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章：暫時、撤退
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太慢了。
『砰—！』
伴隨著講臺上微弱的槍口焰，一發子彈如同死神的巨鐮般即將奪走我的性命。
但，就和死亡差不到幾厘米了，我卻依然還不明白……為何我必須接受這些該死的命運。
因為我殺了人嗎？還是因為我無法反抗，只能被當作國家的走狗，在變成廢物後直接處理掉？
我曾在學校屋頂上，第一次被夏洛曦攻擊時有過這麼一個想法。
——乾脆就這樣被殺掉吧，或許會輕鬆許多。
然而，我卻沒有死。現在依然好好活著。
為什麼不殺了我，這明明很簡單啊，只要妳的刀在我頸子上劃下就結束了啊！——我有時會想這麼怒吼，卻都忍下來了。
說實話，我害怕活著，卻不畏懼死亡。
表面上我對抗著命運，但有幾時幾刻，我是真心想讓夏洛曦了結我。不過，她卻沒有這麼做，反倒還救了我。
『我不會讓你死的，墨柊！』
以這句話為開端，灰色的世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多虧了她，我了解到自己的命運不能被任何事物所掌控……所以，我現在可以很明確地說出——我不能死，我也還不想死！
『鏘——！』
——白銀光影閃過，與子彈的碰撞交織成了火花。
如瀑布般烏黑的長髮在我面前紛紛飄起，散發出一股好聞的芳香。
——怎麼……可能……？！
揮舞刀刃的少女。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熾熱，絢麗。
那是下意識的動作嗎？亦或者天生就擁有怪物般的反射神經？
不管是哪種，幾乎都無法改變眼前所發生的事實——
不知何時站起身的夏洛曦，替我彈開了那發致命的子彈。
她的眼裡釋放出一種強烈的敵意。是我不曾見過的。
若以前對我的攻擊都只是玩玩的話，那這次可能就是『認真』的。但她卻硬是咬牙將殺意撐了下來，死死盯著不遠處的人。
彷彿在忍耐似的……用顫抖的左手迅速收起刀，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露陷。
「喂！妳這傢伙沒事……」話才說到一半，我將視線擺回眼前。
嘖……不行，夏洛曦的事情得先放一邊，現在必須注意那傢伙。
我不敢鬆懈，警戒拿著大型手槍的零課成員——上官詩若。
整個班級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槍響，都訝異的看著臺上的老師不敢動作。但也因為如此，夏洛曦沒有被我和上官詩若以外的人注意到。
儘管槍口正冒著煙，上官詩若仍不疾不徐的將手槍展示在眾人面前。
彷彿有一種莫名的威壓，沒有任何人敢將視線離開她。
「基本上，會先讓各位了解國防的主要意義……若是將來不幸發生戰爭，有一些基本的守護自己的方式。再來是講解戰爭帶來的主要影響、武器的介紹之類的……老師對這方面也有不少的涉及，如有疑問歡迎提出來。」
雖然上官詩若講解了軍訓課程大致的內容。但面對這種情況，卻沒半個人敢發問。
原因不外乎就是她手上的武器——有老師到學校會帶槍的嗎？
如果是美國的話那還能理解，畢竟時常發生學校恐怖攻擊。但這個國家相當有秩序，且對槍枝管理嚴格，從根本上掏出槍枝就會被請去警察局泡茶了。
而注意到全班的視線，上官詩若緩緩解釋道：
「各位同學不需要太擔心，這把手槍是特別改造過的瓦斯槍。老師的射擊技術也是練過的，不會造成東西毀損或是傷害到別人。之後有行軍課程也會讓各位體驗射擊，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參加看看，當作一次體驗。」
說完，她把大型手槍收回自己的槍套裡。
「角落的那位同學，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應該沒有怎樣吧？」
上官詩若用冷若霜冰的表情朝我看了過來，彷彿我活著的事實也在她的算計中。
是故意的嗎？明明就是蓄意想殺掉我，為何要做出虛假關心的舉動？
一股無名的怒火逐漸釋出。我同時也了解到，這傢伙不只盯上我，連我身旁的夏洛曦也都是她的獵物。這可能是打從一開始就計劃如此行動的，讓我的戒心又更加深了一點。
這時，上官詩若仰起視角，不知道在注視著什麼。
難道上面有什麼東西嗎？——出自於危機性的本能，我隨著她的視線往上看。
天花板上多了一個約一根手指大小的孔，就在我仰角九十度的正上方。
是夏洛曦剛剛彈開的彈頭——看來還是受到衝擊陷入水泥裡面了。
不過，為什麼上官詩若要注視那個東西呢……？
在我得到答案之前，突然一股力道將我的頭往右側拉攏。
柔軟的物體碰撞著我的側腦，觸電般的柔軟令我不禁瞪大雙眼。
「不行喔墨柊～你只能看著我一個人喔。」彷彿為了讓所有人看到似的，夏洛曦擁抱的力道更加深了一點，我整張臉就這樣被埋入她豐碩的果實裡。
突然沉靜下來的空氣真的很恐怖。我深深體會到這相當莫名其妙，卻又很有道理的一句話。
「「「「「咦——？！！」」」」」
果不其然，全班發出了猶似悲鳴的哀嚎聲。
「啊啊啊！程墨柊你這傢伙！居然公然褻瀆我們的女神！！！」
「不會吧……？！洛曦姐居然跟這種陰沉的傢伙………」
「那傢伙該不會是抓到夏洛曦的把柄，命令她做什麼羞恥Play吧……！？」
有些人感到憤怒並對我大吼、有人則訝異的瞪大雙眼，甚至還有人說出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原來如此。
我總算明白夏洛曦這麼做的用意了。
上官詩若在手中把玩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空彈殼，彷彿在看著什麼有趣的事物那樣。看來我的猜測有十之八九是正確的。
上官詩若的假關心，就是為了讓全班的焦點集中在我這。而一旦我的視線往上看，全班就會發現那個被彈頭擊穿的天花板。
到時必定會引發恐慌，等於是我招供了自己暗殺者的身分。上官詩若就不用親自動手，國家屆時就會親自找上處理掉我。完美詮釋了借刀殺人的道理。
正當全班鬧得將近天翻地覆的時候，夏洛曦位置前綁馬尾的女同學戰戰兢兢地的詢問：
「這……這不是真的吧，洛曦姐……？」
「呵呵，是真的喔。我跟程墨柊同學就是『那種』關係喔～」夏洛曦愉快地笑著。
至於是哪種關係夏洛曦就沒有講明了。
這種說法當然引發他們更強烈的反彈與撻伐，而被抨擊的人絕對是我。
但是正合我意。
「沒錯，我和她的關係就如同你們想的那樣。但是跟誰『交往』是我的自由吧？」如此說道，我伸手回抱住夏洛曦。
既然上官詩若想跟我來陰的，我就讓這股厭惡的聲量變得更加龐大。
這麼做等於是毀了我期待已久的平靜生活，但總比要在這裡被幹掉的好。
「墨柊……好開心。」夏洛曦臉上泛起了一股紅潮。
雖然我很想對她翻白眼，但還是暫且忍忍吧。
至少我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但這樣還是尷尬……先分開吧。
我抓住夏洛曦有點過度用力的雙手慢慢撐開，卻發現她的左手一直顫抖著。
——這傢伙居然還一直忍耐著嗎？也拼命過頭了吧……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但用刀接下亞音速的子彈這點可不是鬧著玩的。運氣差一點可能再也握不起東西，這根本就是一場豪賭。
但若不是那怪物般的反射神經……我可能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她已經救了我兩次……我有義務將這個恩情回報她。這是『某個人』教會我的原則問題……
所以——
「不好意思，夏洛曦的身體有點不舒服，我能帶她去趟保健室嗎，『老師』？」
我在老師兩個字上加重語氣，並瞇起雙眼。有暗示她不准拒絕的意圖。
只見部分人的視線轉移到上官詩若那邊，看似是希望她拒絕我的要求。
「好，去吧。」上官詩若操著毫無感情的語調同意我的要求。
看來她明白我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先暫時脫離對我們不利的局面，以免後續受到她更多的追擊。
然而這只是緩兵之計，還是要盡快想到對付她的方法才行。
雖然很訝異她居然會同意讓我們離開，我立刻二話不說，起身繞到夏洛曦的右側，抓起她沒有受傷的右手往後門的方向離開教室。
一到外頭關上門，還是能聽見教室裡諸多的抱怨聲。
很吵，但我不打算表示什麼，拉著夏洛曦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學校裡有三個地方容易躲藏。第一個地方就是屋頂、第二個則是體育倉庫，而第三個……就是第二節上課中的保健室。
在這個時間點，學校的護理師會抽時間到孫雨若那邊，盡可能開導她去上課。雖然我認為這只是白費功夫，畢竟她可是相當忠實自己想法的女人，不會因為別人的兩句話而改變。
不過也是多虧這樣，我才能暫時有安全無人的空間能使用。
到了保健室前，開門確認裡面沒有人後，我才帶著夏洛曦進到裡面。
「妳先去坐好吧，我拿個冰敷袋。」
「唔……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的說。」夏洛曦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乖乖找了個位置坐下。
「妳的手很有可能開放性骨折了。最起碼也要做緊急處置，待會我再幫妳看看。」我邊說邊從小型冰櫃裡拿出已經預備好的冰敷袋，走到夏洛曦身旁。
我抓起她纖細的左手，將冰敷袋輕放在她的手腕上，並稍微用拇指按壓了一下，沒有紅腫或是韌帶拉傷的現象，我才漸漸放下心來。
「看來是沒有什麼大礙……不過妳這隻手還是得再休息一段時間。要是在這期間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就麻煩了。」
所謂的『意料之外』就是指上官詩若，她貌似也是知道夏洛曦才採取行動的。
我無法從上官詩若的表情上讀到任何東西，而且她的實力我也確切體會到了。毫無疑問的，她在公安零課當中是屬於上位的存在。對她來說，殺掉我們可能就跟小孩子的遊戲一樣簡單。
「呵呵～雖然比較喜歡墨柊反抗、逃竄的樣子……但墨柊溫柔的另一面也很棒呢，好喜歡～……」夏洛曦有些害臊的說道。身體不自然扭動起來。
「別動了，給我好好壓著冰敷袋。」
儘管有上官詩若這個威脅存在，但夏洛曦卻還能保持這副無憂慮的模樣。這就是強者與生俱來的信心嗎？
還真是讓人羨慕啊，要是我也有那種怪物般的實力……說不定就能從那爛政府手中逃脫了。
當然了，這只是癡人說夢。就算有這種能力，一己之力怎麼可能對抗整個國家呢？
就在我自嘲的同時，門外忽然傳來『叩叩—』的敲門聲。我和夏洛曦隨即繃緊神經，拿出各自的武器警戒面對。
門把被轉動過後，門打開了。
那標誌性的白髮以及皮膚，讓我瞬間明白是誰來了。
「程墨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髮高大的男性——黎若軒一臉沉悶的看著我。
其實在我離開保健室的那一刻，他就用眼神跟我打了不明顯的暗號。我也有注意到這點，所以他來找我我也不感到驚訝。
「目前的情況……一言難盡，但我不能告訴你太多，總之先跟我到外面來吧……這裡有傷患。」我走到保健室門口，用眼角瞄了夏洛曦一眼。
黎若軒憂心重重的看向夏洛曦。貌似有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事故。
而夏洛曦則是微笑對他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
隨後，我和黎若軒到了保健室外頭的走廊上。我靠著牆壁環抱雙手，思考目前局勢的優劣。
「那麼，你會來找我……代表一定沒什麼好事對吧。」
「唉，你有這種自覺是很好啦……我還是姑且問一下。你們到底怎麼惹到那種怪物的？！」
「如果我知道的話還會莫名被開槍嗎？那我還真希望早點知道啊。」我有點自嘲地笑著，但卻感覺不到的笑意。
然而這是事實，我壓根不知道我為何被盯上。即使詢問過孫雨若，也沒有從她那邊得到任何解答。
情況遠比我想像中的還糟糕。
「特地把我叫出來，看來是不想讓夏洛曦知道什麼嘛。」黎若軒敏銳的察覺。
「……你的觀察力還是跟之前一樣強啊。不過正確來說，是為了你著想。」
讓黎若軒跟夏洛曦接觸太多……我認為準沒好下場。況且現在孫雨若沒辦法抽身幫助我，也只能讓黎若軒稍微幫忙一下了。
雖說是幫忙，也只是幫忙找出突破點而已。孫雨若的工作對他來說太沉重，接下來就只能靠我了。
「我想在上官詩若剛剛的行動中，你應該有看出什麼端倪才是。你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的吧。」
「真虧你想得出來……當然，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那就先來說說這部份好了，畢竟我們也沒那麼多時間閒聊。」
我點頭同意黎若軒的說法，促使他繼續說下去。
「首先第一點你應該有察覺到，老師的『腳步聲』。」
「嗯，那傢伙的腳步聲的確相當異常，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那就是相當刻意的感覺。」
我想起當初突然響起的『喀—喀—』聲，那簡直就是故意讓我們聽到的。
「但你有注意到嗎？老師一進到教室，她就沒有讓我們聽見那詭異的腳步聲了。」
「……！」黎若軒的話讓我想起什麼，我瞪大雙眼看著他。
確實……如果是踩在水泥地上還好說，但我們教室的講台地板是木質空心的，要以平常的腳步且不發出任何聲響……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黎若軒馬上察覺到我的想法，於是他接著說下去：
「若是坐在教室最後排的你聽不見還情有可原，但我的位置可是最靠近前門的，在那裏居然也聽不到。加上老師她所穿的鞋子是長筒靴，基本上不發出聲響是很難的。」
「沒想到你觀察的那麼細微……」我不禁感嘆。
「嗯，危機來臨時需要冷靜應對，這也只是我能做到的而已……」黎若軒苦笑了下，繼續進行講解：「再來就是老師手中的槍枝……」
「武器……你是指那把外型詭異的大型手槍嗎？」我皺起眉頭。回想到那把差點斃了自己的熱兵器，我的心情就相當鬱悶。
「沒錯，其實我知道那把手槍的型號，而且這個才是重點……那武器很危險。」說到這裡，黎若軒的表情變得相當認真。
有種事情會很不妙的感覺。
「能詳細的說一下嗎？」
「我也有這個打算。那把手槍名為【MAXIM 9】，裝彈總量17發9x19mm的子彈，是一把自帶大型消音器的半自動手槍。」
「大型消音器……？」
「嗯，這個消音器提供了過強的降噪效果……你有發現嗎？就在老師她開槍過後沒有任何教官或其他師長出現造成恐慌。她也能信誓旦旦地讓全班相信那把槍只是外型獨特的『改造瓦斯槍』，全多虧這個消音器的性能所賜。」黎若軒豎起一根食指，很有自信的推測道。
「那個消音器的效能是接近完美嗎？」我有點無力的乾笑著，這個笑話不怎麼好笑。
「是不是完美我並不清楚，但是那東西的效能甚至能把聲音降到10米外難以分辨的程度，這點程墨柊你得多加注意了……抱歉，我也只能幫到這裡。」黎若軒的視線飄開，貌似對我感到些許愧疚。
「不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若不是有你告訴我這些，我可能現在還要冒著沒有情報的危險跟那傢伙對峙了……謝謝。」這可能是我這輩子以來最誠懇的道謝了，因為黎若軒真的幫助我很多。
不過……就算知道這些，也不好對付啊。
我轉過身，從保健室窗外看向裏頭的夏洛曦。
她依然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窗戶外頭的我們。
與我的視線對上，她微微地露出淺笑。
有一刻我多麼希望，這個笑容是真正的純真無邪。
我仍沒搞懂夏洛曦的真實身分，也明白她是顆不定時炸彈。但現在，我需要她的力量。
「吶，黎若軒。」我並沒有回頭。
「嗯，怎麼了？」
「你認為夏洛曦是怎樣的人？」
「……一個氣息異常危險的女人。」他思考了一下，如此回答我。
「這樣嗎……」我若有所思的回應道。
「怎麼了嗎？為什麼突然問這些？」
他貌似有些擔心我。我則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想確認生病過後的自己有什麼改變罷了。」
用手輕撫上玻璃，看著自己的倒影，我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
「果然改變了嗎……？」
我的視線微微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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