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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識馭者 2. 有一個條件

巴阿尼 | 2019-07-13 06:36:51 | 巴幣 50 | 人氣 630


  
有一個條件
  
  「不行。」
  
  「爸,拜託啦,這是最後一次了,讓我去嘛。」
  
  客廳的電扇取代爸爸的沉默,引進清涼的晚風,吹過他亂糟糟的中短灰髮。他平緩的拱眉動也不動,薄唇抿起,雙眼皮下的圓眼看著我身邊的地板,傷痕累累的手指在扶手椅上輕敲。我繼續盤腿仰望他,唯一變化的只有他逐漸佈滿陰影的天藍雙眼,最後,他輕輕撫摸唇邊的山羊鬍。
  
  「還有呢?」
  
  「什麼意思?」
  
  「通常我只要一否決妳就會放棄爭論了,我想聽妳解釋除了最後一次以外,還有什麼其他原因。這次的工作哪裡不同?告訴我妳的思路,菲菲,妳看到了哪部分的未來?」
  
  看來我不需要說太多了,討厭,我應該要想到他會這麼問的。「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瑪嘉那隱瞞了一些事情,我覺得他們想利用這份工作來徵人。全鎮都知道昨天發生的槍戰,所以這工作不只可以刷掉那些混飯吃、不敢冒險的人,也能用這機會挑選有潛力的孩子。感覺就像面試一樣。再加上最近小孩的衣服缺貨,可能都被瑪嘉那買走了。我猜他們是想組一團童子軍之類的,讓阿恰雷卡不敢還手,最好能把他們趕走。反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只是為了錢,絕對不會加入瑪嘉那。」
  
  「再來呢?」
  
  「如果我們搞砸就算了,但是如果我們順利完成工作,瑪嘉那一定會強迫我們進入第二階段的淘汰賽。他們不會在一開始就讓童子軍上,會在打得最激烈的時候派我們小朋友出去,用實戰來進行測試。當然會有人死,瑪嘉那除了可以用這個機會炒話題、逼阿恰雷卡撤退以外,還可以好好栽培通過測驗的孩子,用來補充之前死掉的人。」
  
  「那麼,妳要怎麼賺到薪水又拒絕瑪嘉那的安排?」
  
  我低下頭、壓著腳踝前後晃動身體,「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問看看……對啦,我就是想問你怎麼辦啦,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你不會答應,你又有一半的機率硬把我留在家裡。唉,早知道不要問就好了。」
  
  「激將法對我是沒有用的,菲菲。」我冷著眼看向他,那副死人臉讓我看了就氣。「沒有必要只挑瑪嘉那的工作。妳也幫過山尼耶和紐韃伊做事,賺的錢都還不少。」
  
  「很少好不好,山尼耶給的那幾百塊根本就是參加獎,那次他們自己就把事情解決了,當初還說什麼有幫上忙就會給個至少五千塊,都是騙人的啦。更何況要接他們的工作我還得搭公車搭八九個小時,紐韃伊還要暈船暈到虛脫才會到,更不要說什麼在哪裡過夜之類的事情要搞,誰知道我回來之後會不會鎮上人都死光了。」
  
  「那曼麻司塔呢?」
  
  「我要去幹嘛?幫人家倒水洗盤子嗎?我要的是有錢賺的工作,不是去那邊給人家打雜的。上次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賺五十塊,就只有幫那些人送飯、掃廁所和接電話,這種事情給那些要穩定工作的人做就好了,我沒那個時間跟他們耗好嗎。」
  
  「我記得妳有一次想要去公所打工。」
  
  「他們說我年紀太小啦,公家機關就那個死樣子啊,明明曼麻司塔至少都還會意思意思雇用一下,他們不是一樣的東西嗎?莫名其妙耶,我也不想一直卡在十三歲啊,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向後躺在地上,以手心揉眼睛。
  
  「為什麼說是最後一次?」
  
  「啊就只差一點點而已啊──」我突然閉上嘴,發覺自己掉到爸爸疲勞轟炸的陷阱裡面。只見他搖搖頭,眼神變得更加陰沉,儘管我知道他心裡肯定在偷笑。
  
  「菲菲,錢我們已經有了。」他的聲音很輕、很穩,就像記憶中哄我入睡的語調。
  
  我握拳往地板一槌,「別在你女兒面前講這種話,我之前就是不想跟你吵這個才放棄爭論的啊,你每次都老要我自己走,從來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就算國外有人可以照顧我,你以為把你留在這個爛國家我晚上還睡得著是不是?」
  
  「因為以偷渡來說,妳單獨上路是最保險的選擇,我有人脈能保證妳的安全,即使妳帶著小寧留下來的那兩百萬,也不用擔心會遇到危險。妳很聰明、也夠堅強,光是妳在德羅卡磨練出來的意志力,就完全能應付南歐的生活。」他離開扶手椅坐到我身邊,握著我的手說:「等妳離開後,我會設法跟上的,菲菲,相信妳父親。」
  
  我抽出手站起來說:「騙人啦,你一個人要留在這裡幹嘛啊?從小到大都是我在聽你的話,為什麼你就不能好好聽你女兒的請求?一次,就這麼一次就好?我沒有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是因為你說毒梟會用那些社團來誘惑我們;我只專心讀書、不和其他人鬼混,也是因為你要我不要相信別人,搞得我現在班上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我在學校被人家當成怪胎你知道嗎?他們都說最挺自己的是家人,可是我的依靠卻一個一個從我身邊離開,要是連你都不在了,我要怎麼活下去?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繼續說。」
  
  「對啦,我和你說的那個髒小子很常出去亂跑,亂接一些販毒集團的工作,可是這都是為了要和你一起走啊。只有販毒集團能開得起這麼高的薪水,沒有艾拉我就不可能接下那些工作,現在我只差一點點就能達成目標了,你卻不讓我跨過最後這一步。如果你真的想為我著想,就拜託你活下來,陪著我,一起離開這個狗屁蛋國家。可以嗎?」
  
  我喘著氣癱回地板上,爸爸扶著下巴陷入沉思,臉上讀不出表情。
  
  難耐的一段時間過去,他坐挺身、鬆開眉,眼中的陰影消失無蹤。「我也很想和妳一起走,非常、非常想。但我越想離開,德羅卡就越堅定地擋在我面前,逼得我不得不送走最愛的女兒,挺身阻止那些不擇手段的惡意。」
  
  「什麼啦?一個高中老師有什麼好了不起的啦?」
  
  「我有一些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有幾個和故友的約定,為了讓妳能活下去,我背負了許多債,會將危險帶到天涯海角的債。菲菲,只有平安送妳離開,我才能心無旁騖地償還那些罪過。我絕不會將妳的生命放到賭桌上,因為,」他彎起嘴角,撐起膝蓋單腳跪地、傾身到我眼前以更溫柔的嗓音說:「我不能讓他們,再次奪走我的家人。」
  
  「不要每次都說這種奇怪的話啦,什麼債啊,罪過啊,明明老媽的死不是你的責任,別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啦,」可惡,不可以哭,這是他的伎倆,雖然他從來沒用過這招。「拜託你嘛……」
  
  爸爸用他凹凸不平的掌心包住我的手,擦去上頭的淚水,苦笑著搖頭。
  
  我垂下雙肩,「所以,你不會讓我做明天的工作。」
  
  「有一個條件。」
  
  我猛然抬頭,以很慢的速度瞇眼說:「工作做完就搭船離開?不准再跟艾拉混?我要做明天的早餐?還是──
  
  他的目光迎上來,清澈的眼中結上一層冰。「當妳遭遇危險的時候,必須把他當作擋箭牌。」
  
  「艾拉傑達?為什麼?我不要。」整顆頭熱烘烘的,蒸發了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我憋住溜到嘴邊的火氣,嗓音顫抖,「我知道了,這就是你要的。讓我承認自己信任其他人,再用什麼『相信妳父親』之類的屁來卸下我心防,最後才要我背叛艾拉……」
  
  「妳是我女兒,菲菲,我很清楚到時候,妳會為了保護他而冒險。即使在最理想的情況,妳也會因為這麼勇敢的舉止,被瑪嘉那盯上。反之,如果妳表現得像個懦夫,不但可以遠離危險,那些好戰的毒梟也只會對妳嗤之以鼻。」
  
  「代價是犧牲我的友情、犧牲我的朋友,好啊,生在這個無情的國家,不讓自己墮落是活不下去的。德羅卡真是個天堂啊。」
  
  「這是唯一能讓妳平安無事的方法,除非,妳不去做這份工作。」
  
  「哪有這樣的……」
  
  「我很欣賞艾拉傑達。他能夠獨身照顧自己,面對危險時腦袋夠靈活,至今也沒有參與到製毒、販毒等腐蝕人心的工作,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但他始終是個外人。妳和他的友情總有一天會面臨難關,妳害怕失去一切、想保護所有人的念頭,終究會傷害到妳。」
  
  我看著地板緊握拳頭,用力抿嘴。
  
  「這也只是萬一而已,我由衷祈望你們能夠平安完成這份工作,我真心祈禱妳的推論是錯的。儘管以邏輯面來說無懈可擊。」
  
  「連真心祈禱都搬出來了。你是我爸爸,你應該最清楚我絕對不可能背叛任何朋友的,噢,對了,補充一下,我只有一個朋友。」
  
  「我明白艾拉傑達對妳的意義,只是,妳要知道,」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說:「這段時間以來,我完全可以強迫妳離開德羅卡,但因為我尊重妳的意見、妳也沒有陷入像昨天那樣的危機當中,我一直沒有這麼做。」他坐回扶手椅上。
  
  「好,都這樣,都不強迫,這個就叫做尊重。全部給你講就好了啊。」
  
  「以作為父親的立場,我只能提出對家人而言最好、最安全的建議。」
  
  「所以當初你給寧姊的建議就是和我們家斷絕關係是不是?」我脫口說道,同時,我也感受到空氣凝結的重量。
  
  爸爸閉上眼,整張臉皺了起來,首先是眉頭、鼻樑、雙頰,嘴角、下巴與脖子緊接在後,他的嘴唇蠕動,露出底下緊咬的雙齒,最後他垂下頭,隱藏起那張猙獰的臉。當他再度抬起頭時,淺笑掛回他臉上,但我簡直認不出如此年老疲憊的神情。
  
  「對。」他說。
  
  「晚安。」我說完後便走向樓梯,這樣也不用討論了,得趁我還沒開始摔東西之前離開他眼前。我爬上昏暗的樓梯間前回頭看了爸爸一眼,他仍然維持手肘撐膝的坐姿,唯一不同的是牽動他全身的抖動,和帶著水聲的呼吸。
  
  我咬住下唇,拾級而上。

  
  我打開房間的夜燈,披著擦頭巾站在連身鏡前,疲累的模樣連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嘆口氣。我盤起還沒乾的捲髮,仔細瞧瞧橫過眼窩的眼袋、無精打采的天青藍眼和藏在古銅皮膚下的青春痘,討厭,這表示我得和童年說再見了嗎?還是這只是壓力太大的關係?我壓了壓看起來總是太寬的鼻翼,抿起紅得過頭的嘴唇,幸好還沒長到整個都是,艾拉那個樣子實在是太誇張了,不過也許是因為他都沒在洗澡的關係。
  
  他的傻臉與清脆笑聲擅自進腦海中,一想到明天可能躲不掉的抉擇,心頭就一緊。如果是寧姊,會怎麼做呢……
  
  我環顧曾經和她共用的房間,在記憶中尋找寧姊遇到困境時的模樣,卻什麼也看不見,除了那長髮披肩的背影,與她離去前留下的溫度。頭頂一涼,冰冷的麻痺感流下臉龐、往背部擠去;暈眩晃動了重心,悶住胸口。我扶著床緣跪倒,等待這陣思念褪去。
  
  但關不上的回憶卻不放過我,從昨天壓抑到現在的無助,終於逼退了防線。
  
  與寧姊一起經歷的時刻吹過眼前,舒服得像秋風,沉重得像颶風。得知老媽橫死街頭的震驚、喪禮上的絕望、她決心成為戰士的不捨、戰況慘烈的恐懼、重逢的喜悅……她炫耀著自己身上的戰疤,她專心聽著我對爸爸的抱怨,她帶著我到城市以大餐和音樂會慶祝我的生日,她哭喪著臉和我訴說作為女戰士的苦澀,她摟著我的肩膀鼓勵我交更多朋友……
  
  我閉上眼推開模糊視線的眼淚,張大嘴,緩慢呼吸。
  
  昨天,在瀰漫煙霧與血腥的教室裡,我曾一度合上手、跪下身子,朝寧姊的靈魂祈禱。但我心裡再清楚不過,那扇燒焦的門外,永遠不會出現她那熟悉、美麗而強悍的身影;因此當我看見爸爸衝進來時,我只垂下雙臂,向逝去的希望告別。
  
  我爬上床,用還殘有寧姊香味的棉被埋住頭,死命忍住淚水,不停吞落哭嚎,直到筋疲力盡。
  
  「該死,明明說好不准哭的,我還沒……」絞痛的心扭得我喘不過氣,我舉著項鍊,聆聽金屬碰撞的輕響。但每天這樣忍受,真的好難過。
  
  鏽跡斑斑的子彈上反射我紅腫的雙眼,我拉起衣角仔細擦了擦,卻除不去上頭深深咬住的銅鏽,結果到頭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坐起身,回想起寧姊把項鍊交給我的那段對話,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
  
  「聽好喔,當妳遇到危險的時候,把這個吸進去。」
  
  「可是這是子彈耶。」
  
  「小傻蛋,彈頭可以轉開,吸裡面的東西啦。」
  
  「為什麼要用吸的?這是毒品嗎?」
  
  寧姊笑得好大聲,「才不是咧,雖然長得很像是古柯鹼沒錯啦,但我保證絕對不會是毒品。」
  
  她這一笑引來很多注意,雖然一旁的戰士們只知道我是仲裁者的死忠粉絲,但我很討厭被那些渾身汗臭、長得又噁心的人包圍的感覺。「不然這是什麼?妳就直接說嘛,每次都在那邊賣關子。」
  
  「嘿嘿,這是我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神藥,好啦,不鬧妳。這個東西,可以讓我知道我妳遇到了危險,只要妳用了它,我就會立刻趕到妳身邊的。」
  
  「就算妳人在德羅卡的另一邊也是嗎?」
  
  「沒錯。」
  
  我舉著這顆冰冷發亮的金屬吊飾,輕輕搖了搖,彈殼內沙沙作響。「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給我?這不會花妳很多時間嗎?」
  
  「當然花時間啦,但這都是值得的。」她握著我的手,和我一樣漂亮的藍眼閃著激動的光芒,「因為,我找到兇手了。那個要向老媽賠罪的兇手。從當上戰士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等這一天。我們明天就要去擺平那個混帳了,希望妳帶著這個,能讓我感覺和妳在一塊享受報仇的時刻。」
  
  「那個人是誰啊?」
  
  「不告訴妳,我怕妳會搶在我以前下手,才不要給妳這個機會咧。」
  
  「討厭。」我抱著胸朝她吐了吐舌頭,接著歪頭說:「可是不對啊,怎麼會是妳給我?要是妳想讓我感覺和妳在一起的話,應該是我要給妳東西吧?」
  
  「不要計較這麼多啦,意思有到就好。」
  
  「那,妳要小心喔,那個人解決整座市場的人還能躲這麼久,妳可不要又害自己受傷了。」一看到她忍不住噗哧笑的臉,我就知道自己講錯話了。
  
  寧姊回頭對其他正在整理武器的戰士大聲說:「嘿,你們有沒有聽到?這個小妹妹要我小心一點,她怕我會受傷啦,你各位怎麼看?」
  
  她還沒說完,各種誇張下流又難聽的笑聲立刻充滿整個帳篷,我整顆頭熱得要命,只能乾瞪著寧姊跟著笑出眼淚的模樣。
  
  「喂,小鬼,真謝謝妳特地跑過來逗我們開心啊。」
  
  「妳真的是粉絲嗎?怎麼會問這種笑破人家內褲的問題呀?」
  
  「真的啦,不用擔心啦,嘻嘻嘻,哪來的孩子啊哈哈。」
  
  「呼,我的天哪,上次笑成這樣不知道他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我用力跺了地板後跑出帳篷外,抱著手臂瞪向月亮,那群人還是停不住笑。寧姊溜到我背後將我一把扛到胸前,嚇得我差點尖叫。「嘿,開個玩笑嘛,不要氣噗噗的,這樣妳太可愛了我會受不了。」
  
  「討厭,妳很過分耶……幹嘛這樣笑人家,我真的會擔心啦……」
  
  「我知道,小傻蛋,我會小心的,我才不會丟下妳自己跑去找老媽咧,這樣妳和老爸就太可憐了。好了啦,別擺這樣的表情,不是說好絕望的時候才能哭嗎?」
  
  「被妳欺負的時候又不一樣……」
  
  「嘿嘿,這叫做疼愛。」
  
  我靜靜靠著她,感受她強而有力的身體和溫暖的氣息,最後,我竊笑說:「妳說這個東西可以把妳叫來,如果我在妳睡覺的時候用了它,妳可不能生氣喔。」
  
  「哎呀,妳就愛搞這種搗蛋,」寧姊抱住我身體左右晃了晃,「我一定會來的,菲菲,可愛的小妹求我幫忙,我才不忍心繼續睡覺咧。」
  
  「說好了喔?」
  
  「當然。」
  
  我眨了眨眼,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這些都無濟於事,思念不能解決問題。我走到桌前,慢慢扭開彈頭,在手背上倒出一條白粉山後,轉緊蓋子。好了,寧姊,我知道妳現在睡得很沉。我只祈求,妳能遵守妳的承諾。
  
  我壓住一邊鼻孔,一股腦將白粉吸了進去。
  
  接著強忍住噴嚏。
  
  灼熱貫穿鼻腔,夾雜銅鏽和漂白水的味道充滿整個嘴巴,刺激感直衝上腦,弄得我幾乎站不住腳。我扔掉子彈、夾住鼻子,摀著嘴巴用力咳了幾下,勉強撐過幾次乾嘔,最後連以為流乾的淚水都被逼了出來。我跪在地板上抵擋第二波攻勢,彷彿吸進去的是全德羅卡最猛烈的辣椒粉,忍不到十秒鐘,我終於狠狠打了個大噴嚏。
  
  我慌亂抹掉臉上的鼻涕、口水和眼淚,什麼鬼東西,拜託,我還以為……結果竟然又是一個惡作劇?妳怎麼可以這麼賤啊──睜開眼後,思緒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切斷。
  
  房間消失了。
  
  就像小時候在沙灘上被海浪捲走一樣,我被豔陽般明亮的激流團團包圍,光束化為潮水將我用力向前推。我張嘴,但什麼也叫不出來。我分不清楚上下左右,只知道自己正高速向前飛,思考能力化為一灘死水,無論多大力拍打水面,本該激起水花與漣漪的腦袋卻毫無反應。
  
  突然之間,一股低沉猛烈的震動迎面而來,立刻止住我的速度。我反射性吸了口氣,隨即發現自己不能呼吸,下一秒才意識到我的身體無須氧氣,因為身體完全消失了;本該是手腳的位置成了虛無,直透底下的全景黑暗。
  
  剛才的光流轉眼間沉入散發威壓的漆黑當中,唯一能讓我保持知覺的只有從四面八方轟來的震動,如心跳般律動的低音、遼闊的中音和清澈的高音層層疊起,在我面前引爆一道強光。光中出現一團向外散開的金色火焰,照得我渴望閉上眼,然而沒有眼皮的我完全辦不到。
  
  搞什麼鬼──我可以思考了?搞什麼鬼啊?我試著靜下心來分析狀況,才發覺到沒有呼吸的輔助,安撫情緒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好,沒關係。我是來找寧姊的,不管現在是什麼情形,我得趕快──那是什麼東西?
  
  火焰中浮現一道人影,以一般的尺度判斷,那人離我不到十步的距離,因為後方的光芒,我難以看清那人的模樣。所有頻率的聲音突然壓縮,化為一股在四面八方環繞、尖銳刺耳、像是厲聲哀號般的詭異震動。聽著這噁心的聲音,一個字眼跳入腦袋中。
  
  死亡。
  
  隨即而來的壓迫感喚醒了我的感知,烈焰散發出的溫度高得難以忍受,從背後襲來的冰寒卻讓我差點凍僵。我不存在的身體劇烈顫抖,那人一步步逼近,步伐中帶著火焰,身旁圍繞著深色霧氣。
  
  這時我才明白,那人形輪廓內的漆黑並不是因為背光,而是那人本身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在我一步外停下,散發出的氣勢幾乎擊垮了我的意志,血霧朝我伸來,緩緩摸過我臉頰的位置。
  
  不行,我不能投降……這是夢,絕對是白粉的效果,這都是幻覺……
  
  「不是幻覺,迪菲杜小妹妹,也不是夢。」
  
  咦?
  
  「妳撐下來了,就如同寧塔萊小妹妹。」壓迫感、霧氣與黑暗在他開口的同時迅速消退,火焰隨之熄滅,星點在四周顯現。這人穿著一身三件式的俐落西裝,但他禮帽下的長相始終藏在陰影中。「本該是她來見妳的。很遺憾,她的意識已經不在了。除了妳吸收的那些。」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那個白粉又是什麼?
  
  「那些是寧塔萊的意識。至於其他問題,別問。這和妳要做的事,並沒有關係。」
  
  什麼事?少在那邊裝神祕我警告你。
  
  他輕聲喀喀笑,「去找薩亞,妳會需要指引的。」
  
  薩亞?那不是俾塔的首領嗎?為什──」我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地板上,用非常大聲的音量喊著。
  
  爸爸輕敲房門問道:「菲菲,妳還好嗎?」
  
  「沒事,我踢到桌腳了。」
  
  爸爸似乎還有什麼想說,但他並沒有打開房門,我看著天花板等待他的腳步聲離去,接著撿起身旁的毛巾把臉擦乾淨,然後繼續躺著。十分鐘後,我依舊沒有頭緒。
  
  我吸收了寧姊的意識?什麼話啊?意識這種東西是可以倒在手上的嗎?那到底是什麼鬼啊?我伸了個懶腰、扭了扭手指腳趾確定四肢健全後起身,除了腦袋有點暈和有些耳鳴以外,感受不到身體有任何變化。我撿起項鍊掛回脖子上,歪著腳步爬上床。
  
  至少我得到一個名字,薩亞,明天再問問艾拉好了。唉,姊啊,竟然給妳最可愛的妹妹吸迷幻藥,算什麼嘛……

下一章
第零章



  這一章才終於描述迪菲杜的長相,我知道錯了,應該在第一章就好好寫出來,不然讀者沒辦法想像……這一章我也盡量在對話過程中呈現故事背景,但實際上的效果好像不怎麼好,儘管有一方面是因為名詞太難唸,就我的理解是不符合歐美台日的用字和語言;不過絕大部分的問題還是出在敘述方面,這個在第三個版本出來之前就還請各位多多見諒了~

  雖然當初理想的封面圖是一顆打開彈頭撒出裡面白粉的子彈,但這東西不用畫的實在太難找圖片了,就算用玩具子彈也鑽不出項鍊的孔,最後只能折衷用大家看到的那樣。

  這個故事發生在離現今不遠的現代世界,也就是《世界末日後的原始人》發生的五千萬年前,因此兩個故事在魔法名詞方面會有所重疊,也希望能藉由《德羅卡樂章》的故事告訴各位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世界毀滅……沒有啦,大致上的劇情都想好了,就是還沒有進展到那一步,畢竟在檯面底下發生的事情不是一兩個故事能解釋得完的。

  只希望自己說故事的能力能趕得上腦袋構思的能力,不然這樣超浪費的啊XD

  感謝閱讀~若您喜歡這個故事,歡迎訂閱或留言喔~

創作回應

冰鳩
故事很有意思,人物和事件背景感覺做得很充實,

白粉難道是....是大麻!我加了大麻!
2019-08-13 13:01:46
巴阿尼
不,其實是墨西哥特產的古柯鹼XD

感謝前輩您的鼓勵,不過一整個故事看下來還有很多能夠改進的地方,到時候會再以更宏偉精彩的方式呈現的~~
2019-08-13 13:05:44
冰鳩
我不是前輩啦,應該只比你早半年來巴哈的,看的書和視頻很雜,所以吸收了很多有的沒的東西而已-3-
2019-08-13 13:22:34
巴阿尼
您客氣了XD
2019-08-13 14:42:58
幻藍
是說我是用手機在看文,這時候就不得不說有些字體無法呈現讓閱讀體驗稍有差異,不過整體來說還行XD

撇除掉一些專有名詞(?!)不理解、又沒辦法馬上記憶的狀況下(呃這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這方面的記性很差XD),事實上整篇閱讀下來各種透過對話的過程來接收到這個角色的不管是性格、當下的思考,都還是如同《世界末日後的原始人》該篇一般,整體閱讀下來覺得這大概是大大您的強項之一,很喜歡這種感覺:D

因快速閱讀的關係,其中某個段落敘述的方式會讓我一瞬間不知道這到底在講誰而須要回頭確認(大概平常都讀得太順,意外對這段落印象深刻XD),以下節錄分享:

  「激將法對我是沒有用的,菲菲。」我冷著眼看向他,那副死人臉讓我看了就氣。「沒有必要只挑瑪嘉那的工作。妳也幫過山尼耶和紐韃伊做事,賺的錢都還不少。」

比較常的敘述方式應該會在對話後接上說話的人的描述,這個段落在對話後緊接著的卻是菲菲的「我」,一瞬間讓人有種「啊啊啊啊啊難道前面的「我」都不是菲菲嗎然後緊張地往前翻(掩面

不過總之整體來說都是流暢而精緻的!個人比較常看《世界末日後的原始人》該種魔法冒險類,這篇目前感覺比較寫實奇幻風(?!)一點,閱讀下來還是覺得「啊啊啊啊啊我想往下看」,同一個系列要寫兩種好似完全不同世界的故事,真的很厲害!只能給讚惹XD
2019-08-21 09:47:02
巴阿尼
  自從發現手機版沒辦法顯示標楷體之後我就轉為嘗試盡量用一般字體融入內心話的寫作方式了‡D

  其實……專有名詞這部分是我沒有處理好的,因為像是曼麻司塔、山尼耶和紐韃伊這三個組織和故事幾乎沒有任何關係,實際上以我現在的標準應該要刪掉才對,不然會對讀者造成混淆……再加上我命名的方式比較特別,不屬於平常大家習慣的中、日、英美、俄文甚至西班牙文的發音方法,所以屢屢被負責提供我意見的朋友抱怨說名字很難唸QQ

  不過這篇故事的對話是有花很長一段時間特別修過的,也試著把每個角色的對白說出來並揣摩適合各角色的語氣與用字遣詞,所以和沒有經過這步驟的《原始人》會有比較大的落差~很高興您喜歡‡D

  對話方面,這邊當初在寫的時候其實是想每個角色的對白都是各自分段的,而這個場景只有兩個角色應該能從語句當中看出端倪。不過也許是因為這篇故事還不夠深入角色內心、描述上也不夠成熟的關係導致您的誤認,之後會銘記在心的~

  您說對了,我也想朝著「寫實奇幻」的方向呈現所有的故事,不過起初的「寫實」比較傾向於在設定與魔法系統方面盡可能吻合現實世界的規則,但演化到現在會變成「劇情事件、角色內心」的寫實~雖然《識馭者》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應該也能帶給您還算可以的故事體驗……應該啦‡D

  不過從第三章開始我都有在每個章節的結尾留下懸念,理論上若有投入故事劇情的話是真的會停不下來的~而其實……《原始人》和《識馭者》是在同一個世界發生的故事只是時間線不同,往後還有非常多的故事等待問世,因此像您這樣願意留言寫下心得的讀者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真的,很感謝您的閱讀與留言!
2019-08-21 12:30:04
原來意識還可以用吸的啊
2020-07-07 13:04:39
巴阿尼
跟毒品一樣吸了會成癮呢~XD
2020-07-07 13: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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