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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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的那天,終究還是來臨了。
敲了敲門,在得到童磨的允許後,一臉嚴肅的走了進去,令童磨嚇了一跳,直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童磨大人,我想離開極樂教。」
這句話,更是讓童磨大吃一驚。
「不會吧雪奈?難道妳真的也有心上人了嗎?」
雪奈笑了笑,沒有人知道這副笑顏背後隱藏著疼痛,「不,沒有那種人喔,童磨大人。」
她愛的,從來就不是個人。
「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知道更多外面世界的事。」她低著頭,輕輕的說。
童磨的表情,看上去相當悲傷,「但是雪奈……我們不是約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嗎?難道雪奈妳騙了我嗎?我好難過啊……」用扇子掩住臉,童磨語調悲哀的說。
現在的雪奈,無論童磨是否在假裝,她都無法去想了。她心頭一緊,可她卻只能極力壓抑自己的情感。
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想離開童磨,她根本不想,可是她不得不。
「我想跟童磨大人永遠在一起的想法從來沒有改變喔。」雪奈的這句話,輕的讓人以為她自己都不確定。她微微垂下眼簾,跪在了童磨面前,「可是啊,我想和您分享更多的情感。」
被她這麼一跪,童磨連忙想扶她起來,可雪奈堅定的跪在那兒。
「只要妳一直在我身邊的話,不就什麼都能分享了嗎,雪奈?」
搖了搖頭,雪奈這才終於對上了童磨的視線,「還有太多太多我沒有體會過的感情了,也還有太多太多情感,我想讓您也一同參與……」那雙七彩的眸子,美的令她鼻酸,但她必須說下去,因此她低下了頭,「我想把更多情緒帶給您,我想讓您也體會我感受到的所有,我要把新學會的一切全數說給您聽,所以我想去外面的世界……」
神色低落,童磨望著雪奈那黃澄澄的雙眸,「有什麼是我沒辦法告訴妳的嗎?」
已經夠多了,你告訴我的。你告訴了我全世界了,但是……
上前,雪奈緩緩的,將左手覆在童磨的右手上,「我想……我想了解自己活著的意義……我想去尋找,我的心臟是為了什麼而跳動的……」
「心臟跳動……」童磨雙眼圓睜,默念了雪奈的話。
也難怪他會這副模樣。成了鬼,早不在乎心臟是否跳動了吧。又或者說,因為沒有情緒,心臟是否跳動對他而言從不是會被注意到的。
在他的身邊的期間,無法讓他感受到與自己相同的悸動,雪奈暗自傷神著。
抬起頭,雪奈的雙眼與童磨那七彩的雙眸近距離相望,「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到那時候,我就再也不會從您的身邊離開,我發誓。」
「雪奈……」看她異常堅持的模樣,童磨頓時語塞。
和式房內,充斥著沉默的低氣壓。童磨難得沒有在第一時間,以從容的態度回應雪奈。
雪奈不知他是在思索該怎麼吃掉她這個叛徒,還是因為自己率先破壞了約定。她真的不知道。
但雪奈唯一知道的是,可以的話,就讓自己最後的留在童磨腦海中的身影,是笑得燦爛的。
嘴角緩緩揚起,雪奈露出了如賞雪那天所展露的笑顏一樣的燦爛笑臉,「我相信您會為我帶來喜怒哀樂,所以這一次,請您相信我一定會回到您身邊。」
沒錯,最終,她仍會回到他身邊。回到她最愛的童磨身邊。雪奈如此認為著。
興許是這副表情,打動了童磨。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就在這裡等妳回來喔。就在極樂教等妳。」同樣笑了起來,童磨如同往常那般笑得溫柔,「累了的話就隨時回來吧,雪奈!極樂教隨時都歡迎妳喔!」
再一次回來之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雪奈感到胸口被揪緊,差一點,又要在童磨面前喘不過氣。可這一次不能就這麼軟弱下去了。
但她能這麼簡單就走出極樂教嗎?雪奈再次讓心底留下了個疑惑。
或許,他表面上答應,在自己走出極樂教的瞬間,就會把自己吃了也說不定。
雪奈已經完全搞不懂童磨到底會怎麼思考了。
她覺得自己很蠢,自認為是全世界最理解童磨的人,然而,卻連是人是鬼這點到現在才搞清楚。
本質上就不是同個境界的存在,從來就不是。
抱著可能會在半路上被吃掉的心情,雪奈在出了童磨房間後,搖搖晃晃的往自己的寢室走去。
極樂教外的空氣很稀薄。
不知是自己再度開始難以換氣,還是自己如此輕易的走出了極樂教沒有預習,雪奈既驚又哀。
在與童磨最後一次談話,又過了一夜以後,雪奈帶著一些糧食悄悄上路了。
她驚童磨沒將她殺人滅口,真的信守承諾讓她好端端的走出了極樂教。可她同時又因此心情低落,因為這表示,她確確實實的踏上了殺死童磨的路。
雪奈大概曾想過,被童磨就這麼殺掉的話,就不用面對原先沉重的想法了。
果然,她還是必須去做。
抱著這樣的心情,即使腳步沉重,即使人生地不熟,雪奈仍是努力的在飄著雪的冬日裡,邁開了自己的步伐。
走了相當長的路,四處向路人打聽,好不容易,雪奈終於從某個人口中得知,他曾聽過有戶人家的孩子擁有神奇的血。
根據這一項消息,雪奈找著找著,回到了自己兒時的住居。
她並沒有很在意那間屋子到底怎麼了,又或者說,她也不知道她過去住的屋子長什麼樣。
反正都是被關在一間和式房裡,在屏風後呆坐著而已,哪會知道屋外的風景長怎樣呢?
連當時從大火中逃出,雪奈也是被塞進了裝滿稻草的推車,只被留下呼吸的小小空間,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發生什麼事,沿途有什麼風景她也不知道。
雪奈知道沒有感情是件多可怕的事,她會對什麼都不甚在乎。要是當時就那麼一點點在乎的話,她可能還會偷偷撥開稻草,看看街道屋舍長什麼樣子,至少留點印象,現在也就不用找的這麼辛苦了。
持續詢問線索的雪奈,最終從曾遭遇鬼攻擊的人家那裡,問到了鱗瀧左近次的住處。
「妳是認真的嗎?」
在夕陽西下,天色昏暗之際,鱗瀧的住處有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前來拜訪,說是為了成為和他一樣的獵鬼人,為此她希望鱗瀧能收她為徒。
鱗瀧認得她,他認得雪奈。因為雪奈不但是稀血,甚至還有如同奇蹟一般,能夠讓傷口快速恢復的血液。
鱗瀧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這樣的血應用在殺鬼殺隊中,會是多大的助力。不過當時的雪奈,父母健在家庭俱全,他又怎麼會讓雪奈加入,那個幾乎都是家破人亡者所聚集的鬼殺隊呢?
這都是鱗瀧單方面認為的就是了。
雪奈的身子看上去應是健康的,但卻顯得嬌柔,完全不像是能好好戰鬥的樣子。
可最後,鱗瀧仍是決定收她當徒弟。
原因無他,而是雪奈看似柔弱的外表,眼裡卻充滿的果決的意念。那是任誰都無法摧毀的執念。
或許,能夠一試。鱗瀧是這麼想的。
「師傅,您剛才說的,我已經……」就在鱗瀧才剛點頭答應雪奈的請求時,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了出來,隨後鱗瀧的身後便走出了個一頭白髮紮成馬尾散在胸前的男人。
眉清目秀的他,看了看雪奈,再看看鱗瀧,像是明白了什麼般,忽地臉色大變。
「師傅,她是個女人!」口氣相當差,那個男人蹙起了眉,從原本冷靜的表情轉為極其不友善的打量著雪奈。
「響,我說過,只要擁有成為鬼殺隊的決心,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會收為徒弟。」鱗瀧的口氣有些無奈,彷彿說了太多次似的。
「女人不會有什麼成為鬼殺隊的決心。」被喚作響的男人說話十分不留情。
「雖然現在沒有,但過去成為柱的女性也大有人在。」鱗瀧看了雪奈一眼後,對著他說。
嗤之以鼻,響冷哼了一聲,「女性柱的比例和存活率遠遠低於男性。」雙手抱起了胸,他走過了鱗瀧,「論紀錄,我查得很清楚,師傅。」
「響!」鱗瀧用著和剛才的溫柔不同的急迫聲。
響越過了鱗瀧,走到了雪奈正前方。
「女人,別妄想成為鬼殺隊的一員。妳們都是些柔弱的傢伙,成不了器的。就算幸運當上了柱又如何?實力遠不如男性柱就是女人不適任的證明。妳們只會浪費精力和時間去送死而已!」指著雪奈的鼻子,響咄咄逼人的說,「聽懂了的話,就快點回家過妳的一生。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雪奈眨了眨眼,睜著她那黃澄澄的雙眸。
「我沒有家。」表情相當平淡,雪奈完全不害怕的對上響的視線。
「哈啊……?」愣了一會兒,響再度指著她,「那我問妳,妳今年幾歲?」
「十六歲。」簡短的回答著,雪奈的語氣平平穩穩的。
「十六?早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吧?」抓著雪奈的肩膀,不等鱗瀧制止,響便將她轉過身去,「快去找個男人嫁了,然後生幾個孩子,老老實實的過妳的日子,女孩子家不要再妄想學習劍術了!」
沒有反應,雪奈任他將自己轉向,背對兩人。
在鱗瀧蹙起了眉頭,響覺得她很奇怪時,雪奈緩緩地開口了。
「我……有必須拯救的對象。」語調聽上去有些悲傷,雪奈慢慢的回過頭來,對上響仍是不大友善的目光,「我還沒有真的殺過鬼,所以不能跟你證明我有進入鬼殺隊的決心,但是……」那黃色的眸子一閃,雪奈的雙眼在那一剎那似乎沒了光芒,「我會為了殺鬼奉獻生命,現在在這裡自盡也行。」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妳先冷靜下來……」在雪奈說了那句話後,響突然變得很慌張。
「我很冷靜,也很認真。」雪奈的聲音沒有語調,「我是說真的,現在自殘也……」
「好,夠了!妳愛待就待吧!反正師傅同意就是!」響的態度突然又如剛才那樣嚴厲,「不要把傷害自己的話掛在嘴邊,給我好好珍惜自己啊!」
珍惜自己……嗎?
雪奈再度眨了眨眼,「……你看起來很討厭我,我自盡的話你不是會比較開心嗎?」
「不要擅自亂想啊!」響沉著臉說道,「再說了,我跟妳才剛見面,哪談的上什麼討厭不討厭?我甚至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
「雪奈。」看他愣了一下,雪奈又再說了一遍,「蝶野雪奈。可以的話,請叫我雪奈就好,我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
響盯著她,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出神。而雪奈就是一直望著他,看他有什麼反應。
一會兒,響才終於開口,「長河響,我今年十八歲。」他的語氣稍稍趨緩,「妳的名字怎麼寫?」
雪奈歪著頭看他,覺得他很奇怪,至少她從沒被問過這個問題。但倒也新鮮,她就拉起了響的手,在他的手心用手一筆一劃的寫著。
「嗚……!妳在幹嘛……!」忽地被雪奈拉起了手,響有些害臊,僵著身子任由她在手上寫啊寫的。
最後,他感覺到雪奈傳給他的字了。
「『雪奈』……嗎?」感受到自己掌心的餘溫,響的表情緩和了下來,現在和他那清秀的臉龐終於相襯了。
仍舊歪著頭,雪奈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戲劇化的反應,雖覺得不解卻又覺得相當有趣。
「……女人可以習武了嗎?」雪奈小聲的問。
聽到這話,不知怎的好像又惹毛了響。他像剛才那樣蹙起眉,一個轉身便回到了屋子裡,「隨妳高興……反正訓練很辛苦,過不了多久妳就會求師傅讓妳離開了。」
鱗瀧看著似乎是暫時願意接受的響,總算是有些放心了。
「他是個好孩子,只是嘴巴壞了點。」這是鱗瀧對他的評價,他試圖讓雪奈不要受他影響。
「我知道。」雪奈這麼說著,神色毫無波動,聽上去相當肯定,「他的眼神沒有惡意,只有痛苦。」
就像是用惡毒的話語包裹自己的傷痛一樣,雪奈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因為她也同樣在包裝著什麼。
自從離開極樂教以後,雪奈對於自己的情感很混亂。以前怎麼生氣的,怎麼笑的,怎麼擺出豐富表情的,她幾乎是要想不起來了。
曾經的空洞好像再次出現一般,不斷侵蝕她的記憶,令她無法再在臉上保留如此多變的情感。
最終,雪奈決定只保留一種表情就好,那就是微笑。
因為在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她手刃童磨的那一刻,必須是笑著的,就像她第一次被童磨喚到身邊時,他也是這麼對她微笑的。這一點就算覺得痛苦也不能捨棄。
又或者說,就因為像這樣逼著自己,才會讓自己逐漸失去表情掌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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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來是在哪寫過響了
是在蝴蝶結那篇的繪圖
怪不得我一直覺得有寫過他
寫起來的機掰感還一樣
響真的是機掰人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