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討厭那樣的天空。
當遙望著成列並行的戰鬥機沿天穹的曲線劃過,逐漸消失在東方盡頭時,她覺得那幅畫面很美。
然而,未知的憂傷卻同時浸染了她的思緒。
這份情感無從紀錄,也無法向他人傾訴。
因此她僅僅是注視著那片天空。
——這是發生於1940年,魔女們失去翅膀後的故事。
★
英國的魔女密度很高。
畢竟是世界公認魔女文化的起源地之一,培養魔女的歷史長遠,民眾對魔女的存在也抱持著寬容的態度——至少艾莉森是這麼認為的——英國魔女在日常活動上應該不太受限制才對。
結果直到上岸後的第四日,都沒能找到魔女的痕跡。
她當然不是在期待「走兩步就踢到魔女」、「從南瓜田裡拔出魔女」這種情節,但四天以來,跨越數個城鎮的尋訪居然毫無收獲,跟傳聞中的「密度很高」未免差距太大了。
直接前往有名的根據地,例如倫敦或劍橋,試著拜訪大型的據點當然也是一種方法。與她的故鄉美國不同,這片土地上有著眾多年代悠久、成就非凡的工房。那簡直就像高貴的名流商品一般,光是貼上「英國工房」這塊金招牌,就足以讓各地的年輕魔女們心生敬畏。
然而事與願違,多虧了三不五時就會在路途上撞見的國土警衛隊,別說地鐵了,艾莉森連公車都沒辦法搭上。
這些由青年及退役軍人組成的志願者們有些好客過了頭。雖然裝備不算精良,但氣勢倒是相當嚇人。
在貨船上苦練了兩天的英國腔一點也沒有派上用場。她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燙著「美國製造」四個鉛字,才會老被人攔下來問個沒完。
這便是1940年入秋時節的英國。
自從經歷了六月的敦克爾克撤退行動後,英國人對外鄉客的存在就變得相當敏感。縱使表面上看不見一絲硝煙,但這片土地距離和平依舊有段距離。
還真是挑了個不恰當的時機來訪啊。
——終於,艾利森睜開了雙眼。
不知是微弱的光線,抑或寒冷的空氣將她刺激醒來的。意識一瞬間便清明開來,還伴隨著淺眠帶來的內臟痛楚。
「唔……唔嗚——」
她發出了有點可笑的呻吟聲,緩緩坐起身子,抓了抓頭髮上的草屑。
看來馬廄並不是合格的客房啊,學到了一課。
「沿著鐵路走到伯明罕,沒有結果的話……」
作為在夢裡想法的延續,她用模糊的聲音喃喃自語:
「……就偷偷搭船到法國看看。要是連這樣都找不到,嗚,乾脆回波士頓算了。」
從破敗的木門縫隙透進來的陽光,雖然乾淨卻好像一點溫度也沒有,單純只是刺眼罷了。空氣中飛舞著被揚起的塵埃,在光線下微微閃爍著。
思緒有些恍惚。
這個過於寧靜美麗的早晨,對她來說其實醒得一點也不輕鬆。
「啊,想要咖啡——」
不知是多久以前聽工房裡的前輩說了:如果在英國人面喝了咖啡而不是茶的話,可是會被不由分說地痛揍的。雖然是無憑無據的情報,但她心裡依舊有些陰影。
正當艾莉森仰望著馬房的屋頂,喪氣地思考著這些垃圾資訊時,她注意到了木窗邊一抹黑色的影子。
是烏鴉。
披著一身與清晨毫不搭調的暗色,那是隻肥滿且骨架碩大的烏鴉。牠的左爪上掛著戒指似的粗銅環,環上刻寫了幾個字符。
「哪裡來的使魔?」
突來的客人讓艾莉森不自覺發出了問句。這年頭已經很少見到以動物製作的使魔了,尤其是在她的故鄉麻州,這種技術幾乎都快消失了。
『喂,魔女。』
烏鴉從漆黑的喙之中,發出好似用馬鬃摩擦鋼弦一般,低沉且略帶迴響的詭異嗓音。
『請來幫個忙。』
「……那就麻煩你帶路了,烏鴉先生。」
或許還不算是個太壞的早晨吧,艾莉森在心中咕噥。
★
得向馬廄的主人致謝才行——邊想著,艾利森在窗框上留了幾枚銅板,並祈禱下一個夜晚能睡在普通的臥室裡。
她將行囊整理妥當,從擅自借宿的乾草堆中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最後背起沉重的M1迦蘭德步槍,走出馬棚。
外頭的地面有些濕潤,初晨的空氣中飄盪著一股土壤與水氣的厚重味道。抬眼一看,雲層的狀況也不太妙。
靠步行前往伯明罕的話,即便不做休息也得花上整整一天。雖然只是預感,但那樣鐵定會遇到必須淋雨前進的狀況吧,光是想像就很討厭。
她反手帶上木門,抬頭望向停在棚頂的烏鴉使魔。
對方很老實地等待著,看來好好理解了「帶路」這個詞的意思。畢竟動物製成的使魔多半不太聰明,尤其是鳥類,指揮起來超級麻煩。
「走吧。要我幫忙不是嗎?」她招招手。
烏鴉點了點頭,展開翅膀朝曠野飛去。遠遠能夠看到一些稀疏的樹林,不過近處都是開闊的緩坡平原,道路寥寥橫過農田,不見任何人影。
「烏鴉先生,能問個問題嗎?」
『問吧,魔女。』
「住在這附近的魔女都到哪裡去了?」
『到東岸作戰。』
她得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等等,你剛剛說作戰?和誰作戰?」
『法國人。』
扔下又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也不等艾莉森繼續追問,烏鴉使魔突然加速滑翔而去,身影消失在矮丘的另一頭。
艾莉森連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不過就在這時,她也注意到了腳邊地面上的痕跡——
在雨後柔軟的泥地上出現了兩道平行的刮痕。濺起的土塊零零落落,撒得到處都是,能夠從中一窺撞擊發生當時的速度。
「飛行的魔法嗎?」
她蹲下身去檢查刮痕,若有所思地說。
滑翔著通過這裡的某人,多半是正處於身負重傷的狀態,無法有效控制力道,才會在泥路上刮出這麼慘烈的煞車痕吧。
「烏鴉先生,你有沒有看到
艾利森正說著,一面抬起頭來時,隨即便打住了自己的話。
「喂,那邊的美國佬,」
萬幸的是,在她完全灰心並且決定收拾行李回家,好讓這趟遠行變成一次毫無意義的觀光之前——若說那是命運的安排或許有些誇大其詞,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對初訪異邦的艾莉森,或是被情勢緊繃的大戰所影響的歐洲魔女世界來說,都是決定性的第一步——那樣的相遇,在純粹的偶然之中被促成了。
「——過來幫我泡杯紅茶。」
艾莉森苦苦尋找的英國魔女,就坐在那裏。
★
向野停下了書寫。
她若有所思地偏了偏頭,用牙齒輕咬筆尾,並且緩慢地審視段落之間的用字。
几案上放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緩和的Lofi Hip-Hop旋律從手機裡傳出。只比四疊半稍微大上些許的狹小寢室裡,沉澱著夜深的空氣。
「嗯……暫且這麼起頭吧。」
向野將鋼筆放在記事本的折縫裡,向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看了一眼電子座鐘——2014年三月二十日。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座鐘下面壓著好幾本關於歐陸近代歷史的書籍,以及槍砲、軍隊的圖鑑。不過,與房間裡四處擱著的魔法書、經文簿相比,倒也沒那麼格格不入。
這時候,音樂忽然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鈴響。她很快接通了訊息:
「千歲?」
『現在的東京應該是凌晨吧?就算是魔女,熬夜也會讓皮膚變差的喔。』
「那麼妳就別這時候打給我嘛。」
雖然對方無法看見,但她露出了苦笑:
「怎麼了嗎?在自由國度享受的春假還愉快嗎?」
『拿到了,採訪紀錄。』
「真的?」
向野突然就振奮了起來,瞪大眼睛,從柔軟的懶骨頭上彈起身子正坐:
「那個人現在果然在麻州調查設計稿『A』的事情嗎?嗚嗚,好羨慕妳啊。這難道就是我身負的詛咒嗎……」
『真希望妳能在場。該怎麼說呢,對方不愧是號稱二十一世紀最接近神秘本質的魔女,氣場很驚人呢。』
相較於向野,對方的聲音反而平淡得出奇:
『大學也快要開學了吧?我很快就會回國,到時候再一起聽採訪錄音檔吧。雖然大多都是關於她在1944年登陸後的記述,但對於妳的研究多少會有點幫助的。』
「朝倉千歲,愛妳。」
『嗯,這我知道。』
對方用聽不出情緒的和緩聲音回答,隨後毫無留念地掛斷了電話。
向野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勾起的嘴角難掩自己的興奮。她拍了拍臉頰,熬夜的疲倦感似乎已經一掃而空了。
她啜了口咖啡,重新拾起筆來,在紙頁上再次開始了書寫。
★
平凡無奇的農村外,平凡無奇的泥濘道路旁,那棵樹下坐著一名魔女。
雖然靠著斗篷和斑駁的樹影遮掩了她的身形,但艾莉森從咫尺之遙望去,仍然看出了她的處境有多狼狽。
乾涸的血漬浸染了長袍的紋樣,布料的破口周圍也呈現些微焦灼。裸露的肌膚上抹著沙塵、汗汙與乾涸的血跡所混合的淤積物。
方才的烏鴉使魔正停在她的頭上,被鳥爪撥亂的頭髮讓她顯得更落魄了。
雖然疲累得必須倚靠在樹幹上說話,但她的右手依舊死死地將一把老舊的李‧恩菲爾德步槍摟在胸前。
至於左臂部分,似乎在那件空蕩蕩的斗篷下,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艾莉森愣了半晌,環顧四周確定附近沒有其他「美國佬(Yank)」在場,才表情複雜地走向前去。
「妳還好吧?有處理過傷口了嗎?」
她蹲下身去,趨向前想掀起英國魔女的斗篷檢查傷勢。不料對方一臉嫌惡地將她的手撥開,並從懷裡抽出一只錫罐:
「妳想摸哪裡?我叫妳泡茶,不是跳探戈。」
「但是傷——」
「話真多耶,老娘現在就是要喝茶啦!」
「唔……」
莫可奈何之下,艾莉森只好接過了錫罐。裡頭裝著混合的茶葉,一股複雜又濃厚的香氣隨著盒蓋打開的動作飄散出來。
她在陌生人旁邊坐下,拿出吃空的罐頭,用短刀戳了幾個洞放在地上充當爐子,將固態燃料扔進去,以火柴點燃。
「美國佬連點火的魔法也不會啊。」
「是是,美國佬什麼也不會,高興了?」
她沒好氣地回應著,從斗篷下抓出一只淺底的隨身鋁鍋。
「用這個煮可以吧?」
「給我住手!別用那塊可悲的餐盤浪費我的茶葉。」
英國魔女指著她笑罵,並且將自己的鋼杯遞了過來:
「我遇到的是哪裡來的小公主啊,連燒個熱水都這麼多問題。唉,這個拿去。」
不不,妳才是哪裡來的流氓吧。艾莉森不快地嘟嚷著,但還是依著指示,把鋼杯架在罐頭上燒煮起來。
既然紅茶都煮了,乾脆在這裡把早餐給解決掉算了。如果能從這名魔女口中問出點什麼,也不需要迢迢千里前往伯明罕——艾莉森打著算盤,被陌生人使喚著玩的鬱悶心情倒也緩解了。
她從行囊中掏出番茄罐頭,切了兩片粉紅色的神祕肉塊倒在她的餐盒裡,另起爐灶開始煎熱肉餅。
沸騰的油脂發出滋滋的聲響,飄散出一股豬肉味,融合著番茄酸甜的味道搔弄著她的鼻腔。行李裡還剩下幾片麵包,待會就拿來沾著醬吃。
如果有雞蛋或薯條就更好了,最好吃完再來份冰淇淋或甜派做收尾。一面這麼想著,艾莉森暗暗感慨優渥的日子早已遠去。
身旁傳來了吞口水的聲音。
「美國佬……」
「我知道啦,會分給妳的。」
「妳的個性比想像中的還要好耶!」
「被妳稱讚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將冒著熱煙的肉片夾進面包片裡,剩下的份連同飯盒一起遞給了英國魔女。
直到這時候,對方才總算把步槍從懷裡移開。她單手抬著餐盒,仰頭用酌飲的方式進食。那姿態完全稱不上優雅,然而也是莫可奈何。
「喔喔~美味!」
「妳的舌頭壞了嗎?」
「說話幹嘛這麼尖酸?喂,這個、」英國魔女舔著沾滿醬汁的嘴角,邊說著:「這個肉是什麼?美國火腿?盒裝絞肉?妳們平常都怎麼叫?」
「午餐肉(SPAM)。」
「還真是有個聽起來很難吃的名字呢!」
她捧著餐盒大聲嘲笑,烏鴉使魔這時也跳到了她的肩膀上,低下頭去啄食。
「……可以幫妳擦一下嘴嗎?我看不下去了。」
「請便。」
艾莉森一邊拿手帕幫對方清理,心中默默嘆息著。
這四日的英國之旅期間,雖然沒什麼人給她好臉色看,但從小孩到年老的婦人都讓她覺得英國人相當有教養。眼前這傢伙卻不知道是被槍托敲到頭殼的哪裡,粗魯得要死。
對方狼吞虎嚥地把煎肉掃乾淨,隨手扔了餐具,用斗篷的衣襟隔著手掌就抓起鋼杯。
細細聞過紅茶的香氣後,她向後仰靠在樹幹上,閉上眼睛開始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副總算是能夠鬆懈下來了的安詳表情。
「呼——」
一放下那股戰戰兢兢的敵意後,她變得像塊扔在水盆裡的破抹布一樣癱軟,比起剛才顯得更萎靡了。
真好奇她究竟經歷了什麼難關。
只見她微微睜開一隻眼睛望向艾莉森,然後勾起嘴角,揚了揚手中的水杯說:
「妳在等我自我介紹嗎?」
「這可難說了,搞不好我在等妳斷氣,好把妳身上的東西洗劫一空?」
「那也挺不錯的,至少死前有人負責送行。」
她無力地笑了笑:
「唉呀,這樣說來妳的立場就是貝德維爾了?噢我的忠臣啊,記得將我的寶劍投進湖裡吶。」
「妳是傳說中的不列顛王嗎。」
「不相信?插在岩石裡的劍還是斧頭什麼的,一把兩把我還拔得起來喔,想看嗎?」
「才不想看呢,反正到頭來也只能看到妳失落的表情。」
「妳真的很喜歡反駁別人耶,一定很沒異性緣吧。」
「我……唉。」
面對那副疲倦的表情,艾莉森也不想再做嘴上的還擊了。
「別耍嘴皮子了。紅茶也喝了,早飯也吃了,現在可以讓我看看傷勢了吧?」
「那麼愛看就看吧。」
得到對方的應允後,艾莉森才小心翼翼地將她左邊的斗篷掀開。
手臂消失了好大一截。
斷點在手肘上方,切口用繃帶粗魯地纏了起來,從白布底下滲出凝結成褐色的血漬。
「原來如此……如果不進工房的話,就沒辦法再進一步復原了。」
認清到現階段無能為力之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石雕刻工藝品。那是被稱為「威倫道夫的維納斯」的女性像,一種來自石器時代的古遺物。
「至少幫妳施上消卻疼痛的魔法吧?這是來自我工房的小技術,不會影響神經反應,但能有效免去幻肢痛的麻煩喔。」
「妳手上那是什麼?」
「建構魔法用的輔助工具。沒聽過『遺物術』嗎?」
「太可疑了吧!哪有人像這樣拿玩具東拼西湊著施法的,美國佬的魔法全都是這一副窮酸德行嗎?」
「哼,不然什麼才叫魔法?用五餅二魚餵飽五千人?」
「妳當我神子嗎?」
英國魔女乾笑了笑,從艾莉森手中接過石雕像,捏在掌心之中端詳了片刻。但很快就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將石頭連同手中盛著紅茶的飯盒一起遞給她:
「喝喝看,搞不好真的『這杯紅茶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約,是為妳流出來的』喔?」
「明明是用我的火和水煮的。」
因為魔法被嘲笑而有點負氣的艾莉森鼓著臉頰,但還是接過紅茶喝了幾口。
「唔。」
溫潤的口感包覆了整個喉頭,接著暖意迅速蔓延到了胸口處,就好像鮮血被熱氣洗練、重新流過肌肉一般。精神鬆弛的感覺隨著茶香一起緩緩升了起來。
艾莉森注意到自己閉上了雙眼。
當她重新睜開視線時,忍不住大大吐了口長氣,凝結成霧的氣息在眼前迅速散開。
「呼——」
「正統英國魔女的紅茶,感覺如何?」
「很美味,但看來沒辦法像神子的聖血一樣,使罪得赦呢。」
「拿來緩解傷口的疼痛倒是很管用喔。」
「我才不信。」邊說著,艾莉森將水壺還了回去:
「妳在笑什麼?」
「沒事。只是覺得果然紅茶啊,能得到『很美味』這樣的評價就足夠了。」
「……同意。」
不管是率領圓桌騎士的賢王,還是新約的救世主,都沒有辦法拯救魔女。
魔女既沒有國王,也沒有神佛。
只要繼續像這樣滿口褻瀆的話語,邊說著「很美味」,對魔女來說就足夠了。
兩人交換著水杯,品嘗了一陣子後,艾莉森才總算開口:
「妳來自哪裡?」
「牛津。我是牛津工房的魔女凱伊……這麼說也不太正確,」
自稱凱伊的魔女,將斗篷的兜帽部分稍微拉高,露出背上的紋章。
「我已經從牛津離開、在外面經營新的陣地了。等到能夠獨當一面,並且開始指導弟子時,這個紋章就會摘掉。」
「自成派系聽起來挺有成就的呢。」
「還遠遠不夠格啦。成熟的魔女是不會輕易丟掉一條手臂的。」
「英國境內已經開始戰爭了嗎?」
「不是妳所想象的那樣。這身傷是法國佬幹的好事。」
「……法國。我正想問這件事。跟法國人作戰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月多的時候,新政府接掌了戰敗後的法國。為了迎合德國的管制政策,下達了『清洗魔女』的命令。滯留當地的魔女們都被送進了集中營,工房也全被控制了。」
「咦?法國人對魔女的態度有那麼險惡?」
「算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吧。為了向納粹靠攏而打壓魔女,那個菲利浦.貝當難道不覺得自己把腰彎得太低了點嗎。」
雖然嘴裡說著這種殘酷的話,但凱伊的表情倒是有些漫不經心。她伸手撫摸著烏鴉使魔後頸的羽毛,繼續開口:
「在16年大戰(Great War)的時候,那名將軍還受了不少魔女的幫助呢。被當作垃圾一樣扔掉的法國魔女們,現在臉色一定很難看。」
「……是啊。」
相對於她的輕鬆,艾莉森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她遲疑了片刻,才艱難地張開了嘴唇:
「所以,來到英國的那些法國魔女們,對妳們發起了襲擊是嗎?」
「妳理解得很快嘛。」
在政令被宣布之後的不用多久,大概是覺悟到「已經失去回國的機會了」這個事實吧。法國的魔女開始成群結隊地搶奪工房,發起露骨的侵占行動。
畢竟工房就是魔女的生命線。
要是沒有安穩的根據地,整個族系幾百年傳承下來的成果,很有可能就此消亡。
沒有任何一個工房的當家會接受那種命運。
「雖然魔女互相爭奪地盤早已司空見慣了,但這麼大規模的對立還真是頭一遭。」
凱伊興致缺缺地解釋著。
乍看之下,擁有本地工房做為後備支撐的英國方面自然比較佔優勢,但依舊抵抗得一點也不輕鬆。
「除了全面提高戒備的牛津之外,好幾個大工房的情勢也相當緊張。但還是臨海一帶的戰況最為嚴重,那邊的年輕一輩已經開始出現犧牲者了。」
聽到這裡,艾利森點了點頭。
「怪不得我會找不到人。妳也被老家——被牛津工房徵召協防了對吧?」
「嗯,結果在一次衝突之中失手了。原本我是為了不造成本家那邊的負擔,才打算回自己的據點慢慢療傷啦——現在看來,好像對自己的體力有點太樂觀了呢。」
凱伊神色平淡地如此說著:
「明白了吧?這塊土地目前並不歡迎外國人的拜訪。能有一飯之緣相當不容易,但以我的立場來說,能夠跟妳嘻嘻哈哈的限度也就到這裡為止了。」
「我
「噢噢噢,別急,」
艾莉森倏然站起身來,正想要開口解釋,對方卻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話頭。
凱伊從容地將手伸進斗篷下,掏出了韋伯利手槍。
那是一柄鐵黑色的左輪手槍,造型纖細而精緻,就像生著長喙的鷺鳥一般優雅。深黝的槍口直指向艾莉森的腦門。
站在她肩膀上的黑色烏鴉,也同時將漆黑的視線對了過來。
凱伊沉著眼神,放慢語調一字一句地說:
「來,」
『看著這個再說話。』
「對了,還沒讓妳自我介紹呢,先從名字開始如何。」
『接下來妳的用字可要非常小心。』
「告訴我吧,背著槍的美國佬,妳叫什麼名字?」
「……」
艾莉森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這就是妳們的待客之道?」
此時,自地平線盡處襲來一陣混著草腥氣息的冷風,使她的斗篷激烈地晃蕩了起來。垂擺的兜帽隨風鼓脹飄揚,露出了縫在背後的家徽。
她張開了雙唇:
「——我是春田的魔女,春田工房的艾莉森。」
【向野學姊的魔女史筆記】
●飛行的魔法
魔女們用來飛行的魔法可說是五花八門。
根據各地工房的教育方針,不同出身的魔女飛行姿態也差距甚遠。以英國牛津工房為例,她們通常只會以距地面十至三十英呎的高度向前滑翔,並且速度不會超過四十英里。
話雖如此,能夠在數千公尺的高空隨意來去,或者追上噴氣式戰鬥機速度的飛行魔法,確實在其他工房之中存在。
隨著空權的概念越發被重視,二十世紀的魔女也不再像過去一樣擁有自由的天空了。
魔女們用來飛行的魔法可說是五花八門。
根據各地工房的教育方針,不同出身的魔女飛行姿態也差距甚遠。以英國牛津工房為例,她們通常只會以距地面十至三十英呎的高度向前滑翔,並且速度不會超過四十英里。
話雖如此,能夠在數千公尺的高空隨意來去,或者追上噴氣式戰鬥機速度的飛行魔法,確實在其他工房之中存在。
隨著空權的概念越發被重視,二十世紀的魔女也不再像過去一樣擁有自由的天空了。
●魔女的工房
工房可說是古典派魔女最代表性的文化。一棟完整的工房象徵著該派系的學術成就。
可以說,工房本身就像一座複雜又龐大的魔法陣、或進行術式培養的環境道具。無論房屋的格局、裝飾的增減,甚至是庭園植栽的品種與位置都必須經過精打細算,藉以服務魔女們的研究需求。
各工房的成員規模皆有不同。通常由一名當家與她之下的魔女血脈擔任領導者,聯合三至十甚至更多的魔女家族而組成工房。
另外,還有一種魔女的組織形式稱為「姐妹會」,這種體制並不會選出當家,而且規模很小,多數只是地區性的互助聯盟。
工房可說是古典派魔女最代表性的文化。一棟完整的工房象徵著該派系的學術成就。
可以說,工房本身就像一座複雜又龐大的魔法陣、或進行術式培養的環境道具。無論房屋的格局、裝飾的增減,甚至是庭園植栽的品種與位置都必須經過精打細算,藉以服務魔女們的研究需求。
各工房的成員規模皆有不同。通常由一名當家與她之下的魔女血脈擔任領導者,聯合三至十甚至更多的魔女家族而組成工房。
另外,還有一種魔女的組織形式稱為「姐妹會」,這種體制並不會選出當家,而且規模很小,多數只是地區性的互助聯盟。
●1940年的歐洲
於六月初發生的敦克爾克撤退行動(發電機行動),對於法軍、以及駐守於法國當地的英國軍隊來說都是一次沉痛的打擊。納粹德國的軍隊正式併吞法國,並且開始計畫跨過海峽向英國本土發進。
於此之前,德國的魔女工房早已在1938至1939年之間經歷了一次徹底的肅清。僅存的家族只有被納粹承認的純正日耳曼魔女派系,並且這些魔女們很快地也被投入到了戰爭之中。
同年七月,在法國淪陷之後,由菲利浦.貝當建立的魁儡政權「維琪法國」成立。並協助納粹政權對猶太人以及魔女社會的迫害。這場行動造成了法國的工房文化毀滅性的破壞。
由於德國明顯的擴張意圖,英國境內展開了一系列的反間諜活動與應戰準備。上至軍人下至老弱婦孺,從民間防衛到資源節約,所有英國國民都進入了對抗德國的團體意識中。除此之外,英國針對外國人的控制也變得更加嚴厲,當時確實存在著許多只因為是德國裔,就將其送至集中營監視的案例。
於六月初發生的敦克爾克撤退行動(發電機行動),對於法軍、以及駐守於法國當地的英國軍隊來說都是一次沉痛的打擊。納粹德國的軍隊正式併吞法國,並且開始計畫跨過海峽向英國本土發進。
於此之前,德國的魔女工房早已在1938至1939年之間經歷了一次徹底的肅清。僅存的家族只有被納粹承認的純正日耳曼魔女派系,並且這些魔女們很快地也被投入到了戰爭之中。
同年七月,在法國淪陷之後,由菲利浦.貝當建立的魁儡政權「維琪法國」成立。並協助納粹政權對猶太人以及魔女社會的迫害。這場行動造成了法國的工房文化毀滅性的破壞。
由於德國明顯的擴張意圖,英國境內展開了一系列的反間諜活動與應戰準備。上至軍人下至老弱婦孺,從民間防衛到資源節約,所有英國國民都進入了對抗德國的團體意識中。除此之外,英國針對外國人的控制也變得更加嚴厲,當時確實存在著許多只因為是德國裔,就將其送至集中營監視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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