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絲琳已經有九個輩子那麼老了。她站在山丘的頂端看向遠方，眼前盡是滿目瘡痍的淒涼景象。在今天早上的時候，這個地方本來還是她的村莊。
接著，墮落雙桅船和沃克式坦克出現。那些載具也同樣遭受摧毀，變成三堆冒著煙的金屬殼，廢棄在城鎮的正中央。
但是潔絲琳還活著，她的雙親以及鄰居也都還在，這都多虧有那位巡視著這個地區的泰坦。
那位擁光者是穿著鋼鐵裝甲的大漢，他好奇地看著她父親努力想點火卻一無所獲。她的母親靜靜地注視著在眼前燃燒的灰燼，那個本該是他們家園的地方。
他們一起等待著其他村民帶晚餐回來。如果他們走運的話，會帶回當地的野莓。
「你們應該跟我來。」擁光者對他們三人說道。「人類必須團結。大家開始聚集到旅者下方的區域。我帶你們過去那裡吧。」
「我們到不了的。」潔絲琳的父親不悅地低聲說道，並轉弄著鑽弓繼續生火。「我們承擔不起你們的那種夢想。」
「我會保護你們的。」泰坦說道。
潔絲琳的父親沒有理會。她的母親同樣沉默。
「我的鄰居說墮落士兵會吃小孩。」潔絲琳打破沉默說道。
「我曾經親眼見過。」泰坦回覆道。「他們真可悲。我是說墮落士兵。」
泰坦低下頭看了她一會兒，接著又抬起頭，看向他們那灰飛煙滅的家鄉。「他們所受的痛苦跟你們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你們今天失去了一切。但即便如此，比起這幾天來，今天還算不錯。」
她抬起頭看向他。「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為什麼今天還算不錯？」
「至少我及時趕上幫忙。而且我還活著…」
「你會擔心死亡這件事嗎？」她打岔。
「我擔心的是自己幫不上忙。」
「你有打輸過嗎？」
「那多了。我可不是愛蔻拉．蕾。更不是拉德加斯特。」
「你在說誰？」
「他們跟我一樣，是守護者。」
潔絲琳聳聳肩，她那瘦到見骨的肩膀從破爛的上衣裡露了出來。「別擔心。我最欣賞的守護者是你。」
「我們不會忘記曾經對我們伸出援手的人。」
「有人幫助過你嗎？」
他點點頭。「有。當然有。」
「誰呢？先知嗎？」
他思考了片刻後才回覆。「不是，是某個跟我一樣的守護者。他把我從墮落者的魔掌中給拯救了出來，當時的我還年輕，而且失去了我本應保護的所有人。那位守護者，就是之所以人類必須投靠旅者的原因所在。」
潔絲琳皺起眉頭。「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那位守護者的機靈和光能，讓我看見了人類的未來與潛能。旅者下方的土地如今成為安全地帶。我…」
出去尋找食物的村民抓了兔子回來。他們今晚有豐盛的食物可以享用了。
潔絲琳的父母前去幫忙準備晚餐，而潔絲琳則是把髮帶拿了下來，並示意守護者靠近一點。她把髮帶繞在這名泰坦的臂鎧上。「我想這事會歷日曠久。」她說道。
「也許吧。」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臂。「等那一天到來時，我會隨身攜帶著這個東西的。」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
「我叫聖人。」他說道。
「我會記得的。」
坐在長椅上的婦人雙手滿是皺紋、有著一張衰老的臉龐，她沐浴在黃金紀元的廢墟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線中。
她忍住不咳嗽，並看著牆壁和天花板上相當古老的螢幕，它們的用途是指引訪客前往空蕩蕩的辦公室，但是這裡的主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去了。
周遭很安靜，漆黑又寒冷，這名婦人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但是她身後的門外是死寂城市的街道，外頭正刮著一場酸雨風暴。
她四處遊蕩已經有好幾個禮拜的時間，手上的最後一包密封食物在今天吃完了，那是她從幾哩外的自動販賣機裡面所找到的糧食。
如果她可以回去那裡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她已經盡可能把能帶的都帶走了，但是自動販賣機裡面還有很多。活在黃金紀元肯定有如置身天堂。
她目前還不餓，而且內心裡沒有一絲恐懼。生活步調的轉變來得突然，但是她很慶幸能有機會喘息。
她眼前的房間有一百公尺長，兩側的牆壁上滿滿都是門，不知道這些門通往何方。
這棟房屋的大小足以容納一千個家庭。她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真希望自己的女兒和孫女在她身邊。
她們幾個月前從瓦魯納一起啟程，但是在那之後，她叫孩子們先行一步，並且把自己的補給品給了她們。補給品很沉重，拖慢她的步伐。
傳聞指出，有人類開始在旅者下方集結並建立殖民地，他們的計畫是要在那邊讓人類再次團結起來。
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她搓著雙手，試著讓自己暖和一點。
接著，她咳嗽了幾聲。
她剛一咳嗽，大廳的另一頭就傳來嘎嘎聲。某扇門砰地一聲打開，伴隨而來的是急促的沙沙聲。
原本蹲在地板上的她站起身，開始慢慢向後退，同時從綁在大腿的刀鞘裡抽出一把塑鋼小刀。雙眼發亮的五個身影從黑暗中出現，並揮舞著武器筆直朝她衝了過去。
其中有兩個身影的奔跑姿勢看起來是男性，他們身形巨大、有四隻手臂，另外兩個身影比較纖瘦，匍匐在地面前進。最後一個身影體型很小，大概跟人類一樣。它發出吼聲，從聲音聽起來絕對不是地球後裔。
她暗自祈禱自己的女兒和孫女平安無事，同時靜靜地舉起武器備戰。
她身後的拉門咻地一聲被拉開，某個紫色的鐵餅從她頭上呼嘯而過，聲音就好像剛出鞘的利劍。那個注滿虛空光能的圓盤飛向門廊的另一頭，其中三個生物發出慘叫並隨風消散。
這名婦人轉頭向後看，只見某個著火的鋼鐵怪物渾身充斥著虛空能量，從她的上方一躍而過。
他移動時身姿優雅，跟粗曠的身材形成強烈對比，其中一頭野獸往他衝去，他一把抓住敵人的脖子。他頭向後仰，然後砰的一聲！那隻野獸的頭顱被他的頭盔頂部給撞了個粉碎，野獸應聲癱軟在地。
野獸的同伴掏出一把劈啪作響的電弧劍，但是他卻向前進，用腳踢敵人的膝蓋，讓它跪倒在地，與他平高，接著他又再次將頭向後仰，然後砰的一聲！砰！砰！他不斷用自己的頭盔重擊野獸頭上那頂長了翅膀的頭盔。它癱軟在地，一命嗚呼。
門廊安靜了下來。
他轉過身輕聲問到：「妳是從哪裡來的？」
「補釘過道村。」婦人回答道。
他點點頭。「琳派我過來找妳。」
婦人輕笑了一聲，並收起手上的武器。「她應該去旅者那裡的。」
「她順利抵達了。在經過好一番長途跋涉之後。」他回覆道。「她們兩個人都是。」他舉起其中一隻被裝甲包覆的手啟動了頭盔上的開關，那隻手上面綁有一塊紫色的布。「傳送飛船很快就到。我們會帶妳回家的。」
「是誰把那個緞帶給你的？」
「某位老友。大概跟你差不多年紀。」
「你的同胞壽命都有多長啊？」
「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婦人盯著她看，接著從自己那薰衣草色的袖子上撕了一塊布料下來。她往他走過去，並把那塊布料繫在了他肩甲的可活動部位上面。
「妳在做什麼？」
「你的朋友很聰明。我把這塊布繫在你身上，這樣我就可以長存於世了。」
他笑出聲。但是她並沒有跟著笑。
「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足跡。」她說道。「別浪費你所擁有的時間。」
「是，女士。」他答覆道。
他們沉默了片刻。
「眼前的一切不困擾妳嗎？」他問道，並指向地板上的屍體還有外頭颼颼作響的風暴。
「每件事情都讓我很困擾。」她說道，又再次坐回長椅上。
「妳說妳叫什麼名字來著？」
「眉儀。」
「我會記得的。」
他們在房間裡聽著雨聲、一起等待。
三個小孩依偎在城邦高牆上的城垛旁沉沉睡著，他們分別是兩位覺醒者女孩和一位人類男孩。他們代替自己的雙親自願成為城邦的民兵。他們的年紀還沒有大到可以攜帶武器，但是男孩手上握著遠端搖控開關，一有危險就可以發出警告通知區域內的所有守衛。
但是他要醒著才有辦法使用遙控開關。
所以聖人-14代替他們站哨。一直到早上，也就是輪到他巡邏的時候，他才離開。
破曉時分的太陽叫醒了這群孩子。他們原先假裝沒有看見他，但是其中一位女孩主動把手帕撕成兩半，並把其中一塊布繫在了這名泰坦的肩甲上，其他兩名孩子見狀，也跟著拿出衣物和布料的碎塊照做。
他向這群孩子詢問姓名，但是他們說不應該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陌生人，然後友善地跟他道別。
泰坦跳到一艘冒著煙的飛船殘骸上方，並扯掉由黃金紀元聚合物所構成的駕駛艙艙門，那是一艘桃源級飛船，還來不及脫離軌道就被拉回了地表。
他從駕駛艙裡面把某位受到驚嚇的覺醒者給一把拉了出來，與此同時，飛船內部還能運轉的引擎正發出咖咖聲與低沉吼聲。
守護者在緊抱覺醒者之後，便靈活地跳下這艘桃源級飛船，並全速衝刺往殘骸的反方向奔跑。從高空中貫穿這艘飛船的電擊砲，觸發了引擎的電弧連鎖反應，能量電池會因此…
衝擊波襲來，把他拋飛到了空中。他雙腳落地，並放開飛船的駕駛員，同時在身旁造出光能護罩保護自己和駕駛員。飛船的殘骸和碎片打在這名泰坦的黎明護罩上。
四處飛舞的金屬塊漸歇，守護者的光能也開始消散。他們兩個起身。泰坦從後皮套裡掏出朝陽SMG2，並在確認裡面裝有子彈之後，把它交給了眼前的覺醒者。
「你很幸運。墮落者從距離旅者二十哩以外的地方擊落了你。他們不會再來煩你了。往正南方走。」他伸出手指引方向，隨後便轉身離去。但是駕駛員拍了拍他的肩甲。
「怎麼了嗎？」
駕駛員卸下綁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帕，並遞出這塊梅紅色的布。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沒別的東西可以回送給你。」駕駛員說道。「那艘船是我所擁有的一切。」
泰坦低著頭看向這名男子。「你已經找到嶄新的人生了。去旅者那裡吧。」
「沒有報答聖人-14的恩情可是會招來厄運的。
聖人抓過那塊布。「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喬治。」駕駛員回答道。
聖人轉身面向沙漠。
「我會記得的。」
聖人站在通往無盡森林的傳送門前方。
六面戰役。暮光峽谷。波伊爾隘口。雨之武器的突破。
其他守護者好像會一直記得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時候找到記憶水晶的，就是那些讓他們獲得無比珍貴的軍火的記憶水晶。比方說響亮號角和來自暗黑紀元的古董。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有困難。
但是他自從成為守護者以來，幾乎每一個曾經賦予他榮耀的人的名字他都還記得。
他身上防具盡是他們的足跡。他們會幫忙點綴他那艘名為灰鴿的飛船。
他從來沒有跟他們談過話。他抬起頭看向眼前正漸漸甦醒的大地，不禁為此事感到惋惜。
我一直沒有找到歐西里斯，但是我殺掉了好多威寇斯，多到足以結束一場戰爭。而他們則是發動反擊給了我致命一擊：他們打造出某個心智，專門用來吸取我的光能。那個心智十分強大。
別擔心。（我知道你並沒有擔心）。他們花了好幾百年的時間打造那個心智，把頻率調整到跟我的光能一致。而我，則是坐在它那支離破碎的外殼上。
我感到哀傷，因為我永遠也達不到你的高度。對我來說，你是守護者的最高表率。你的城邦，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城邦。跟我的完成不同。
我的第十四個輩子全都拿來奮鬥，只為了讓我的城邦成為你的城邦。我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我就剩下這把武器了。破譯專家說這把武器是你自己親手打造的，在無盡熔爐裡用廢鐵、光能和純粹的意志將其鑄造而成。我一定要讓它回到你手上。在你把它交付給我的那一天，我曾發誓要以追隨你所立下的典範為己任。
我還需要努力。
—聖人-14
『無限心智』全視之眼死了。
聖人-14也隨之消逝。
歐西里斯低著頭，看著他的朋友所遺留下來的東西。
他周遭的無盡森林發出點點微光。
威寇斯特地打造了一個空間，用來承載聖人-14的屍體。這名泰坦的光能被剝奪一空。他的防具表面並沒有明顯的致命傷口。也許威寇斯有修補過它。
薩吉拉放出光能射線，掃描他的身軀。
「聖人不管到哪裡都會攜帶著這些緞帶。」她低聲說道。
「他把它們稱為自己的『榮耀』。」歐西里斯答覆道。
「它們是做什麼用的？」
歐西里斯沉默了良久。他坐下身子，盯著眼前的墓室看。
「我不曾問過。」
續章：
創作內容
『BUNGIE』官方小說「黎明季節」揭露 章節：『榮耀』
【心得與概念】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