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要出航了嗎?」
喚聲,響遍三桅帆船的整個甲板。
水手的手靠在嘴邊,喚著自家領船人,雖說到了預定出航時刻,卻遲遲不見人影。
不氣餒,水手又喚了幾聲,不管是高八音、男高音、抖音,都引不出此人。
「船長~船長~船長~」
聽聞水手的呼聲,隱身於半人高木桶堆後的青年使勁摀住嘴,以防笑出來,招來水手側目,前去出航。
當呼喚漸進,甚至來到了船長所在的木桶正前方,他不禁屏住氣息,手摀得更緊了。
來到最後一聲,今日內可能再也不喊了。
「真是,船長又去哪了……算了,不管他了。」
嘆了口氣,水手搔了搔帽緣髮梢,轉過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隨著步伐聲漸遠,船長放開手,仰著天大大地呼了口氣,微微滑下身,倚靠在水桶上。
始終在旁全程觀看的虹色鸚鵡降到船長彎起的膝蓋上,輕啄幾下,銀鈴般悅耳的嗓音開口,尊重地壓低嗓音。
「嘎,航航又在逃避責任了。」
「你安靜點啦!」
船長壓低聲音,朝鸚鵡做出噤聲手勢,同時聽取腳步聲是否持續,聽見步伐聲仍是漸遠,他再次呼了口氣,目光哀怨地望向夥伴。
「說話別這麼大聲,要是把舵給引來了怎麼辦?」
鸚鵡歪頭,一語驚人——對航而言。
「怎麼辦?就面對吧!」
航抱頭垂首,不語。
「小航航,又在逃避啦!」
「……就說別講了……」
航呻吟。鸚鵡開口。
「嘎,要是不開船,你想做什麼?」
航落寞地嘟起嘴。
「我不知道……」
「......」
「……」
沉靜片刻。鸚鵡再次打破沉默。
「開船就像是駕馭人生,都要航向自己所願的航向。」
「……」
「你想要一輩子躲在影子下面不出來嗎?這真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鸚鵡此言,航靜默,揉了揉頭,放下手,微歪首,輕吐一口氣,幾縷翠綠髮絲垂落面龐,金色雙眸黯淡。
「……」
「你確定你想要一直被動聽令他人?不自己走?」
「……」
聽從他人的命令固然輕鬆,卻讓他覺得少了點什麼。
想出航、卻止於恐懼。
想出航、卻總是退縮。
「所以說啊,小航航,人生要自己走啊,船也要自己掌舵,要不然你當初自願當船長是當心酸的嗎?」
鸚鵡此言,令航一蹙眉,低吼。
「你很煩耶!」
腳步聲赫然嘎止,一人一鳥瞬間安靜。
航臉上瞬間降下一抹黑。
所幸,步伐聲始終未響,不知是在遠處凝望他可能所在,或是……怎樣的事情……他不曉得。
然而,奇怪的是,不管他左躲右逃,潛於船底、隱身小島,舵都有辦法不發聲響地把自己找出來。
在心裡不斷祈禱,不要被找到、不要被找到……
半晌,始終沒有看到前來揪人的舵出現,這讓他不明所以,甚是讓他起了僥倖的念頭。
微微開心地呼了口氣,輕笑了聲,一仰頭,瞠大雙眼,笑容凝結,冷汗直下,鸚鵡飛離,船長愕然。
只見水手笑咪咪地趴在木桶蓋上,眺望自家船長。
「船長,捉迷藏好玩嗎?」
船長哀號啊——某種意義上。
「啊……哈哈,舵,你好啊。嗯……很高興看到你,我剛想到還有待辦事項沒完成,我先走啦!」
航乾笑,和對方打了聲招呼,隨之站起身,準備開溜。
「航——船——長——」
拉長音,水手笑得很是颯爽,繞過木桶,步步逼近。
「……」
對此,航坐回地面,神情無辜。
面對舵,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面對舵?
他要面對的人……不應該是……自己嗎?
為什麼會想到舵?還是他又再給自己找藉口了?
『你想要一輩子躲在影子下面不出來嗎?這真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他赫然憶起方才彩對他說過的話,微瞠圓眼,隨之抿起唇。
不是。
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他想要航向大海,而不是擱淺。
似乎是感覺到了航的想法,舵微笑地退了幾步,轉回身,走至甲板前方。
再次回過身,舵背著大海,直望航。
『你,船與舵?』
此時,舵的嗓音自他心中回聲響起,不如方才所聞,顯得虛幻飄渺。
「……」
航呆然,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何不管他怎麼躲,舵總是能找到他的原因了。
海風吹起,水手帽下的水色髮絲搖曳,全身散發光暈,泛著一絲透明。
即便舵已然知曉航所想,他靜默不語,靜靜地等待他的答覆。
望著那雙彷彿能夠看穿一切的湛藍眸子,航垂下首。
「……我什麼也不是。」
靜默片刻,雙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好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咬了咬牙,深吸口氣,抬起頭,凝望舵,語氣揚然。
「我的人生,自己做主。」
航原先的黯然雙眸,染上堅定神采。
航之言,舵呆了一下。片刻,臉上浮現欣慰的笑容。他化為水光,散於煦光下,最終成為船舵。
橫桿降下,海風颳起,吹鼔船帆。
風吹之際,鸚鵡全身泛著流光,翱翔天際,所經之處,飄降溫暖銀白光粒,柔聲歌唱。
船造了,就是要開。
船不開,就是駐足。
造船,不開,豈不是矛盾。
人生,要前行?還是踏步?
都是自己的選擇。
既然都是選擇,那麼,就選自己喜歡的吧。
拾起船長帽、戴上,航毅然決然地走向船舵,伸出雙手握住人生的船舵。
海風迎來,翠綠髮絲起舞,在煦光下閃閃發亮,金眸輝熠。
這次,他不再退縮。
這次,他勇於前行。
眺望無望無際的湛藍天際、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勾起嘴角。
「啟程吧。」
人生船舵,由你掌舵。
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阻攔你前進的腳步。
如果有,那就是你絆住了自己、限制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