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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事錄》第一章 墓地笳聲

作者:Zabo│2019-05-15 17:08:28│巴幣:12│人氣:492

異事錄內容簡介:

  一個無所事事的保安,為了湊一個貌似和自己無關的熱鬧,捲入到一場離奇的家族靈異事件。身處其中的保安無奈發現,自己竟然是這個詭異恐怖事件的主角。要做一件比噩夢更恐懼的事情…… 心驚膽戰的保安,甚至發現,這場事件,竟然有極為冷酷的隱情。甚至,還能看到事件背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操縱者…… 那個保安,就是我——瘋子。98年的冬天。三峽壩區發生了一件異事,盡人皆知。當時我正在壩區一個商場里當保安。最開始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別人說起打笳樂,我沒放在心上。以為是什麼民間藝術的表演。或者說是那個打笳樂的班子,打的好,打出色了,專門演奏給別人聽。打笳樂是一整套樂隊,專門為死了人,在葬禮上演奏的,嗩吶、鈸、平鼓……還有一些我說不上名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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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事錄》第1章墓地笳聲
本文開始

  一個無所事事的保安,為了湊一個貌似和自己無關的熱鬧,捲入到一場離奇的家族靈異事件。身處其中的保安無奈發現,自己竟然是這個詭異恐怖事件的主角。要做一件比噩夢更恐懼的事情……
  
  心驚膽戰的保安,甚至發現,這場事件,竟然有極為冷酷的隱情。甚至,還能看到事件背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操縱者……
  
  那個保安,就是我——瘋子。
  
  98年的冬天。三峽壩區發生了一件異事,盡人皆知。當時我正在壩區一個商場里當保安。最開始的時候,隱隱約約的聽別人說起打笳樂,我沒放在心上。以為是什麼民間藝術的表演。或者說是那個打笳樂的班子,打的好,打出色了,專門演奏給別人聽。
  
  打笳樂是一整套樂隊,專門為死了人,在葬禮上演奏的,嗩吶、鈸、平鼓……還有一些我說不上名稱的樂器。要說這個笳樂打的好,專門給人表演,我還是覺得奇怪,不過長陽的撒葉兒荷也是專門在葬禮上跳的,也上了央視。說不定,政府有意想保護這民俗文化亦未可知。
  
  當然這是我的妄想。實際情況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那些人說的聽打笳樂,並不是聽那個演奏班子表演。而是聽墳墓里傳出的家業聲音。
  
  這個事愈演愈烈,三峽壩區的居民,基本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情。每天晚上都有人去聽那個笳樂聲音。
  
  聽說晚上跑麻木的都不在鎮上做生意了,專門載人去聽笳樂,生意紅火的很。有的人更下發些,包中巴車去聽,至於自己騎車開車去聽的人,也不在少數。
  
  那些晚上去墓地聽了笳樂聲音的人回來了,就把這事有繪聲繪色的講給別人聽。說的恐怖極了,引起旁人的好奇,也紛紛晚上去聽。
  
  打笳樂聲音是怎麼回事呢,我問了一個營業員,她剛好是當地人。她去聽過,對我說:“那個墓地一到半夜11至2點不等,就會傳出打笳樂的聲音,從……墳墓……地下……冒出來的……聲音……哦……”這女孩子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想嚇我。
  
  我嗤一聲,根本不屑於顧,我那時候膽子蠻大。根本沒想到這件怪事,會跟我扯上點關係。
  
  這事鬧了半個月後,傳的更邪乎了。人都好奇的,什麼事情都喜歡刨根問底,這打笳樂的事情又有新故事出來了。那個營業員天天在商場裡講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新聞似的,每天匯報。
  
  聽她說這打笳樂的聲音可不是無緣無故的傳出來的。現在大家已經知道,是一個剛剛新添的墳墓里傳出來的。那個新墳,一個老太婆的墓穴。
  
  這個笳樂聲音已經鬧騰了20來天,那個老太婆下葬了剛好一個月。從頭七開始,她的墳墓開始發出笳樂的聲音。
  
  至於為什麼是這個老太婆的墳墓出怪事,那就說來話長,要從老太婆是怎麼死的說起。
  
  那個老太婆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自殺。是跟兒女吵架爭執後,上的吊。
  
  老太婆和子女爭執的原因,是因為老太婆信教的問題。中國法律上說的是每個公民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實際上那是扯淡,國家一直對宗教壓迫的很嚴厲的。總算90年代後,國家對宗教信仰的政策鬆動了,於是基督教和佛教重新流行,城市裡還好,農村里那就不得了,特別是沿海地區,信教的人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
  
  到了98年,連我們內陸腹地的農村,基督教也很普及了。你說這基督教的傳教者,也的確厲害,三峽那麼深的山溝溝裡面,他們硬是說動了很多山民信教。比拉保險的敬業多了。
  
  那個信了教的老婆婆家裡條件應該是不錯的,兒孫滿堂,生活富足。平時收拾一下自己的菜園子,也就沒得什麼事做了,天天就基督耶穌的敬拜。實際上基督教蠻懂得適應環境的,到了中國農村,就把基督搞的跟菩薩差不多,讓信徒每天敬拜,而不是非得星期天去做禮拜。這樣更讓人能接受。
  
  那老婆婆天天敬基督,家里人還是有點煩,畢竟是外來的宗教,不如觀音菩薩招人待見。可老婆婆一門心思的就信了基督,信就罷了,還隔三差五的給教會捐錢。她的兒女就有意見,本來老婆婆一點私房錢,是可以留給子女當遺產的,這下可好,都送給教會了。子女就對老婆婆信教有怨言。
  
  為這事,老婆婆和子女吵了很多架。吵得厲害的時候,聽說還和兒媳婦動了手。
  
  老婆婆死前一天,和兒子女兒有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就上了吊。本來老婆婆身體蠻好,不是為這個事情,老婆婆估計還要活十幾年。
  
  老婆婆死了就死了吧,家人就安排後事。下葬的時候,一個不知道從那裡來的教徒,在老婆婆的墳坑前大喊,數落老婆婆子女的不孝,最後還詛咒:“你們看著,主會懲罰你們的,你們等著,你們會受懲罰的……”
  
  老婆婆的子女氣不打一處來,就要上去把那教徒揍一頓。在他們看來,母親就是因為信基督教才會自殺,恨的咬牙切齒。可是那教徒,一看形勢不對,一溜煙的從山上的小道跑了。
  
  然後,就出了墳墓傳出打家業的詭異事情。從頭七開始,每天必響出笳樂聲音。
  
  我聽了那營業員的敘述,終於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也向領導請了個假,不上夜班。專門和一個同事,坐麻木去聽笳樂。那天晚上等到10點半,我和同事就一起找了個麻木向墓地駛去。
  
  墓地在從么棚子樂天溪大橋的地方離開省道,往樂天溪上游走,樂天溪的景色在白天是很不錯的,蜿蜒的溪水從崇山中流出,到么棚子匯入長江,入江口正在西陵峽的黃牛崖江對面,山色風光,在白天看著就旖旎,可是到了晚上,人在小路上走著,看著陡峭的山勢,卻又覺得張牙舞爪的壓抑。順著山路行走十幾里,在斜插上一條土路,往深山里面鑽。又顛簸了十幾分鐘,就到了那個墓地。墓地在一片陽坡上,陽坡靠著一面懸崖。
  
  我們去的時候,墓地附近已經到了好幾十人,都安靜的站著,旁邊聽著一輛中巴和十幾輛麻木,還有一輛小車。
  
  我一看這麼多人,本來心裡有點不安的心悸也就安定下來。我們也和那些眾人站到一起。來的早的人,正在向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指指點點。那個地方就是傳出笳樂聲的墳墓。
  
  在來之前,我就向很多,迷信這怪事的人,普及科普知識——打笳樂的聲音存在是有可能的,但不見得就是跟鬼怪有關。有可能是墓地的地下的石頭具有很強的磁性,當人下葬時,把打笳樂的聲音給記錄下來了。就跟錄音機一樣。然後在夜深人靜,把這聲音給當能量給釋放出來。
  
  就這麼簡單,電視上都講了的,全國很多地方都有這種事情。
  
  但到了這裡,身臨其境,看著旁人又期待又驚恐的表情。我也被感染,覺得科普的那套,反而比較靠不住。人數雖然不少,但大聲喧嘩的幾乎沒有,最多就是幾個人竊竊私語。半夜三更的,這麼多人保持安靜站在野外墳地,本身就是件很怪異的事情。我無聊的想著這些無關的事情。
  
  我們和眾人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一包煙都要抽完了。還是沒有聲音。有人就說,今天看來是不會有聲音了,有人就附和,說是困了,懶得再等,想回家。
  
  我一直提著的心也稍許放下,這麼遠跑來,撲個空,我竟然沒有覺得遺憾,反而有點解脫的感覺。
  
  眾人就陸陸續續的散了,開始回家,不到幾分鐘,就走得只剩下二十人左右的樣子。要不是我們坐來的那個麻木,半天打不著火,我們肯定也走了。
  
  正當,麻木打著火的時候。我正待跨上摩托。有人輕輕驚呼:聲音來了……
  
  這下,所有的人都不動,都靜靜的站著,聆聽黑夜中隱約傳來的聲音。在暗淡的星光下,看著旁人模糊的臉,單憑觸覺體察空氣,就能感受到眾人的恐懼。人真是無法解釋的動物,明明害怕,卻還要來嘗試這種驚懼的感受。
  
  當眾人都凝神靜氣的時候,我也側著耳朵,努力捕捉那個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笳樂聲。可我什麼都沒聽到。我開始在想,是不是每個來了的人,其實都沒聽到,卻回去胡編亂造,造謠生事。
  
  正這麼想著,我就聽到了一聲嗩吶的聲音,很輕很輕,就是吹過來了一陣微風,那嗩吶聲就夾了一絲在風中。
  
  我一驚,連忙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果然,就是那個新墳墓的方向。
  
  好像就是那麼一剎那,整套的打笳樂聲音,我都能聽清楚了。
  
  嗩吶聲一聲提高,接著就是鈸的哐啷,聲音仍舊很小。但鈸聲尖銳,一下就穿透耳膜,鑽進心臟。接著平鼓也敲起來,咚咚的每一下,人都聽得真切。
  
  果然是一套配合純熟的笳樂班子,打出來的交響。
  
  我看著旁人,都是一動不動的,從身形姿勢上能看出,已經呆滯。都被笳樂的聲音嚇住。我盡量讓自己脫離恐懼,說服自己,“這只是自然現象……自然現象。”可背心還是一陣又一陣的發寒,手心冰涼。
  
  我勉強自己相信科學的念頭馬上就打消,因為我的注意力轉移了。
  
  我看見了演奏笳樂的人。
  
  我分明看見了那個老太婆的墳頭,有一隊打笳樂的藝人,敲鈸的敲鈸,打鼓的打鼓。吹嗩吶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瘦個男人,嘴巴鼓著大包,正搖著頭用力的吹,他是個蒜頭鼻子,通紅通紅。敲鈸的年輕點,臉上笑瞇瞇的,雙手拿著鈸,等著節奏到了,就合上鈸,是個豁子。打平鼓的面無表情,就手上彷彿無意識的隨著樂聲不急不慢的敲鼓。
  
  買鴨子送了頭鵝。今天我們這些人來,可真的不枉此行。不僅聽到笳樂聲,並且看到打笳樂的影像。我隱隱有點興奮。忘了害怕,對跟我一起來的同事說:“你看見打笳樂後面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沒有,裝束好奇怪。”
  
  我的同事正在仔細的聽笳樂聲音,不耐煩的回答我:“你瞎說什麼呢!”
  
  我懶得再問,也不去關注幾個打笳樂的人,我被那個坐打笳樂班子後面的那個人給吸引了。那個人是個肥胖老頭,跟個彌勒佛一樣的大肚子,臉上肉很多,但看起來並不滑稽可笑,板的死死的。身上穿了見那種老式的軍裝,這種衣服,我小時候還曾經看見有人穿過,並不是軍人穿的正式軍裝,而是普通人照著軍裝的樣式縫剪出的衣服。很多地處偏僻的人都還是這樣的穿著。但我至少有10幾年沒看見了。
  
  我在註意他,他也注意我。也朝著我看。嘴裡念念有詞:
  
  “……比開么貴……出山代普……活跳跳無失……乍浦桃……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如抖抖來……”
  
  那個胖子念的詞,我一句都聽不懂。我現在能寫出來的就是我當時勉力記憶下的一些發音。那胖子念了好長時間,我能記住就這麼多。其餘的一些,要么我隨即忘了,但更多的是,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的發音。
  
  不過我能夠確定,那胖子念叨的肯定不是外語。因為他念的每一個字都是單音節,雖然我聽不懂,但我能確定這是我們漢語特有的發音。而且從我對母語本身的感受上來講,我能從那胖子說話的節奏上,確定,他念的的確是漢語,只是我聽不懂。
  
  我認定胖子念得不是外國話,上面的理由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些跟咒語一般的語言,我好像聽到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我曾經聽到過呢?我拼命回憶。但有時候記憶這個行為,也很奇怪,明明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想到了,可就是差那麼一點,就如同隔了一張紙的距離一樣。那記憶已經能夠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但就是無法想的起。
  
  那胖子坐在椅子上,好像覺得累了,就換了個姿勢,手揚起一隻。嘴裡念的更快了。他念得越多,我就越發覺得自己聽過。雖然聽不懂,但越來越覺得熟悉。
  
  我想聽得更明白點,就往打笳樂和那個胖子的方向走了幾步。還沒走多遠,我的同事,就把我給抓住了,“瘋子,你幹嘛?”
  
  “我想聽那胖子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胖子啊?什麼胖子啊?”
  
  “你看不見嗎!”我被同事打擾去聽胖子念的詞,心裡無來由的一股怒氣生起:“你媽比的看不到嗎?那群打笳樂的後面坐的那個胖子! ”
  
  同事猛的把手鬆了,“什麼胖子……什麼打笳樂的……我怎麼看不到?”
  
  我莫名的火氣很大,非常不耐煩,大聲對同事說道:“你看不見嗎,打笳樂的幾個人,不都在墳頭上嗎?”
  
  我說完,就繼續向那胖子走去。我看見那胖子和打笳樂的幾個人,都把我給看著,嘴裡留著微笑。連吹嗩吶的都不例外,鼓囊囊的腮幫子也看著是笑的樣子。
  
  剎那,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在那裡聽過這胖子的稀奇古怪的語言了。
  
  魏瞎子曾經念過。
  
  魏瞎子當年也是嘴角這麼一絲微笑,被我牢牢的記住。這個微笑表情,如今正掛在打笳樂的藝人(鬼人)和那胖子的臉上。
  
  胖子的嘴裡仍舊在念那古怪的語言。
  
  我對同事說:“那個胖子說的話很奇怪,我去聽個清楚。”然後繼續向胖子走去。
  
  我這句話一講,身邊的眾人中就有人尖叫起來,聽聲音害怕之極。接著就有人死死把我給拖住。
  
  有人就在喊:“這個兒中邪啦。他看到陰司啦”
  
  難道他們看不到嗎,這麼明顯,他們竟然看不到?
  
  我被控制了行動,眼看著,想聽明白胖子的語言無望,心裡憤恨,大聲罵起來:“你們搞莫比啊,格老子鬆開,我X你們姆媽……么收歸,兇介介,如大細目,歹狗遠哉……”
  
  我也念出了那些古怪的語言,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癡癡的愣住,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聽不懂的話來。這下我和旁人都突然冷靜,這太怪異,我自己也無法解釋。他們聽到我說出這詭異的語言,都不做聲,只是更加用力地把我架起。
  
  我被幾個大漢,往大路上拖,和那墳墓越來越遠。可是不管多遠,我都能看到那幾個打笳樂的人,他們仍然一如既往的打著笳樂,胖子還在看著我笑,越笑越開心。眼睛朝著我,眼光漸漸變成磷火。我還要看仔細,卻被人拖過了轉角,上了大路,什麼都看不見了。
  
  鬧了這一出,沒人還敢再呆在墳地聽熱鬧啦。都呼啦啦的往回走。二十幾個人在一起,氣氛卻更加緊張。原來恐懼這個情緒是會傳染的,而且這麼多人都一起害怕,恐懼感疊加在一起,遠遠甚於一個人的害怕。有的人哆哆嗦多的連麻木都坐不上去。山澗的貓頭鷹叫一聲,都會引起某人的叫喊。
  
  我被架上摩托,一群摩托車載著這二十多人,從來路騎回去。我在麻木上被冷風吹了一會,腦袋慢慢的冷靜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感覺有種莫名情緒支配自己的思維了。我開始回想適才的事情,詫異自己看見那胖子的時候,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呢,而且還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別人都看不見打笳樂的人和胖子,只有我看的見,為什麼就挑中我呢。如果當時別人嚇破膽了,不敢攔著我走到墳墓去,我現在會是什麼結果呢。
  
  我想到這裡,渾身發麻,身上跟篩糠似的戰栗,我強烈的恐懼感,雖然是後怕,但也把我嚇的瑟瑟發抖。
  
  還好回去的路上沒出什麼怪事。半夜不到兩點的樣子,我們又回到么棚子。么棚子是樂天溪以前的鎮政府所在。人煙密集,晚上還有人在街上的夜市攤上吃燒烤和宵夜。那些吃宵夜的人看見我們回來,有的看見熟人,就打招呼:“今天看到什麼稀奇沒有啊?”
  
  沒人回答他們,都無話。
  
  人群在么棚子分散各自回家。
  
  第二天開始,整個壩區,又開始傳開了打笳樂更新鮮的奇事:某某商場的保安,去看熱鬧的時候,看見打笳樂的陰司,還差點被陰司收過去……
  
  沒想到我也成了這怪事的一個談資。心情異常鬱悶。
  
  甚至一些不知情的人,不知道那保安就是我,還在我面前訴說那晚的事情,說的天花亂墜,比實際情況誇張幾倍,好像親見一般。還一個勁的問我信不信。我呸!
  
  過了兩三天,一個中年婦女來找我,是那晚我坐的麻木司機帶她來的。我不認識這個人,問她找我幹嘛。
  
  那婦女說她是墓地傳出笳樂的那個老婆婆的姑娘。
  
  我一聽就頭大了。媽的就只是看了個熱鬧,誰知道遇上這麼邪性的事情。這兩天向我打聽怪事的人絡繹不絕。我都煩透了。我的一個同事還問我是不是陰陽眼,我沒好氣的回他:“你娘的還陰陽人列。”
  
  那個死去老婆婆的姑娘,想請我到她家裡去一下。
  
  我說,去幹嘛,我又不認得你。
  
  那個婦女就不停地邀請我去她家。一遍又一遍的邀請。
  
  被我一遍又一遍回絕了。
  
  那個婦女見我態度堅決,看樣子就要哭了,“小兄弟,你就當做做善事,救救命撒。”
  
  我說:“我真的什麼都不曉得,什麼都不會,怎麼能幫你做什麼事情。”
  
  那婦女說:“你去我家,有人問你幾句話就完了,幫不幫的了,和你沒關係,你的心意,我們家一輩子都記得住的。”
  
  我還想拒絕,可是那婦女的樣子已經很窘迫,彷彿我是一根救命稻草,滿眼都是乞求。
  
  我心軟了,就同意去她家。
  
  本來我撞了一次邪,不想再摻和這個事情,可事到如今,看這婦女說的這麼可憐。就當是做好事,去一趟算了。而且是大白天的去,能出什麼事情呢?
  
  我跟著婦女坐麻木,去他家的時候,如此想著。
  
  如果我能預見到以後的遭遇,我想我是肯定不會跟著那婦女走的。打死我也不會去她家!!
  
  坐麻木往樂天溪望家坪路上走去,到了那婦女的家,也不是她自己的家,而是她的娘家——那個老婆婆生前的房子。很平凡的一個農村青瓦房,修建在一個山灣半坡上,屋後是崖壁,屋兩側種著成片的竹子,屋前一個平整的稻場,稻場邊緣是個陡坡,陡坡下就是連綿的梯田。
  
  我跟著婦女走在梯田的田埂上,向那青瓦房走著。遠遠的就看見稻場上,支幾張桌子。還有一些人在屋前屋後的忙碌著。
  
  我一看有這麼多人,心裡就踏實多了。人多氣旺。估計不會發生什麼太邪的事情。
  
  我走到了稻場上,覺得口渴,就自己走到屋側的泉水流淌處,用手鞠兩捧泉水喝了。這時候屋裡走出一個人來,向我連連作揖。是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我猜著就是那死去老太婆的老漢。
  
  果然沒猜錯,那老漢的確是一家之主,他請我在稻場上坐下。禮貌的跟我打招呼,支使下輩給我遞煙,還要給我泡茶,我說喝不慣開水,再說已經喝過了。
  
  我等著老漢跟我說,要我做些什麼。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到他們。我只是個被嚇壞了的年輕人而已。自顧不暇,我現在天天晚上一個人都不敢單獨去巡夜,上廁所都疑神疑鬼的。那裡能幫到別人呢。
  
  那老漢把旁邊看熱鬧的都支開。把凳子搬得離我近些,臉色突然換了神色,鐵灰一樣難看,而且冷的瘆人老漢,輕輕的在我面前說:
  
  “莫幫他們,讓他們去死。”
  
  “什麼?”我懷疑自己的聽錯了,剛點上的煙掉在地下,“你兒(宜昌方言:您)剛才說什麼?”
  
  那喪妻的老漢,莫名其妙地給我來這這麼一句,把我說的黃里希乎的,我有點暈。那老婆婆的姑娘是求著我幫忙,可老婆婆的老漢卻沒來由地說一句,不要幫。
  
  這些都罷了,可他們到底要我來幹什麼啊,我能干個什麼啊,我除了看他們死去老媽的熱鬧,撞了次邪,什麼都不會幹啊。這家人估計都是瘋子,瘋就瘋了,纏上我幹嘛。
  
  老漢說了這句,站起身,走進屋裡去了。
  
  這時候,這家人的子女,都從屋裡走出來,跟我打個照面。跟我陸陸續續的打個招呼,我這下看清楚了,原來這家有三個子女——兩個姑娘,一個兒子,都是中年人。兒媳婦也在,可是沒看到女婿。
  
  那個喊我來的婦女是大姑娘,現在還是滿臉愁容。小姑娘也有三十好幾了,很有禮貌,忙不迭的說打擾我了,要我別見怪。兒子沒什麼話,卻把我死死盯著,對我一看就有很深的敵意。我心裡發怵:看來他蠻恨我,也是的,我深更半夜吃多了無事幹,去打擾他母親的墳墓,不恨我才怪呢。
  
  兒媳婦就有點奇怪了,她說的話都是不著邊際的,淨是什麼招待不周哦、什麼要常來玩哦、小伙子結了婚沒有哦、來了要吃頓飯,酒要喝好哦……滿臉的諛獻。
  
  如果說兒子的冷漠給我帶來的是一點擔憂。那兒媳婦的熱情,卻讓我感到了強烈的懼意,我內心非常後悔,傻不楞登地到這家來了。
  
  我插個嘴,回憶一個小時候的經歷,解釋一下,我為什麼對這家的兒媳婦如此報以懼怕的心理:
  
  我小時候,一次跟著老爹老媽走人家。是一個郊區的農戶。房子很大,大人們湊在一起了,就打麻將。我就和這個主人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我和那個小孩在屋裡瘋來瘋去,不知怎麼的,那小孩拿出了一盒痱子粉,朝我眼睛裡灑,我躲開,卻滲了點在眼睛裡,很難受。然後,我趁那小孩不注意,也抓了一把痱子粉往他眼睛了揉去,這下就惹了麻煩,那小孩沒有防備,被我揉了好多痱子粉進去。他疼的受不了,就死命的哭。把大人全都驚動。大人連忙帶他去洗眼睛,我當時以為他的眼鏡要瞎了,嚇得六神無主,嘴裡只是念叨:“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還好,痱子粉沒有什麼刺激性,小孩洗了眼鏡,就安靜了。大人們見沒得什麼事情,又回到桌子上去打牌。那個小孩的父親還怕我老爹打我,勸說我老爹“沒得事沒得事,小孩子瘋,蠻正常的。”
  
  我為這家人的通情達理,深深感動。
  
  沒人跟我玩了,我就一個人無聊的坐在這家人的柴火堆子後面,逗他們家的狗子。
  
  這時候,我就聽到那家人的女主人帶著她的小孩,又在給她的小孩洗眼睛,邊洗邊問:“還疼不疼啊。”
  
  那小孩就說:“疼。”
  
  他們和我隔著個柴火堆子,其實很近,聲音聽的很仔細。
  
  那小孩估計洗眼睛的時候,還是很不舒服,又開始哭起來。
  
  這時候,我聽到了那家女主人對我惡毒的詛咒:“這個短命的***,把你害成這樣,沒得良心的,小害人精……心怎麼這麼狠……”
  
  她邊給小孩洗眼睛,邊咒罵我。
  
  我不怪她,我當時非常內疚,所以被罵,我覺得是應該的。但聽人在背後罵自己,心裡總是不舒服,而且覺得怪怪的,甚至有點尷尬。
  
  我就盡量躲著那個女主人,生怕被她看見我了,逮住我臭罵。
  
  到了晚上,大人牌打夠了,我們吃了飯。我老爹老媽就領著我回家。那家人就給我們送行。一直送到公路上。這時候,我經歷人生第一次最偽善的事情。
  
  那個幾小時前還惡毒詛咒我的女主人,此刻,彷彿已經完全忘卻了我對她小孩的傷害,滿臉堆積著笑容,和藹極了,親熱的抓著我的胳膊,另一支手摸我的臉,“今天沒玩好吧……不要緊……下個星期天再來玩……大媽再給你做嘎嘎吃……小傢伙……看著就好乖哦……”
  
  知道我那時候的感受嗎?就一個字:
  
  怕!
  
  我現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幾年前一摸一樣的恐懼感又來了。甚至這家媳婦的臉,我都想當然的變成了,十幾年前那張虛偽的表情。
  
  這家的媳婦絕對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們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個看熱鬧的,這麼恨我,犯得著嗎!
  
  我還在自怨自艾,那家的么姑娘突然開口說:“先別說了,吃飯吧。”
  
  我這時候才看見稻場上放的幾張桌子,都陸陸續續端上菜餚,看來是流水席。我就奇怪了,他們家到底怎麼了,還這麼鄭重,請客吃飯幹嘛。
  
  我不敢多問,這時候,屋內走出來一個老人,穿著件老式布袍,衣服還是對襟的,腳上也是布鞋,山羊鬍子已經全白,看著年紀不小,精神卻好。那老者,看見我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的說:“來了啊。先吃飯。”隨即邀請我一起上桌子。我被請到桌子上,背對著大門,面朝著山灣,緊挨著那個老者,做了個上席的位置。
  
  我見著老者年齡,比這家的老漢還大得多,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農村里,能坐上席的,一般是貴重的客人,或者是身份尊貴的輩分高的長輩。我看著老者應該就是這家的什麼親戚長輩。
  
  老者沒有對我很客套,拿起筷子就夾菜,端杯子喝酒。坐在桌上的其他客人人都紛紛勸我喝酒,給我夾菜。真是純樸好客,我好久沒受到過這種待遇了。
  
  我處在這麼個古怪尷尬的環境,很不是滋味,就想找點話題說一說,我小心翼翼地問老者:“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是這家的親戚啊?”
  
  這只是一句很隨意的問話。卻跟炸雷一樣,把眾人都給說愣住。大家都不吃飯了,也不說話,面色凝重,靜靜地把我給看著。看得我內心發毛。
  
  還是那老者,把眾人望了一遍,眼裡閃爍著鄙視。他回答我很簡短:“是的。”
  
  我還不知趣,出於禮貌。又向老者問道:“你兒是……”
  
  那老者卻轉開話題:“來,喝一口酒。”
  
  我把酒喝了,心裡忐忑不安,處境尷尬。總想跟老者說點什麼,一來是閒聊可以讓自己放鬆些,一來我看能不能從談話中探點口風出來。好讓我知道到底是個什麼狀況,而不是老是胡亂猜測,這家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至少不能問他們的身份,我告誡自己,身份是他們的忌諱。剛才我一問他們的身份,只是問他們是不是死者的親戚,他們都極大的反應。看來不能再問。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勁一沖,也懶得跟他賣什麼關子。直接問老者:“老師傅,今天擺酒席到底是為什麼啊。”
  
  老者回答我道:“家裡過白事撒。”
  
  “過白事?你們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搖著頭,手向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媽重葬的日子。”
  
  重葬?是個什麼意思。
  
  “今天是她媽去世的五七,鬧的這麼厲害,我們只能在今天把她請出來,重新埋。”
  
  “你們把棺材又從墳地裡挖出來了?”
  
  “恩”老者點點頭。繼續吃菜。
  
  我把四周一看,果然是家裡死人擺流水席的排場。我小腹一陣緊張,肌肉緊縮,好難受。
  
  “那遺體在……”
  
  老者說:“是的,就在堂屋裡擺著。”
  
  我的頭皮一陣發炸,好像每個頭髮根都變成針,扎我的頭皮發木。我忍不住回頭往堂屋裡瞄了一眼,果然就是白幡掛在那裡,隱隱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這下看清楚了,堂屋裡點了好多根蠟燭,圍著屋內牆壁密密麻麻的放著白色蠟燭,靈臺上也是……只要不是走人過路的地方,全都是。這些蠟燭雖然都點著,但一點都不覺得屋裡有光亮,還是陰森森的昏暗一片。
  
  竟然把死人從地下刨起來,又多這麼多枝節,還給抬回家,再辦一次喪事。他們在折騰個什麼哦。
  
  我背對著大門,背後感覺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襲來,那裡還有心情吃飯。剛好我夾了一塊肥臘肉在筷子上,本來想大快朵頤,現在嚼在嘴裡,什麼味道都沒有。
  
  我沒了食慾,看著面前的群人饕餮,心裡堵得慌。
  
  眾人正吃的酒席。忽然就竄來了一個人,站在稻場的角上,對著眾人大喊:“人是你們害死的,你們這幾個化生子,忤逆不孝,連自己的親媽都殺,你們現在遭報應了吧……”
  
  酒席上馬上有幾個年輕人撲上去把那個瘋子壓住,抓了幾把土,堵他的嘴巴。那瘋子拼命掙扎,“唔唔”幾聲,不知道那裡這麼大力氣,掙脫了,吐乾淨嘴裡的土,跳到稻草堆上,舉著一個十字架,繼續大喊:“是你們殺的,你們連媽都殺,都是沒人性的,現在你們的媽要報復你們啦。”
  
  瘋子就在那里胡言亂語的叫著,這家人的兒子衝到稻場下,對著瘋子威脅道:“你個老子再瞎說,老子打死你。”瘋子還在喊著:“你們不信主,都要下地獄……”話沒說完,被這家人的兒子用耙子從稻草堆上掃下來,一群人又衝上去把瘋子給死死壓住。找了個麻繩,把瘋子給綁住。扔進豬欄屋去了。
  
  死去老婆婆的兩個姑娘本來在給流水席操持酒菜,聽到瘋子的狂喊,大姑娘就在原處哇哇的哭,手上的盤子也掉在地上。么姑娘在炒菜,也扔了鍋鏟,吼吼的哭起來,邊哭邊說話:
  
  “媽哦,這叫我怎麼搞哦,都說是我不孝哦,是我們害死你哦,你還不如就把我收了算了哦,媽哦,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哦,這麼冤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哦,我再狠心,也不會害你兒哦……”
  
  么姑娘嘴裡哭著,眼睛卻看著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看到妹妹在看自己,嘴裡又說著那些話,突然就一聲大喊,罵他的妹妹:“你說你是冤枉,是個什麼意思?你沒害,那就是我害的媽是不是?”
  
  哥哥的媳婦在一旁尖叫,狠狠抽他男人的嘴巴,:“你在瞎說什麼、你在瞎說什麼……”
  
  只有大姑娘一言不發,聽到弟弟和妹妹說的這些黃昏話,急的渾身發抖,癱在地下。
  
  那老者突然大喝:“你們在裝個什麼瘋撒(宜昌方言:胡鬧),都住嘴!”
  
  一頓酒席,被這瘋子給抄了豁子(宜昌方言:搗亂)。飯也吃不下去了。
  
  我聽了瘋子的話,身上開始流著冷汗,不是冒冷汗,是流冷汗,淌淌地流,因為我心裡想到一件事情:
  
  基督教的信徒,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想到這裡,我無意識的往靈堂裡扭頭看去,堂屋裡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熄滅了。
  
  那老者見這個陣勢,並沒有像下輩人一樣慌亂,招呼我,“別在稻場上了,我們到偏屋裡去坐。”我現在就是不願意看見那陰森的靈堂,最好是離得越遠越好,連忙去了偏屋。
  
  我和老者進去了,旁人也要跟著進來,可老者說:“你們都在外面等著。”
  
  其實老者是個很直白的人,待我一坐定。一刻都不耽擱,也不饒彎子。直截了當的對我說:“我來告訴你,為什麼要接你來。”
  
  我不出聲,就是臉上做出期待的表情。
  
  老者喝了一口茶,“其實你過來,不僅是在幫他們,也是在幫自己。”
  
  “這是為什麼啊”我急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你莫慌,聽我說。”
  
  我都急死了,可這老頭還在悠閒的吹杯子裡飄在水面上的茶葉。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包括我,都不願意告訴你身份,更別說自己的姓名。”
  
  “告訴我姓名有什麼好忌諱的。那有這麼邪!”我說道。
  
  “你不信啊,不信你到門外去,找個人問問他的名字,他們不跪下來求你才怪。”
  
  聽老者說道這裡,我恍然大悟:媽的,原來這些人對我熱情,不是客氣。他們並不是尊敬我,這家人的兒子和媳婦也不是恨我,而是他們——怕我!奶奶的!”
  
  我自己都已經被這群人的詭異場面嚇的三魂出了七竅,那裡有什麼本事,讓他們來怕我呢,而且他們怕我,生怕我知道他們的身份和名字。我知道以自己的智商,肯定是想不出緣由了。就安靜下來,靜等著老者的下文。
  
  老者沒讓我失望,說出了一段話,這話剛開頭,我就瞠目結舌,太匪夷所思了。廢話少說,我現在把和老者的對話大致回想出來吧,應該和他當年給我說的差別不大,畢竟這個事情對我刺激太深了——
  
  “今天是我堂侄媳婦(就是死者)的五七,也不用多跟你說了,我知道你看到瞭望老太爺,哦,那個胖子(這一句話,就把我給鎮住了),你莫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告訴你,你知道的東西,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東西,我也知道。
  
  你仔細的告訴我打笳樂的情況。
  
  ……
  
  哦,那個敲鈸的是鄧村的向豁子。
  
  ……
  
  吹嗩吶的是黃金口的朱三憨子。
  
  ……
  
  打平鼓的我倒是不認得。向豁子和朱三憨子笳樂打的是好啊,不管哪個屋裡做喪事,都要請他們,連峽口那邊的一個和尚廟做法事,都請他們幫忙。”
  
  聽到這裡,我彷彿找到了大救星,原來這老者認識在墳頭上打笳樂的人,這麼說來,不是我撞邪,看花眼了。而是實實在在有這幾個打笳樂的人。我長出一口氣,心裡懸了幾天的石頭終於落地。
  
  我急忙對老者說:“那你告訴他們撒,說我沒撞邪,跟這件事沒得任何關係,不用我幫什麼忙了。我看見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真人,沒撞邪。你們該過事(宜昌方言:泛指一切紅白喜事)的過事,該埋人的埋人。我就先走了。”
  
  這時,那老者嘴角也露出那種詭異的微笑,我又看到這個怪笑了。我心裡開始發毛。可這還沒完,老者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我渾身的寒毛全部豎起。
  
  “向豁子和朱三憨子已經死了五十多年了。”
  
  繞了一圈,原來我還是見到鬼了。我怕的厲害,安靜的坐下。繼續聽著老者說話:
  
  “你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都怕你嗎?”
  
  “為什麼?”
  
  老者沉默一會,慢慢的說道:“ 你聽說過邪煞沒有?”
  
  我搖搖頭。
  
  “你是從街上來的,怪不得不知道。”
  
  “到底什麼是邪煞!”我大聲喊道,我嚇極了,可這老東西還在跟我賣關子。
  
  老者還是不緊不慢地說話:“我堂侄媳婦,是橫死的,而且有怨氣,所以死後,墳裡有打笳樂的聲音。如果五七不把她請出來,另外找墳地埋葬,過了百日,就會出邪煞。”
  
  “那又怎樣?”
  
  “百日後,邪煞叫誰的名字,誰就會死。”
  
  “出邪煞到底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懷疑到時候該你叫。”
  
  “哈——”我一聲冷笑,“我信了你,才是邪性呢。”
  
  “你算過命沒有?”這老頭子淨給講我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的八字怪。”
  
  我想起自己當初在學校和王八給自己算命,知道自己的八字缺兩門,看來真有點邪門。
  
  “在墓地的時候,你看見的胖子就是望老太爺。”老者說道:“望老太爺選中你了。”
  
  “為什麼選中我?”這句話一說,我自己就知道是廢話,老者剛剛才說,我的八字古怪。
  
  我他媽的沒事去聽個什麼熱鬧啊。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湊熱鬧了。
  
  “既然是我叫,那為什麼你的堂侄孫女來找我,叫我來救他們一家,那是個什麼意思?”
  
  老者說:“是我要她找你來的。”
  
  老者跟我說了這多話,透露這麼多隱密的鬼事,這個事情的脈絡,我漸漸地捋順了。我他媽的真是傻。我身上又開始流冷汗,感覺背心已經濕透。我顫巍巍的把那句話說出來:
  
  “他們怕我叫他們的名字?……”
  
  老者把我盯著,不說話。
  
  我猛地跳起來,站在地上,“你們不懂法律的嗎?”
  
  “你多心了,小伙子,我堂侄媳婦死的當晚就報警了,警察還把她屍體拖到鎮醫院解剖了的。確定是自殺。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把他們想的太惡了,犯法的事,他們那裡敢做。其實他們怕你,比你怕他們厲害得多。”
  
  “那叫我來到底做什麼?”
  
  “我有辦法把這事給壓下去,但要你來做。”
  
  我突然聽到豬欄屋裡那個瘋子在狂叫:
  
  “主啊——”
  
  聲音淒慘,聽的人渾身不自在。
  
  想到我是被這家人連哄帶騙的弄到這鬼地方來。心裡有點不爽,賭氣說道:“既然邪煞要報復,這都是你們的事情,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再說你把這事情說的這麼玄乎,我還不一定信呢。”
  
  我扭頭看門外,那些臉色緊張的群人,只有老婆婆的老漢,悠閒的坐在一旁抽煙。
  
  那老者不看我了,眉頭狠狠的皺著,臉色很難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茶杯看,茶杯裡的青油油毛尖一根一根豎著,密密麻麻。老者說話了:
  
  “你的自己的確不會有什麼關係,你也可以但你想想,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墓地見到了陰司,如果真的再死人,你以後怎麼辦。所有人都會躲著你,害怕你,把你當成通陰的怪人。都會把你當牛屎一樣噁心。”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大叫。我感受到了老者語言中的悲哀。但我還在死犟。
  
  “我今年八十七了,一直一個人住在山凹裡,住了一輩子。有事的時候,他們都恭恭敬敬的請我幫忙,平時沒事看見我了,比看到到鬼還怕,躲的飛快……你願意這樣過?”
  
  我眼前一陣眩暈,分明看見那個胖子(現在我知道他是望老太爺了),坐在這老者的身後,看著我笑。
  
  我明白老者的身份了。
  
  我手撐著下巴,呆呆的想了好久,對老者說:“你說,怎麼搞?”
  
  “我的大侄孫姑娘說,她看見她媽死前,把一個金戒指吞到肚子裡,可是警察屍檢,沒有找到那戒指。”
  
  “是不是警察給私自拿了?”我插的飛快。
  
  老者冷冷的說:“他們不敢。”
  
  老者繼續說道:“你把那個戒指從我堂侄媳婦喉嚨裡掏出來,我們再另外找穴地安葬她,這事就結了。”
  
  我一聽是這個事情,一泡熱尿差點沒撒在褲襠裡。我跟老頭子反駁:“警察解剖了都找不著,怎麼還會在喉嚨裡!”
  
  “還在喉嚨裡,警察找不到,不見得你就摸不到。”
  
  我胃提到胸口上來了,蹲在地下,乾嘔。嘔了一大灘清水在地下。我怎麼能去干那麼恐怖的事情,我絕對不去幹,我打定主意,對老頭子大聲喊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幹?非要拖上我?”
  
  “我自己能做,就不叫你來了,望老太爺看中的是你。”老者邊說,邊把他的兩隻袖口捲起,我看了他的小臂,嚇的“啊”一聲吼。
  
  老者的手和旁人一無二致,但僅限於手腕以上。他的是手臂,這哪裡是手臂,就是兩根橈骨,纏著幾根血管,一點肌肉脂肪都沒有。血管之所以沒有掉落,只是因為骨頭表麵包著一層極薄的透明皮膚。
  
  我的雙腿打顫,內心飛快的想著:我如果跟他走上相同的道路,是不是身體的某些部位會發生這同樣的變化。
  
  我不寒而栗。心裡權衡:和在屍體嘴裡掏戒指相比,那件事更容易接受一些。
  
  靈堂裡的蠟燭又被人重新點燃了,我注意到蠟燭的擺放,才發現擺的方位有規律,心想,若是王八在這裡就好了,他懂奇門遁甲這一套。
  
  老者讓人端了一盆水進來,燒了兩張紙錢,把灰落在水盆裡。嘴裡嘰咕幾句,點點頭。旁人就把停在堂屋正中的棺材蓋打開。我不敢往棺材裡看,面朝著棺材,眼睛閉著。我知道我現在很丟臉,但沒辦法,這個恐懼來自生理上,我克制不了。
  
  棺材蓋一開,老婆婆的子女就一起撲到棺材沿上,嚎啕大哭,數落自己的不是,怠慢了母親,讓母親死了都不安生。看著他們哭的淒慘模樣,我覺得自己剛才懷疑他們的不孝,實在是無中生有。心裡有點愧仄。
  
  我半閉著眼睛,一步一挪地移到棺材邊,鼓起勇氣,把眼睛睜開。心裡想著“別怕別怕……”
  
  可看到那老婆婆屍體,我還是一股涼意直竄到腳底,雙腿就軟了。老婆婆已經入土個把月。一個死了個把月的屍體,會變成什麼樣子,就算現在不是夏天,屍體也開始發拋(宜昌方言:浮脹)了。還好,我只看到屍體的臉,屍體的眼睛裡的瞳孔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和眼白的顏色基本沒什麼差別。臉上全是土黑色的斑。嘴唇緊緊閉著,卻夾了一截舌頭伸在嘴外。舌頭的顏色是紫色的。老婆婆是上吊死的,是不是吊死鬼都是舌頭伸出的樣子。我盡量讓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分神,免得太害怕。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老者示意我停一停,他咦了一聲,輕輕把老婆婆頭上的一縷白毛撥開。我這才看清楚,這縷白毛長在印堂的地方,可我剛才把他當做蓋在屍體額頭上的頭髮。老者想了想,然後叫人拿了剪子來,把那縷白毛剪了下來。收了起來。
  
  老者對我說:“別害怕,越怕越出事。”
  
  現在要我別怕,這不是在瞎說嗎,我怎麼能不害怕?
  
  老者把水盆里水澆了點在屍體的下巴和腮幫子上,接著用手揉屍體的腮幫子,揉著揉著,我就看見屍體的嘴漸漸張開,應該是揉鬆了下巴上的肌肉,把腮幫子緊繃的肌腱給鬆弛了。
  
  看著老婆婆黑洞洞的一張口,這嘴張開了,屍體的臉看起來比剛才詭異百倍。我一想到馬上要把手伸進這個黑洞洞的嘴裡,心裡緊縮的厲害,甚至酸酸的,我的嘴角在抽搐,怎麼都抑制不住。我聽見了“科科。。。科科“的聲音。過一會,才發現是自己的牙齒在敲。我想也好放棄,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我想著老者那雙手臂,把奪門而逃的心思也免了。
  
  老者把事先準備好的艾蒿水,用嘴含了,噴在我的手上,從手肘開始噴,一直噴到手指尖,噴得很仔細,連續噴了幾遍。
  
  老者不做什麼法事了,所有人都不動了,都靜靜把我看著。
  
  該我了。
  
  你說我一個整天無吊事的保安,安安心心地上個班,和營業員貧貧嘴,拿著工資吃吃喝喝,過的多好,怎麼就吃飽了撐著,去聽什麼墳墓傳出的笳樂。現在惹火上身了,我他媽的怎麼就這麼賤,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我一邊罵著自己,側著身子,斜靠著棺材,慢慢把手伸向老婆婆的那張嘴,手臂抖動得厲害,對不準屍體的嘴巴。慢慢的手指就觸碰到屍體的嘴唇。我把頭扭過,不敢再看屍體。脖子揚著,看著堂屋的櫞子。
  
  “我激動的把冰箱的冷凍櫃打開——整整兩盒牛奶冰棒,已經全部凍好了,我開心地拿出來一盒,用力抽出一支,放在嘴裡——味道真好啊。“少吃點,別拉肚子。”老媽在一旁警告我。我才不聽呢,我要把這兩盒牛奶冰棒一口氣吃完。可是怎麼啦,我的手凍在做冰棒的鋁盒子上了。好涼好涼,涼的徹骨。”
  
  我幻想不下去了,因為我的手已經伸進了老婆婆的口裡。我的手伸不下去,舌頭太突出,把喉嚨堵住。我只能把舌頭往腮邊推擠。
  
  “月光柔和,清風吹拂,我把袖子抱在懷裡,袖子靠著我胸口,袖子的臉在月光的輕拂下,太漂亮了,漂亮的完美,特別是那嘴唇,紅艷豔的嘴唇,微微的翹著。我把低下頭,把嘴湊上去。兩個人的唇,柔軟的觸碰,我快樂得頭暈目眩。”
  
  手又探不下去了,喉嚨太窄,死死的低著我的手背,顎骨生硬,壓的我手生疼。“用力點!”老者在一旁大喝,把我從初吻的回憶中拉回。
  
  “我對捷說,“我沒試過……”捷的表情羞澀又放蕩。捷的身體白皙、光潔、柔軟、青澀、火熱、抽搐……”
  
  “哞——”我嘴裡嗚咽地發出一陣悲鳴般的痛苦叫喊。
  
  我的手腕被老婆婆的嘴巴咬住了。
  
  我蹦了起來,發狂地手臂甩著,可是是甩不掉,屍體的頭顱還緊緊箍在我手臂上,隨跟著我手臂的揮動擺來擺去。怎麼一具屍體也有百把斤重,我嚇極了,但也沒能力甩掉屍體。倒是把屍體甩得在棺材裡咚咚亂撞。
  
  老者向我喊:“莫動!莫動!”
  
  立刻有人把我胳膊摁住,老者捧住屍體的頭顱,慢慢地往下扯。這個時間過得好漫長,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總算是手從屍體口裡抽出來了,我馬上向屋外跑去,只跑了幾步,就渾身癱軟,摔在地下。有人扶我,被我推開。
  
  我哇的哭起來:“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干了。”我實在是嚇的太狠了,顧不得什麼,就是吼吼的哭,不願意幹下去。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這時候,屋內的所有人,除了那個會走陰司的老者和死者的老漢,他人都齊齊的跪下,老婆婆的子女,竟然磕起頭來。
  
  我還在極度的恐懼中,嘴裡喊著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
  
  旁人見我說起胡話,也嚇的不敢接近我。那老者,站到我面前,打了我兩記耳光,才把我打清醒了,心神才安定。
  
  老者沉著臉說:“給他喝碗薑湯,放蜂糖。”
  
  喝了薑湯,我才把這口氣給換過來。
  
  老者對我喝道:“叫你莫怕,你慌什麼!”
  
  “你騙我,”我指著老者說:“這事沒你說的這輕巧。你告訴我,你的手臂到底怎麼變成這樣的?”
  
  老者沉默了,又說道:“不管怎樣,你還是要把這事做完,你不能停了,不然更慘。望老太爺已經被驚動了。你必須把那東西毆(宜昌方言:掏)出來。 ”
  
  老者給了我一塊東西,讓我含著,是個噁心的植物莖塊,含在嘴裡一股很衝的怪味。卻讓人的頭腦很清醒。又讓人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內心的害怕減弱了點。
  
  我再次鼓足勇氣,走到棺材旁,把手猶豫地餵向屍體嘴巴。死就死吧,過了這關,我這輩子都不去招惹這些邪事了。
  
  老者拿出兩根銀針,分別在屍體的耳根下,扎進去一根。對我說:“不會再闔上了。”
  
  這次手往喉嚨裡探得順利多了。屍體喉嚨冷冰冰的,而且乾澀。我也不敢再胡思亂想些開心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心裡突然堅定,就想快點把那戒指掏出來。
  
  我的手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硬東西,我興奮起來,“我摸到啦。”
  
  “快把他毆出來!”老者很緊張。
  
  我的指頭關節一勾,觸碰那個金屬東西的面積更多。可是,那個東西還是邪性啊。我把老者看著,是不是又被他給騙了,或者是這老狗日的根本就是一直在騙我。
  
  我手指感覺到的東西很堅硬,而且有棱有角,邊緣處刮得我手指疼。
  
  戒指應該都是圓潤光滑的表面啊。怎麼會這樣!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手又往喉嚨裡伸了一小截,兩根指頭夾到了那金屬玩意。
  
  老者急切的問我:“捏到沒有?”
  
  “捏到了……哎哎……怎麼回事?”我喊道:“那東西會跑!”
  
  那金屬東西竟然在我的手中掙扎,掙脫了我的手指,向食道的深處鑽去。我心橫了,猛的把手往裡面杵進一截,手肘沒入屍體的口中。
  
  我一把將那金屬怪東西給抓住,牢牢握在手中,無論那鬼東西是什麼,我也不放鬆。我也能肯定,那鬼東西不是戒指。因為它還在我手心裡掙動,硌得我手心一陣一陣的疼。那東西是活的。
  
  我現在沒那麼害怕了。
  
  當我手把那鬼東西捏住的時候,我就不再怕了,恐懼來源於未知,但我現在什麼已經都明白。我的確有走陰司的潛能。
  
  我看見靠近門檻的那個十幾歲的小孩,站在稻場上對老婆婆說:“我學費掉了,不敢跟我媽講。”老婆婆說:“你要相信耶穌哦,要多少錢。”
  
  王波伢子,你這個小日白佬。我下意識地抑制住說話的衝動,現在絕對我不能出聲。
  
  我開始把手臂從屍體口中拔出。
  
  眼睛慢慢掃過眾人。
  
  我看見了周老二的媳婦對老婆婆說:“我打麻將把錢輸了,你兒借點錢我去買點飼料,我把雞蛋賣了就還你……”
  
  向春,你賣雞蛋的錢呢?我差點脫口而出,隨即把牙關咬住。
  
  “我兒子生病了,差點錢打針……”
  
  你也是騙子,望開貴。
  
  還有望開喜,還有胡桂花,還有黎保伢子。。。。。。。。
  
  他們現在都在靈堂,齊齊的跪在我面前。我把他們一一看過。他們看見我的模樣,都嚇的發抖,向春的還尖聲乞求:“大媽,我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就把錢燒給你。”說畢,掏出幾張10元的鈔票,惶惶的在棺材前的火盆裡燒了。
  
  我終於把手從屍體的嘴裡抽出來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手臂和拳背上血肉模糊。靈堂裡一陣腥臭。老婆婆的屍體,七竅,流出血來,一點一點的往外滲。
  
  老婆婆的兒子也嚇住了,坐在地下,往後退。
  
  望開仁對他媽說道:“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供你吃供你喝,你的錢又沒有隻給我一個人。”
  
  “你是我兒子啊”
  
  望開仁說:“你還有兩個姑娘撒,你又不只是生我了一個!”望開仁說:“你去找你的姑娘去。”
  
  “我不是已經把錢都給你嗎?”
  
  望開仁說:“你才給了我多少錢?”望開仁說:“你到底……”望開仁說:“還藏了多少錢……”望開仁說:“你的錢呢!……”望開仁說:“你這個……”望開仁說:“老不死的……”望開仁說:“怎麼會……”望開仁說:“只有兩千塊…… ”望開仁說:“的私房錢……”
  
  “仁伢子,我真的只有這麼多錢了,已經給你了。”
  
  楊翠鳳說:“媽……”楊翠鳳說:“不怪我們……”楊翠鳳說:“心狠……”楊翠鳳說:“你把錢……”楊翠鳳說:“都給了外人……”楊翠鳳說:“只給……”楊翠鳳說:“我們……”楊翠鳳說:“這麼點錢……”楊翠鳳說:“你兒還有……”楊翠鳳說:“幾天活撒……”楊翠鳳說: “把錢藏著……”楊翠鳳說:“幹嘛……”
  
  我恨恨地看著這對不孝的兒子媳婦,喉嚨咯咯的響,極力忍著喊話的衝動。
  
  兩口子看著我,嚇得說不出話,只是咚咚的給我磕頭,磕了幾下,又掉頭給棺材磕頭。
  
  望開仁說:“這個月……”望開仁說:“的油米都……”望開仁說:“給你了……”楊翠鳳說:“媽……”楊翠鳳說:“我們家裡的……”楊翠鳳說:“情況……你又不是……”楊翠鳳說:“不知道……”楊翠鳳說:“說好了……”楊翠鳳說:“一個月二十斤米……”楊翠鳳說:“一斤油……”楊翠鳳說:“你把錢給誰了……”楊翠鳳說:“就找誰去……”
  
  “我好歹也是你們的媽撒……就忍心我餓死啊?”
  
  望開仁:“你死也死到外面去!”
  
  我手中的那個怪東西,突然使勁掙扎,在我手心踢動。我感覺那鋒利的金屬甲殼要把我手心割破了,我鬆了松,用指頭捻住那東西。
  
  現在看清楚了:是個金閃閃的釘錘邦邦(宜昌方言:金龜子)。
  
  老者興奮的大叫:“給我,快把它給我!”把手湊了過來。
  
  我手一緊,又把那釘錘邦邦死死攥住。我看著老者,緩緩搖搖頭,“沒門。”
  
  我把頭一扭,看見老婆婆的么姑娘,正趴在棺材頂,那黃裱紙輕輕擦拭老婆婆口鼻中、眼角邊的血,嚶嚶的哭。
  
  望開玉說:“媽,你吃了飯沒有。這麼晚了走這麼遠幹嘛?”望開玉說:“媽,不是我說你,你這麼大把年紀了,信什麼洋鬼子的教撒。”望開玉說:“當初就叫你莫把錢給那個神經病神父,那是個瘋子,你偏不相信我。”望開玉說:“你現在倒好,沒得錢了,也不見那個神父來給你碗飯吃。”望開玉說:“你還不是要來找我們。”望開玉說:“這世上,那個能靠的住哦,除了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望開玉說:“可是你也曉得,我嫁到這家了,日月也不好過,你女婿已經出門到浙江打了兩年工了。”望開玉說:“勤扒苦掙弄點錢,都要給你孫子上學撒。”望開玉說:“你兒莫哭了,你兒吃了飯,先回去,我明天去找哥哥去”望開玉說“他和嫂子太不對了,怎麼能把你趕出來呢。”
  
  我的眼光劃過棺材,看見了老婆婆的大姑娘,她現在躲得棺材遠遠的,靠著大門的門板,身上跟篩糠似的,哭都哭不出來。釘錘邦邦又在用力了,好像馬上要從我手中的縫隙裡鑽出來。
  
  “把它給我!”老者發狂的喊:“你還想不想活了!”
  
  我用另一隻手對著老者一指,豎起食指搖了搖。我什麼都知道啦,你這個老東西騙不了我拉。你想養這個邪煞,我偏不讓你如意。
  
  老者的眼中也閃著恐懼,哈哈,該他害怕了。
  
  我回頭又向大姑娘看去。
  
  望開紅說:“媽,你把錢都給了弟弟和弟媳婦了。”望開紅說:“又來找我幹什麼?”望開紅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望開紅說:“我沒得義務養你哦。”望開紅說:“楊翠鳳一看就是個騷東西。”望開紅說:“楊翠鳳把你錢乎到手了,不管你了吧。 ”望開紅說:“你兒還是回去,等哈兒莽子回來了,又要打我。”望開紅說:“你兒片(宜昌方言:賴)在這裡也沒有用,我反正不得管你。”望開紅說:“你現在一分錢都沒得了,就知道來找我拉?”望開紅說:“楊翠鳳這個賤貨,騙光你的錢,又叫你來找我,是不是?”
  
  望開紅說:“媽,你的這個戒指還在啊。”望開紅說:“給我看看撒。”望開紅說:“你兒莫掙撒。”望開紅說:“你兒莫動,我捋不下來。”望開紅說:“媽,你兒這戒指戴了好多年哦,怎麼這麼難的捋下來。”望開紅說:“你兒把錢都給楊翠鳳噠,這個戒指就留給我了啊。”望開紅說:“你對楊翠鳳這麼大方,對我怎麼這麼嗇啊!”望開紅說:“我就不還給你啦,你兒總要給我留點東西撒,不要什麼都把給楊翠鳳那個賤貨。”望開紅說:“你兒怎麼還不回去啊?”望開紅說:“我就不信,弟弟不給你飯吃。”望開紅說:“他們敢,忤逆不孝的,等我有時間了,是要回去找他們說說道理的。”
  
  望開紅說:“你兒搞什麼撒。”望開紅說:“你兒搶什麼撒,一個戒指你都捨不得給我啊。”望開紅說:“給我。”望開紅說: “你給不給我,你這個老東西。”望開紅說:“莽子莽子,快過來給我幫忙。”望開紅說:“啊呀!莽子,這老東西把戒指吞噠。 ”望開紅說:“老不死的,把戒指吞了都不願意給我。”望開紅說:“你滾,你把你的一把骨頭都把給楊翠鳳去。”望開紅說: “你滾回去,該他們給你送終。”望開紅說:“滾……”
  
  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望開紅……
  
  我死死把腮幫子咬住,但是不行,我還是想叫她的名字。我下巴抖得厲害,我要喊了,我真的要喊了。我用牙齒把嘴唇狠狠咬住,鮮血迸出,我嘴裡鹹鹹的。我忍住了。
  
  老者在旁邊大喊:“你們都死了啊,快幫我把那個東西搶過來。”
  
  我嘴角微笑,把手上的釘錘邦邦遞給離我最近的黎保伢子。黎保伢子看見我臉上詭異的笑容,就已經嚇的魂不附體,更別說有膽子接我手上的那個鬼東西。這麼多人,那個人敢來拿!
  
  我看到稻場上的酒席還沒撤,走出靈堂。群人看著我,紛紛避開。只有老者追著我,但已經沒有什麼精神了,“求求你。。。莫這樣。”
  
  老婆婆的老漢坐在桌子邊,悶著在抽煙,我看見他的眼角流淚。
  
  望莊福說:“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老婆婆說:“沒得救了,吞了金子,肯定死,老話沒得錯的。”
  
  “你快些吐出來。”
  
  “我不想活了。”
  
  “你快毆喉嚨。”
  
  “已經吞好半天了。”
  
  “我去叫仁伢子來。”
  
  “你莫叫了,他巴不得我死。”
  
  “這群化生子。”
  
  “你幫我,把這繩子從檁子上穿過去,再往下拉。”
  
  “你瞎說什麼?”
  
  “神父說了的,我不能自殺,自殺了要下地獄的。”
  
  “你在瞎說什麼……”
  
  望莊福對我說:“你喊我的名字撒。”
  
  我沒理他,我不敢看他。他現在老淚橫流,泣不成聲。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把酒席上的殘酒,倒在一個空海碗裡。
  
  老者淒慘的大喊:“莫搞——”
  
  我回頭看著老者。老者嘴裡喊著,卻不敢走近。我看見望老太爺正用手揪著他的耳朵。可他不知道,他只是看著我手上的釘錘邦邦。
  
  我把釘錘邦邦,扔進酒碗裡。
  
  老者在我身後發出一聲慘叫。老者的耳朵掉了。眾人都在驚呼。
  
  釘錘邦邦在酒裡面撲騰一會,飄在酒水面上。漸漸化了。酒碗上冒了一股青煙。
  
  老者有件事,是他沒想到的。
  
  他猜不到我讀書的時候不務正業,和王八研究過一些玄門。有時候,無意學到的東西,真的會救命。
  
  釘錘邦邦沉到酒碗的底部。我仔細看了看,是一枚金戒指,黃澄澄的躺在碗底。靜靜的,隨著酒液的晃動,光線折射,晃晃的,覺得那戒指似乎不真實。
  
  老者把我送到么棚子的大橋上。對我說:“算了,這都是命。”
  
  我說:“你都跟瞭望老太爺一輩子了,何苦呢。“
  
  “你那裡知道……”老者說:“就算是離開望老太爺……一天也行……這種滋味,你不知道。”
  
  我說道:“望老太爺不會再找我了吧?”
  
  “不會了,你蠻惡。比我要狠。敢明著跟望老太爺拼。”老者說:“今天的事,你不會亂說吧。”
  
  “十年內,我是不會說出來的。”
  
  “你知道我的壽數是九十七……”老者愣住。
  
  我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看著發呆的望德厚,心裡舒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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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坎恩
omg...老婆婆...

05-17 18:33

Zabo
老婆婆!? 我覺得那個老婆婆好可憐...05-18 01:12
多多綠二代目
境元?

05-29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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