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
第二章－初次合作
比起白天漁市的喧囂，夜晚的港口景色又是另一種樣貌。
位於高雄梓官區的蚵仔寮漁港是近幾年發展的新觀光漁港，只要一到假日便時常吸引人潮前來參觀。尤其這裡也是烏魚子的重要生產地之一，來到這裡觀光的人除了參觀漁港面貌不外乎就是品嚐海鮮佳餚。
對於這充滿漁村風情的夜色，站在港邊的少女不知不覺看得入迷起來。
雖然她一副就是隨處可見的高中生，但那眼眸中散發出來的感覺卻又沒有這年紀該有的單純。
就在這時來自某處傳來的腳步聲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來的時間可真準時啊……沒有讓人發現吧？」
突然打斷欣賞景色的話語雖然讓少女一瞬間感到厭惡，但隨即又忍了下來。
前來搭話的是一名穿著黑色大衣加上一頂鴨舌帽的中年男子。
即便是來到入夜的港口，在這正值炎熱的季節當中也頂多是涼爽而已，男子的穿著不如說顯得有些刻意。
「當然沒有，還有閒話可以省略！我只想知道你的答覆是什麼？」
少女的口氣明顯帶有不悅，但中年男子似乎不以為意，他反而對於少女所說的話感到有些可笑。
「呵呵……妳就這麼想加入我們的組織嗎？像妳這樣的小鬼又能有什麼作為？」
「不就是幹『那種事情』？我也能做得了！」
一副就是很瞭解似的語氣，可惜少女的回答還是沒能讓中年男子滿意。
中年男子反倒不是針對她有什麼能力，其實真正在意的是會不會藏有目的。畢竟這種平凡少女會想加入他們這個如此「特殊」的組織實在令人起疑，尤其這次的對談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因此讓他得更謹慎才行。
這已經無數次的交涉到底有何目的，中年男子絲毫不敢大意。
「妳也幹得了是嗎？說不定我們最後也會讓妳落到那種下場哦？像妳這麼年輕的少女也是我們常會接觸到的獵物呢……流放到黑市成為性奴或是勞工難道不害怕嗎？」
原先堅持的神情一時有些動搖，那是因恐懼所導致的表現，然而少女此時又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退縮。
「不管怎樣我就是想加入你們，難道不行嗎？」
「哼，就這樣讓妳平白無故加入我怎麼可能輕易准許。妳為何想加入我們？從之前就開始不停推銷自己的用意何在？我想這該不會是陷阱吧？那些自以為是的條子非常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常常利用妳這種老百姓來引誘我們出來也是很常見的哦。」
中年男子的推論並沒有讓少女產生什麼動搖，倒不如說這根本不是她的目的，沒有必要心虛。
當然少女會想加入確實有著某個「目的」，但絕對和中年男子所猜測的完全不同。
──我不能在這邊放棄……為了她我得努力才行。
一邊在內心對著自己精神喊話，同時也為了某個人她必須這麼做。
「那種事情做了才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況且我也不想自己招惹麻煩。」
「我勸妳還是實話實說吧！與其在那邊撒謊考驗我的耐性，不如說出妳的條件。要是我認為有益於組織，說不定還會考慮讓妳加入……」
中年男子這番話不禁令少女發寒了起來，沒想到終究還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就直說了，在你們組織手裡有一個叫作愛麗娜的Zoe對吧？希望你們能放過她，相對的我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情！」
中年男子沒有馬上答覆，他倒是相當專注地注視少女，想看穿有無任何破綻的可能。
沉默了一會後他接著這麼答覆：
「哼……原來是想救人啊？難道就不怕我們突然反悔或是連妳也一起抓走嗎？」
說也奇怪，這帶有威脅的話語反而沒有讓少女感到恐懼。
倒不如說少女其實相當清楚自己的立場，既然都已經來到這個地步，就算明知前方是地獄她也必須往前走。
「嗯，無所謂。反正我也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只要能救出那名機器少女，她都願意赴湯蹈火，如今任何後果根本沒有去多想。
此時此刻，中年男子先是露出難以看透的笑容後，接著才說出最後的答案：
「沒想到妳這麼有骨氣啊……好吧，我就讓妳加入組織。至於要做什麼事情全都由我來安排知道嗎？」
眼見交涉順利，少女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
「這我知道。」
中年男子這時才總算將銳利的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他先是從大衣口袋掏出了智慧型手機，嘴裡開始念念有詞。
「總之最近會聯絡妳的……妳就隨時待命吧！」
語畢，少女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就只有靜靜看著中年男子消失在眼前。
沒錯，對她而言那個目的無論如何都必須達成。
──請妳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救妳出來……不管怎樣！
即便身邊的人不斷勸阻，她的心意依然不變。
對於那位重要的機器少女……她有著無法言語的感謝。尤其在過去這一年的陪伴中，那位機器少女還改變了她叛逆的個性，不管任何時候總會靜靜陪在她的身邊，不知不覺已經是無法取代的存在。
即使明白那並非人類只是機械之身，但那臉上的笑容卻比誰都還要真實。
比起過去身邊那些帶著虛偽面具的朋友還要真實許多，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快樂。
──愛麗娜……好想再見到妳。
握緊拳頭在內心吶喊著重要之人的名字，然而無論怎麼嘶吼也只是被無力感包圍。
＊＊＊
催起油門將檔位打到最高，一百五十排氣量的檔車在清晨的台北街道暢行無阻。
經過昨天的休假後今天再度收到了任務通知，我載著這位剛認識不久的機器人搭檔一大早就出門。
位於新店區秀朗橋下，這個佔地約三百七十五坪的區域正是NIK組織的基地。從基地大樓、訓練學校、宿舍……甚至連娛樂場所都有。其中七層樓的本部大樓是裡面最顯眼的建築。雖然整體環境不錯又有提供住的地方，但我最後還是選擇外宿。
當然組織給我們這些外宿人員唯一的要求也很簡單，那就是守時。
可惜我那長久以來的良好記錄恐怕要在今天破功了。
將愛車停妥之後，我則是加快腳步催促著身旁的搭檔：
「蕾奧米，走快一點……不，用跑的！」
「咦？等、等一下嘛！」
我沒有理會身後搭檔的喊叫，選擇自己先跑起來。
看了看手錶，距離集合時間七點整還有多久……嗯？已經超過三分鐘啦！
一直以來講求守時的我為何會這樣呢？很明顯問題來自我身後的那位機器少女。
明明是機器人卻還會賴床，然後都已經遲到居然還在悠閒吃著早餐！
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想收回昨天答應做她搭檔的承諾。
號稱單獨作戰能力可以媲美三名特種部隊軍人的軍用型Zoe，還真是難以置信。
就這樣從停車場一路奔跑來到大樓裡面之後，我才改用快走的方式，而身後的蕾奧米這時也追了上來。
「榮宇，我們遲到了嗎？」
這個傢伙是真無知還是找碴啊，我的頭快痛死了。
「當然啦！就是妳給我賴床，結果到早餐店還點了一大堆慢慢吃！」
「呃……哈、哈哈，脾氣太暴躁可不好哦！」
「那就拜託妳準時早起好嗎？」
只見蕾奧米依然傻笑著，事到如今責怪她好像也沒什麼用了。
「對了，如果遲到會怎麼樣嗎？」
聽到蕾奧米問起這個才是真正讓我擔心的，遲到可不是簡單挨罵就能解決的事情。
「遲到非常嚴重啊，妳聽好……首先是操性分數會記點扣分，間接影響假期，甚至是身為一個軍人的形象。」
「哦──────這麼嚴重啊？」
看到她現在還很悠哉吃著三明治，我就知道她並沒有在反省。
「嗯……真是的，這其實也要怪榮宇吧！你應該早點把我叫醒才對。」
看來這傢伙根本沒有自制力呢，表面上是超世代機器人，其實跟小孩子沒兩樣啊。
「喂，好歹妳也個軍人耶！有自覺一點好嗎？」
「嗚嗚……榮宇等等我啦！」
我嘆了口氣，不理會她直往走廊盡頭左手邊的會議室。
反正待會要被臭罵一頓這件事我也已經有心理準備。
就在我將門打開來的瞬間，裡面散發出來的沉重氣息已經讓人全身發寒了起來。
率先映入我眼簾的是插著手且一副臭臉的上司──廖凱東上尉。
「那個……早安。」
雖然我很想先道歉，不過還是想說先問聲早緩和氣氛。
然而正當我這麼做的時候已經後悔了。
沒錯，我要倒大楣了。
「早？早什麼早啊！遲到了十分鐘，到底在搞什麼鬼啦！」
「不、不好意思！」
我趕緊瞄向身旁還處在狀況外的蕾奧米，硬是把她的頭也壓了下來。
「因為這位新搭檔賴床的關係，所以我才會耽誤的！」
「好過分哦！怎麼出賣我？」蕾奧米嘟著嘴說。
這根本不叫出賣吧？我說的可是事實啊！
「這不是藉口！既然是你的搭檔就應該負責任啊！你可是她的主人，照顧Zoe也是工作上的一環。」
居然完全怪到我的頭上？怎麼連東哥也說這種話。
「呃、呃……那個……」
只見東哥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比起剛才似乎氣消了一點。
「好，算了！念在你平常守時的份上我就不追究。」
真是謝天謝地，我才不想因為旁邊這傢伙影響到個人的評價呢。
此時東哥先是將目光看向蕾奧米，接著又轉回到我這裡：
「話說這位新搭檔還可以吧？雖然沒有事先通知你很抱歉，但這是組織的決定。」
這番話再次印證了昨天蕾奧米說的，果然真的是組織的考量。
「嗯，只是我沒想到會安排軍用型Zoe給我。」我說。
「總之以後你跟這位Zoe就是一同執行任務的搭檔了，要好好配合知道嗎？」
「我盡力……」
對於我這有氣無力的回答，東哥看來有點好奇，但他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恐怕沒有人可以理解我的煩惱，因為待在這個呆瓜機器人身邊真的很累。
結果東哥這時候又看了蕾奧米一眼：
「妳是叫蕾奧米沒錯吧？歡迎加入第四分隊，我是你的上司廖凱東，以後有問題找榮宇就可以了。」
面對隊長的問候，蕾奧米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用著大嗓門回道：
「沒有問題，我會好好依賴他的！」
拜託，千萬不要……我覺得那根本不是依賴，而是添麻煩才對。
我斜眼瞪向蕾奧米，只用「哼」一聲來提醒她安分點。
可惜對於我這個舉動，她根本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果然還是算了，對她太嚴苛感覺也不是好事。
「東哥，我想任務會議可以開始了吧？」
就在我選擇把蕾奧米的話題打住後，只見東哥又搖起頭來。
他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看著手錶說：
「你不覺得還少了誰嗎？」
聽到他這麼說，我才想起還有另外一個人還沒出現。
而同時走廊的著急腳步聲也傳來到我們的耳邊。
「抱歉，我遲到了！」
結果話才剛說完人就來了。
氣喘吁吁的靠在門邊，留著一頭金髮而年紀則是小我一歲，這個人叫作李友亮。
第一次看見他是我在訓練學校二年級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非常樂觀吧？直到我跟他分發到同一個單位之後，我才明白他只不過是神經大條還有點好色的笨蛋罷了。
至少面對任務還是會全力以赴啦，態度方面我相當認同他。
「友亮，怎麼連你也遲到了啊？」
對於我的問題友亮露出苦笑，看來並沒有什麼正當理由可以解釋。
「就、就睡過頭啦哈哈……」
只見友亮一臉傻笑回答問題，拜託也注意一下人家的臉色好不好？
「咦！這難道就是分配給我們隊上的軍用型Zoe嗎？」
突然之間友亮的雙眼像是閃著金光似的看向蕾奧米。
真是的，現在可不是閒聊的時候，難道沒人發現東哥臉上的青筋爆出了好幾條嗎？
不過話是這樣說，我也懶得阻止了。
「你好，我是編號RH001軍用型Zoe，名字叫蕾奧米。請多多指教哦！」
「哦哦哦哦哦哦！原來這就是軍用型Zoe啊！感覺跟一般的家用型Zoe差不多，而且長得好可愛耶！」
友亮搭話的同時還伸出了鹹豬手握得緊緊的，果然好色的個性是千真萬確呢。
「哪裡哪裡……你過獎了啦哈哈，可愛是天生的沒辦法！」
結果被這麼一誇的蕾奧米反而得意起來了。
大概是因為正高興的關係，她對於友亮這個舉動似乎不以為意。
我突然覺得這兩個笨蛋不能處在一起，否則一定會搞事。
與此同時，我趕緊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一直默不吭聲的火山終於要爆發了。
「到底在搞什麼鬼啊！遲到還敢給我這樣大搖大擺的聊天，太超過了！」
東哥的怒吼聲迴響著整間會議室，只能說友亮真的太不懂得看人臉色啦。
「啊、啊……是！我知道錯了！」
被這麼一吼之後，友亮才終於鬆開蕾奧米的手，趕緊回到座位上坐好。
然而，暴風雨可還沒結束。
「友亮你聽好，這次的任務結束後禁假半天，跟榮宇一起來打掃會議室，知道了嗎？」
等等，為什麼有我！剛才不是說我不用處罰嗎？
「呃、呃……？」
似乎看出我想開口辯解，東哥只朝向我撇了一眼，明顯是叫我閉嘴的意思。
「「我知道了……」」
我與友亮同時用無精打采的語氣回答，只有禁假半天已經算是很大的寬容，最好還是不要激怒長官惹禍上身比較妥當。
可惡，很明顯我是被友亮給拖累的……東哥根本就是把氣出在我身上嘛。
「唉，要是再這麼散漫下去可不行呢。」東哥嘆了一口氣，接著起身：
「好吧，那麼我準備來說明這次的作戰會議！」
總算可以開始了嗎？明明只是來開會卻意外累人。
不過只要想到之後還要禁假半天，我就瞬間失去所有動力。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反正現在想那些也沒有用。
隨著閒聊結束，東哥這時先是起身走向前面將投螢幕拉下來。
關於這次的任務主題也相當明瞭呈現在簡報的第一頁──獵蛇行動。
東哥一邊用雷射筆指著簡報上的文字，接著開始講解：
「那麼我就來簡單說明一下吧，這次的事件是由國際刑警組織委託給我們的。那是來自科索沃且頗有規模的人口販賣集團，他們的組織叫作──POD，目前的線索已經得知他們在台灣一段時間了。」
才剛看見簡報的我則輕嘆了一口氣，還算是新人的我居然這麼快就遭遇這種任務，常聽見前輩的說法就是不走運抽到下下籤吧。
當初在訓練學校時期確實常聽到教官提起，人口販賣、走私……這些都是NIK最容易遭遇到的案件。其實這也不足為奇，人口販賣活動如今可以說是僅次於毒品還有槍械走私，被列為世界第三大的非法貿易。
「所以這次的任務就是要將那些傢伙一網打盡嗎？」
聽到我率先提問之後，東哥則是猶豫了一下才說：
「正確來說這次的任務主軸是救援行動，原本各國對於這個集團就已經苦惱多年，只是不知道為何今年又開始展開大規模行動。」
東哥一邊講解的當中，我們也看到了下一頁的簡報，那是針對這次人口販賣集團的出沒地點。
「哇，都是在南部地區頻繁活動耶……」
正如友亮所說的，而此時東哥也繼續講解：
「是啊，這次我們台灣有二十個人被捲入案件，根據線報指出……最後看見那個POD集團出沒的地點是在蚵仔寮漁港，也就是這次的調查地點。」
二十個人嗎？看來這次的任務比起前次的海盜挾持事件還要困難許多呢。
畢竟人口販賣集團可不是光靠單一線索就能輕易掌握，許多國家都有針對人口販賣進行防範，但要做到毫無漏洞還是有些難度。
一般的人口販賣可以區分四種類型，通常分為勞動剝削、性剝削以及兒童買賣還有器官買賣都有，而這些對象都是鎖定兒童、勞工以及婦女居多。
我就這樣一邊思考的同時也聽著東哥的報告，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大致上的流程講解完之後，東哥也把任務的資料發給我們。
其中最為重要的是這次被捲入失蹤案的二十位受害者名單。
「總之我們第四分隊將在明天早上三點出發，預計七點左右抵達高雄與第七分隊會合，這次的任務由我們兩個分隊負責。然後──」
說到這，東哥突然把視線放到我與蕾奧米的身上。
「榮宇、蕾奧米，明天到高雄之後我有安排一個特別任務給你們。」
我和蕾奧米同樣露出不解的表情，而東哥也繼續解釋：
「你們看一下這份資料。」
他先是翻閱桌上的受害者名單，接著抽了其中一份遞給我們倆看。
從照片來看是一位女性並沒有什麼異狀，直到我看見她的個人資料後才發現特別之處。
「咦──！？這個女孩跟我一樣是Zoe耶。」
幾乎跟我同時發現的蕾奧米則是露出一臉驚訝的模樣。
二十名受害者當中唯一的機器人，名字叫作愛麗娜，從一年前開始服役的家用型Zoe。
「沒錯，綁架機器人的案件其實這幾年並不是沒有，最常見的就是透過零件拆解或是直接轉賣來賺取高額的利潤。」
其實東哥說的事情我也有耳聞過，但是我比較好奇的是這個與特別任務有什麼關係。
「東哥，所以這名Zoe跟你交代給我們的特別任務有關連嗎？」
「嗯，等我一下。」快速翻了翻自己的公事包，最後他才又把一份新的資料拿出來。
「這個也是失蹤者，不過算是這次額外調查的單獨案件，你們看一下吧！」
我拿了資料後接著放在桌上和蕾奧米一起看。
從資料上來看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她叫尤莉萍，年齡十六歲。一直以來與母親劉雨文小姐兩個人居住在高雄左營區，同時也是家用型Zoe愛麗娜的契約家庭。
正當我原本打算發問，東哥則是先開口：
「該怎麼說呢……這個失蹤案起初是由她的母親劉雨文小姐通報的。因為尤莉萍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她出去後的當天晚上劉小姐很快就向警方報案。」
「離家出走的原因是什麼？」我問道。
「當初受理案件的人有問過她的母親劉小姐，聽說尤莉萍與那位家用型Zoe的感情非常好，得知那名機器人被列為這次案件的受害者後，一氣之下就說要去找人口販賣集團把她給救回來，還因此和母親大吵一架就這樣離開家裡了。」
不會吧……還真是讓人意外，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天啊，這個女生也太衝動了吧？說要去把人救回來，根本就是小孩子胡鬧嘛！」
雖然友亮說的話有點直接，但事實確實就是如此。
與其說是愚蠢，從尤莉萍這樣的行為來看，她肯定非常重視那名Zoe，所以才會這樣不顧一切衝動行事。
「友亮，我想那個女孩只是因為很重視自己的Zoe，才會那麼衝動吧。」
聽到我這麼說之後，友亮反倒苦笑起來。
「嗯，是沒有錯啦！但對於我們這些辦案的人來說只是增添麻煩。」
我同樣以苦笑回應友亮便不再多說，畢竟我們也沒有什麼立場去評論。
當然也必須承認因為這樣讓整個案情更加複雜了，而且憑她一個女生想要找到人口販賣集團應該相當困難，就算真的找到了……怎麼可能有能力把人給救回來呢？
我先是嘆了一口氣，才接著向東哥詢問：
「東哥，所以尤莉萍有沒有可能也落入POD的手裡？」
似乎說到了關鍵的重點，東哥很少見的皺起眉頭看來也相當苦惱。
他插著手，面有難色地說：
「唉！這就是問題所在。國際刑警組織那邊是認為憑尤莉萍一個學生根本沒有能力找到人口販賣集團，就算找得到也只是淪為他們的獵物，簡直是羊入虎口。是否要把她列為這次案件的第二十一個人，實在很難決定。」
確實很難判斷，這跟一般離家出走的孩子截然不同，根本不能隨便下結論。
「就把她列入第二十一個人吧！反正我們本來就要救大家回來不是嗎？」
蕾奧米這突來的一句話讓我們有點意外。
而且她說得好像有道理，這次的任務原本就是救援行動。
「東哥，我看不如就這樣辦吧，我們本來的目的就是救人嘛！那麼──」
「不，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
先是把我的話給打斷，東哥看來有別的看法：
「我這麼說吧……假如尤莉萍真的與人口販賣集團接觸，我們NIK也必須設想她可能會遭到利用。如果我是對方，肯定會拐騙尤莉萍說只要能替組織做事就會答應放人。」
這個推論讓我沒有反駁餘地，尤莉萍被利用的可能性確實非常大，正因為看準她一心一意想救人的單純想法，人口販賣集團肯定會藉此下手。
還真是麻煩，總覺得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喂喂喂，你們幾個也別擺出那麼失望的表情啊！」
「不然東哥你說我們該怎麼做才好？」我問道。
「這次的案件原本就是國際刑警組織委託的，針對尤莉萍的單獨案件要如何判斷，決定權也是在我們NIK手上。雖然我剛才提到那些風險，但終究只是假設。其實我個人的想法也是跟蕾奧米一樣，就把她列為第二十一個人，拯救大家回來吧！」
原來如此，看來東哥的想法也跟我們一致嘛。
「嗯，既然東哥都這麼說了，那就這樣辦。」
不只是我，蕾奧米與友亮也沒有意見。
確實那些預防性假設不能輕忽，不過現在主要還是救援為第一考量。也許尤莉萍真的淪為他們的獵物被綁架，總之二十一個人都得平安帶回來才行。
「好，既然尤莉萍的事情你們已經清楚了，那我就可以來說明特別任務。」
說到這裡，我與蕾奧米依然靜靜的聽著東哥解釋：
「明天早上到高雄之後，要請榮宇還有蕾奧米你們兩個人先去拜訪劉雨文小姐。」
「尤莉萍的母親嗎？為何呢？」我問道。
東哥又再次皺起眉頭，停頓了半晌才回答：
「我先說明一下好了，其實針對機器人遭遇這種事件的處置方式，政府一直都還沒有完整的配套措施。同樣是人類遭遇到危難出手相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如果是機器人我們也應該捨命拯救嗎？」
我明白東哥的話還沒有說完，但卻已經知道他所要說的是什麼。
不管是電影情節甚至是現實，一直以來機器人在人們眼裡終究只是物品的存在。
然而這個問題沒有隨著Zoe的出現因此改變，就算超世代機器人有著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與模樣，人們投放在他們身上的眼光依舊還是沒有改變。
結果我反倒沒辦法回答出來，因為我根本就沒辦法肯定自己的答案。
「看來榮宇還有友亮都不曉得答案呢，那麼蕾奧米妳自己認為如何？」
我與友亮不約而同看向了蕾奧米，實在沒想到東哥居然把這種問題丟給機器人。
這實在有點奇怪，問機器人關於機器人的看法要怎麼求出答案呢？
不過蕾奧米並沒有排斥，她沉默一會後才終於打算開口：
「隊長，你這個提問我沒辦法給確切的答案。但是呢……如果我是那個愛麗娜的話，還是會希望可以被拯救吧！不管別人把我們當成什麼，若是能被主人所需要那就值得了。」
只要能被需要就值得了嗎？蕾奧米這個回答究竟是有所保留還是真正的想法呢？
至於提出問題的東哥則是沒有再針對這部分多作評論，只有點點頭簡單回應。
他選擇跳過這部分，繼續交代剛才提到的特別任務。
「嗯，那麼正如我前面所說的，明天你們先向她說明組織對於尤莉萍的看法以及接下來的方針。最後詢問她是否要救回愛麗娜，這是所有Zoe遭遇到案件都必須處理的程序，只有契約者才有權力決定那些機器人的處置方式。你們也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我輕嘆了一口氣，這所謂的特別任務根本就是苦差事。
「嗯，我們知道了。」我回道。
「好，那麼明天早上兩點五十分就在一樓正門大廳集合，會議到此結束！」
就在任務會議告一段落之後，我與蕾奧米也回到住家趕緊進行準備。
＊
從中午過後到現在，雖然一直都有睡意來襲，我還是忍住一直整理隨身物品。畢竟明早接近三點就要到達NIK本部待命，頂多等會小睡片刻就好。
而且不知道蕾奧米是怎麼一回事，她回來之後就變得相當安靜又吃得少，跟平時那副話多又貪吃的模樣實在相差甚遠。
「蕾奧米，妳今天怎麼吃那麼少，平常不是很會吃嗎？」
「嗯？沒有啦！我想說為了要應付接下來的任務，我也要把狀態維持到最好。」
「哦，好吧……」
簡單向我解釋完後，蕾奧米才又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該怎麼說才好呢？她這樣的反常會不會是因為東哥早上問的問題所導致的。
不過其實我也是一樣，明明是平常不會去關心的議題，現在卻反而苦惱了起來。或者是因為蕾奧米的出現才讓我想嘗試理解嗎？我反而有點搞不懂現在的自己。
人們眼中的Zoe還有自己眼中的Zoe，看待的方式究竟有沒有相同呢？
然而蕾奧米自己看待的方式又是如何？她也會因此煩惱嗎？
我一邊整理自己的背包，看著身旁同樣在整理的機器少女，她那雙眼神就如同我們人類一樣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當時的回答究竟是不是她真正的答案，我倒是起了一些好奇心。
沒想到這個平時看似樂觀的Zoe少女，我現在卻無法看透她。
＊＊＊
不知道已經強迫自己入睡多少次，然而恍惚睜開眼後四周依然只有幽暗可以形容。
身為Zoe機器人的休眠機制雖然與人類入睡狀態幾乎一致，但金髮少女仍然沒有達到所謂的休息，來自那悲憤的情緒早已令她的不得好眠。
對於被囚禁在這裡多日，金髮少女其實並沒有所謂實質上的痛苦，她真正感到有所變化的是那股著急感。想起之前總是朝夕相處的某個女孩，究竟多久沒有見到她，那曾令金髮少女感到所謂幸福的感覺如今已經快要忘卻。
那女孩總是會呼喊著她的名字──愛麗娜，雖然時時刻刻依賴著她，但愛麗娜卻不曾感到有任何困擾，對她而言這份牽絆反而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可是這份情感老實說就連愛麗娜也無法篤定，對於自己的身分，所謂的情感到底與人類差別在哪？愛麗娜還是沒辦法替自己解答。
她唯一感到認同的就只有當下那份喜悅才是最真實。
──莉萍……好想再見到妳一面。
她現在唯一渴望的是想再次見到重要之人。
突然之間，來自牆壁發出的「叩叩」聲打斷了愛麗娜的思緒。
微弱的亮光從那打開來的老舊鐵門透了進來。
伴隨著腳步聲，一名頭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這時走向愛麗娜這裡。
「呦！Zoe少女，我的提案考慮如何？已經給妳很多天了哦！」
明明就在正前方，可是愛麗娜卻絲毫不甩眼前這中年男子一字一句。其實這舉動已經不曉得是幾次了，當然這樣的行為依然是換來中年男子的暴怒。
他走向前更加靠近愛麗娜，先是抓住她的頭髮，硬逼著那雙眼看向自己。
「妳這臭機器人別太囂張！我跟妳說話妳再給我看哪裡！」
「我不想一直說同樣的話，你的任何提案我根本就不想配合！想叫我跟你們這些犯罪集團一起幹壞事想都沒想！」
本以為會換來男子更激烈的反應，但這時候卻出乎意料。
只見中年男子先是鬆開了那抓住愛麗娜頭髮的手，接著又退後幾步保持好距離。
「是嗎……本來想說妳這個家用型Zoe至少還會做點事情，要是願意乖乖聽話我可以留妳一命。沒想到妳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的使命就是服從人類，只不過是稍微有一點情感的機器人，居然就變得如此傲慢啊？」
對於中年男子這番話，愛麗娜實在難以認同，她甚至無法忍住地笑了出來。
「呵……這種話由你們說出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即便是我們Zoe也能明白像你們這種人根本沒有信任價值。綁架別人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能講出大道理除了噁心以外我想不到別的形容詞了！」
「區區一個破銅爛鐵想不到話還真多。」
突然插進來的陌生聲音同時也吸引了愛麗娜的目光。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名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的褐髮青年，不過其實那也只是設定外貌的模樣而已。愛麗娜相當清楚……眼前的人同樣是Zoe。
「Zoe？怎麼會在這──」
話都還沒有說完，紮實的觸感瞬間烙印在她的腹部，來自那名Zoe的強烈踢擊馬上就給愛麗娜來個「見面禮」。
愛麗娜整個人被踢飛至後方牆壁，那力道之大從她猙獰的模樣就顯而易見。
此時褐髮Zoe臉上的笑容不知道是優越感或者另有意思，不管如何那表情都讓愛麗娜感到很不是滋味。
「啊……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賽恩，是他們雇用的軍用型Zoe。」
愛麗娜先是不停來回扭動才勉強把身體撐起來，畢竟她的雙手都遭到特殊的電子手鐐束縛住，根本無法任意行動。
而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則是竊笑起來，看見平常頑強抵抗的愛麗娜總算嚐到苦頭，他一臉就是看好戲的模樣。
「算了，今天先這樣。賽恩你就幫我暫時看著她吧……她遲早會乖乖就範。」
話一說完中年男子則是先行離開，幽暗的倉庫間只剩下兩名Zoe。
而劃破這股沉默的則是愛麗娜。
「為什麼要聽命於那種人……同樣都是Zoe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愛麗娜的這番話不禁讓眼前的賽恩皺起眉頭。
賽恩先是走近到愛麗娜身旁，將她的疑問清清楚楚地回答。
「有兩件事妳可能搞錯了。第一點，只要做點事情就有豐富的報酬我當然不會放過，況且我跟這個集團只是短暫合作而已。第二點，同樣都是Zoe又怎麼樣呢？就連人類之間都會有對立或是善惡之分，所以並不是一樣身為Zoe我就得幫助妳哦。」
語畢，賽恩沒有等到愛麗娜回應又再度賞了她一記朝天踢。
「哼！反正像妳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家用型Zoe是不會懂的。渴望回到人類身邊就是最愚蠢的，不論我們付出多少，依舊無法改變目前人類的眼光，這就是Zoe存在的現狀。」
對於這帶有絕望意味的話語，愛麗娜一時無法反駁些什麼。
這不只是她……甚至是所有Zoe都理解的事實，但這也不能成為讓她厭惡人類的理由。至少對愛麗娜而言，她所遇到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我看真正不懂的人是你吧！正因為那裡有願意愛我的人，所以才值得我回去。」
這一次賽恩沒有再度拳打腳踢，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他露出了不同於以往的詭異笑容：
「哼……愛妳的人嗎？這麼說起來好像有個女孩子跑來找我們，還苦苦哀求希望組織能放過妳呢！看起來是個十六歲的人類少女，妳有沒有印象啊？」
賽恩的話讓原先無精打采的愛麗娜瞪大了雙眼。
──不會吧……難道是莉萍跑來這裡了嗎？
如今愛麗娜想保護的人就只有那名少女，她可不希望反而因為自己傷到身邊的人。
「你們不准對她出手！要是敢動那個女孩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可惜愛麗娜的警告只是換來賽恩的嘲笑。
「哼哈哈哈哈哈哈！像妳這樣的貨色又能怎麼樣？不管是妳還是那個人類少女，最好安分聽話比較有機會活命哦。」
語畢，褐髮Zoe這時走向老舊鐵門，消失在她的眼前。
沒過多久四周的幽暗又再次包圍住愛麗娜。
結果她依然什麼也無法改變，更加理解自己的不足後也無處發洩。
(END)
Next chapter：第三章－看待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