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唔。」在手機鬧鐘朝氣十足的鳴響中，瑞爾睡意迷濛地坐起身，把它給按掉。
呼，醒過來了。瑞爾爬下床，空蕩蕩的房間在鬧鐘停歇後放歸平靜。他換上熟悉的襯衫和長褲，望向窗外。陽光射入獨居的公寓內，閃耀地刺眼，讓他忍不住把手橫在自己額前。
背著背包，騎上腳踏車，在前往學校的路途上，瑞爾漠然地望著周遭的景色，彷彿一切與自己無關。
今日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學，T大的開學日，對於包含瑞爾在內的新生來說，這是人生另一個階段的嶄新開始。空氣中飄散著一股讓人興奮的衝勁，騎著腳踏車或三三兩兩走路的學生們嘴上雖抱怨著第一天早上就有課，語氣中卻也帶著一絲終於正式成為大學生的雀躍。
總感覺那種雀躍與我無緣呢。瑞爾無神地騎著車，雙眼瞥向天空，畢竟自己會出現在這裡，一切都出於命運的安排吧？
「瑞爾，你搞什麼！」瑞爾只記得幾個月前，爸爸在家裡猛力捶桌子的聲音：「既然要去讀T大，就去念數學系！否則就給我留在這裡！」
瑞爾坐在父親和母親對面，始終低頭不發一語。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給我填這些不三不四的科系？」瑞爾的父親雙手抱胸，越講越上火：「你心裡還有我，還有這個家嗎？」
「原來你只在意『這個家』和你自己啊。」瑞爾冷笑一聲抬起頭。
「你──」父親沒料到瑞爾突來的反問，咬著牙一時語塞。
「我們的人生已經被攪得一團亂，還不夠嗎？我不想再碰數學了！」瑞爾咬著牙，一手握著拳：「接下來的一切讓我自己決定。」
「你就去試試看！」父親索性往後一靠站起身：「看看由不由得了你！」
「磅！」一陣甩門聲後，只留下面對面坐著的瑞爾和母親。儘管母親一時想說什麼來安慰他，卻不知從何下手。
「氣死我了，非得聽他的不可嗎？」瑞爾往後一仰，把怒氣一股腦地宣洩出來：「太荒謬了吧！好不容易可以離開這個家，還是要念數學？」
「瑞爾，他是為了你和──」「為了我？只是為了他自己吧？」沒等媽媽說完話，瑞爾就冷哼一聲：「我跟你說，我要離開這裡，離開這一切。」
「不要這樣說話，瑞爾。」媽媽伸手撫向瑞爾的臉頰。他原先怒氣沖沖的眼神逐漸和緩下來：「我也不想那樣跟你說話，實在是老爸他太……」
媽媽望向瑞爾的雙眼，嘗試著解釋：「他也有很多困難之處啊。」
瑞爾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他當然明瞭母親所指為何，也明白父親堅持的理由，只是自己又怎麼甘心一切都聽父親的呢？再怎麼說，自己也已經是成年人了。
「我會填數學系的。」瑞爾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會把它填在看起來很前面，卻又不會上的位置，這樣就皆大歡喜了吧？」
「瑞爾。」明知道兒子心不甘情不願，媽媽卻也沒辦法說什麼，只能心疼地望著他。
「那只是填好看的，不會上啦。」瑞爾故作輕鬆地笑了聲：「沒有錯，接下來的命運，我會自己掌握！」
腳踏車輪快速地旋轉著，瑞爾自嘲地嘆了口氣：誰知道放榜那天，自己收到的是數學系的通知單。
「好好讀四年。」父親的臉上也不見任何的喜悅之情：「然後回來吧。」
瑞爾已經不記得那天臉上是何種表情了。即使來到了首善之都國北市，來到了T大，卻還是掙脫不了這一切。自己掌握命運嗎？可能只是人們安慰自己的藉口吧。
「嘰──」「哇勒！」「碰！」沒想到腳踏車一彎過校園轉角，另一台腳踏車就猛然竄出，說時遲，那時快，兩輛車已經撞成一團！
跌在地上的瑞爾摸了摸發疼的大腿：「痛痛痛……」
「拜託，你到底會不會騎車啊？」瑞爾還來不及看清對方，對方早已一個大步跨到他面前：「騎車也不看前方，根本是危險駕駛。」
「明明是你撞上來的──咦？」瑞爾把倒地的車子牽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卻發現對方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女。棕短髮的她穿著窄版牛仔褲，身上的T恤罩著一件背心，打扮頗為中性。
「咦什麼？還沒睡醒？」少女同樣牽起腳踏車，把背包重新背好。
真是的，一大早怎麼就碰到個兇巴巴的女生？瑞爾聳了聳肩，從背包中掏出一包面紙遞給少女：「怎樣，沒受傷吧？」
「唔、謝謝你。」少女順手抽了一張擦著手臂，本想看清瑞爾的臉，卻又難以坦率地撇過目光：「真是的，開學第一天就碰到車禍，這機率到底有多少啊？」
「主觀的話，看你的Belief嘍。我想大概3%吧。」瑞爾握了握手煞車，確定沒有問題，跨過車身坐了下來。
「好像有點太高了。」沒料到瑞爾如此認真地回答，少女無奈地苦笑：「你什麼系的啊？」
雖然還是有點不想接受事實，瑞爾不情願地回道：「數學系。」
「欸？真的假的？」少女驚訝地嘆了一聲，隨即笑著回覆：「那這樣我們可要當四年同學了呢。」
「你也是數學系？」瑞爾難以置信搔搔後腦。
少女一個跨步上車，動作頗為俐落：「我叫日比‧佳蒂，數學系新生。」
「我是……哈亞士‧瑞爾，也是數學系新生。」瑞爾禮尚往來，但隨即疑惑地問：「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是大一的？」
「哎呀，看你這麼呆頭呆腦地在學校裡亂竄，肯定是大一啦。」佳蒂調皮地笑了笑：「那麼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啦，瑞爾。」
她燦爛的笑容讓瑞爾愣了一下，才呆立著回道：「嗯，多多指教，佳蒂同學。」
見著佳蒂騎著腳踏車遠去，瑞爾又聳了聳肩。想起第一次見面就被人家說呆頭呆腦，他不禁搖搖頭。如果在開學第一天出車禍的機率是百分之三，那麼這場車禍還是數學系同學撞的機率大概不到百分之一，而對方還是數學系女學生──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了。
瑞爾下意識地順了順自己的襯衫後，望了眼手錶才發現快要上課了，而第一堂課是在──在哪啊？
慘了，還真的在學校裡迷路，校園怎麼這麼大啊？瑞爾苦笑著張望四周，早知道剛才就跟著那女孩一起騎車過去了哪。
==============
經過一番折騰，瑞爾總算是找到了上課的大樓，他慌忙地在壅擠的腳踏車陣中找到空位，三步併兩步地跑進教室。
座椅大致被區分為左右兩區，或許是時近上課，又值開學，多排座椅都被坐滿。有些同學聚在一起，似乎已經聊得很起勁。或許在高中就認識了吧？瑞爾邊揣想著，邊在左側第二排找了個空位。
這節課是數學系的微積分吧？數學系大一也不過60人，這大約可以容納120人的教室怎麼好像快坐滿了？瑞爾把筆記本和文具擱在桌上，觀察著四周，這麼多人跑來數學系修微積分啊？
「欸？學長！今年怎麼又看到你？」
「小聲一點啦，我都三年級了。再拖下去我都要延畢──不是，你怎麼也重修了？」
後頭的對話偶然被瑞爾聽到，某種程度上他們也是掙脫不了宿命的一群吧？瑞爾往右側瞥去，佳蒂坐在第一排，專注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塗塗寫寫。
什麼啊？不是都還沒上課嗎？瑞爾苦笑一聲，隨興地趴了下來。
隨著上課鐘聲響起，一位頭髮有些灰白，帶著銀框眼鏡的男教授腋下夾了本厚厚的微積分課本，緩緩地走了進來。他推推眼鏡，掃視著台下逐漸安靜下來的學生們。
「這堂課是數學系微積分，沒有人走錯吧？」教授嘴角微微上揚，他的面容雖然慈祥，但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數學系的課可從不手下留情的喔，外系同學想清楚了沒？想離開就趁現在。」
第一堂課就下馬威呀。瑞爾不禁坐直了身子。雖然很小聲，但他能清楚感覺到背後傳來倒抽一口氣的緊張感。
「那麼，先來認識一下選上的大家好了。」見沒人走出教室，教授悠哉地翻開課本扉頁，抽出一張摺疊好的紙：「叫到的請答有。日比‧佳蒂。」
「有！」佳蒂有精神地快速回覆。
欸？竟然第一堂課就點名？瑞爾略為訝異地瞥了教授一眼。
「不會吧？數學系不是有從不點名的優良傳統嗎？」瑞爾身旁的少年苦笑一聲，小聲地朝瑞爾說道：「嘿，你也是數學系的嗎？」
「嗯，是啊。」瑞爾同樣小聲地簡短回答。
「我是石密‧德雷，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啦！」少年一頭黑短髮，身上穿著寬鬆的運動服，下半身穿著深綠色的運動褲，一副在球場上也不奇怪的休閒打扮：「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之前迎新活動的時候都沒看到你？」
「我叫哈亞士‧瑞爾。關於迎新活動嘛──」瑞爾眼神飄忽地望向一旁，想當初收到系學會寄來的通知，自己幾乎沒看上幾眼，畢竟那時自己還為上了數學系慨歎著。他尷尬地乾笑幾聲，含糊地說道：「剛好都有事情啊，哈哈。」
「這樣啊。」德雷也不打算深究：「對了，那今天晚上聯誼你要不要去啊？」
「聯誼？」
「和中文系的聯誼啊！」看瑞爾還在狀況外，德雷忍不住拍拍他的背：「機會難得喔，不然在數學系能認識多少女生？你看看，除了第一個答有的那個女生，還有嗎？」
佳蒂嗎？可惜她好像有點兇呢。瑞爾搖搖頭，又繼續望向後方，一名染著淡紫色長髮，穿著黃色小洋裝的同學吸引了他的注意。嗯，看來數學系還是有很可愛的女生啊。
「哈亞士‧瑞爾？哈亞士‧瑞爾！」「欸欸瑞爾。」聽到教授點到瑞爾，德雷趕緊用手肘推了推望得出神的他。
「啊啊啊教授我在這裡！」瑞爾慌忙地舉起手，用力地揮了揮。他誇張的動作讓教室一下又安靜了下來。
在數秒尷尬的沉默後，教授咳了幾聲：「嗯，好喔，很有特色。」他看似表情認真地點點頭，嘴角卻誠實地上揚：「我還以為有人這麼大膽，第一堂課就要翹了。好，下一個，石密‧德雷。」
「有！」德雷朝氣十足回答後，又忍不住小聲地糗了一旁的瑞爾一下：「有你的，第一堂課就被教授記住了。」
「如果是這種記法乾脆不要記啦。」瑞爾喝了口水，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說起來，一大部分的同學確實是在迎新活動就互相見過了，而自己和其他人也不大熟。嗯，不管喜不喜歡，就算考慮轉系，自己總得和他們當至少一年的同學吧，而且正如德雷所說的，能認識其他系的女生，機會也的確很難得。
「那德雷同學，我們晚上一起去吧。」瑞爾壓低聲量提出邀約，反倒是德雷不禁發毛起來：「是沒問題，不過別同學同學這樣叫啦，超彆扭。叫我德雷就好了。」
「關於這堂課的評分──」
見教授點完名、轉過身，拾起粉筆繼續說明，瑞爾明快地點點頭：「那麼德雷，一言為定嘍！」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