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唄!」
黑熊反擊失敗,哀號一聲粒化消散。
實夏樹趕緊抽身連退三步,雙劍交叉擋下前來助陣的兩隻怪物。
——成功幹掉一隻了。
持劍的雙手微微顫抖,視線掃過剩餘的敵人。
他順從本能放掉左劍,趁黑熊視線緊盯掉落長劍的瞬間,高持右劍從旁滑過,砍飛一隻熊掌,同時拔出腰側匕首,朝另一隻正要出擊的熊肚刺去,放手回身竄至兩者背後。
右劍貫穿一熊背心,死透的瞬間還來不及抽出,就看見斷臂的另一隻狂暴撲來。
他趕緊放手,左手拔出備用長劍勉強擋下利爪,但還是被震飛倒地。
實夏樹在地上翻滾一圈迅速爬起,鎖定敵人方位、瞄過長劍位置。
——太危險了,三把武器都在敵人腳邊。
他索性拔出最後一支匕首,左劍擋下襲來利爪,蹲下身子跳進敵人懷裡,匕首刺入腹部,順勢站起劃至胸口。
實夏樹悶哼一聲,在消滅巨熊的前一刻,自己的後頸一陣刺痛。
看來,最後一刻,自己還是中了致命傷。
他呼吸混亂地撿起武器,放回腰間劍鞘、插回匕首皮袋,慢步走回正中央。
終於,第一次到了初階五級的關卡。
但是剛剛受到的致命傷,恐怕會讓自己得不到S級的評價。
而且,已經剩沒多少力氣了⋯⋯
還有二分半左右。
根據之前的關卡邏輯,接下來應該會出現兩隻或三隻鋼爪黑虎吧?
『希望能堅持到最後,別再被打到了⋯⋯咦?』
——為什麼?
實夏樹瞪大眼睛,盯著逐漸成形的敵人。
那是一隻比自己高兩倍,身穿鎧甲、頭有尖角,四肢皆有利爪的獅子。
「為什麼老虎會進化成獅子啊!」他看似崩潰地喊了出來。
「——吼!」
鎧甲巨獅一聲嘶吼,震得實夏樹趕緊雙劍交叉、後退兩步。
竟然連叫聲都這麼震撼,是要怎麼玩啊?
敵人急衝而來,他顧不得抱怨,趕緊側身閃避,大腿外側被前爪擦到。
他吃痛地閉上一眼兩秒,穩住思緒,連忙退開十步。
——得先克服恐懼才行!
實夏樹緊盯敵人,告訴自己先別想著贏,要想怎麼不輸才對。
鋼鎧巨獅撲空後立馬減速,轉頭看向躲到另一側的敵人,再次急衝而去。
這一次已有準備,他提早一秒跳開距離,成功迴避。
——看來那身笨重鎧甲,害它難以轉身、煞車不便。
「呵、嘿嘿⋯⋯」
實夏樹第三次迴避敵人的衝撞,確信對方踩煞車的兩秒就是最佳攻擊時機,現在的問題就只剩下該如何攻擊。
鋼鎧巨獅除了屁股和尾巴幾乎覆滿防具,而且光瞧那身質感,自己手邊的武器肯定砍不斷、刺不穿的。
而它又總是面對敵人,插它屁眼這種事,幾乎不可能辦到。
實夏樹抿抿嘴,在誘導敵人陪他跑了一圈半後,原先的恐懼感早已蕩然無存。
現在他唯一擔憂的,只剩下自己唐突進攻結果失敗,可能會導致評級降低而已。
餘光喵過天井計時,剩不到一分鐘了。
——要試試看嗎?
鋼鎧巨獅的下側脖子和四肢關節,有五到十公分的空隙沒被防護。
如果趁它衝來,假裝迴避再竄到它下面,應該有機會由內而外斬斷關節,但如果沒抓好時機,自己不是被壓死就是被踩扁,進攻失敗肯定會受到致命傷。
他勉強抬起發抖的持劍之手,呢喃一句:「算了,現在還能跑已經不錯了⋯⋯」
話雖這麼說,但最後十秒,鋼鎧巨獅再次衝過來時,他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不拚到最後總覺得渾身不快!
比之前晚了半秒退開、雙腳也少了半分力道,在對方剎車慢下半秒的瞬間,他轉身下腰、後背貼地滑至鎧甲下側,雙手平舉至恰當位置,砍過獅子的四肢膝蓋。
緊接著,下半身傳來一陣劇痛。
實夏樹暗罵一聲,腳的彈射力道不夠,結果斷了四肢的敵人,身體直接壓在自己的雙腿上,一瞬間半身不遂。
自己受到致命傷,而敵人沒被判定死亡。
計時結束,鋼鎧巨獅消失了。
「啊啊——!可惡,就差一點!」他一臉懊惱地爬起身子,四肢微顫。
如果自己還有體力的話,剛才那一下,一定能避開的。
門開了,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抬頭便看到一群同學目瞪口呆、眼珠子快掉出來的模樣。
「幹!S-,真的假的?」
「看到那種怪物,恐慌只有二級?你還是人嗎⋯⋯」
「哈啊?」實夏樹愣了一下,神識有點不清楚,頭也有點痛了。
他一臉呆滯地緩慢拆下裝備,走向椅子拿回自己的眼鏡,虛脫地仰頭坐下。
「是嗎?我⋯⋯辦到了,太好、了⋯⋯」
累癱了,手已抬不起來、腳也站不起來,沒力氣再說話了。
終於從A級畢業了,如果順利湊足下學期的學費,下一個目標就是不太可能辦到的SS級了吧?
實夏樹閉上眼睛,就這麼迷糊睡去。
⋯⋯
『嗯?好像有點吵?』
隱約感到一陣騷動,聽不清楚交談內容。
『這裡是在哪裡?』
『⋯⋯啊!我好像睡著了。』
緩緩睜開眼睫,刺眼燈光使他一陣昏眩。
意識恢復後,實夏樹打了聲呵欠,餘光瞥見窗外三人正和系主任及助教爭論,貌似隨時都可能大打出手。
他掏出手機,自己竟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在考場睡了半個鐘頭。
「怎麼了嗎?」
他一出聲,門邊的同學瞧了他一眼,立刻大喊。
「他醒了!」
實夏樹一臉茫然地站起身子,雙腳一陣痠軟,身子也有氣無力,差點就腿軟倒地。
「他醒了?太好了!」
「林教授,他現在意識清醒,已經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我們可以帶走他了。」
「哈啊?」
實夏樹愕然,這兩名沒見過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進二〇三室,一人一手將他架起。
「你們要幹嘛?」
晚到一步的短髮女性對他九十度鞠躬,既惶恐又誠懇地說:「拜託!請你一定要跟我們走,不然我們十幾個人都會被殺掉的。」
「你們是誰?要去哪裡?怎麼回事?」突然其來的變故,實夏樹也慌了,掙扎數秒又癱了下來,全身上下痠痛不堪。
「你先別緊張,我們是圖書館的員工,要帶你去圖書館。」
實夏樹愣了一下,一臉困惑抗拒。
「這是哪門子的通知方式?」
「情況危急,你錄取了,而且請你務必要來圖書館打工,拜託你了!」
「這什麼⋯⋯還有這種的嗎⋯⋯」
瞅著這些職員不安的神情,他立即聯想到前幾天自己刻意忽略的消息。
他吞了吞口水,小聲試探:「為什麼會被殺掉?」
一瞬間,三人的臉色煞白如紙,眼神相當在意其他人,一副說不出口的模樣。
見狀,他猶豫五秒,嘆了一口氣。
「去外面談吧!我已經考完試了。」
「好的,非常謝謝你。」
確認對方有意跟隨,兩名男子便放下強迫的手,讓他自行走動。
看著搖搖晃晃走出來的實夏樹,系主任不放心地低喚:「你真的要跟他們走?」
「嗯,反正我也有點在意某件事。」
「好吧,你自己注意。」
實夏樹點點頭,一旁的女職員見他脫力的模樣,主動攙扶。
系主任對趙豪傑眼神示意後,繼續被打斷的期末考,將準備落跑的學生叫了進去。
趙豪傑追上二男一女湊到實夏樹的身邊。
「你還好嗎?」
實夏樹點點頭。
「你們幹嘛急著找他?莫非前幾天的傳聞是真的?」
「這件事可以請你迴避嗎?我們不希望再有人被捲進來。」
女職員一臉快哭的模樣,讓憤怒的趙豪傑直接傻在原地。
他甩甩頭,小跑步跟上他們,追問:「就問一句,究竟是什麼原因,逼你們一定要帶走實夏樹?」
兩名中年男子面面相覷,和女職員眼神示意後,瞅了瞅實夏樹,看向趙豪傑說:「因為『圖書館幽靈』指名要見他。這件事還請你不要宣揚,拜託了。」
總算知曉原因後,實夏樹的腦子當機了。
「⋯⋯哈啊?」
『為什麼要見我?』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乾脆一路放空地被扶到對外宣稱整修、實則封鎖的建築去。
趙豪傑站在網球場外,遙望他們確實前往目的地後,摸摸鼻子返回訓練大樓。
一進大門,實夏樹沒見到他們說的幽靈,只看到四個快要崩潰、表情讓人望而卻步的成年人。
「太好了!終於不用被殺掉了!」一名長髮的女職員喜極而泣地坐倒在地。
「圖書館的幽靈!你指名要的人來了,你看到了吧?」另一名大嬸更是雙手合十,跪下仰頭朝著天花板呼喚。
「幽靈啊!你的要求,我們已經辦到了。拜託放過我們吧!」就連一位年邁到隨時都能退休的老頭子也在對空祈禱。
——他們說話時所面對的方向都不一樣。
『這是什麼奇怪的邪教儀式嗎?』實夏樹沉默半晌。
只有在流通台旁僵硬站立的翹鬍子大叔,悲壯的表情看上去比較正常。
「那個,我說⋯⋯你們說的幽靈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會指名找我?」他雙手抱胸,現場的氣氛真的是詭異到不禁發起雞皮疙瘩,又道:「或許是有什麼存在,但不見得是幽靈吧?」
那三名動作誇張的職員幾乎同時瞪向他,他被盯得後退一步。
「幽靈確實存在!」
「我們當時全都看到了!它就在我們面前殺了一名同事,還用白板與我們對話!」
實夏樹抿抿嘴,摘下眼鏡環視四周。
什麼都沒看到。
可明明什麼都沒看到,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什麼存在正在接近自己。
實夏樹站在玻璃門前,自己的注意力從這些人及環境視野,逐漸轉移到自己身上。
全身的痠痛不堪與睡眠不足的疲憊,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消失。
自己的胸前,隱約能見一團不屬於自己的淡綠氣息。
「你是⋯⋯誰?」
心靈像是被遺忘的某件重要事物撼動般,他心急尋視自身周遭,卻未能見到那位替自己治療的存在。
「你到底是誰?」胸口有股窒息苦楚,明明正在呼吸,卻有種吸不到氣的錯覺。
「你不是幽靈,也不是妖鬼!」眼眶升起熱流正在打轉,吐露帶著哭腔的聲音。
「可我卻想不起來,甚至看不見你⋯⋯」自己的情緒,好像失控了。
回過神來,實夏樹才發現自己竟然掛著兩條淚痕。
眾人神情各異地看著突然激動得自言自語的淚眼少年,全都靜默下來。
良久,其中一人開口:「你有⋯⋯陰陽眼嗎?」
「你是看得到,還是看不到?」
「⋯⋯」
實夏樹低著頭,心靈的震蕩還尚未平復。
「就算不想見,偶爾還是會看到不該看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只要你想見,就能看到幽靈之類的嗎?」
他點點頭,戴回眼鏡,一手按住胸口,心臟跳得很快。
「『他』不是幽靈,並無惡意,像是守護神之類的存在⋯⋯」實夏樹垂下眼睫。
剛才瞥見的淡綠光輝,性質相似於活人身上的淡金氣場,而過往見到的幽靈妖鬼,就算偽裝成人也不會有這種特有氣息。
——比起幽靈,更像是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看不見他。
「別開玩笑了!守護神?他可是連續殺了四個人啊!」
「喂喂,別激怒幽靈啊⋯⋯」
實夏樹無言以對。
也難怪他們無法接受這種說辭。
這個星期,在圖書館有四人喪命是事實,而且聽說死者全都是圖書館的員工,他們會厭惡、恐懼成這樣情有可原。
儘管如此,這些人口中的幽靈,療癒了他的疲憊也是事實。
甚至剛才自己莫名失控的情緒也是,覺得心中遺失的那片拼圖差點就能尋回似地。
他嘆了一口氣,掃過在場的七名職員。
記得路上提到的是十幾個人,看來還有幾位長輩正在忙別的事。
「所以,你們說我錄取了,待遇還是原先談的最低時薪嗎?」
那位看上去比較嚴謹的大叔踏前一步,向他點頭。
「恕我婉拒。」
「為什麼!」
三名職員錯愕一聲,其他人也跟著慌了起來。
「就在剛才,我已達到超出系主任要求的成績,他已承諾讓我長期工讀,甚至還有機會獲取獎學金。」
眼看二位女職員面露絕望,實夏樹轉了轉眼珠子,悠悠開口:「不過,要我來這裡打工也不是不行。」
黯淡無光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
「真的嗎?」
「只要能滿足我三個要求,自然樂意。」
比較冷靜的大叔嚴肅蹙眉,雙手抱胸追問:「哪三個?」
實夏樹舉起右手,比著數字一邊敘述。
「一,到我畢業為止,免除所有學費。」
「二,到我畢業為止,不能開除我。」
「三,每週固定安排二十個小時,寒暑假亦同,時薪是當下的兩倍最低法定薪資,也就是會隨著當年法條而調整的意思。」
——簡直獅子大開口。
他從眾人怨毒的眼中看到了這句話。
他放下手,微微揚起嘴角,又道:「試問,如果要你們在兇殺地點工作,而且還被兇手盯上,卻只能領微薄的薪水,你們願意嗎?」
眾人瞪著實夏樹,彷彿正在心裡暗罵這個得寸進尺的小鬼。
「可你剛才不是說,那個『幽靈』沒有惡意,而且可能是『守護神』嗎?應該不會對你動手吧?」
「現在沒有,不代表之後也沒有。再說,既然妳也認為『他』可能是『守護神』,那我來不來,妳也無須顧慮什麼吧?」
實夏樹沉下灰眸,反問扶他過來的短髮女職員。
儘管知道自己這種半威脅的要求很可惡,但不把握機會根除長期以來的困擾,那就太對不起替自己製造機會的「幽靈」了。
「呿,都出人命了,竟然還玩文字遊戲,真沒良心。」站在角落的大嬸低啐一聲。
現場氣氛一陣尷尬。
「這⋯⋯薪資待遇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得經過館長同意才行。」大叔恨恨咬牙。
實夏樹瞅著這位大叔,根據之前的反應,推測對方應該就是這些人的主管了。
實夏樹放下手,轉向大門。
「嘛,就這樣。希望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得到你們答覆,不然下週一我可能就在系主任那兒討論後續,不太可能來這裡了。」
實夏樹揮揮手、筆直離開,完全沒了剛來時的疲態,離開時朝對面山坡地上的破舊涼亭望了一眼,隱約掃到什麼不該看的。
『還是別多管閒事好了,省得麻煩。』他加快腳步脫出此地。
留在現場的七人面面相覷,輪流抱怨一番後,趕緊聯絡被勒令回國的館長,打電話過去才知道對方剛到機場。
「那孩子開出的條件⋯⋯看來是不能指望鐵齒的館長了,跟館長交涉的部分就交給另外六位,我們先從校長跟董事會那邊下手。」
長髮女職員抿嘴述說,眾人點頭,正要解散時一旁的大門忽然關上,流通台上的紙筆也自己飛了起來。
他們驚駭打顫,緊盯浮空書寫的內容。
【必須留下他,滿足他的要求。】
【留下他,我將解除你們的標記;只要他日後常駐於此,我便不再對你們出手。】
【反之,下週一開始,這棟建築的訪問者將會來一個、死一個。】
紙筆倏地掉回流通台面。
是比前一次更嚴重的威嚇!
「什麼啊⋯⋯拜託饒了我吧!」
「這個幽靈是不是發瘋啦?幹嘛突然這麼執著那個囂張的傢伙啊!」
驀地,流通台上的鍵盤騰空浮起,迅即砸向那名亂說話的大嬸。
紙筆再度飄起,補上一串文字。
【但誰敢不利於他,哪怕是謾罵,我一樣要了誰的命!】
同時目睹這段內容的六人噤若寒蟬,看向被砸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掙扎的同事。
當天晚上,實夏樹收到來自館長的通知,對方的語氣相當不悅,提出了折衷方案。
校方表示要讓他免除學費是不可能的事,但同意讓他分期付款,至於長期工讀則是欣然接受,只是待遇最多只能給予一點五倍的法定時薪。
「好,我同意。」
「那麼,請你在下週一中午十二點之前,來圖書館辦公區一趟,要跟你簽約並安排後續事宜。」
結束通話後,他躺在床上呆看天花板。
不管怎樣,目前最大的困難已經排除了。
現在讓他在意的是,令那些大人恐慌至極的圖書館幽靈,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使勁彈起身子,走到桌前翻開筆電,連上校內的討論版鍵入在意的關鍵字後,點入文章蹙起眉頭。
正式簽約後的當晚,圖書館的辦公區再度發生靈異現象。
白板留下一段文字,在看清楚內容之後,勉強把持住恐懼的同事才鬆一口氣,同時在心裡升起一股憤怒、愧疚、懷疑,以及無奈。
【將之前陷入假死的四人送來此處,我可以讓他們恢復意識;但若軀體已遭破壞,我也無力回天。】
他們對「幽靈」的留言半信半疑,畢竟那四名同僚在被解剖之前確實已被專業人員判定死亡,可他們又親眼共睹過對方的未知力量,也許對方的能耐遠遠超出現今的醫術。
不論如何,就算四人的死亡真的是因人為誤判而變成真正死亡,這筆帳還是會算到「幽靈」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