式的Server？命運也好，必然也罷，現在的自己大概也只能順著每天的時勢來繼續前行吧！瑞爾抬起頭，步入了亮著白光的廚房。
將茶擱在客人方便取用的位置後，瑞爾本想趁著客人來前的空檔稍事休息，不料門口傳來的風鈴聲立刻提醒他該準備上工。
「歡迎光臨──嗯？」「咦？」
他照著印象中服務生的姿態，禮貌地點頭致意。結果一抬頭，和客人眼神交接之際，所有人都驚呼了聲。
「怎麼是你們！」「這不是瑞爾嗎？」
走在前方的佳蒂頗感新奇地端詳著瑞爾的裝扮：「沒想到難得出來吃晚餐還碰到熟人咧！」
「喔，打工嗎？真勤勞。」「很、很適合哈亞士同學喲。」
德雷和長武走在後頭，朝瑞爾揮了揮手。儘管很想再多聊，他依舊循本分將同學們帶到座位。
在眾人研究菜單之際，瑞爾也索性幫忙送上紅茶，又從櫃檯拿來紙筆。他深吸一口氣，照事先在心裡排演過的劇本說道：「那麼可以幫各位點餐了嗎？」
「不行，表情太僵硬了。」看著瑞爾的神情，佳蒂忍不住掩著嘴笑了聲：「要微笑，微笑多一點。」
「這樣嗎？」瑞爾嘗試擠出一絲微笑：「請、請問各位要來點什麼呢？」
「哈亞士同學，不要緊張。」長武提醒完後，好似又怕自己說錯話一樣縮起了身子：「然、然後人家要一份什錦炒麵。」
最容易緊張的人竟然提醒我不要緊張。瑞爾既好氣又好笑地在紙上記下內容。
「好啦，算你勉強及格。」看瑞爾一副困窘樣，佳蒂難掩得意：「我要火腿炒飯。」
「我要牛肉咖哩飯。」最後點餐的德雷將菜單遞給瑞爾：「還有可以加點一份微積分作業的解答嗎？寫不完了。」
「可以啊，一千。」
「這價格太黑了吧……」
「作業要自己做啦。」瑞爾嘆了口氣續道：「而且不是後天才要交嗎？不然明天晚上我陪你討論。」
「唔，可是明天晚上系籃要練球。」德雷才剛說完，只見瑞爾裝做一臉遺憾地轉過身：「那你只能自己想辦法了呢。」
「唔啊啊，我錯了啦，瑞爾，救救我──」
「那麼各位點的馬上就來呀。」瑞爾調皮地笑了聲，隨即走到廚房將點單交給了麥格瑟太太。
與此同時，門口又進來一組新的客人。或許是多虧剛才朋友們的訓練，瑞爾不再那麼緊張。他開始能在用餐區、廚房和櫃檯間來回穿梭，雖忙碌，卻亂中有序。
用眼角餘光瞥了開始用餐的朋友們一眼，瑞爾的嘴角不禁自然地揚起微笑。他暗暗在心底祈願著。
「雖然有些累人，但希望這樣和平的日常可以持續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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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現場都蒐證過了嗎？」「是的，檢察官。」
國北市郊區內，兩名男子先後步入一棟高級公寓的房間。以白色為基底的裝潢，配以大面積的窗戶採光，讓室內空間感覺相當高雅──若是它的主人在場，肯定也會如此炫耀。
「關於被害人和現場的搜查結果，不是前幾天就送來了嗎？」位於後方的青年一臉納悶地看著自己的上司步入臥室：「現在來還能查到什麼？」
「我有想親眼確認的事情。」
中年男子沒有回過頭，逕自走向窗邊。他腳下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地光滑潔淨，讓人完全無法想像此處曾是慘案的舞台。
「被害人是在這裡被槍擊的。」中年男子一手撫著下顎，望著窗外的藍天喃喃自語。
青年雖不懂他的用意，仍拿出隨身攜帶的平板，補充著細節：「從現場的狀況來看，被害人倒在這裡後就沒有被搬動過，所以──」
「嗯，果然沒錯。」中年男子轉過身，看著自己的下屬：「他是從窗外被擊中的。」
「不是，檢察官，這就是問題所在啊！」青年擱下平板，嘆了口氣：「這裡是八樓耶，外面也沒有陽台可以站啊！講誇張一點，這人類做得到嗎？」
「難怪這案子會交給我呀。」中年男子聳聳肩：「因為知道我的背景。」
「難、難不成檢察官您以前是驅魔師還是道士之類的？」
「我信奉科學。」聽了回答，中年男子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一手叉著腰解釋起來：「聽好了，一般人的確沒辦法犯下這起事件，在毫無立足點的八樓外開槍根本是天方夜譚，但是──」
他的表情倏地嚴肅，宣告解決難題的唯一方法。
「使用Server就做得到。」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