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隨意走動。」
天算的聲音在秦墨衍腦中響起，才剛艱難地走出保健室的秦墨衍扶著牆壁往身旁看去，那個灰髮的男人如同幽靈一般浮在他身側。
秦墨衍皺著眉頭，既是因為現在的不適感，也是為了此刻眼前所見到的：「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才要問你怎麼回事？」跟著從保健室出來的優緹卡不解地問道，其他幾個來關心秦墨衍狀態的人也在身旁，但是秦墨衍卻無視他們幾人，只是將注意力放在旁邊那個只有自己看得見的幽靈。
「簡而言之就是精神層面對生理知覺的影響，形成你眼前的我這個形象。」天算兩手一攤，將自己的狀態解釋了一下。
「我不是指這個。」對於這位存在於自己意識之中的天算，秦墨衍感到很不習慣，只因為他與自己一直以來所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與幽靈同樣只有秦墨衍能感受到的異常是他眼中的世界。
除了自己所在的校內步道之外，彷彿他同時存在於其他時空之中，不同地方的影像以他的眼睛為視角播放，一種「我在這裡也不在這裡」的認知失調在他腦內衝突著，名為「訊息」的釘子被記憶的鐵鎚敲入腦中，那股濺射的衝擊力投影在他的眼睛、耳朵、所有能感知外在環境的器官上。
有的畫面是他所熟悉，卻總是有意去迴避的；有的畫面是他完全不認識，卻觸動他的內心。
「這些都是『記憶』，有你自己的，也有我的。」天算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他解釋道：「隨著他的力量消耗，我與他的連結正在消失，他所分出來的那一部份──也就是我逐漸融入你的存在之中。
你的大腦，你的靈魂正在接收屬於『天算』這個人的資訊，為了維持你對自我的認知，潛意識將你自己最深，對你最有影響的記憶也挖掘出來以穩固名為『秦墨衍』的這個人的存在。
這種情況一般人大概早就陷入昏迷，直到完全將腦內消化整理一遍才會甦醒，而你......」
天算頓了頓，凝視著秦墨衍，然後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道：「這是你的天賦，也是詛咒，與常人相比，你對於訊息的接收量更大，因此你早已適應去處理大量的資訊，對於別人來說會超載而導致強制重新開機的情況，你呢......僅僅只是當機一下，然後在接近滿載的情況下去運作。」
沉默了一下，秦墨衍看向追上來的同伴說道：「殞月，帶我回去。」
聽到一半的時候秦墨衍就已經理解過來自身的狀況了，不過天算所說的話卻傳達出其他的訊息。
他的力量正在消耗，他那邊的狀況可能讓他不能分神去處理我這邊，也或者已經沒必要對我進行控制，不論是哪種都代表時間所剩不多。
殞月沉默地看著秦墨衍，秦墨衍也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其餘幾人無法理解秦墨衍所說的回去是指哪裡，只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二人。
這情況維持了將近一分鐘，殞月才開口說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是啊，是他自己主動讓我知道的。」
聽到秦墨衍的回答，這個習慣服從指示做事的男人有些為難，同時他也無法理解天算到底想做什麼。
看到殞月的反應，秦墨衍又接著說：「就算你不幫忙，我也有別的辦法，只是我希望盡可能地快點到他那裡，而且......」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飄向一旁僅存於自身意識的幻影，才繼續說服對方：「既然他讓我知道這一切，他自然也能料到我的反應，這可能也是他的計畫。」
「好吧，但是我不知道現在那邊是否安全，你確定要讓他們跟著？」殞月指了指其他幾人。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說的那個＂他＂是誰？還有你要去哪裡？很危險？」優緹卡見總算有說話的機會，一股腦地將所有疑問都吐出來。
旁邊的冥蛇似乎隱隱察覺到什麼，顯得有些不安卻也沒有說話，另一名無機質的少女則像是置身事外，對他們的對話毫不關心。
秦墨衍看了看冥蛇跟艾匹：「畢竟是組織的事情，他們應該參與，如果不是怕趕不上，我還想把左詭他們也找來，至於優緹卡你......」
這個女孩與他們不一樣，雖然接觸過闇役，但並不如他們那樣與之關係密切，她沒必要牽涉其中。
「組織？」優緹卡反應過來了，她一臉荒謬地指著秦墨衍：「你瘋了？你們躲它都來不及了，現在還自己主動去？」
她的話讓秦墨衍也糾結了，長時間的躲藏讓他對於避免與闇役接觸這件事情幾乎形成反射動作，這個決定讓他心裡有些牴觸，但同時又有一種探明真相的念頭在心中驅使他前進。
另一方面另他猶豫的是，他只知道天算似乎正在做什麼，但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根本不知道，如果那個人的計畫失敗呢？甚至這一切都是假象，是那個男人的計謀，在自己腦袋裡藏的某個陷阱，現在時機成熟了就將自己引誘過去，把自己跟其他人一網打盡。
我果然還是不夠成熟，太衝動了......
「這就是為什麼當初我會把＂我＂抽離的原因。」一旁的幻影再次開口了。
「情感是一種內在驅力，讓你能夠去做什麼的心理動力，但同時，它也可能造成阻礙、負擔，它會影響你的思考，在某些時候去高估或低估一些事情，而我要做的事情非常困難，因此必須得讓我能夠完全發揮效能，所以我才決定把這一部分的＂我＂分出來。」
秦墨衍凝視著這個比剛才更淡的幻影，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我總是這樣，容易受到影響，因此總是猶豫不決。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如果是那個純粹以任務為主的時候就這樣，應該早就死了。
果然還是從成為『秦墨衍』的時候就是如此吧？
不過，這就是我的性格。
「那邊的你，很強。」秦墨衍深深地看著天算，他說道：「但是你還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對吧？」
天算不置可否地聳肩，同時，秦墨衍眼中那無數記憶的影像也慢慢消失，那些混亂的記憶已經被他消化完，僅僅只剩下一道與「記憶」不同的畫面仍然持續著。
他細細品味著那源自記憶所傳達出的情感，然後長舒了一口氣。
或許那個男人神通廣大可以製造虛假的記憶，但是那些來自記憶的感情卻很真實。
「你真是......」「既然你下定決心要去見他了，那還是把話留給他吧。」
天算打斷秦墨衍原本要說的話，隨後從秦墨衍的視野中消失，唯獨那殘存的景象還留著。
秦墨衍收回視線，然後才對已經被忽略很久的優緹卡說：「你可以選擇要不要跟來，我可以保證......」他稍微看了一下那仍存在於視野中的畫面，才又說道：「這一趟不會有危險，嗯......不會太危險。」
隨後又轉頭對殞月說道：「你那邊應該有什麼傳送手段吧？我們得加快速度。」
確定秦墨衍的決定，殞月開始著手準備，而一旁的優緹卡則說道：「我還是不放心你帶小紅去那種地方，既然你說沒有危險，那我也跟你們去，但是你得解釋一下，你從剛才為止到底在跟什麼東西說話？百謀？」
「不......」秦墨衍思考了一下：「不算是，我就是百謀，也是秦墨衍。」
「作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別繼續往前走。」
身著漆黑唐裝的男人──鬥君，攔在灰髮男子面前，將他與基地更深處的入口阻隔開來。
天算漠視著眼前自稱是自己朋友的男人，他偏頭看了看對方身後的門，然後又繼續看著他。
「上面的人已經知道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裡面等著你。」鬥君試圖說服他放棄計畫，即使他自己也清楚，這個男人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但他仍想嘗試。
天算沒有任何反應，彷彿他早已知曉這一切。
「你覺得我想要做什麼？」
天算開口了，他很平靜地丟出問題。
「你當初跟我說過的，報仇，毀滅闇役，但是這不可能的，他們......」
「一年前的針對闇役的圍剿，是我策畫的。」
鬥君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當初對重創組織的行動有這個男人參與其中，但隨即，他又說道：「那你也應該知道，即使受到那次的剿滅行動，闇役也沒有毀滅，僅憑你一個人......」
「你搞錯了。」天算搖頭打斷他，然後接著說：「那個計畫只是為了衡量一下這個組織的力量，並把他們藏的一些東西暴露出來，順便削弱一下他們的力量。
它們的資源有相當大的比例，來自於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們的支持，不處理這些人，同樣的圍剿不論來幾次都清不乾淨，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需要它們存在。
有些人你稍微勸一下，他們就會另求他法......畢竟這種性質的組織不是只有闇役，沒必要綁死在這上面，而那些利益關係跟組織綑成死結的，我也有很多方法。
至於咱們頭上的那些人，應該早就懷疑我了，不過這也無所謂。」
鬥君看著天算，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前的這個男人與他當年認識的人完全不一樣，甚至有種面前所站著的並非人類的感覺。
「那當初召集我們說的那些話......」「只是看看你們的立場而已。」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鬥君在思考著，而天算......像是在等他。
「我給你個建議吧，」可能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天算再次開口：「你加入這個組織的理由是為了默毒，而她肯定也是在這扇門後守衛的其中一人......那個女人早已將自己的命賣給組織，只會服從組織的決定。」
「如果你不希望她死的話，那就由你來對付她吧。」
天算給出了一個讓鬥君難以拒絕的理由。
作為一名武者，在與天算面對面時就已經去尋找對方的破綻，然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出任何空隙，明明對方就只是很隨意地站在那裏，他卻感受得到強烈的威脅。
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贏天算，而且，天算會選擇以最高效率的方式解決，自己有很大的概率會死。
對自己是如此，那對於其他阻攔自己的人更是如此。
比起所謂的朋友關係，天算之所以願意花時間跟自己交談，恐怕只是為了節省力氣，同時也是因為自己能夠利用而已吧。
或許他沒有利用默毒要求我同時幫他對付其他人已經很留情分了吧。
念及此處，鬥君忍不住苦笑。
看見鬥君的反應，天算也不再管他，繞過他朝著通往深處的門走去。
看著天算的背影，鬥君跟上前去並輕聲嘆息：
「你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創作內容
【秦墨衍】清晰
《仙風遊記》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