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辦公大樓後,石千樂掏起手機,秀出收藏在社群帳號裡的網站連結,點開後是一家養了好幾隻店貓的主題餐廳,而營業地址就位在星輝市的北區。
「北區嗎?有點遠呢。」
實夏樹湊近瞄過地址,餐廳位置距離星耀大學,少說也有五公里,已經超出虛梓白的感知範圍了。
「搭電車很方便,下站後只要走五分鐘就到了,而且那附近還有商店街可以逛。」
石千樂盯著貓咪的生活合照,一臉被療癒的模樣,彷彿在腦內揉捏看不見的肉球。
「你有預約嗎?」
「沒有,不過平日應該會有位置吧?」
「你還是打電話去問問看吧⋯⋯」
他眨眨眼睛,既然友人都這麼說了,一旁的夥伴也沒意見的樣子,便碎念著網站上的電話號碼,撥號過去。
(嘟嚕嚕嚕。)
接通後,石千樂詢問餐廳現況,成功預約下午一點半的席位,旁觀的二人也都聽到電話內容的神色。
「嗯,走吧。」
「啊!忘了問有沒有低消⋯⋯」
才踏出不到三步,剛打完電話的黑髮男子抿嘴回望斜後方的紫紅瞳眸,小心翼翼地試問一句。
「虛梓白,你能吃東西嗎?」
「能,但不想,也沒必要。」
「那你有帶錢嗎?」
「⋯⋯」
虛梓白的眼神彷彿在看某種生物的模樣,視線忽然變得冰冷許多。
見狀,石千樂才意識到自己又沒動腦子,想到什麼就直接脫口而出,問了很蠢的事——對方都能使喚校長給他們那種不合理的待遇了,怎麼可能身上沒有半毛錢?
他尷尬地搔搔臉頰,轉頭繼續前行。
三人走到最近的車站後,一上月台,恰巧要搭的電車正在進站。
「文明又輪迴了。」
紫紅瞳眸閃爍著,儘管只是待在學校一隅,可親眼目睹時隔八個世紀的社會差異,仍讓虛梓白感慨一句,單手抱腰地踏入車廂,與兩名魔導徒兒站在一塊。
「又輪迴了?」
「嗯,依稀,似乎是第三次了。」他細聲回應伊人的疑問,繼續述說:「這部分的記憶很模糊,不過十萬年的話,人類文明毀滅個兩三次倒是有可能。」
話畢,一旁的二名學生身子一僵。
他們面面相覷、臉色微微發白,眼神交流了同一種念頭——剛才虛梓白是不是若無其事地說了什麼很驚悚的話?十萬年?他活了不只幾千年,而是十萬年!
「真的是化石級的⋯⋯」
「白哥哥⋯⋯」
「嗯?」
虛梓白柔聲回應,瞅著拉著吊環的伊人,餘光瞄過握著立柱的學生二號,完全無視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乘客目光。
對於外貌協會的交頭接耳,早已全然無感的他,壓根兒就不在乎自己說出來的話,聽在他人耳裡有多反常了。
「這裡是公共場合。」
「嗯,我只是在陳述自己還記得的片段歷史罷了。」
銀髮男子淺淺一笑,知曉伊人會在意後,便緩和自己的隨口感嘆,順勢轉移話題。
「你們退選了昨天早八的課,還會對課程內容有興趣嗎?」
實夏樹點頭如搗蒜,網路上對於南岸國家的文章非常少,大多只是籠統介紹與官方資料,頂多輔以商隊遊記等等,就算想要深入了解,學校館藏也罕有這類的資料。
而昨天那位講師所發下來的課綱和講義,卻是網路上就找得到的資料整理。
「中古時代南岸各國的風土民情,我倒是略知一二,比如卡美洛王國。」
「又是卡美洛?」
「嗯,我有預感,它要出事了。」
虛梓白暗下眸子,像在整合暑假期間恢復的瑣碎記憶,低語陳述。
「卡美洛和曾經的馬格諾很相似,都有一套自給自足的民生體制與精神信仰,只有官方最低限度的外交,民間一律鎖國。」
「然而,兩者的軍事戰力卻天差地遠。」
沉下的瞳光逐漸恢復,手指就要習慣性地旋起魔導符紋、具現模擬畫面時,他遲疑半秒,趕緊打消念頭地放下手。
這裡是北岸的星雲共和國,只有電子科技,沒有魔導術與巫術之類的世界,如果他公開這麼做的話,會牽連這兩個孩子。
「曾經的馬格諾是人類文明的最後堡壘,在『神話』時代末期,與失序的『混沌』同歸於盡,人類才得以倖存。」
「至於現今的卡美洛,自我孤立雖能不被黎明滲透,卻也因此成了黎明的眼中釘,特別是在今年五月之後。」
「今年五月?」
石千樂怔了一下,看向友人,那雙灰瞳正照映著自己的碧綠眼珠,以及隨著視線滑過的——脖子上的那條頸帶。
今年五月,校慶當天遇到了愛麗絲,還有後來聽說的、來自黎明會的其他探子!
實夏樹低頭摀嘴,眨眨眼睛,有些不安地追問:「卡美洛會怎麼樣?」
「沒有盟友,只有滅國。」
「單靠城牆抵禦黎明的強攻,守備再怎麼嚴謹總會有混亂疏漏的時候。」
虛梓白的手指纏捲垂至鎖骨的側邊瀏海,紫紅目光瞥過玻璃車窗的自我倒影,最後補上一句。
「最難攻克的卡美洛淪陷之後,南岸諸國將會逐漸成為實質意義上的黎明帝國——而他們推翻表象、化作一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旋繞髮尾的手指鬆開放下,紫紅瞳眸對上伊人灰眼,餘光瞄過呆愣的黑髮男子。
「至於南岸文化,你們想知道哪國的?」
「只有中古時代嗎?」實夏樹追問一句。
「近代的話,僅限於館藏文獻。」
「你該不會整個圖書館的書都看過吧?」
「當然。」
面對學生二號的疑問,虛梓白雙手抱腰,冷眼以待。
「唔,就卡美洛吧。還有今年爆發過混沌災害的聖拉特利亞,是怎麼樣的國家?」
虛梓白整理記憶情報,準備開口時,瞥見車門上頭的跑馬燈,顯示即將抵達的站名正是他們要下車的位置。
「抵達目的地再說吧。」
「⋯⋯」
到站開門,三人不疾不徐地踏向月台。
兩名青年彷彿被銀髮男子的淡定自若感染似地,同樣漠視了同車乘客的言語目光,並且在離開車站之後,那群過客從不存在般,從三人的腦中擦去痕跡。
石千樂低頭瞥了一眼螢幕地圖。
目的地就在出站後的左手邊,兩個街區外轉角的第一棟建築。
他們步行穿越馬路,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醒目的店家招牌,還有餐廳窄院裡的巨貓雕像。
黑髮男子收起手機,按捺亢奮地盯著櫥窗內的軟萌動物,深呼吸一口氣,上前拉開門把。
實夏樹面無表情地跟在後頭,虛梓白則是在踏入玄關的那一刻,收到來自所有店貓的興味視線。
「不好意思,目前已經客滿⋯⋯」服務生看到虛梓白的瞬間呆了一下,趕緊甩甩頭補上一句:「請問有預約嗎?」
「有。」
石千樂雙手抱胸瞅著臉紅羞怯的女店員,抿抿嘴,有股想讓對方立刻幻滅的衝動。
——那是一朵白薔薇,刺很多,而且根本不會對女人有興趣啊!
核對預約後,他們便被領進店內角落。
三隻不同毛色的貓兒跳下窗台,問號似地高高挺起尾巴,踩著優雅安靜的步伐跟了過來。
(喵。)
(咪嗚——)
才剛入座翻開菜單,其中一隻花貓就跳上沙發湊到虛梓白的旁邊,而另外兩隻則是坐在餐桌一角,抬頭盯著同一個對象。
「好羨慕哦!牠們都不理我⋯⋯」
石千樂彎下身子,伸手就要撫摸腳邊的虎斑貓時,立刻被牠躲開,還被投以嫌棄的眼神。
「白哥哥?」
實夏樹則是好奇地看著對貓咪主動親近而不閃不避的旁座,對方正罕見地對他們倆以外的生物露出溫和神態。
「果然是敏感的動物。」
「敏感?」
「動物對人的思緒很敏銳,尤其是貓,感受瑪納變化的能力遠遠大過其他生物。」
虛梓白只是微笑地搔搔花貓的下巴,視線回到桌上的菜單,看到最低消費的那行字便沉下眸子。
「你想好要吃什麼了嗎?」石千樂前傾身子提問,視線卻落在花貓身上。
「一壺花果茶就好。」
搔弄下巴的手指晃到腦袋,撒嬌的花貓呼嚕一聲,閃爍的圓潤大眼觀察銀髮美人,接著像是收到來自氣場的指示,輕盈跳上桌子,湊向前方一臉失落的黑髮青年。
「青兒呢?」
「鮭魚牛奶燉飯套餐吧。」
「那我吃海鮮焗烤燉飯套餐好了。」
他們平放滿是燉飯的菜單,按下響鈴叫來了服務生。
石千樂見著又是那名帶位的女性,瞧對方那張一副在保養眼睛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直言道:「不好意思,這位名草有主了,然後我們想點餐。」
「啊,抱歉,好的⋯⋯」
點完餐後,實夏樹目送女子的背影,噗哧一聲。
「阿樂,你在說什麼啊。」
(喵。)
「我實話實說咩。」
(喵嗚。)
「要先提卡美洛,還是聖拉特利亞?」
(咪——)
「好吵,安靜讓我摸啦!」
石千樂低頭瞅著懷裡的花貓,只見兩隻貓掌探向放在一旁的書包,一臉無辜。
書包開口,隱約可見吊著一團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