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被朋友說,為什麼總是選擇那條最困難的路走。
明明多年前小說寫得不錯,卻轉型做音樂去了;
而彈得一手好琴卻跑去做室內設計學徒;
到二十後半才立志成為原畫師;
你這個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家境一直都不怎樣,但目前也不至於需要我為家庭奔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做過的工作非常多,
早餐店、業務員、銷售員、書店店員、咖啡店前台、警衛、接待員⋯⋯到現在的設計學徒。
但是嚴格說起來根本沒有一個真正做滿一年的工作,
學歷只有大學肄業的我沒有機會進各種大公司找一份能定下來的工作。
人們說的努力上進或許我根本沒有過,因為能讓我全心全力投入的只有創作。
天性就是除了創作以外,任何事都與世無爭,不食人間煙火。
工作對我而言就是存錢買我需要的工具以及繼續維持生命機能之途徑,
繳各項稅賦、保險、電話網路費、鋼琴、錄音設備、電腦設備、畫板、工具書等等。
能用這些技能賺到任何一點錢以前、哪怕只有一塊錢的收入也好,
在社會上都是沒有容身之處的。
準確點來說,我每次轉換跑道都是向現實低頭的行為。
每次一項技能開始飛躍般突破的時候,就被個人經濟狀況逼得要放棄然後去找個工作
不然就是家人看不順眼,容不得你「閒」
(儘管每天依舊為了追求進步焦頭爛額,也被當成遊手好閒)
出來工作了,從沒被老闆嫌棄過好逸惡勞,因為我的人格特質總是認真努力,
但也總是被嫌棄沒企圖心,因為我對任何做過的工作沒抱過期待,
就算知道上面希望我能繼承主管或老闆的職務,我也是無動於衷,毫無激動。
我心裡永遠都想著要創作些什麼,甚至在腦子裡進行。
久而久之就跟僱主漸行漸遠,然後我就待不下去了。
我從來沒有把工作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因為對我而言,
只有不停的創作、想像、實踐才是唯一的生活,
我從來不貪圖享樂,幾乎像個苦行僧。
我寧願吃得差一些、身上完全沒有名牌、放棄旅遊機會,
只願多存一些錢買更能幫助自己創作的工具。
每次被逼迫放棄創作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死了一次,
然後出現一個行屍走肉的替代人格出去打工,滿足社會期望跟經濟需求。
每次一個創作人格被社會自殺的時候,我都會替自己辦個簡潔的告別式,
可能是一個人騎車出遠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或是破例抽起菸來(我不抽菸的)。
然後過渡用的人格就會出來幫我度過難關,就這樣無限惡性循環。
雖然我沒有信仰,但我往往會用「也許這是神給我的試煉、讓我未來創作更厲害的試煉」
來說服自己繼續活著。儘管冷靜思考會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為什麼總是選擇最困難的路?
因為追求創作與藝術的人生,本身就是最困難的路,
跟我選擇什麼無關。
也因為我深知自己的本質如此,我選擇不要有交往對象,讓一切全由自己承擔。
我對自己是多麼的苛刻,就像我的命運對待我一般。
我的人生一點都不熱血,窘迫得真實。
唯一勵志的部分,只有在社會上所有人都唾棄我這本質的時候,
不知哪來的網友默默地給我任何形式的鼓勵,希望我不要放棄。
有時候一個作品放置多年,終於被聽見、看見並被予以肯定的時候,
我都是躲在被窩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因為值得?不,根本不值得。
尤其是音樂吧,我很多作品其實都是累積了數年心血,
卻只有少數幾個人聽得出藏在曲子背後的魂。
比起喜悅,那眼淚更像是由衷的感激。
我的心情真的很複雜,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得過該有的回報,
就像個投資白癡一樣,付出總是血本無歸。
不過藝術這種東西若要討論回報,那就不是藝術了。
畢竟這些東西,都是為了救贖世上少數那一點點的人而存在。
最近在大陸得了肺炎,差點在20後半病死他鄉。
大病期間我曾覺得這也許才是最適合我的結局。
像我這種人,如果活得太老,將愧對這個社會。
我真的一直覺得自己如果一直沒有轉機,活到30就好了;再多,就是對我的諷刺。
寧可天下人負我,我也不想作為被認知成「廢人」那樣苟活於世。
如果我終將一無所有,至少想帶著最後一點尊嚴離開。
結果我好不容易節省省下的辛苦血汗錢,通通拿去當作醫藥費。
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為何總是挑最困難的路走?
因為我沒有開山刀,只能照著這唯一一條崎嶇的路走了。
如果還有來生,
希望我是一個出生在富裕又幸福人家的一個有音樂藝術及文學才能的可愛小女孩。
爸媽朋友都支持並給予良好的創作環境,
這樣即使只能活到四十也沒有遺憾。
至於為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發瘋,
可能因為一直在自我暗示不能發瘋的關係。
因為經歷過家人跟朋友的許多案例,我覺得如果就這樣發瘋是一件不負責的行為。
我就是顧慮太多,無法捨棄僅有的一切去衝刺,燃燒生命最後的部分。
這其中包括我的家人、朋友,以及被我視為無價至寶的各種哲學與創作靈感。
為了親身迎接曙光到來的那天,
我都要維持最好的、最理性的狀態。
看看現在滿是針頭扎過的痕跡、像吸毒犯一般的手背,
跟我經歷過的比起來,根本不足為道。
偶爾躲起來崩潰痛哭是必要的,
因為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