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茉緒.......對不起呢........」
橫躺在幾經蛀蝕而顯得破舊不堪的木地板上，捲縮著身子的我發出不知第幾次無意義的呢喃。
事到如今，這種廉價的道歉，茉緒是不可能會接受的吧。
更何況，我連面對她本人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連賠罪的鑰匙圈，也託付給了花伶。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唔.......」
啊，手臂的瘀青好明顯，左腳好像也有點扭到，臉頰上殘留的刺痛感讓我不禁悶哼了一聲。
這一定是，對這樣的我的懲罰吧。
「.......！」
「碰！」的巨大聲響，讓我驚嚇地打了個顫。
隨即傳來「嘎機嘎機」的刺耳噪音，是由沒有閉合的生鏽鐵門在半空中晃動所產生。
回來的真快呢，爸爸.......
「喂，奈名！我回來了！」
「.......」
用不著等他的聲音抵達，強烈的酒臭味早一步闖入屋內，傳遞了爸爸回來的消息。
剛才將家中的啤酒喝光的他，為了買酒而去了離家不遠的便利商店，才讓我有了短暫的喘息。但是也只到現在為止了。
不過，都無所謂了。
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一開始，爸爸也總是告訴我，「這不是妳的錯，我們要一起面對」這樣的話。
然而，很快的，爸爸就變了。
我們搬了家，爸爸終日埋首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假日也經常加班，有時甚至會睡在公司。
簡直就像.......不想見到我一樣。
最後，在他醉醺醺的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我終於得知了爸爸真正的想法。
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爸爸，所以我試著說服他。
「看到爸爸這個樣子，媽媽會難過的。」我好像是這麼說的。
「害死奈禮的人少對我說教！」這是他的回答。
伴隨著一陣陣的謾罵和怒吼，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腳踢跟著落在國三的我身上。
原來，爸爸是這麼想的啊。
好痛，好可怕。
即便如此，我沒有反駁，也沒有反抗。
因為，爸爸說的是事實。
所以，我沒有抵抗的資格。
「去給我拿點下酒菜來。」
「........」
「叫妳去拿下酒菜來，沒聽到是不是！啊！？」
「咿........！」
等不到我的回應，爸爸一掌拍在家中唯一的一張小桌子上，發出巨響。
就算經歷過無數次，我的心臟仍像是被粗魯的揪住一樣，害怕的發出細微的驚叫。
平時總是那麼溫和的爸爸，只要喝了酒，就會像是爆發出壓抑的情緒一般，把所有的憤怒傾倒在我身上。
然而一旦酒醒了之後，就會忘記喝醉時所做的一切，再度變回那個溫和的爸爸。
真是太狡猾了。
但是，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茉緒也是這麼想的吧。
一直以朋友的身分自居，待在自己旁邊的人，某天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對自己做出許多過分的事情。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的準備邀請茉緒一起回家。
那時的我，十分依賴茉緒。
對於不是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被罪惡感壓垮，就是回到那個充斥著酒氣的空間，等待著暴力降臨到身上的我來說，和茉緒在一起的時光，是唯一可以得到喘息的綠洲。
本該是這樣的。
可是那天，在我注意到時，茉緒早已失去蹤影。
茉緒沒和我說一句話就自己回去，這樣的事情，至今從沒有發生過。
所以我到處尋找，直到到了有些遠離主校舍的藝文樓，我發現了茉緒的蹤影。
露出害怕的表情，被兩個不認識的少女，用美術教室的水彩，在她的全身上下和個人用品上胡亂塗鴉的茉緒。
霸凌，這兩個字詞閃過腦海，我馬上就理解了狀況。
憤怒湧上心頭，我踏入了美術教室。
然而，踏入那個空間的瞬間，不，或許從看到這副景象的時間點，我就隱約察覺了。
心中有個微小的某處，訴說著喜悅。
見到和我一樣受到傷害的茉緒，我的竟然感覺到心情有些輕鬆。
我知道不可以的。
名喚茉緒的這名少女，不知拯救了我的內心多少次。
因為有她不離不棄的陪在我身邊，我才能勉強支撐到現在。
我絕對不能背叛她。
但是，越是如此告誡自己，內心那些許的興奮就越是迅速膨脹。
明明知道這是錯誤的。
一定，我從一開始就是這種最差勁的人吧。
所以，連自己都感到厭惡的，踏進教室的我，嘴角竟無法控制的上揚了。
然後，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不契合的齒輪持續轉動著。
非但沒有阻止她們，我反而加入了傷害茉緒的陣列，成為了共犯。不，甚至是成為了主謀。
用了最差勁的方法，我背叛了最重要的茉緒。
可恥的是，這樣的我，還是不要臉的想待在茉緒身旁。
我掛著裝作沒事的笑臉，買了連賠禮都算不上的小吊飾送給茉緒，想要減輕自己的罪惡感，還奢望茉緒能夠體諒我的行為。
或許在內心深處，我相信著不管發生什麼事，茉緒都會願意待在我身旁。
而茉緒真的接受了。
收下了吊飾，我們恢復了一如往常的關係。
雖然還是有些許改變，例如我們放學不再一起回家。但是在學校的時候，我們之間的互動還是像平常一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茉緒真的太過溫柔了。
所以，我便得意忘形了起來。
之後，只要在家受到爸爸的傷害，隔天的放學後，我就會把那份痛楚，以霸凌的形式轉移到茉緒身上。
我在做無法挽回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即使知道一切的花伶學姐勸戒過我，我依然沒辦法停手。
「妳是怎樣？連回話都不會了是嗎！？」
再度用力的槌了一下桌子，一邊踢倒散落一地的啤酒罐，爸爸站起身子。
這樣最差勁的我，受到懲罰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他」卻出現在我眼前。
在舊校舍中，用所有人都聽的到的音量向我告白。
不管被我拒絕了幾次，也要說服我一起演戲。
突然出現在我打工的地方，給了我雖然害羞，卻也有些愉快的回憶。
將我帶回了鳶蘿，讓我第一次，可以真正面對自己的過去。
因為他的出現，我發自內心的，想要改變自己。
所以，煩惱了許久，我決定告訴他真相。
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以及我所犯下的一切錯誤。
可是，就在那時，爸爸出現了。
看見拿著啤酒走出便利商店的爸爸，我錯失了向「他」坦白的時機，也知道漫長的夜晚又將來臨。
這次，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不管是怎麼樣的痛苦，我都不能以此為由對茉緒出手。
然而，那晚的爸爸，比起平常更加暴躁。
那是第一次，漫長的夜晚持續到清晨。
也是第一次，爸爸在我身上，留下了直到隔天都無法消腫的傷痕。
我感到無比痛苦。
所以，我再度犯下了錯。
甚至，被「他」撞見了現場。
果然，我是無法改變的吧。
現在也是，就連面對自己的內心，我還是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藉口。
就是這樣差勁的我，才會導致現在失去一切的局面。
「喂！妳是欠揍是不是！？」
爸爸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漫長的夜晚又要開始了啊......
但是，即使是這樣的我，還是想做小小的掙扎。
「吶，爸爸.......已經可以了吧......」
「啊！？」
「已經......可以原諒我了吧？我不想.......在背負媽媽的死了......」
「啊！！？？」
「咿.......！」
這應該是今天爸爸發出最大聲的怒吼了吧，我不禁顫抖了起來。
「害死奈禮的傢伙，在那說什麼鬼話！」
啊啊，我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梨紗小姐、楠理阿姨、成越叔叔、院長.......真是對不起呢，大家。
對不起呢.......讓「你」也覺得被背叛了。
對不起呢.......花伶，明明模仿了妳，我卻一點也沒有變得堅強。
對不起呢.......茉緒，傷害了妳，背叛了妳......真的很對不起。
「看來不給妳點教訓，妳是不會懂啊！」
像是體現了爸爸的怒火，沾染上幾滴啤酒的拳頭朝我揮了過來。
好可怕。
即使是罪有應得，現在的我還是感到非常害怕。
然而，為什麼這種時候，腦海中會浮現「他」的身影呢？
總是想要耍帥，大部分的時候卻都失敗的他。
偶而會做出性騷擾的行為，讓人有些生氣的他。
拉著我演出戲劇，不知道為什麼要和我演出白雪公主和白馬王子的他。
我不適合白雪公主。
真要說的話，比較適合邪惡的王后。
因為我的心中一角，忌妒著茉緒那個看起來太過幸福的笑容。
所以，我沒有被白馬王子拯救的資格。
我應該接受懲罰。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在拳頭逼近眼前時，仍不禁閉上眼祈求。
希望有人可以來拯救我。
即使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細弱蚊絲的祈禱，還是不聽使喚地從嘴角漏出。
「救救我，成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你是........嗚！」
..........
..........
...........
本該抵達臉頰的衝擊沒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拼命的吶喊，以及爸爸驚訝的聲音。
困惑的睜開眼睛的我，不由得呆愣的一會。
「欸........？」
似乎是遭到突如其來的衝擊，爸爸倒在地上，疼痛的表情中夾雜了些許訝異。
然而，大概比起爸爸，我更加更加的感到驚訝。
同時，在心中某處，湧現了溫暖的喜悅。
「妳沒事吧，奈名？」
「他」出現了。
我的.......白馬王子。
「成......良.......！」
創作內容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第十五章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