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妳在說什麼啊……」
我站在葭的面前，瞠圓眼眸，意志相當堅定。
「我想要上學！」
「我聽得懂不用重複啦……我是想問妳為什麼突然這麼問？」葭放下手邊的漫畫，擺出一副完全無法理解我的表情。
坐在椅子上的葭慵懶地向前趴倒在面前的課桌上，我則是宛如和長官報告的軍人似的，直挺的站在她的身旁，傾訴著我的請求。
「因為我覺得上學很有趣，一直想嘗試看看。」
「雛，妳可是人偶，怎麼能跟人類一起上課啊？」葭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哼哼……這妳放心吧，我觀察過了，這個學校的冬季制服是長袖配上長裙，會暴露我是人偶的關節都可以被完美的遮掩住，肯定沒有問題的！」我胸有成竹，自信十足。
「…………」葭仍然一臉困惑，彷彿從剛剛起就當機了一樣。
「……嗯？對於我這個完美的計畫有什麼問題的嗎？」我發覺她好像沒有跟上我的節奏。
「雛，有人說過妳其實很傻很天真嗎？講白點就是笨。」葭她那既關切又憐憫的神色總讓人覺得不太愉快，我大概能懂為什麼柊會討厭她了。
「當然有囉，我的姊姊可是一天到晚都愛罵我笨…………」我驚覺不對勁：「等等！妳是嫌我的計畫不夠好囉？！」
「妳以為只要外表看不出是人偶就行了嗎？」葭聳聳肩解釋道：「上課是需要點名的，當教室裡莫名其妙出現一個班上從沒有見過的女生，一定會引起關注的，真實身份是人偶的這件事也遲早會曝光。」
「那不要在教室上課就行了吧？學校不是會有外堂課這種不是在教室裡授課的課程嗎？」我豎起食指，我在電視裡學到的可不少，一定有方法的！
我對於學校的認識已經透過校園劇學習得非常充足了，就只差實際體驗了。
「一樣不行喔。」
「咦？！為什麼！」我雙手握拳然後打直手臂，鼓起臉頰。不甘心三個大字寫在我的臉上。
「就算是外堂課也是要點名的，而且學校有個人物叫做教官，他會在上課時間在校內巡邏，要是發現可疑人物就會通報，說到底結果一樣是身份暴露喔。」
「葭，妳就這麼喜歡踐踏別人的夢想嗎？」我幾乎要眼眶泛淚，但人偶其實不會流眼淚就是了。
「我、我？！我說的是實話，又不是故意潑妳冷水！我是為妳著想，妳不是希望不要讓身份曝光的嗎？！」葭也急著反駁，表情傳達著「為什麼我是壞人啦」
「唔…………說得也是啦。」我還是很不甘心。
雙手抱膝坐在地上，我把半張臉埋進大腿裡，覺得無趣和失望的我用手指推滾著我膝蓋的球體關節。
「至少參觀下學校也好嘛…………」我嘀咕。
「那也只能利用下課時間參觀。可是妳的那位愛妳愛到死心塌地、山崩地裂、火山噴發、外星人入侵也絕不改變心意的主人每節下課都會跑來找妳蹭，找妳討抱，妳想要靠自己踏出這間教室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我當然知道啊……」
想了這麼多方法卻依然無法得償所願的上課，也沒辦法遊走在學校裡，看來我真的只能靜靜地待在這間教室裡了，明明打開門踏出去就是「學校」這個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世界了。
真煩人，就因為我是個人偶，所以什麼事情都不能如願進行。
要是我不是人偶的話就好了……
…………
……
「我請了上午和中午的公假，這段時間我不會在學校，懇請妳不要對雛做出齷齪或下流之事，否則我一定把妳的眼睛挖出來曬成乾再熬成中藥最後再灌到妳的嘴裡。」柊氣息兇狠的威脅著葭。
「我、我知道了…………不需要這樣威脅我吧？」
「因為妳有前科，需要特別防範。」柊轉過身：「那麼再見。」
柊關上裁縫教室的門，離開了這裡。
「她那是什麼意思啊？」我靜靜坐在椅子上，當柊還有葭兩人在談話時，我有在旁聽，但是有一堆內容我聽不明白。
「柊她要參加校外的學科競試，直到中午前都不會回來學校。」
「學科競試…………柊的成績很好嗎？」
「當然好囉，她可是全校第一名。」
「咦？」我嚇得站起身，一臉意外，語調也拉高不少：「有、有這麼厲害嗎？」
「對我來講成績好不好不重要，人能夠過得自由快樂就足夠了。」葭甩甩手，聽她這樣講她成績一定是好不到哪去。
話說原來柊的成績是全校第一啊，好厲害。可是在家的時候也不怎麼見她有在唸書啊，第一名是很簡單就能夠達到的目標嗎？
對成績還有排名抱著疑問，我將疑問先暫時放在一旁。
我擺出像貓一樣盯著獵物的眼神，瞇著眼露出得意的壞笑。
「…………」葭見我笑得異常，她回靜靜的看著我。
我要一直盯著到她做出反應為止。
原先她打無視掉我，繼續看著她的漫畫，不過或許是被我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給吸引住了吧，她總算按耐不住的開口。
「幹嘛露出這種賊賊的笑容啊。」
「因、為、啊————」我刻意拆開每個字，且都拉長音調來強調。
「我、我知道啦，柊她不在學校所以妳想要趁機參觀學校對吧？」
我從壞心的微笑改成燦爛的笑容：「沒錯~機會難得嘛。」
學校的日程被上課與下課交錯排列著，一天之中也有很多次的下課時間。
但每次下課總能見到柊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我能明白柊想要好好保護我、呵護我的心態。
但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想柊是不是有點對我保護過度了呢？
趁柊這段時間不會在學校裡，我想要好好參觀一下學校，完成我的夢想。
早上才剛和葭說想要參觀學校，沒想到馬上就能美夢成真了。
我甚至覺得老天都在幫我呢。
如果我有尾巴的話，我現在應該開心的不停搖著吧。
「葭能夠陪我參觀學校嗎？」
「能是能啦，反正我很閒。」葭把漫畫收進書包裡。
「反正妳是翹課生嘛。」閒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妳愛翹課。
「用、用不著特地強調！」
啊，她臉紅了。
…………
……
我眼睛貼著門上的窗戶，盡可能的探看走廊的左右側有沒有人經過。
即將進入早上的第一堂下課，我早已蓄勢待發。
距離下課預計還有兩分鐘。
整個人貼在門上的我開始興奮地扭起腰，就差沒有對著窗口上的玻璃呼氣了。
葭看著我扭腰的動作，無奈的嘆了口氣：「跟柊果然很像，主人跟人偶真是一個樣呢。」
「嗯？妳說什麼？」我轉過頭，剛才沒有仔細聽。
「沒什麼。雛妳有帶衣服來嗎？」
「…………？什麼衣服？！」我扭頭，停下扭腰。
「妳想要在學校參觀就必須偽裝成學生啊，沒有制服就沒辦法偽裝。」
「………………」
哐啷——！這是我心碎的聲音。
「怎、怎麼了……幹嘛突然一臉凝重，該不會是沒有制服吧？！」
「我根本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怎麼可能會有制服啊……」我失落的癱坐在地上。
「總能夠從柊那裡偷帶一套來換吧？」
「對、對不起……我沒有預料到這一步。」
雖然說曾經從柊那裡偷穿過一次高中制服，不過那也僅限於一次而已。
「唉……不要緊。我在這間教室有放我的備用制服，就先借給妳吧。」
「真的嗎？！」突然間尋回一絲希望的我豁然開朗，睜大檸檬色的眼眸對著葭看。
「真的啦。趕緊換上吧，不然等到下課結束就沒時間囉。」
葭從角落的置物櫃裡拿出了一套疊好的，十分整齊的冬季女性制服。
「我很快就換上了，稍等我一下。」我脫下身上的巨大白色T恤，聽柊說這是她小時候的衣服，因為尺寸太大而且很鬆，所以似乎是當睡衣在穿的，而現在不曉得是不喜歡了或是用不到了，於是就拿來給我穿。
不過讓人訝異的是，明明是小時候的衣服，但衣服的顏色卻還是純白的。經過這麼久的時間，白色的衣服不沾汙漬或染黃實在令人吃驚。
我抓著領口把領口拉高至頭頂上，然後舉起手，依靠甩動將袖子底下的手臂縮回來，最後再把整件衣服脫下。
「…………雛，妳換衣服的方式是不是有點怪？」
「怪？怎麼會呢？」
我可是穿過無數件華麗的禮服還有洋服的高級觀賞用人偶欸，怎麼可能連簡單的穿衣服都不會呢。
「一般來說先把衣領拉到頭上的話，雙手的部分就會也因為衣領拉高到了頭頂而看不見，要脫下袖子就變得困難。不如果顛倒過來的話，不就可以看見手的位置，脫衣服自然省時間而且輕鬆啊。」
「哦…………」我似懂非懂的發出一聲長嘆。
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資格身為一個人偶了。
…………
……
白色的長袖制服、海洋藍的衣襟、領口上的黃色絲帶以及深藍的長裙。
換上制服後，我宛如等待鳴槍的跑者，已經做好起跑姿勢了。
在葭打開門後，我和她一同從這間小小的教室裡走出來。
就像小鳥終於從鳥籠裡掙脫一樣，遼闊的視野還有清新的空氣令我感到一陣豁然開朗。
「不需要這麼興奮吧？會引來注意的喔。」
「哦、抱歉。」
我立刻壓抑住興奮的情緒，從勇奪金牌的奧運百米跑者變成身負暗殺敵國總理的任務的潛行刺客，國家存亡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緊張的咬緊牙根，蹲著移動盡可能的減少腳步聲。
「我說過別那麼興奮的吧。」葭一臉無奈。
「我、我已經很低調了！」我輕聲細語。
「哪有人在走廊上移動得跟小偷一樣啊，超級顯眼的。」
「咦、咦……？」我抬起頭看著走在我前面的葭。
「保持平常心就好了，跟一般人一樣就不會被起疑。」
我站起身恢復姿勢。
平常心……平常心。
我順其自然的踏出腳步還有擺動雙手。
「雛，妳現在是同手同腳喔。」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表現出自然啦！
…………
……
「妳一直待著的教室是學校已經停用一段時間的裁縫教室，以前我們高中有裁縫社，後來因為人數問題最後被廢除了，但是教室還有設備卻保留了下來，校方至今依舊沒有處理，這也就是為什麼柊會想要把妳從家裡帶到學校。」葭在前方一邊走著一邊解說。
「我們現在在走的就是所謂的走廊對吧？比想像中要來得短呢，我印象中的走廊都很長很長，學生們也經常會在走廊辦短跑比賽。」
「……妳看的是哪一國的校園劇啊？」葭搖了搖頭：「我們在四樓，是這棟樓的最高層。順著這棟樓往下走就可以到其他的社團教室，地下室則是食堂。」
「食堂？！是那種聚集很多學生吃午飯的地方嗎？！」
「沒錯喔，學生餐廳有販賣早點、午餐還有點心，下課時段常有肚子餓的學生來這裡，而食堂的座位原則上優先給購買學生餐廳提供的餐點的學生使用……不過那也只是原則上啦，有很多人自己帶午餐也會來食堂佔位置。」
「雖然後半有點聽不懂，不過就是可以吃東西對吧？」聽葭講這麼多，我簡單整理重點。
「妳肚子餓了嗎？是說人偶會肚子餓嗎？」
「不會肚子餓喔，不過人偶是可以吃東西的！」我視線向上抬，靜靜歪著頭思考道：「不會動的人偶應該是不會吃東西的，所以也應該不會肚子餓，但是不是所有的人偶都像我一樣會動，所以說人偶應該是不會全部都可以吃東西的…………」
「等等！妳搞得我頭好亂。總而言之，雛妳想要吃點什麼是吧？」葭阻止我再繼續講下去。
「嗯！我們去食堂吃東西吧！」我噙著笑容，擺出身為人偶的我最擅長的微笑。
…………
……
走入地下室，強烈的冷氣風從入口吹來。
我們坐入一桌雙人桌，我和葭兩個人圍著一張小小的圓桌。
「這裡有菜單，妳想吃什麼我來付錢。」葭提醒道：「雖然盡可能偽裝了但還是要小心為上，必須避免雛跟其他人接觸，以防萬一妳選好了由我去幫妳點單。」
「嗯…………我仔細想想。」
我看著菜單上滿滿的字，可以選擇的餐點琳瑯滿目，讓我有點難以抉擇。
想要吃這個、這個也好想要哦…………
作為人偶我不像人類那樣需要進食，進食也純粹只是滿足慾望而已，因此菜單上的全都是我沒有吃過的食物，對於人類的食物充滿好奇的我想要每個都點來試試看。
我看著菜單，不知不覺差點流出口水。
「喂……不准全部都點喔。」
「因為付不起嗎？」
「付不起是一點啦，不過正常人不會有那種食量的，如果真全部都點的話會引起注意的。」
「我、我明白了。」收到警告的我低頭繼續盯著菜單。
那我該怎麼選擇呢？到底要點多少才算得上正常人類女孩子會吃的份量呢？要怎麼點才不會引起周遭人們的注意呢？點少一點當然最安全，不過好不容易都來到這裡了，不滿足好奇心實在是對不起自己。
「唔…………」
「點個餐而已幹嘛那麼焦躁啦。」葭瞧了眼食堂的時鐘：「再拖下去就上課了喔。」
「我、我知道了！那就這個、還有這個吧！」
…………
……
「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妳才好。」
我和葭從食堂離開，透過葭的幫助我總算去了一趟我心裡一直夢想著要去的食堂，也品嚐了人類的食物，現在的我們沿著原路回去四樓的裁縫教室。
「不用報答啦，畢竟妳長得很可愛嘛，沒人能夠拒絕可愛的女孩子對吧？」
「可是我是人偶哦，物理上來說是沒有性別…………」
「哎呀妳不要那麼追究嘛，長得可愛就好了…………！」
葭因為與我說話所以沒有注意腳邊，正在上樓梯的葭不小心踢到面前的階梯，接著整個人失衡的向後一倒。
而走在她身後的我也被連累。
葭和我撞成一塊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痛、痛……雛，妳沒事吧？」葭揉了揉頭。
「我……沒、沒事。」我蹙著眉頭，眼前一陣頭暈目眩。
看不清葭在何方，就連她的聲音我都不能肯定在什麼位置了。
彷彿全世界都變得模糊一般，還宛如陷入了湖中的漩渦一樣被捲入其中。
「妳、妳真的沒事嗎？妳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妙。」
突然有道身影跑來我的面前，佔據我大部分的視線，依照聲音的距離她應該就是葭吧，她擔心的問著我。
我壓著頭，嘗試能不能減緩頭昏。
「我頭有點暈……」
「頭暈？」葭看了我的額頭，發現上頭有塊顯眼的撞擊痕跡，而且撞擊力道不小：「雛，妳的額頭上有很大片的傷口！」
「該、該怎麼辦？保健室？不行不行！」葭手忙腳亂：「是說人偶還會頭暈的嗎？」
「葭……」
她雙手拍著我的臉頰：「總之妳必須盡可能的保持清醒！我會想辦法幫妳的！撐著點！」
「嗯，我知…………」
話還沒說完，赫然間，我的眼前有一道白光閃過，接著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什麼也看不見。
啪搭——我無力的倒臥在地，怎麼也找不回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