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瑪堤雅這名子時,我還在村裡學習。
我們的族長和異能者的代表卡瓦司有立下協定,我們不能狩獵異能者,相對的,異能者也不會來打擾我們,因此我們被前輩訓練成能聞出異能者特有的氣味,其中,又有幾位特別強大的異能者的氣味要我們記下來,瑪堤雅就是其中一位。
瑪堤雅給我的最初印象只是個有點厲害的異能者而已,畢竟他的資訊只有一塊沾有氣味的碎布和一些背景簡介,其他的異能者也是如此,所以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而再次聽到他的名字,已經是我獨立之後了。
在某年村裡的節慶,有幾位姐妹在談論瑪堤雅,姐妹們說她們在狩獵時遇到了他,形容他是位沉穩的紳士,有著灰白色的長髮、炙熱的眼神,不僅沒被她們的外表和行為嚇到,還有著不被魅惑的堅毅之心。
姐妹們對他很感興趣,因為平時我們總能輕易的魅惑男性,當遇到這種不會被魅惑的男性時,反而會激起我們想要攻略他的慾望。
一開始我還不以為意,只是把他當作普通的閒聊後就忘了,但到了隔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從那年開始,每年都會有兩三位姐妹遇到瑪堤雅,每個姐妹都是在狩獵時遇到他的,隨著時間過去,遇到瑪堤雅的姐妹越來越多,瑪堤雅在我們之間不僅形成美此見面必聊的話題,還出現了看誰能最先攻略他的比賽。
這個詭異的情形,居然整整持續了一百年。
好吧,如果說你的目的是要吸引我們的注意的話,你真的成功了。
所以你到底打算著什麼呢?瑪堤雅先生?
* * *
關於艾絲特莉的事,是我從卡瓦司寫的書裡看到的。
卡瓦司的老宅邸有個無視物理定律的書房,存放了上萬本他親自撰寫和縫製的書,書裡記錄了世界各地的歷史、語言、技術,以及人類不知道的文明,最早可追溯到西元前一萬一千年,我就是在那找到艾絲特莉的紀錄的。
然而,那不過是平淡的敘事法和一幅某位艾絲特莉的手繪素描,卻令我深深的著迷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天生的魅力影響,我突然變得好想要了解她們、好想要親眼看看她們,她們就像一把烈火,重新點燃了我被時間麻痺的戀愛之心。
我向卡瓦司詢問艾絲特莉的事後,才知道我們之間有著類似互不侵犯的協定,是艾絲特莉那方提出的,我不清楚她們提出的原因,但我很清楚無論是哪邊觸犯,即會受到另一邊的懲罰,最糟有可會能賠上性命。
這樣的結果根本沒辦法平息我內心的躁動,反而更加的激起我想要見到她們的慾望。
所以我偷偷的行動了。
既然不能去找她們,那就去「巧遇」她們吧。
於是之後每個夜晚,我都會去各個城鎮的邊陲地帶遊蕩,想利用艾絲特莉狩獵的習性來碰碰運氣。
結果很幸運的,半年後我真的遇到她們了,她們的身姿就和書裡紀載的一模一樣,充斥著純白的美麗與純黑的矛盾,美到差點讓我忘記呼吸。
可是,就在和那位艾絲特莉短暫的交流後,我才發現內心的躁動不但沒有被滿足,還多了種莫名的空虛感。
那時,我總算明白了。
我想要的,並不是隨便找一位艾絲特莉都可以,而是那位對我來說「最特別」的妳。
* * *
「所以說,你為了找那位『對你來說最特別』的我們找了一百年?」
小艾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像在問面前的灰髮男子「我沒聽錯吧?」。
「是啊……不過呢,我終於可休息了。」
瑪堤雅托著下巴,深情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投向小艾,這讓小艾臉頰發燙,趕緊把頭撇開假裝捧起茶杯喝茶。
「……你真是個怪人。」
這下小艾終於明白了村裡持續一百年的怪事,同時也知道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個最特別的人。
她心裡其實有點高興。
但小艾可不會輕易的表現出來,她認為他們兩人明明只認識不到幾天,那個男人卻這麼……這麼的「狂妄」,所以不想給他任何得寸進尺的機會。
「話說回來,妳幫貴族做事應該也賺了不少錢吧,怎麼會住在這裡?」
瑪堤雅伸了個放鬆的懶腰,環視了一圈小艾的住屋。
小艾的家位在羅馬郊外的田野間,是一間簡約的木造小屋,雖然不大,但採光和風景很棒,屋裡的機能也一應具全,樓上還有個存放布料和皮革的小閣樓,外頭則是種滿香草植物和當季水果的庭院。
今天是兩人在後花園相遇的幾天後,瑪堤雅知道小艾在那工作後三番兩次的用各種理由去找她,小艾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將住址告訴瑪堤雅,並只准他在休息日時才可以在這裡碰面。
「這裡我晚上才能安心的用原形出門,晚上城裡太多娼妓和醉漢很容易被發現,而且啊,城裡還有那個……」
小艾刻意停頓了一下,眼睛飄向瑪堤雅。
「……還有哪個?」
「還有那個晚上會到處去騷擾艾絲特莉的人。」
「欸~~我不會再去找其他艾絲特莉了啦!我已經遇到妳了!」
瑪堤雅發現自己被捉弄了,森氣氣的反駁,他的直白使小艾微微揚起了嘴角。
「哦?這可是你說的?」
「沒錯,我說的!」
「那你要是敢再去騷擾其他姐妹……你知道的後果吧?嗯?」
「呃……椰、椰棗是吧?」
瑪堤雅想起了前幾天的場景,胯下抖了一下。
「知道就好。」
小艾滿意的「哼」了一聲。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去貴族那,你好像跟他很熟,可是我在那工作好幾年了卻從來沒見過你。」
「啊,我是去拿我的東西的,今天正好有帶。」
瑪堤雅說著,從腳邊提起一個沉重的包袱放在桌上。
「因為不常用到,加上我也不想帶在身邊,所以我寄放在他的金庫裡,真的是非常時刻我才會把它拿出來。」
「這是什麼?」
小艾好奇的將身體向前傾,對著包袱嗅了幾下。
「……有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
「不愧是小艾呢,它的確和葡萄酒有關,嘿嘿,睜大眼睛看好啦!」
瑪堤雅神秘兮兮地解開包袱,然後唰的迅速抽走布巾。
「搭啦~~」
「哇……」
映入眼簾的物品不禁讓小艾發出讚嘆。
那是一個外型浮誇的酒杯,有著由黃金打造、刻著華麗雕紋的杯腳和杯柄,杯柄向上延伸出碗型的凹槽,緊緊抓住玻璃製的酒紅色杯身,在照進屋裡的午後陽光下閃著不凡的光彩。
但與其說是酒杯,不如說它更像個壺或花瓶,因為它的大小比酒杯大上許多,還有一對突兀的金色杯耳,如果年代再晚一點,小艾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形容它是獎盃。
「這是……聖杯……嗎?」
小艾將瑪堤雅的背景納入思考後得出這個答案。
「答對了~怎樣?很厲害吧,這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喔。」
「嗯……該說厲害嗎?……不如說……很顯眼?我印象裡的聖杯應該要更莊嚴更神聖才對,而且它好大啊,難怪你不想帶著它。」
「是啊……這是一個原因。」
瑪堤雅苦笑。
「不過……它真的好香啊,打開以後更香了。」
小艾又吸了一口氣,像是在享受那股香氣的閉起眼睛,臉上浮出微醺的紅暈。
「是上等……不,是頂級的葡萄酒香氣,好想拿它來裝酒喝啊。」
「不不不!千萬不行!」
瑪堤雅著急的制止。
「咦?為什麼?」
「這就是我不帶著的另一個原因……」
他表情沉了下來。
「妳知道聖杯有化水為酒的能力吧?」
「嗯。」
「那如果倒進去的不是水是酒,妳猜酒會變成什麼?」
「嗯……更好的酒……?」
「對,沒錯,更好的酒,正確來說,是任何酒類倒進去都會變成超頂級的葡萄酒,那美味程度可說是任何釀酒師都達不到的登峰造極,普通人只要嚐一口,就會陷入類似毒品上癮的症狀。」
「有這麼誇張?」
「我沒有誇張,我曾經和姐妹好奇嘗試看看,結果一喝就停不下來連喝了三天三夜,我們喝到全羅馬的酒都被我們買到斷貨才停下來,之後的宿醉超級可怕,我醒來後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就連我那個愛喝酒的妹妹也都醉的不省人事。」
「哇……」
小艾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瑪堤雅的悲劇雖然讓她稍微卻步了,但登峰造極的美味……那到底是什麼概念啊?光是用想像的就快受不了了。
小艾心裡的天使和惡魔就開始打架了。
「…………唔……那…那個……」
「嗯?」
「我……」
小艾支支吾吾的點著手指,閃爍的眼神就像準備做壞事而心虛的小孩。
「……我是艾絲特莉……不是普通人……所…所以……我可以喝一點看看嗎?……應該沒關係吧……?」
「不行,就算是妳也沒辦法抵抗的。」
毫不意外的,瑪堤雅果斷拒絕。
「欸~一點點…一點點就好啦。」
「不‧行。」
「……哼。」
小艾不開心的嘟起嘴巴,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她將長髮往後一甩,黑色的髮絲逐漸從髮根褪色成銀白,露出艾絲特莉的原形。
「咦!?小…小艾?」
「……呐。」
「!?」
小艾發出能融化耳膜的鼻音,讓瑪堤雅頓時僵硬的像嚇傻的羊。
她的紅色雙眼沒有了先前為狩獵而生的銳利,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卸下所有男性防備的柔情,她輕巧的爬上桌子,彷彿化身成一隻母貓一步步嬌媚的靠向瑪堤雅,呼出令背脊發麻的氣音。
「真的……不行嗎……?瑪堤雅……」
「唔──好啦好啦──!」
瑪堤雅投降,害臊的推開小艾,連耳根都紅了。
「就只能喝一點點!一點點喔!」
「好耶~」
……
「嗚欸嘿嘿~~」
「……」
瑪堤雅無言的看著狼藉的餐桌和窗外進入深夜的夜幕,以及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染上酒紅色的白髮少女。
小艾完全喝醉了。
「喂……妳都醉成這樣了,別再喝了啦。」
「窩才~沒有醉呢~嗚嗝~」
小艾撥走瑪堤雅的手,將裝滿酒的聖杯緊緊抱進懷裡。
瑪堤雅懊惱的拍了拍頭。
小艾會喝醉他也得負一半的責任,因為他實在抵抗不了小艾的撒嬌攻勢,讓說好的一點點變成一杯、一杯變成一瓶、一瓶變成好幾瓶,回過神來連晚餐和宵夜都幫她做好了。
「欸嘿嘿~尼做的菜好好吃呢~將來會是個好老公的說喔~喵嗝~」
小艾仰頭,對著身後的男人露出傻笑。
「妳看,又在亂說話了,妳還說你沒喝醉。」
「窩才~沒有亂說話~!」
小艾搖搖晃晃的坐直身體,一副要說教的指著瑪堤雅。
「尼給窩坐好~!」
「是是……」
瑪堤雅無奈的轉過身體,和小艾面對面。
「窩跟尼說~!窩們艾絲特莉~看男人的眼光~是絕對不會錯的~!尼可知道~有多少姐妹~在排隊等著攻略尼嗎~!?」
「……咦──!?有這種事!?」
「還不是因為尼到處去搭訕艾絲特莉~!」
小艾氣噗噗的抓起聖杯又喝了一大口酒,大部分的酒都灑出來了。
「噗嗝~窩們艾絲特莉~也是有個少女心的~!窩們也想和普通人一樣~談場戀愛的說~!找個對象的說~!但…但尼看~!」
她拉起自己的白髮,厭惡的甩著。
「這個樣子…這個樣子誰看到都會害怕吧~!普通人根本不會喜歡上窩們吧~!?女妖~!吸血鬼~!窩們早就聽到煩了~!又不是窩們想長這樣的~!又不是窩們想要…吸血的……嗚……嗚嗚……」
小艾說著,哽咽了起來。
「哇!沒、沒事吧!?」
瑪堤雅慌了,原本想要上前安撫她,但小艾忽然一個飛撲抱住瑪堤雅,把他推倒在地。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的落在瑪堤雅的臉上,少女淚汪汪的雙眼倒映出男人訝異的面孔。
瑪堤雅訝異的不是小艾突然的舉動,而是小艾的表情。
桃紅色的紅暈下,完全看不出小艾難過的理由,那是猶如晨曦般耀眼又溫暖的笑容,就像在說明自己現在是多麼的幸福與欣慰。
「……所以……當我聽到你說……我就是那個最特別的人時……我真的好高興……我們還是有資格被愛…被喜歡的…………我要去跟姐妹們炫耀……尼…尼是……窩……的…………」
小艾終於不勝酒力,身體漸漸的癱軟下來,趴在瑪堤雅身上睡著了。
瑪堤雅嘆了口氣,拍了拍小艾的頭。
「謝謝妳,但……這次我就當作沒聽到吧,因為我比較想聽妳在清醒時說出口。」
啾啾啾~
「……嗯……」
在窗檯上玩耍的小鳥吵醒了床上的少女。
小艾睜開沉重的眼皮,中午刺眼的陽光正好照在臉上。
「嗚……」
她不情願的滾了一圈,才懶洋洋的撐起身體,一臉茫然的看著窗外。
……天亮了嗎?……頭有好昏啊……嘴巴也好乾…………啊……對了……是因為昨天喝了很多酒……那酒真好喝…………嗯?……等等……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總覺得好像忘了某個人…………
噗呼。
小艾的臉瞬間脹紅了。
因為昨天的事,她全部都記得。
「午安啊小艾,終於醒啦。」
「~~~~~~~~~~~~~~~~~~~~~~~~~!!!」
小艾正在錯亂時,令她心煩意亂的男人端著一杯溫水和臉盆笑盈盈的出現了,讓她害羞的鑽進棉被底下。
「你你你──你為什麼還在啊!?」
「我當然還在啦,妳醉成那樣我怎麼可能丟下妳不管,還把酒灑得到處都是。」
瑪堤雅將臉盆放在床邊,語氣像老媽一樣。
「先喝點溫水,然後洗洗臉吧。」
「……唔……嗯……謝…謝謝……」
小艾怯怯的拉開棉被,雙手接過水杯。
她現在才發現瑪堤雅圍著圍裙,廚房那裡飄來火腿和蔬菜濃湯的香味,亂七八糟的餐桌已經收拾乾淨了,而且身上那套沾滿酒的衣服居然也換成乾淨的了。
「我、我的衣服──」
「別緊張,不是我換的,是我請艾露法來幫你換的,我沒看到。」
瑪堤雅平靜的解釋。
「這、這樣啊……謝謝……」
小艾不好意思的把臉藏進水杯裡。
沒想到他意外的細心嘛……
「……那個……我睡多了?」
「一個晚上而已,現在是隔天中午喔。」
「嗯?才一個晚上?你不是說喝了聖杯的酒會宿醉很久嗎?」
「啊,哈哈……老實說,昨天趁妳不注意的時候在酒裡加很多水了,所以效果減弱了。」
「──!?」
聽到瑪堤雅話,小艾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記得昨天的事了,她的臉燙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小艾?」
「……都……」
「什麼?」
「都是你害的啦──!」
「欸──!?」
「昨、昨天晚上我說的話都不算!是、是因為我喝醉了!不算啦──!」
結果瑪堤雅花了一點時間才把躲在棉被裡鬧彆扭的小艾請下床,他幫小艾準備好午餐後,重新打包好洗乾淨的聖杯,將折好的圍裙放在餐桌上。
「那小艾,我先走囉。」
「咦?你要走了嗎?」
瑪堤雅突然的道別讓小艾停下了叉子,驚訝的眨了眨眼睛。
「是啊,其實我今天要和姐妹去小亞細亞辦事情,我已經遲到了,得趕快趕路。」
「你為什麼不早說!?對不起啦,害你遲到了,你快點走啦。」
小艾匆忙的站起來,把瑪堤雅推去門口。
「沒關係,能和小艾在一起遲到一下也很值得呢。」
「嗚……你…你又在那亂講話……」
小艾的臉又紅了。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妳想要什麼土產,我帶回來給妳。」
「……無花果乾。」
「無花果乾嗎?我知道了,那我走囉。」
瑪堤雅披上長袍,對小艾露出道別的微笑,隨即壓低身體躍上半空,變成一道疾風劃過田野。
看著瑪堤雅的背影,小艾的心裡流進一股暖洋洋的氣息。
「路上小心。」
前幾天的悲劇化解了!
本來是要用復原軟體把刪掉的word找回來再賭賭其他奇蹟,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把系統自動刪除的暫存檔復原回來了,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